lkarenl 發表於 2012-5-17 22:27
第五十八章暗黑
地母剛出了璀璨宮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太沖動。
第五十九章塵埃落定(大結局)
蘇綰縮了縮腳,用神識和小草交流:“有什么危險?”
小草卻沒了聲音。
她再問。就連剛才的警告聲都消失了。
不管前面是龍潭虎穴,她也要往前走的,即便是不能和北辰星君并肩戰斗,她也能為他掃清一些障礙。蘇綰小心地浮起身子,腳踩在草尖上,往草地的中心地帶掠去。
一切平靜如常,什么都沒有。蘇綰想了想,掏出織天梭化作鋒利的匕首,將左手尾指劃破,滴了一滴血在腳下的草葉上,輕輕吹了一口氣。
她的力量秉承自地母,自然和這花草樹木有著莫大的關聯。一時她的血迅速滲入草葉,化作一層淺淺的熒光,如潮水一般向著周圍的草葉淹沒了去。不過片刻的功夫,蘇綰便已經佇立在這片熒光的中央。
她看清了,以她為中心,延伸向四方,四方的尖角上昏暗一片,熒光到了那里,便沒了影蹤。蘇綰飛速掠起,幻影一般在四個尖角上一停一探之間。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這所謂的金剛除魔鼎,不是藏在哪棵樹下或是草下,而是整個兒地埋在這片草地之下。四個尖角,就是帝后之血激起的靈氣泄露出來的地方。想來是因為金剛除魔鼎的力量太過巨大駭人,整個兒地埋在這下面會導致土崩草飛,暴露目標,所以才留了那四個泄氣的氣孔。也多虧了這四個氣孔,才讓蘇綰發現了金剛除魔鼎的存在。
蘇綰暗自心驚,還未發動,就已經如此霸強,若是發動了,這整片天宮只怕都要跟著殉葬。帝后這是花了血本了。
為了保密,宮中諸人,還有潛伏在外面的上仙們肯定都不知道這事,蘇綰突然想起了流芳殿里住著的四公主和粉妝玉琢的瑤姬,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想必她們和東煌星君也是要跟著一起殉葬的。最是無情帝王家,蘇綰算是真切地感受了一回。
密林里突然響起一陣不同尋常的異動,仿佛是風吹過樹梢一般,輕緩而自在。但蘇綰聽到一聲小小的抱怨:“踩著我的腰了,好痛。”
大概是有人發現她了。蘇綰立刻貓起了腰,緊張地四處張望,手往腰間的百寶囊探去。不用她翻找,百寶囊自然而然地將藏在最底下的青丹擠了出來,遞到她手邊。
蘇綰一手握了青丹,一手拿了織天梭化作一把巨大的鑿子揚手拋出。銀光閃閃的鑿子帶著破巨大的力量自半空中呼嘯著砸下,“轟隆”一聲巨響。土沫四濺,無數的小草尖叫起來,蘇綰暗道一聲對不起,縱身往鑿子打起的深坑里跳去。
暗黑色的泥土潮水一般地向她擠過來,就像一團粘稠密實的膠,將她團團裹在其中,不能上,不能下,呼吸停滯,動彈不得。越往底,就越難前行,這就是金剛除魔鼎的力量,就連和她素來最親近的泥土也和她成了敵人。
蘇綰只能用源自地母身上的血液開拓疆土,她左手尾指上的血從來就沒有停過,一直順著織天梭化作的鑿子往下流淌,凝結在鑿子尖上,化作無物不摧的鋒利刀刃,劈開了粘稠黑暗的泥土,將蘇綰帶著往下,往下,一直往下。
“叮”地一聲輕響。織天梭到了底。蘇綰剛松了口氣,就見織天梭上的微弱的銀光突然光芒大盛,織天梭發出了類似哀鳴的一聲脆響,在她的面前化作了齏粉。與金剛除魔鼎這樣厲害的法器對抗,讓它耗盡了最后一分力量。
寶物能通靈,蘇綰黯然地看著面前化作點點熒光,仍然圍繞著她,固執地用最后一點光照亮她的織天梭,心口堵得厲害。頭頂傳來一陣悶響,似乎是有人跟著下來了,時不我待,蘇綰抓起青丹,揪起一片葉子就要往下扯。
青丹歡快地在她的手里抖動著葉子,和她打招呼:“你什么時候再讓我長片葉子出來?”
蘇綰的動作一滯,最終面無表情地扯下了一片葉子,又抓住第二片葉子,青丹嘆息了一聲,沒有再問她那些問題,而是乖巧地任由她撕扯動作,它安靜得仿佛從來就沒有過生命,蘇綰沉靜得仿佛從來就沒有聽過它說話。
在頭上的利刃砍向蘇綰的那一刻,她終于將已經揉成汁水的青丹草連帶著殘渣一起扔到了金剛除魔鼎的底部。巨大的轟鳴聲,驚人的力量卷起了整個鼎里的泥土咆哮而出,在這種驚天動地的力量中,人就像是汪洋里的一葉小舟,半點力量都沒有,只能隨波逐流。蘇綰閉上了眼睛,護住頭臉和要害,蜷縮成一團。任由那條巨大瘋狂的土龍將她顛簸來顛簸去。帝后果然是瘋狂的。
她顛簸了很久,久得已經糊涂了。她很奇怪,二皇子不是說,只要青丹注入鼎底,就可以破壞了大鼎的法力么?為什么她反而是觸動了的樣子?難道,二皇子也是個騙子?混亂中,一雙手抓住了她的頭發,將她拼命往外提,有人咬牙切齒地道:“你好歹也出點力氣好不好?”
蘇綰睜眼,在漫天飛舞的塵土中,在朦朧得幾乎看不見的月光下,她還是看清了面前的人,頭發凌亂,平常得不能太平常的一張臉,瘦瘦的臉龐,一身黑色的長袍比夜還要黑。是圣靈,她有些驚疑:“你怎么來了?”
圣靈的臉越發黑,生氣地將她甩出土龍的破壞范圍外,大聲吼道:“我為什么就不能來?三界的平衡也需要我出一分力。源子韶呢?他在哪里?”
蘇綰搖頭:“我不知道。”他以前和她情濃的時候,也沒管過她的生死,現在卻突然跑來救了她,她當然會覺得稀奇。
圣靈冷哼了一聲:“真不知道你看上了他什么,需要他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在。”
蘇綰淡淡地道:“因為他知道我死不了。”因為他已經決定用他的生命去成全她。她又怎會死得了?
圣靈愣了愣,低聲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嗎?”
“上次謝謝你,這次也謝謝你,我很感激你。”蘇綰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
圣靈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直直地站在那里,看著腳下凌亂不堪的草皮,很久才扯了扯嘴皮,苦澀一笑:“我知道了。祝你們好運,等他平安歸來,你二人再來把小藍帶回去吧。以后,以后我殿里的其他也得鳥若是要和小藍聯姻。你可不許刁難……”
“等他平安歸來?”蘇綰大驚,這是什么意思?她極目四望,才發現,她竟然站在幽冥黃泉的土地上。
巨大的恐懼瞬間擊垮了她,她怎會到了這里的?她在泥土中隨波逐流了那許久,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來不及詳問事情的經過,蘇綰一把抓住了圣靈的袖子:“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圣靈看了看天幕,低聲道:“天就要亮了。”
蘇綰抬眼,天邊一顆啟明星閃閃發亮,月亮已經沉到了天際,可不是天要亮了嗎。她大叫了一聲,松開圣靈的袖子,往黃泉河沖了過去,一頭扎入河水中。她拼命地往前奔跑,亥時三刻,她能不能在那之前趕到天宮?
“雪霓!”圣靈在她身后一直大喊大叫,她卻什么都聽不見。她的心被莫名的恐懼緊緊撕扯著,胸口就像壓了一塊重逾千斤的巨石,讓她幾乎不能呼吸。黃泉河的水,在她的身后呼嘯著,像極了追蹤而來的魔鬼幽靈。
出了幽冥黃泉,天亮了,太陽升了起來,蘇綰覺得自己好熱,好熱,一團火在她的胸腔里燃燒著,燒得她口干舌燥。雙腳和雙手都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只是麻木而機械地用最快的速度往天宮奔去。
近了,近了,蘇綰看見了天宮的琉璃瓦在早上的陽光下閃著璀璨的七彩光芒,樹梢綠瑩瑩的,一切安好。還好,不算太晚,她松了口氣,腿一軟,差點跌落云霄。
但她很快就被天宮傳來一那道耀眼的亮光刺激得閉上眼睛。巨大的轟鳴聲從天宮那邊傳來,一陣颶風毫無預兆地從天邊卷襲而來。滿天的云霞都被那風吹得無影無蹤,風過后,天空只剩下死氣沉沉,單調靜寂的藍。
蘇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沖進那十萬天兵天將重重包圍的包圍圈里的,她眼睜睜地看著在那個黑色的,不帶一絲溫度的巨鼎翻倒在她面前,鼎的中間,躺著天帝和天后,還有,東煌星君,還有,北辰星君,她的夫君。
他們靜悄悄地躺在那里,每個人都仿佛是睡過去了。北辰星君穿著一身朱紅色的袍子,黑色繡金龍犀皮腰帶,腳上穿著黑紗短靴,頭發梳的一絲不茍。他躺在那里,如同白玉一般的臉龐沉靜安詳,唇角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蘇綰見過很多次他這樣的笑,在她的心里,他這種笑容,一般來說,都是留給她一個人的。因為她從來沒有看見他對其他任何人這樣笑過。
她踉蹌地往巨鼎奔去,中間有人拉著她,有人不許她上前,她不看來人,只把手里銀簪化成的細劍瘋狂地亂砍,擋她者,死!耳朵眼里仿佛是被塞入了兩大團棉絮,周遭的一切嘈雜不堪,卻叫她聽不真切。朦朧里,似乎是有人替她開了路,任由她撲向那個睡著了還在笑的人。
蘇綰始終沒有想通,面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北辰星君的眼睛。她想,他很快就會睜眼的,他做完了事情還要這樣調戲她,真的不是乖。明明,金剛除魔鼎已經被她在昨夜里毀了的;明明,天宮并沒有毀掉,其他的人也還完好無恙地活著;明明,天父向她保證過,他一定會活下去的。
她去掰北辰星君的眼皮,笑瞇瞇地道:“源子韶,你這個壞蛋,還裝,我叫你裝!”
他不動。
她拉起他的手使勁咬了一口,恨恨地發脾氣:“源子韶,我咬死你!這是最后的機會,我數三聲,你立刻醒來!”
有人撲上去拉她:“蘇綰,你不要這樣。”是栗葉和明珠。
有人七嘴八舌地說:“你節哀順變。”是那些與北辰星君往日里交好的人。
有人拉著她,哭得比她還傷心。好像是北辰宮的舊人,又好像是小白?
蘇綰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二皇子一身金色的袍子,走了過去,沉聲道:“蘇綰,你接受現實吧。你這樣,子韶心里也不會舒服的。”
蘇綰眸光如劍,鋒利地刺了他一眼。二皇子臉色一變,往后退了一步,他身后有人低聲呵斥:“大膽小仙,竟然敢對皇子殿下如此無禮!就不怕天條嗎?”
蘇綰垂了眼,在懷里慢慢地摸著,她摸啊摸,微微蹙起眉頭,仿佛一臉的苦惱。栗葉害怕地拉著她:“蘇綰,你不要……”
卻聽她歡快地笑起來:“找到了!”一朵雪白晶瑩的玉蘭花骨朵擎在她手里,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對著那朵玉蘭,口氣溫柔,虔誠無比地喊:“地母,地母,地母。”
“啪嗒”一聲輕響,玉蘭花骨朵散開了雪白晶瑩的花瓣,幽冽的芬芳自鵝綠色的花心散向四方。蘇綰的眼睛狂熱地看著那朵花,嘴唇輕輕地蠕動。
旁人聽不見她說什么,都疑惑地看著她,竊竊私語,她到底在說什么?是不是傻了?如果她真的因此傻了,那么,她可謂是開天辟地以來,唯一的一個傻瓜神仙了。
只有栗葉和明珠聽見她說的是:“地母,快兌現你的諾言,他若是死了,我便成魔,毀了這一切。”
玉蘭花從蘇綰的掌上飛起,化作直徑約有十丈大小的一朵巨大的花,在空中飛速旋轉著,一些懸浮在空中的淡淡熒光慢慢往它飛去,最終凝結在它那根巨大的花莖上,結成水晶般透明的幾滴露珠,那是北辰星君的魂魄。
眾人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嘆,卻見那朵玉蘭花慢慢縮小到約有兩丈大小的直徑,停在了北辰星君面前,優雅地轉了兩圈,落到他的頭上,花瓣重重疊疊地將他包裹在了中間。越縮越小,最終變成了原來的模樣,靜靜地躺在那里。唯一不同的是,玉蘭花的花瓣與先前已經不同了,鑲嵌了一道半透明的金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蘇綰靜靜地走上去,彎腰撿起那只花骨朵,小心地捧在手心里,淚睫盈眶。
二皇子上前:“蘇綰,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子韶……”
蘇綰并不看他,淡淡地道:“恭喜你榮登三寶,從此成了天界的皇帝。”
二皇子啞然,半晌才道:“我這也是順應天命,是天父他老人家吩咐我……還有,將你引開,也是子韶的意思,他不要你出現任何意外,也不想要你看著他……”
蘇綰突然手起掌落,“啪”地一聲打到了他的臉上。她用力極狠,二皇子竟然被她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沁出淡淡的血絲來。見風使舵的諸仙嚷嚷著要治蘇綰的罪,二皇子伸開雙臂攔住眾人:“我欠她的。”
蘇綰推開面前的人,大步往前走。這個地方,她片刻也不想呆下去。幾千年了,來回兩遭,她從來就沒有此刻這么累過。在她的身后,那個巨大的鼎發出輕微的一聲破裂聲,隨即細密的破裂聲一波接一波地傳來,鼎壁如同夏日里的薄冰,布滿了細密的裂紋。
不知誰發了一聲喊:“這鼎要毀了,快將先帝先后的金身搶出來。”
但眾人還不及伸手,“啪嗒”一聲脆響,那鼎連帶著鼎里的三個人,統統化作了黑色的碎晶,就連半點煙塵都沒有拋起來。就像他們來到這個世間的時候一樣,同樣靜悄悄的,不曾激起半點煙塵。
二皇子嘆息了一聲:“掃起,撒入四海吧,望三界引以為戒。”
“蘇綰,你要去哪里?”匆匆趕來的芷風拉住蘇綰疾行的腳步,眼里滿是深深的同情。
蘇綰的眼睛始終放在那朵白玉蘭花上:“我要去璀璨宮。”
“如果不行呢?”
蘇綰笑了笑,“一定能行的。你還好吧?”
芷風道:“是封舟找到了我的肉身。”
蘇綰點點頭:“這樣就好。”
芷風在她的身后喊:“蘇綰,有一個人讓我跟你說,他會在攬天宮一直等你。”
蘇綰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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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宮外,宵宵盤腿坐在那片金色的沙子上,愁眉苦臉地看著洞開的大門里,躺在金玉軟榻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女人。這一睡,不知又是多少年?她記得地母將睡未睡的時候,她拉著地母問:“我還要替您守多少年的門啊?”
地母半睜著嫵媚的眼睛:“誰知道呢?夢里也沒有此刻寂寞啊。”
她努力地勸地母:“怎么會寂寞呢?有天父陪著您。”
地母笑了笑:“就是因為有他,所以我才寂寞。”
她還想說什么,地母優雅地揮了揮手:“小孩子不會懂得大人的事的。去吧,去吧,聽我的話,去門口等著蘇綰。”
蘇綰這次來,會是什么樣的呢?她的情緒會怎樣?會不會暴跳如雷拆了這璀璨宮?這次天父生了氣,是不會管這里的事的,而地母也不可能輕易醒來,只有她一個人在。宵宵望了望還鋪到在沙礫里的那兩道大門,搓了搓兩臂。
一條素青裙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宵宵抬頭,帶了幾分討好的笑:“你來了?”
蘇綰點點頭,抬腳就往里走。
宵宵忙拉住她,在她的眉毛往上揚起之前,把地母的話說了出來:“娘娘吩咐說,讓你帶著這朵玉蘭去蓬萊島,只要集齊了蓬萊島上的仙草,他就會醒來。”
蘇綰冷冷地看著她,一言不發。宵宵趕緊搓了搓兩臂,道:“娘娘還說,以后,你們仙福永享,再無磨難。”
蘇綰冷冰冰的臉突然開了一條裂:“你是不是少說了一句?”
宵宵吃驚地看著她:“昂?”
蘇綰已經轉身離去:“她的原話是不是說,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宵宵摸了摸頭,大聲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