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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神域 (第四卷)》第4章
辛苦地將飛出的兩把劍回收後,和桐人一起來到了守護像前的廣場處,著陸後,出乎意料依舊在此老老實實等待的蕾鵼跑了過來.望著莉琺身旁站著的黑衣スプリガン,表情瞬息萬變,最終他撓了撓頭,說:

 "誒究,究竟要做什麼啊?"

 莉琺笑著回答道:

 "攻略世界樹喲.這個人,你,還有我總共三人."

 "這,這樣啊誒誒誒!?"

 拍了下臉色蒼白向後退去的蕾鵼的肩,加油吧,莉琺這麼說道,隨後又抬頭再次望向眼前巨大的石門.被兩座守護雕像夾在中間,就好像拒絕侵入者一樣,站在門前就感覺全身被冷氣所籠罩.

 雖然說要攻略,但在看到桐人那樣的劍士都被守護騎士無情打倒的畫面之後,說實話只增加兩人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的.瞅了瞅身旁的桐人,他也是一副嚴肅的表情,嘴唇緊閉.

 隨後,桐人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了頭.

 "唯,在嗎?"

 話音未落,光之顆粒在空中集結,可愛的小妖精的身姿出現了.兩手叉腰,憤怒似的撅起了嘴巴.

 "真是的,太晚了吧!爸爸不呼喚我的話我可是不會出來的!"

 "抱歉抱歉.讓你久等了."

 苦笑著桐人伸出了左手,小妖精坐到了上面.蕾鵼見狀以很快的速度伸長脖子,像是很感興趣似的.

 "嗚啊,這,這就是私人妖精吧!?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啊!!嗚哦哦,好厲害啊,好可愛啊!!"

 聽到這話,唯立即睜大眼睛縮起身子.

 "怎,怎麼回事啊,這個人!?"

 "我說,你嚇到她了."

 莉琺不由分說地拉著蕾鵼的耳朵讓他遠離唯.

 "不要在意他就可以了."

 "啊,啊啊."

 桐人一副驚呆的樣子,眨了兩三次眼睛後,重新望向唯.

 "——從剛才那場戰鬥中你瞭解了些什麼嗎?"

 "是的."

 唯那可愛的面孔浮現出嚴肅的表情,並點頭說:

 "那些守護怪獸,雖然狀態數值上並不怎麼強悍,但用處模式比較異常.與離門的距離成反比,不斷增加刷新量,最接近門的時候可以達到每秒出現十二體.那些都是按照不可能攻略的難易度設定的"

 "嗯."

 桐人眉頭緊鎖,點頭表示同意.

 "因為能夠擊落一兩隻單獨行動的守衛,所以很少有人能發覺這點,但守衛在總體上卻和絕對無敵的巨大BOSS一樣.單單為煽動玩家的挑戰心而去煽動,和興趣緊密相連,到了極近距離的時候解開鎖定,大概一開始就是這樣打算的.不過真是這樣的話倒麻煩了"

 "不過在異常方面爸爸的技能熟練度也是一樣的.如果說只有瞬間的突破能力的話或許是不行的."

 ""

 桐人稍微靜默地思考了一會兒,抬起頭,望著莉琺.

 "抱歉.能再一次原諒我的任性陪同我一起嗎.比起現在眼前無解的情形,還不如多召集一些人,搜尋其他途徑,這些我都知道.但我內心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莉琺聽到這席話,一瞬間,想到了給シルフ領首都蘇伊露領主館發信息的這個主意.想要領主朔夜,帶著シルフ族高等級玩家前來救援.

 但很快,莉琺就輕輕地咬了咬嘴唇放棄了這個想法.她的腦海中,想起了,今天早上,Yotsunheim遭遇的ウンディネー一族的情形.他們凡是都已效率與安全優先,無視莉琺等人的懇切要求,執意要狩獵毫無抵抗的邪神.

 當然,不能夠將朋友的朔夜,和那些ウンディネー們相提並論.但朔夜是一個背負著重大責任的領袖.比起個人的感情,不得不優先考慮種族全體的立場才是常識.總有一天會要挑戰攻略世界樹的,但必須的做好充分的準備才行,聽從莉琺一人的委託而冒險做出全滅的舉動怎麼想都不可能.

 短時間的沉思之後,莉琺抬起臉,用明快的口吻說:

 "我明白了.我們再努力一次看看吧.能做到的事我什麼都會做還有,這傢伙也是."

 "誒,誒誒~"

 被莉琺手肘頂著的蕾鵼,那一直顯得十分困擾的眉毛,角度下調到了最大,並且發出了不情願的叫聲,嘟囔著莉琺醬和我是一心同體等等話語,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

 地底傳出低沉的轟鳴聲,莉琺感覺到濃密的妖氣正不斷地從敞開的石門內側流出,她輕輕地抖動了一下翅膀.剛才為了救助桐人而闖進這裡時精神高度集中,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但再度站到門前就感受到了強烈的心理壓力.

 但,內心卻又不可思議地平穩下來.

 如今,自己正處在暴風雨之中.不管是現實世界,還是幻想世界,都發出響亮的音符,正在發生著改變.雖然完全不知這股激流的去向,但現在,只能以遠處見到的燈火作為目標,朝著它拚命飛去.

 緊跟著桐人,莉琺與蕾鵼也拔劍出鞘.包括唯在內的四人視線交彙之後,都展開了翅膀.

 "出發!!"

 以桐人的呼聲為信號,四人沖上天空,一口氣突入DOOM的內部.

 就和事前的說明一樣,桐人用猛烈的加速度朝著天蓋中央的大門開始急速上升.莉琺與蕾鵼則留在地面附近,開始詠唱治療咒文.

 天蓋的發光部分,如有粘液滴落一般,可以看到一個又一個白色的巨人不斷刷出.桐人發出不爽的吼叫聲並不斷上升,衝了過去.與守護騎士相比較顯得十分矮小的他與騎士先頭部隊相交的那一瞬間,雷鳴般的爆炸聲與閃光讓DOOM搖動起來.

 複數的巨人一瞬間身體就被切斷四散開來,看到這樣的情景,身旁的蕾鵼發出了低低的驚嘆聲.

 "好厲害啊."

 確實這劍的威力十分恐懼.但莉琺,看到如同鬼神般戰鬥的桐人的前方的景象,就感到冷氣在身體上不斷地遊走.

 再怎麼說,敵人的數量也太多了.網狀般的天蓋處刷出守護騎士的密度,都已超出遊戲平衡的規模了.就連如今最難的地域地下世界Yotsunheim內部的迷宮的怪物湧出速度,和這個相比都顯得要平穩多了.

 守護騎士聚集形成群落,劃出彎曲的曲線一個接一個朝桐人襲來.空間內持續閃現著眩目的光亮,被擊飛的騎士們,身體猶如雪花一樣飛舞逝去,但也就在一體被消滅的期間又能增加三體,就是這樣的狀況.

 與大門的距離只剩下一半的路程了,桐人的HP也減少了一成左右.千鈞一髮之際,處於待機狀態的莉琺與蕾鵼發動了治癒魔法.桐人的身體被青色的光澤包裹,血槽開始回複.

 ——但是.

 也就在咒文傳到桐人身上的同時,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低空飛行的一群守護騎士,發出短暫的奇怪叫聲聚集到了一起,將臉朝向莉琺兩人的方向.

 "嗚啊"

 蕾鵼發出了抽搐般的叫聲.

 莉琺感覺守護騎士們,鏡面面具之後的視線正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下意識地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為了避免被當作目標,莉琺和蕾鵼對桐人只釋放治癒咒文,其餘一概不使用.一般來說怪物都只是進攻那些侵入到反應圈內的玩家,而遠距離使用弓或者咒文攻擊的玩家幾乎很少攻擊.

 但,看來守護騎士和外界的怪物不同,像是被賦予了更加惡意的算法程序似的.如果能對攻擊範圍內的玩家施加輔助咒文的玩家有反應的話,那麼前衛主攻手,後衛治癒這樣的隊形配置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到別的地方去!莉琺這樣的願望落空了,五六隻騎士組成的群組,搧動著四枚翅膀發出聲響,開始急速下降.他們的右手握的,比起莉琺的身高還要高出一點的巨大刀劍,閃閃發光就像是渴望鮮血一般.

 莉琺突然對著蕾鵼呼喊道:

 "我去引開他們,你繼續在這裡詠唱治癒咒文!"

 隨後莉琺立即上升.但,在至今為止的戰鬥中只聽從莉琺指示的蕾鵼,握緊右手,"等等"說出了這番話.莉琺吃驚地轉頭回望,蕾鵼用緊張顫抖的聲音,但臉上怪這衣服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說:

 "莉琺醬,我,雖然不明白,但,這個,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對吧?"

 "——是的.大概,已經不是遊戲了喲,只有現在."

 剛一說完,蕾鵼就握著搖桿飛了起來.就在莉琺愣住原地不動的期間眼看著他遠去,正面衝進守護騎士的群落中.

 "笨,笨蛋"

 ——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這麼想的時候蕾鵼已經飛到了莉琺無法立即追上的距離了.再將視線轉到遠處,剛才還滿血的桐人,HP再度開始減少.莉琺馬上又進入了回複咒文詠唱.用很快的速度組成咒文的期間,她不住地望著蕾鵼的背影.

 蕾鵼將在飛行過程中完成了的風屬性攻擊魔法,對著正面而來的守護騎士釋放而去.許多枚綠色的刀鋒,如同扇狀一般展開飛去,像是要糾纏住騎士們似的劈去.說句安慰的話,只能說騎士們的HP減少了一點,但他們的目標已經全部轉移到了蕾鵼身上.

 發出了扭曲般的怒號聲,白色巨人的群落,朝著對峙而來的矮小綠色少年襲來.蕾鵼如同在風中飄舞的木葉一般搖擺不定地飛行,很危險地躲過巨人的劍擊來到了敵群後方.

 莉琺詠唱完畢,遙遠的上空上戰鬥的桐人被治癒咒文之光覆蓋.數隻守護騎士再次作出了反應,開始下降.那一隊騎士很快便與追趕蕾鵼的群落合流,白色勢力頓時倍增.

 空中戰不怎麼拿手的蕾鵼,還是用他那驚人的集中力躲避著殺來的劍擊.有時HP還是會有些減少,但都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

 "蕾鵼"

 看著那樣拚命的飛行,莉琺不由得胸口有種觸動,她內心很清楚那種躲避是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的.當莉琺的回複咒文再度施加到桐人身上的時候,落下的守護騎士數量明顯增多了.

 最後,圍追蕾鵼的守護騎士分成了兩股,看來是打算採取從左右夾擊的行動.如同落雨般的劍尖中的一根,擊中了蕾鵼的背部,將他的身體猛烈地擊飛.

 "蕾鵼,夠了!趕緊逃到外面去!!"

 再也看不下去了,莉琺叫了起來.一度退出的玩家,在內部的戰鬥仍舊持續的期間是不能夠再次通過大門進來的.之後就只能靠自己發揮極限了,莉琺做好了覺悟,詠唱這回複咒文準備起飛.

 但,就在這時,蕾鵼轉頭望向了莉琺.望著他臉上浮現出的充溢著某種決心的笑容,莉琺停止了翅膀的展開.

 身體不斷遭受劍擊,蕾鵼開始詠唱新的咒文.身體,被深紫色的光澤包裹.

 "!?"

 意識到這是暗屬性魔法的光輝,莉琺屏住了呼吸.同時,展開了一個複雜的立方體魔方陣.這極大的級別讓人聯想到相當高級的咒文.シルフ領是很難有機會見到暗魔法的,所以一時間也無法判斷其效果.

 魔方陣以一根軸不斷旋轉,眼看著不斷地變大,全方位地將接近的騎士群全部包裹.複雜的光紋閃現,凝縮變小——接下來釋放出了強烈的閃光.

 "啊!!"

 莉琺,對著這過於眩目的光澤下意識地遮住了臉.放出如同粉碎天地的爆炸聲,使得整個DOOM都強烈晃動起來.

 白色的視界回複到往常只有一秒.莉琺用手遮住臉拚命凝視著爆炸中心點,接下來吃驚地說不出話.那麼密集的守護騎士,很漂亮地全部被消滅了.只有紫色的殘光在空中飄舞.

 真是恐怖的威力啊.範圍攻擊魔法中如此強大威力的咒文,風魔法以及火魔法是沒有的.蕾鵼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了這樣的隱藏技能啊,莉琺驚嘆的同時感到十分愉悅.如果多幾次這樣的攻擊的話,打開通往大門的突破口也是將是可能的.總之還是還是先給蕾鵼施加治癒魔法吧,就當莉琺抬起手——緊接著她驚呆了.

 爆炸餘光殘留的地方,蕾鵼那矮小的身影已不複存在了.取代的是,只見一小小的綠色REMAINLIGHT孤單地飄舞在空中.

 "——自爆魔法?"

 莉琺驚愕地說道.照這麼說——記憶中暗魔法是有這樣的魔法存在.但在死亡的同時負擔的懲罰數額是普通情況的數倍,可以說是一種禁忌的咒文.

 一段時間莉琺說不出話,只得緊緊地閉上眼睛.這頂多是遊戲,頂多就是些經驗值,但為了這些蕾鵼耗費了許多努力和熱忱,如今都犧牲掉了.從這裡撤退是不允許的,她下定決心後睜開雙眼,凝視著上空.隨後——

 看到這個景象,莉琺感到兩腿都失去了力量.

 不知不覺間,DOOM的天蓋,已經被許多白色的怪物所填的密不透風.

 變成小黑點的桐人,仍在一點一點地,逼近天蓋.他的劍每次晃動之後,被切斷的騎士的身體都會啪啦啪啦地不斷掉落.但這仍像是是在廣闊的沙丘上用針打洞的行為.守護騎士的身體組成的白色肉壁,雖然出現了些凹陷但在下一個瞬間就被填了回去,用厚實的障壁阻礙著桐人的行進.

 "嗚哦哦哦噢噢!!"

 如同鬼神一般戰鬥的桐人,吐血般的叫喊聲傳到了莉琺的耳朵裡.莉琺反射性地高舉雙手對著桐人施展回複咒文,卻又將手慢慢落了下來,小聲地說:

 "沒用的,哥哥這樣下去,這樣下去"

 說實話,桐人所說的,這個世界囚困了那人的靈魂,這個話題一開始莉琺還有些不相信.這裡說到底只是個享受遊戲的假想世界,對她來說那件事就和噩夢一般的被"SAO世界"侵蝕的話題一樣,讓她產生了牴觸情緒.

 但,莉琺如今第一次感受到了至今為止都沒有接觸過的"惡意系統".本應在這個被公正的平衡性所驅動的世界是無法見到的,卻在對玩家充滿著殺意,就像揮舞著沾滿鮮血的鐮刀一樣的這個空間裡——感受到了這些.這是神的殺意.任誰都無法反抗的.

 突然,猶如詛咒一般扭曲的低沉聲音,在DOOM內部響起.

 一部分守護騎士停止了移動,左手前伸詠唱起咒文.這就是封鎖了桐人第一次挑戰此處,被封鎖了行動的,光之箭矢咒文.被那個射中後短時間會處於麻痺狀態,接下來就要吃下所有的劍擊.

 預想到桐人再次被無數的刀刃刺中,莉琺不寒而慄.

 就在這時.

 突然,從身後傳來的海嘯般的聲波敲擊在了莉琺發軟的翅膀上.

 "!?"

 莉琺慌忙轉頭過去,進入眼簾的是——以密集隊形通過敞開的大門,身著新綠色光澤鎧甲的シルフ族戰士的身影.

 手握一眼就能知曉的精英級別武器,身著綻放光澤的成套裝備,這玩家的大集團,猶如春之暴風一樣從莉琺身旁通過,朝著天蓋處筆直上升而去.數量,不下五十個.

 啞然的莉琺集中視線,他們的身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指示器.戴在眼眉上的帽簷擋住了顏面讓人無從得知他們都是誰,但看出現的名字卻都是シルフ領的強有力的玩家.聽到他們的吼叫聲,守護騎士群中斷了針對桐人的咒文詠唱,再次移動起來.

 莉琺的背部因顫慄和感動抖動起來.但,參加DOOM攻略戰的並不只是他們.

 シルフ的精銳部隊最後一排通過大門的數秒後,再度傳來了聲響.還有和那聲響混在在一起的如同遠處落雷般的巨獸的吼叫.

 突入進來的這群新軍團的人數,比起シルフ部隊要少很多.差不多有十名.但每一名騎士的座騎卻十分巨大.

 "飛龍!"

 莉琺驚訝地叫了出來.從頭到尾差不多有玩家數倍大小,覆蓋著鐵灰色鱗片的飛龍集團.龍的額頭與胸部,以及長又大的兩翼前緣都裝備著閃著光輝的金屬裝甲,都證明它們不是野生的怪獸.

 額頭裝甲的兩側,伸出一條用銀色鎖鏈製作而成的韁繩,跨坐在背部的玩家用手緊握.騎手也身著嶄新的鎧甲,可以見到頭部兩側突出的三角形耳朵,以及腰部鎧甲下部伸出的長尾巴.

 他們應該就是ケットシー族最終戰力,龍騎士隊.被當作底牌秘藏的,只出現在截圖上的傳說中的戰士,如今正飛翔在莉琺的眼前.

 渾身血液如同沸騰一般情緒高昂,猛地張開翅膀,站了起來,突然間身後有人對莉琺說道:

 "抱歉,來晚了."

 轉過頭去,站在那裡的正是身著高齒木屐,和服上衣的シルフ領主-朔夜.站在她身旁的ケットシー領主艾麗莎-露,耳朵啪嗒啪嗒晃動著,說:

 "抱歉啊,總動員龍騎士鍛冶工匠鍛造這麼多人數的裝備和龍鎧直到剛才不久才完成喲.把從スプリガン少年那裡得到的錢與自己的錢湊起來,我們和シルフ一樣金庫都已經完全空了喲!"

 "也就是說這裡全滅的話,兩種族就都破產了."

 朔夜抄起雙手,清爽地笑道.

 ——來了啊.兩人一起,不顧領主地位丟失的風險,這麼快就趕來了啊.跨越了搶奪資源這種MMORPG的遊戲本質,將風險計算棄之不顧的兩族同盟部隊,一定會發揮出GM設想之外的強大力量.

 "謝謝謝謝你們."

 莉琺只能用顫抖的音色說出這番話.果然在這個世界,還有比規則與規矩這些常識更加重要的東西存在啊,這樣的思緒充滿了莉琺整個胸膛,除此之外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但兩位領主在聽到莉琺的致謝後,異口同聲地回答了她,之後認真地望向天蓋處.朔夜將右手握的扇子啪地打出聲響,用很高的嗓音說:

 "那——我們也行動吧!"

 堅決地點了下頭,三人離地飛行的前方,已有幾個守護騎士從白色障壁群落中俯衝而下,迎擊衝擊而上的シルフ部隊.中央處桐人依舊在進行著激戰,也不知道他是否意識到了援軍的到來,不顧一切阻擋著突擊而下的騎士群,與障壁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朝著DOOM中央部急速上升的艾麗莎-露高舉右手,用可愛而又響亮的聲音叫道:

 "龍騎士隊!火焰吐息【BRAZE】准——備!"

 十騎龍騎士,將莉琺三人包圍組成寬廣的圓形陣列懸停在空中.雙翼全力展開的飛龍將長長的脖子彎成S型,牙齒內部微微透漏出橘紅色的光芒.

 接下來,朔夜將紅色扇子唰地高舉起來.

 "シルフ隊,ExtraAttack準備!"

 排成密集方陣的シルフ部隊,突進的同時將右手長劍舉過頭頂.祖母綠色電光如同織網一般包裹在刀身上.

 看起來就像是白色蟲群一般,集結了大量人數的守護騎士群,發出刺耳的怪叫聲蜂擁而至.艾麗莎-露緊咬嘴唇,要求守護騎士忍耐,直到對方到達極限距離後,猛地揮下右手,大聲喊道:

 "火焰吐息【FIREBRAZE】,攻擊——!"

 緊接著,十頭飛龍,將積攢的紅蓮劫火一同噴射而出.深紅色的火線,脫出一條長長的尾巴在空中疾馳.聳立著的十條火焰柱,直接突入進包圍著シルフ隊以及前方桐人的守護騎士群中.

 啪,眩目的光輝照亮整個DOOM.瞬間過後,膨脹了的火球立即炸裂開來,化作巨大的爆炸炎壁.強烈的轟鳴聲搖動世界.炸得七零八落的守護騎士遺骸呈放射狀擴散開去,引出白色的火焰燃燒殆盡.

 但是,給人以無限數量感覺的守衛,白色的肉壁中又刷出了新的騎士群,就像是要強行突破燃燒的業火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吞噬最前線的桐人,膨脹的液體上張開了巨大的口.

 就在白色騎士到來的瞬間,朔夜快速將扇子揮落,喊道:

 "FenrirStorm,放!!"

 シルフ部隊沒有一絲慌亂的動作,將手中長劍向前猛刺過去.五十把劍,每一把劍身上都迸發出Fenrir雷光,深深貫穿空中的守護騎士,將其劈開.

 再度出現的純白色閃光將世界染白.這次沒有發生任何爆炸,取代的是縱橫無盡四處遊走的巨大雷光,在此期間被擊中的守護騎士全都化成粉末四散開來.

 粉碎了第二次進攻而下的大集團,守護騎士壁的中央部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但也就像液體表面回複原狀一樣,周圍不斷地填充缺失的部分.

 只有趁現在,莉琺確信道.她瞬時將長刀出鞘,朝著天空開始突進.領主們也做出同樣判斷.朔夜那猶如鞭笞一般銳利的聲音響徹開來:

 "全員,突擊!!"

 這毫無疑問是在此幻想世界裡進行的最大規模的戰鬥.後方持續不斷釋放的火焰吐息,守護騎士一個接一個地被燒死,墜落.採用了猶如彈頭一般密集陣形的シルフ部隊,朝著肉壁的更深處穿去,用持有超強威力的長劍不斷砍倒蜂擁而至的巨人們.

 處在彈頭尖端位置的是,矮小的黑衣スプリガン身影.裝備等級明顯要比シルフ族戰士差,但他卻用近乎神速的速度揮舞著巨劍,所有接觸到劍身的東西都會瞬間破壞,化作塵埃.

 莉琺從シルフ隊中央開出的間隙不停向上飛去,來到了桐人的身後.將從桐人身後來襲的守護騎士的大劍用長刀彈返,再將刀身深深砍進鏡面具之下的白色發光體.隨後用盡全身之力揮舞著劍橫砍過去,斬掉騎士的腦袋,騎士的身體便被噴出的白色火焰所吞噬了.

 桐人不時轉過頭望著莉琺,說:

 "直葉——身後就拜託你了!"

 "就交給我吧!!"

 兩人用相同的視線回應了對方,莉琺和桐人的背緊緊貼在一起.就這樣盤旋上升,將眼前出現的守護騎士一個接一個的擊倒.

 一對一的話,要將巨人其實擊落也並非想像的那麼容易.但是,與桐人緊緊貼在一起的莉琺在速度幾乎相同情況下總能感覺騎士的動作變得遲緩了一些.不——大概是自己的神經加速了吧.以前在劍道的比賽中曾出現過很多次,所有的一切都能直接反映在腦海中並充分理解,這種感覺傳遍莉琺全身.

 莉琺感覺自己就像和桐人融為一體了一樣.直接相連的神經上,帶著青白色尾巴的電子脈衝信號傳導著信息.即使不看他,也能知道身後桐人的動作.被桐人用劍擊打過的守護騎士的頭,轉過身來的莉琺直接將其削掉,高高拋起.被莉琺破壞了面具,並擊傷了的騎士,緊接著又被桐人的大劍深深插入了近乎同一個部位.

 桐人,莉琺,シルフ隊,龍騎兵隊,在白熱化的戰鬥中組成了一個能量整體,侵入無限刷出守護騎士的障壁,不斷地剜掘,深深的向裡突入.騎士的數量雖然是無限的,但DOOM的空間是有限的.持續前進也是有限的,突破障壁的那個瞬間總會到來的.

 "呀啊啊啊啊!!"

 隨著吼叫聲,被莉琺縱向劈開的守護騎士的身體,瓦解,四散開來.

 對面,只有一瞬間,看見了DOOM的天頂.

 "哦哦哦!"

 大聲叫喊的桐人,從莉琺的背後離開,化作黑色閃電朝著肉壁的間隙突入.像是要阻止他似的,發出怨恨的叫聲,最後的守護騎士群分別從上下左右四個方向逼近.數量近乎三十.

 "桐人!!"

 莉琺本能的將自己的劍舉過頭頂,毅然決然地對著桐人的左手扔了過去.

 旋轉上升的淺綠色的長刀,就像被吸引似的落到了桐人的手中.

 "嗚哦哦哦哦哦哦——!!"

 發出如同震撼整個DOOM的咆哮聲,桐人將右手的大劍,左手的長刀,用極快的速度做出交叉攻擊.

 右上向下砍落,左下往上挑起.閃耀的光輝的兩把劍,隨著角度的變化描繪出一條純白色的圓形.就像是日全食之際太陽外部迸發的日冕一般.被捲入到數十連超高速斬擊中的騎士們,身體就像是紙片一般被切得粉碎,全部向四周散去.

 望向白色ENDFRAME四起的方向,這次看得十分清楚.樹枝如同網格一般絡合而成的DOOM天蓋中央的那十字形分割的圓形大門.這就是貫通世界樹的枝幹,直接通往樹頂之城的Alfheim的最後一扇門.

 黑色身影劃出一條光之尾,朝著門的飛翔而去.通過了大門.終於.

 莉琺眼前的守護騎士聚集了許多,一瞬間就將間隙給填充掉了.看見桐人突破了防衛線後,朔夜對著後方叫喊道:

 "全員掉頭,後退!!"

 與シルフ隊一同掉轉方向,在火焰吐息的援護下急速下降的莉琺,一瞬,轉頭望了下天蓋的方向.因守衛屏障的阻擋,桐人的身影早已看不見了.但莉琺的心之眼卻看見了,不斷向著高處,高處,朝著之前誰都沒有到達過的領域奮力向前的他的身影.

 飛吧——上吧——前進吧,不論是何處!穿過巨樹,翱翔藍天,直到世界的核心——!

 ***

 速度快得像要灼燒腦神經一般,我就這樣奮力飛過了最後的距離.

 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大門.分成四份的石板被十字組合到了一起,在中央處緊縮著.在門的那一側,她——亞絲娜就在那裡.連同我的另一半魂魄,繼續被遺留在那個世界.

 身後,傳來守護騎士們發出的類似於哀怨的轟鳴聲.它們轉過身,像是要朝我追來一樣.而且,大門周圍天蓋發光部分也再次刷出了騎士,朝著我湧了過來.

 但,我的速度更快一些.大門早已在我伸手能夠觸碰的範圍了.

 但是——卻.

 "打不開!?"

 預想之外的事態讓我不由得發出了聲.

 大門無法打開.之前不久都還認為只要接近的話這個令人厭惡的沉重大門就會打開,但緊密閉鎖的十字溝槽,連打開的痕跡都沒有,阻擋著我行進的方向.

 現在沒有時間減速了.我把右手的劍架在腰部,向前突進想要打碎前方的石壁.

 之後,十分猛烈的攻擊打在了門上.劍尖與石板擦出的火花四濺開來.但——門的表面,連一點傷痕都看不到.

 "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混亂之中,我大聲叫道.難道是,哪裡還不夠嗎?不僅要衝破守護騎士的防守,難道還需要什麼別的道具以及什麼FLAG嗎?

 唯發出鈴音般的聲響從衝動並再度揮劍的我的胸部口袋中飛了出來.用她那小小的雙手撫摸著擋在前方的石板.

 "爸爸."

 她轉過頭,用很快的語速說:

 "這個門,並不是需要什麼任務FLAG而鎖住的!是需要系統管理員權限的."

 "怎——怎麼一回事?"

 "也就是說這個門,是玩家絕對無法打開的!"

 "什"

 我說不出話來.

 也就是說,這個最終任務——到達世界樹上的空中都市的人,能夠轉生成真正的妖精,這些都是眼看就能到手,卻又永遠無法摸到的胡蘿蔔嗎?難易度上升到了極限不留任何機會,以及絕對無法打開的大門,除非有系統權限的鑰匙才能打開,這都是怎麼回事?

 我感到全身力氣盡失.身後,傳來以我為目標如同波浪一般蜂擁而至的守護騎士的叫喊聲.但是,我卻已沒有握緊劍的氣力了.

 ——亞絲娜,都到這裡了,明明都來到這裡了再過一會兒,就能見到你了.充滿著你手心上溫度的那張卡片,難道就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接觸了嗎?

 ——不.等等.那個,那個確實是

 我睜開眼睛.左手伸進腰部的口袋尋找.有了.那一片小小的卡片.唯說過的.那個具有系統權限代碼【SystemAccess-Code】的東西

 "唯——用這個!"

 我將拿出的銀色卡片伸到了唯的眼前.唯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隨後點了點頭.

 小小的手撫摸著卡片的表面.幾束光之紋絡,從卡片上直通到唯的體內.

 "正在改寫代碼!"

 說完,唯將雙手手掌觸碰了大門的表面.

 我眯著眼睛看著這過於華麗的動作.唯的手觸碰到的地方,青色的閃光線條呈放射狀向四周散去,隨後,門本身也開始發光了.

 "——準備傳送!!爸爸,抓緊了!!"

 我用左手手指緊緊抓住唯伸出的小小右手.光之線從唯的身上流入了我的體內.

 突然,腦後不遠處傳出了守護騎士的怪叫聲.在身體無法動彈的期間,不知多少把大劍從落了下來.不過——,那些劍就好像失去了實體一般,什麼感覺都沒有便擦過了我的身體.不,開始變得通透並失去實體的其實是我.我的身體變得稀薄,融入了光芒之中.

 "——!!"

 不經意間,我被吸向了前方.化作數據流的我和唯,衝進了早己轉變成玻璃體並閃著白色光芒的大門內.

 意識的空白只持續了一瞬間.

 搖了幾下頭,眨了眨眼睛的我將傳送過後的餘味給抖落.這和在愛因格朗特內使用轉移水晶之後的感覺很類似,但和總被傳送到大門處的喧囂廣場不同,此處四周充滿了沉寂.

 我從單膝跪地的姿勢,慢慢地站起身.眼前的是一副擔心表情的唯.現在的她並不是以妖精的姿態,而是以本來的,十歲左右少女的形態.

 "沒事吧,爸爸?"

 "——嗯,這裡是?"

 我點頭回應,同時環視四周.

 這是一個極其——奇妙的地方.就像是最新的遊戲一樣,和進行了過量精緻裝飾的蘇伊露以及阿倫街道有顯著的不同,進入眼簾的是一幅單調的景象,只有一些毫無細節處理以及技術處理的白色板塊.

 像是通往哪裡的道路一樣.不是直路,而是向右彎曲的道路.向後望去,那邊也是同樣的曲線道路.看來是一條長長的彎道,又或者像是環形的道路.

 "我也不清楚啊,導航用的地圖情報,並沒有關於此處的信息"

 唯困惑地說.

 "知道亞絲娜所在的地點嗎?"

 聽完,唯閉上了眼睛一會兒,隨後大大地點了下頭.

 "嗯,很近——很近.在上面這邊來."

 從白色連衣裙內伸出的素足踩踏著地板,不出聲響地跑動起來.我將右手的劍收到背上,慌忙追了過去.左手上原有的長刀消失掉了.恐怕是,剛才傳送的時候,刀可能被傳送到了系統上原有的所有者莉琺身邊去了.如果她沒有將劍扔過來的話,自己也不會突破那最後的障壁的.我閉上了眼睛一會兒,對著左手那殘留的觸感默唸著道謝的話語.

 跟著唯跑了數十秒,左側,外圍方向的牆壁上一個四方形的門進入了眼簾.同樣也是毫無裝飾.

 "從這裡好像能通往上部."

 唯停下腳步說道,我對著她點了點頭,將視線移到門旁——一瞬間,我驚呆了.

 出現在那裡的是,上下並排兩個三角形按鈕.在這個世界是第一次見到,但在現實世界是經常見到的形狀.只能讓人想到是電梯的控制鈕.

 總覺得,忽然間,身穿戰鬥服,背著劍的自己跟這個地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這種感覺讓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奇怪的是這個地點.如果按鈕和以前見到的東西功能一樣的話,那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那麼這又是哪裡呢?

 但是,這個疑問只在我的腦海中閃現了一會兒.不管是哪裡都無所謂.只要亞絲娜在這裡的話.

 我毫不猶豫的,伸手按下了朝上方向的三角形按鍵.很快的,砰的一聲,門滑開了,裡面出現了一個長方體的小房間.我和唯一同走了進去,轉過身來,果然門的旁邊上有一系列並排的按鍵操作板存在.如果閃著光芒的按鈕標示了現在的位置的話,那上方就還有兩層.我猶豫了一會兒,按下了最上方的按鈕.

 又是一聲效果音.門關上了,緩緩上升的感覺傳遍我的全身.

 電梯很快便停了下來.敞開的電梯門的外側,是和剛才的地方一模一樣的彎道通路.我握緊右手,朝向唯,說:

 "高度是這裡沒錯吧?"

 "嗯.——很近了這裡已經很近了."

 剛一說完,唯便拉著我的手跑了出去.

 又經過了數十秒,我一邊拚命地抑制體內高昂的情緒一邊在奔跑在通路中.不知跑過了多少個內側並排著的大門,但唯連看都不看就繼續朝前跑去.

 終於,來到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唯停了下來.

 "怎麼了嗎?"

 "牆的那邊有通路"

 說話的同時,唯用手撫摸外側光滑的牆壁.手突然停了下來,牆壁上出現了和石門處一樣的青色線條,遊走著並相交成直角.

 突然,粗獷的線條將牆壁劃出了一個四角區域,BUN,的一聲內壁消失了.裡面出現的是果然是一條光滑平坦的極其枯燥的通路,並筆直延伸向前.

 唯什麼話都不說,踏進了這條通路,並提高了在一樓時的速度,開始奔跑起來.從那稚嫩的臉上,像是一秒都不願多等似的,浮現出一種迫切的情緒,看著唯的這種表情,我確信了亞絲娜就在附近.

 快點,快點,心中專心地唸著,並一個勁的向前進.很快,前方的通路到了盡頭,一個四方形的門擋在了前方那個.唯沒有停下腳步,她伸出左手,順勢將門推開.

 "——!!"

 前方見到的是,正在緩緩落下的太陽.

 無邊無際的夕陽之空覆蓋著整個世界.我略微感覺到視點的位置有些違和,之後注意到了.此處被設定成相當高的地點.可以看見圓弧形的地平線.聽見強風的呼嘯聲.

 不知不覺,我回憶起了那個瞬間.

 亞絲娜和我依偎在一起,望著浮游城的終結,看著那個永遠處於夕陽之下的世界.她說的話,也浮現在我的耳邊.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啊啊——是啊.我,又回來了喲."

 說著這話,我將視線轉向腳邊.

 地面上並不再是水晶的地板,而是粗壯的樹枝.

 朝向深紅色夕陽的狹窄視野,重新變得寬廣起來.頭頂上的是,如同支撐天空的樹枝朝向四周延伸,樹葉也十分繁茂.眼下也擴展這幾根樹枝,樹枝的那頭則是稀薄的雲海,以及遙遠地面上的蜿蜒流淌在綠色草原上的河流都依稀可見.

 這裡是世界樹之上.莉琺直葉在做夢都想見到的,世界之巔.

 不過——

 我慢慢轉過頭.如同牆壁一般屹立著的世界樹枝幹不斷向上延伸,分叉開來.

 "根本沒有啊空中都市什麼的"

 我呆然地說.有的只是那條枯燥的白色通路.那種東西根本就算不上是傳說中的都市.本來,要和最終任務中所宣揚的內容一樣的話,應該就會在突破DOOM大門的那一刻觸發什麼事件的.但我卻沒有聽到任何通關的吹奏樂曲聲.

 也即是說,這一切都是空無一物的禮品盒.用包裝紙以及緞帶裝飾著外表,但寬廣的內部卻是架空的謊言.對於在夢中都想要轉生成上位妖精的莉琺,究竟要怎麼告訴她才好呢.

 "不能原諒"

 我下意識念叨道.運轉這個世界的究竟是誰,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經意間,我的手被輕輕地拉起了.唯擔心似的抬頭望著我.

 "啊啊,是啊.出發吧."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將亞絲娜救出.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這裡的.

 眼前的是延伸向夕陽的巨大樹枝.樹枝的中央有著一條人工打造而出的小路.道路的前方,被茂密的樹葉所遮擋——樹梢的那頭,有著一個被夕陽反射出金色光芒的東西.我和唯,朝著光芒跑去.

 我拚命壓抑著如同起火般的焦躁與迫切念頭,順著樹枝上的道路進發.又過了數分鍾——數十秒,這樣每一個瞬間在我那加速的知覺中,都像是被延長到了無窮一樣.

 通過了濃郁繁茂的不可思議形狀的樹葉群,繼續穿越,在道路上前行.和蜿蜒的樹枝相適應,短短的階梯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出現在前方,我擺動著翅膀飛越過去.

 那綻放出金色光芒的正體,終於明晰了.那是金屬框架縱橫交錯的格子——不,是鳥籠.

 與我們奔跑著的這跟粗壯樹枝相平行,處於上空不遠處的另外一根延伸而出的樹枝上,掛著一個圓筒上部逐漸變小的傳統形鳥籠.但,這個鳥籠的體積十分巨大.恐怕不只是小鳥,就連猛禽都能關進去.是的——這可能是用於其他用途的——

 從感覺像是很遙遠的記憶中,我想起了在艾基爾的店舖內聽到的那番話.五個玩家用鐵羅漢飛行到達了限界高度,並拍攝的一張截圖.在那照片中,一個少女被關在一個不可思議的鳥籠中.是的,沒錯.是亞絲娜——亞絲娜在那裡面.

 拉著我右手的唯的小手,也很確信的加強了力道.我們用幾乎滑行的速度疾馳,飛過了最後的階梯.

 雕琢成小道的樹枝,變得十分細小並直接通往鳥籠的下部,道路到這裡就沒有了.

 已經能夠看清金色的鳥籠內部了.一個巨大的盆栽植物,各種各樣的花盆將鋪滿白色瓷磚的地板變得絢麗多彩.中央的是一個帶有豪華頂蓋的巨大床鋪.旁邊的是一個純白的圓桌,靠背很高的椅子.一個少女坐在椅子上,雙手合在一起放在桌子上,低著頭,像在祈禱著什麼.

 直直披下的章法.和唯類似的薄薄的連衣裙.以及背部伸出的優美的細細的翅膀.所有的一切,都在夕陽的照耀下放出紅色的光輝.

 少女的臉雖然無法看清.但,我還是知道的.沒有不清楚的道理.就像是相互吸引的魂魄磁場一般,只要一看見她我的眼睛便放出光芒,在兩人之間迸發出了火花.

 此時,少女——亞絲娜,抬起了頭.

 不知是不是因為非常強烈的思念,在我的內心中那思念的身影早己被昇華成了滿溢著光輝的形象.腦海中浮現出了時而如同銳利刀刃般伶俐的美麗,時而又令人感到親切而又頑皮的溫馨,在短暫而又懷念的日子裡,總是伴隨我身旁的她,臉上先是浮現出了驚訝的表情,之後雙手合在一起遮住了嘴.榛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濕潤的光澤,不一會兒睫毛的形狀又被滲出眼淚所改變.

 最後的幾步路,我一口氣飛了過去,用不成聲的嗓音低聲說道.

 "——亞絲娜."

 同一時間,唯叫了起來.

 "媽媽媽媽!!"

 小路的盡頭,與鳥籠相交的部分,有一扇用比牢籠外壁要稍密一些的籠格製成的四方形牢門,旁邊有一個類似於門鎖機關的金屬板.門雖然是關著的,但唯還是拉著我的手絲毫沒有減緩前行的速度,直到門前她抬起右手朝著左側伸去.手被青色的光澤所包裹.

 緊接著,手向右側一揮,門上的金屬板就飛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化作光之顆粒消失掉了.

 唯鬆開我的手,雙臂使勁向前伸去,再度呼喊起來.

 "媽媽——!!"

 就這樣,一口氣衝進了入口敞開的鳥籠中.

 亞絲娜,也很快地從椅子上站起.放在嘴邊的雙手大大的張開,之後嘴唇顫抖著,卻用很清晰的嗓音,說:

 "——唯醬!!"

 隨後,唯那跳起來的幼小身體,直接投入了亞絲娜的懷中.兩人的栗色與黑色長發在空中搖擺,夕陽色的光芒也隨之舞動.

 緊緊擁抱著的唯和亞絲娜,相互靠著對方的臉頰,如同確認般的再一次呼喊起對方的名字.

 "媽媽"

 "唯醬"

 兩人的淚水不斷地落下,在夕陽的照耀下放出火焰一般的光輝,並消失掉了.

 我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亞絲娜,來到她跟前數步處停了下來.抬起頭的亞絲娜,眨了眨眼睛,將淚水拭去,正面望著我.

 就和那時一樣,我移動不懂.就像是繼續靠近,用手接觸的話,全部都會消失一樣——而且現在的我,樣子也和當時不一樣.スプリガン的淺黑色膚色,向後梳理髮型,與之前的桐人相同的部分一處都沒有.我只得強忍著淚水,一直凝視著她.

 但,就和那時一樣,亞絲娜嘴唇動了起來,然後呼喊起了我的名字.

 "——桐人."

 經過短時的靜寂,我的嘴也動了起來,也呼喊起她的名字.

 "亞絲娜."

 我向前邁出最後兩步,雙手張開.將被懷抱著的唯的身體,以及亞絲娜那優雅的身體一同抱住,緊緊地抱住.懷念般的想起飄散了過來,懷念的體溫也透過我的身體傳了過來.

 "抱歉,來晚了."

 我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亞絲娜在如此之近的距離望著我的眼睛,回答道.

 "不,我相信你.一定——回來幫助我的"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我和亞絲娜不知不覺都閉上眼睛,將臉埋在對方的肩膀上.亞絲娜的雙手緊緊地環抱著我.夾在二人之間的唯也發出了幸福的呼吸聲.

 ——這樣就行了.我這樣想到.

 如果說這個瞬間變成末日,就算是要燃盡生命我都不會後悔.在那個世界應該終結的生命,在此處完結,就這樣化作永恆

 ——不,並不是這樣.好不容易終於要從這裡開始了.這個劍與戰鬥的世界終於要迎來結束了,我們要在名為現實的嶄新世界開始新的旅程.

 我抬起頭,說:

 "我們走吧.回到現實世界去."

 擁抱後,我和亞絲娜的手仍緊緊握在一起,唯還是像剛才一樣抱住亞絲娜的一隻胳膊.我望著唯,問:

 "唯,亞絲娜能從這裡登出嗎?"

 問完,唯稍微皺了下眉毛,很快搖了搖頭.

 "媽媽的狀態被一串複雜的程序代碼給鎖住了.需要系統控制器才能解除."

 "控制器"

 偏著頭,亞絲娜用緊張的語氣說.

 "我,在實驗室的最下層好像見過類似的機器啊,在實驗室還有一些"

 "那個,就是那條白色的什麼都沒有的通路嗎?"

 "嗯你們是從那裡來的?"

 "是的."

 我點了點頭,亞絲娜則對著我像是有什麼事一樣,眉頭緊鎖.

 "難道沒碰到什麼,奇怪的事嗎?"

 "不,誰都沒碰到."

 "可能,須鄉的手下到哪裡閒逛去了.你就算用劍砍了他們也無所謂!"

 "誒須鄉!?"

 對於亞絲娜說出的這個名字,我感到驚愕同時也完全理解了.

 "是那個男人須鄉做的嗎?把亞絲娜你關在這裡."

 "嗯.——不只這些,須鄉還在這裡進行著一樣恐怖的"

 亞絲娜的語氣中透漏著很深的怨恨,像要述說些什麼,但隨後她還是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事,還是等到回到現實世界後再說吧.須鄉如今像是不在公司.趁現在去操控服務器,把大家一起解放.走吧!"

 雖然有許多想要知道的事,但讓亞絲娜回到現實這是最優先的.我點了點頭,轉過身去.

 拉起被唯抱住的亞絲娜的手,我朝著早已消失的大門處飛奔而去.兩步,三步,正準備低下身鑽過籠門時.

 ——像是有誰,正看著我們.

 突然間,我感到附近有一種令人討厭的氛圍.這種感覺就和在SAO世界中,不是被怪物,而是被躲藏在陰影中的橘紅殺人者盯上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突然間我鬆開亞絲娜的手,握住背上的劍柄.準備拔出劍,當手稍微動了下,就在這時.

 鳥籠一下子被水淹沒了一樣.噗通,我們的身體好像被一種粘性極高,濃稠色的液體包裹住了一樣.

 不,並不是這樣.呼吸還能進行,但空氣卻異常沉重.身體雖然想行動,但就像是在粘液中一樣,感到一種強大的阻力.身體很重.連站立著都感到很難受.

 同時,世界的光亮也逐漸遠去.夕陽色籠罩的鳥籠,被深色的黑暗逐步吞噬.

 "——怎,怎麼回事!?"

 亞絲娜叫了起來.那聲音也像是從深深的水底發出的一樣,發生了扭曲.

 我的身體被一股從未有過的令人厭惡的顫慄感所侵蝕,轉過身去想要抱住亞絲娜與唯.但身體卻無法動彈.粘稠的空氣,像是有思考一樣阻擋著我的行進.

 終於,世界全被黑暗籠罩.不,多少還是有些不同.身穿白色連衣裙的亞絲娜與唯還是能夠看見.其他的背景都像是被濃密的黑色所塗抹了一般.

 我咬緊嘴唇移動著右手.鳥籠的籠格應該就在附近.只要抓住它,就能將身體從這個空間中拔出來——但,伸出去的手卻什麼都沒摸到.

 並不只是眼睛所見的.我們完全掉入了某個不知何處的黑暗世界中.

 "唯——"

 知道現在的狀況嗎,我剛想這麼問.但在亞絲娜的手臂中,唯突然身體向後仰去,發出慘叫聲.

 "呀!爸爸媽媽請小心!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話還沒說完.唯那幼小的身體就佈滿了紫色的電光.瞬間發出眩目的光亮——回過神來,亞絲娜的手腕中已空無一物了.

 "唯!?"

 "唯醬——!?"

 我和亞絲娜同時叫道.但卻沒有回答聲.

 在這粘稠而濃密,真實黑暗的暗色裡,只留下了我和亞絲娜.我拚命的伸出手,想要靠近亞絲娜的身體.眼睛裡充滿了不安情緒的亞絲娜也對著這邊伸出了手.

 但,就在兩人的手指觸碰到之前,一股強烈的重力朝我們襲來.

 就像是被放置在深深的粘液沼澤的底部一樣.我忍耐著壓在身上的壓力,單膝跪地.同時亞絲娜也倒了下來,雙手撐著那看不見的地板.

 亞絲娜看著我,嘴巴微微動了起來.

 "桐人"

 沒關係,我會守護你的——我剛想這麼回答,就在這時.一陣帶著粘稠感的笑聲的高音聲響響徹在黑暗之中.

 "呀啊,怎麼樣啊,這個魔法?我準備在下一次更新時導入到這個遊戲中的喲,看來效果太強了,不覺得嗎?"

 這種帶有毫不遮掩嘲諷意圖的聲音,一聽就能知道是誰.這聲音就是在沉睡著的亞絲娜面前,嘲笑我是英雄的那個男人發出的.

 "——須鄉!!"

 我拚命地支起身子站起來,大聲叫道.

 "切切切,在這個世界請不要這麼稱呼我.你們稱呼我必須要冠以王的名字喲.妖精王,歐佩隆陛下——請這麼稱呼我!!"

 話語的結尾,突然變成了高音的絕叫聲,同時我的頭部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猛地打了一下.

 我的頭無法動彈,不知什麼時候一名男子出現在了不遠處.穿著雜亂無章刺繡圖案的靴子,白色緊身褲所包裹的一條腿,正踩在我的頭上,左右搖晃著.

 我將視線上移,男子身體被刺眼的綠色長衣包裹,在那之上,是一副猶如手工藝品的秀麗面容.不——那些都是假的.用毫無棱角多邊形建模構築而成的美麗面孔,缺乏常有的生氣,倒不如說是十分醜陋.紅紅的嘴唇咧開,歪向一側,就和之前見過的壞笑一樣.

 即使外表換了,我也很清楚.這個男子就是須鄉.是搶奪了亞絲娜的靈魂,並把她關在這裡,我無論怎麼憎恨都不為過的男個男人.

 "歐佩隆——不,須鄉!"

 幾乎趴在地上的亞絲娜,抬起臉,一副剛毅的神情,高聲叫道.

 "你做的那些勾當,我全都看到了!!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我是不會允許的,絕對!!"

 "誒?是誰說過不能允許的啊?是你,還是他呢?難道說是神明嗎?很抱歉,這個世界沒有神喲.除了我之外,哈,哈!"

 話語混雜著刺耳的笑聲,須鄉更加猛烈地踩踏我的頭,無法忍受重力的我,只得趴在了地板上.

 "住手,你這個卑鄙的傢伙!!"

 聽到亞絲娜的話,須鄉彎下身子,從我的背上拔出劍.把巨大的劍筆直立在他那伸出的食指上,咕嚕咕嚕的不斷垂直旋轉著.

 "——話說回來啊,桐之谷君,不還是稱呼你為桐人比較好.我沒想到你居然會來到這裡啊.究竟是勇敢呢,還是愚蠢呢.嘛啊,如今打倒你很容易,所以還是過後再做吧,呵呵.我聽說我的小鳥從牢籠中逃出來了,想著要好好教訓你一下就急忙趕回了,這一看可真讓我吃驚啊!牢籠裡居然有蟑螂進來了!——這麼一說,我還有一個奇妙的程序運行一下啊"

 須鄉停止了說話,搖動左手調出窗口菜單.歪著嘴看著發出青色光芒的屏幕,一會兒之後哼的發出一陣鼻音,關閉了窗口.

 "不知道你是怎麼逃脫的.那究竟怎麼一回事啊?還有就是你究竟是如何登上這裡的啊?"

 看來他還是不知道唯被消去的事情啊,我稍微放心了一些,說:

 "飛到這裡來的,用這雙翅膀."

 "——哼,算了.直接問你的腦袋就明白了."

 "什麼?"

 "你難道,認為我是異想天開才做這些事情的嗎?"

 須鄉不時地用手指將劍身拋起,臉上浮出了如同毒液般的猙獰笑容.

 "由於原本是SAO玩家的獻身協助,我關於思考記憶操作技術的基礎研究也已經完成了近八成了.以往誰都沒駕馭的,直接控制人類靈魂的神之技能,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成為我的東西了!而且,在今天我又得到了新的實驗體.哎呀,這可真是高興啊!!窺視你的記憶,更改你的感情!!光是想想就激動不已啊!!"

 "這種事你認為我會讓你得逞嗎"

 對於須鄉說出的這些駭人聽聞的話,我驚愕地說道,他再次將右腳踩到我的頭上,跟之前一樣不斷的搖動著.

 "你啊,還真是不接受教訓還用NERvGear上網啊?那我就讓你和其他的實驗體一樣吧.你果真是個笨蛋,是個小鬼啊.就連狗,被人踢飛一次後都會留下深刻記憶的."

 "這種這種事,我是決不能允許的,須鄉!!"

 亞絲娜,臉色發青大聲叫道.

 "如果你對桐人下手的話,我是絕不會原諒你的!!"

 "小鳥喲,你的那些憎惡之心,只要我按下開關你就會絕對服從我的那天馬上就要到來了."

 用一副陶醉的表情說道,須鄉一隻手握著我的劍,左手手指撫摸著光滑的刀身.

 "好了!在你們的靈魂被篡改之前,讓我們來點歡樂的派對吧!啊啊終於,迎來了這個讓大家久等的時刻了.最棒的客人也到來了,不枉我一直忍耐到現在啊!!"

 須鄉轉身過去,雙手大大張開.

 "現在,這個空間發生的事都會被錄下來!請盡情給一些漂亮的面孔喲!!"

 ""

 亞絲娜緊咬嘴唇,盯著我,用很快的語速說:

 "桐人,請快點登出吧.在現實世界揭露須鄉的陰謀.我沒關係的."

 "亞絲娜!"

 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就像被蔓藤撕裂一般.但我還是立即點了點頭,擺動左手.只有現在這些情報的話,確實能夠作為物證請救援部隊出動.只要能夠停止雷克特製造的ALO服務器的話,全部事情就會公諸於世的.

 ——但.窗口卻沒有出現.

 "啊哈哈哈哈哈!!"

 須鄉彎曲身體,捧腹大笑.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我的世界!誰也沒法從這裡跳脫的!!"

 呵,呵,須鄉的身體如同跳舞一般舞動著四處徘徊,突然將左手舉起.手指一打響,從無限的黑暗上空,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同時落下兩根鎖鏈.

 發出刺耳的金屬聲響落下的鎖鏈的前端,一副寬幅金屬手銬閃耀著暗淡光澤.須鄉拿起一端,來到我眼前咔嚓一聲將倒在地上的亞絲娜的右手銬了起來.接著,她輕輕的拉了拉延伸至黑暗之中的鎖鏈.

 "呀啊!"

 突然間鎖鏈捲了上去,亞絲娜的右手被吊了起來.直到腳尖剛剛離開地面才停了下來.

 "你這傢伙在做什麼!"

 我叫喊著,但須鄉根本無視我,只是哼著歌單手握著手銬環.

 "我可是準備了許多小道具喲.嘛,先用這個東西吧."

 說話的同時,手銬銬上了亞絲娜的左手,鎖住了.隨後也捲了上去,亞絲娜雙手被強行拉扯著吊在了空中.因為強烈的重力影響,秀麗的眉毛也出現了彎曲.

 須鄉在亞絲娜面前抄起雙手,吹起了下流的口哨聲.

 "不錯啊.果然不像是NPC女的面容啊."

 "!"

 亞絲娜盯著須鄉,隨後低下頭閉上眼睛.須鄉的喉嚨深處發出呵呵的笑聲,他慢慢走到亞絲娜的身後.手捧起長長的一綹長發,用鼻子進行了一次深呼吸.

 "嗯,好香啊.要再現現實世界中亞絲娜的香氣還真是不容易啊.我也想評價一下放在病房裡的那台分析機所作的努力啊."

 "住手須鄉!!"

 無法忍耐的怒火傳遍我的全身.紅色的火焰在神經上奔騰,瞬間,我將壓迫在身上的重力給彈飛了.

 "嗚哦"

 用右手支撐身體,我慢慢從地上爬起.單膝跪地,將所有的力量灌注到膝蓋上,慢慢起身.

 須鄉用演戲一樣的動作,左手叉腰,頭左右晃動.走到我的面前,歪著嘴巴.

 "哎呀哎呀,觀眾就應該老老實實的趴在那裡!!"

 突然間雙腿被橫掃了一下,失去支撐的我又倒在了地上.

 "嗚啊!!"

 肺部遭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內部的空氣就像被壓空了一樣,我不由得叫出了聲.再次兩手伏地,抬起頭,須鄉則是嘴唇兩端上揚露出惡毒的笑容——右手將劍,朝著我的背部刺去.

 "啊!"

 厚實的金屬貫穿身體的感覺,將我體內四處遊走的怒火吹滅掉了.劍貫穿我的胸口中央,深深地插入地板之中.雖然沒有痛感,但還是有一種強烈的不快感襲來.

 "桐桐人!!"

 我望著發出慘叫的亞絲娜,正想說沒關係的時候.

 須鄉比這更快一步的抬頭仰望著黑暗的上空,說:

 "系統指令!疼痛吸收機能,變更為LV8."

 剛說完,一陣刺入脊椎的純碎痛感,以很快的速度傳遍我的整個背部.

 "咕"

 我發出呻吟聲,須鄉則是愉快的笑了起來.

 "咕咕咕,我還有兩碟下酒菜喲.隨著等級增高痛覺也會提升,所以請盡情讓我高興些吧.如果是LV3以下的話,就算是登出後恐怕這驚人的症狀也會有所殘留喲."

 隨後,他拍了拍手,又回到了亞絲娜身後.

 "現現在立即放了桐人,須鄉!"

 亞絲娜叫道,當然須鄉是沒有聽見的樣子.

 "我啊,最討厭這種小孩子了.明明什麼能力,背景都沒有,就如同只有嘴吧勝人一籌的蟲子.呵呵,把他像標本箱的蟲子一樣釘在那裡讓他無法動彈.還有就是,你現在的處境還有辦法擔心他啊,我的小鳥?"

 須鄉從身後伸出右手,用食指撫摸著亞絲娜的臉頰.亞絲娜扭著頭,想要躲避,但由於強烈的重力根本無法動彈.

 須鄉的手指在亞絲娜的臉上不斷地摸來摸去,突然落到了脖子上.亞絲娜因厭惡,表情扭曲起來.

 "住手須鄉!"

 拚命地支撐起身體的我叫道.亞絲娜卻浮露出了剛毅的笑容,用顫抖的聲音說:

 "——我沒事喲,桐人.這種事情傷害不了我的."

 說完,須鄉呵呵的發出刺耳的笑聲.

 "這樣不會傷害我啊.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保有那份自尊啊——三十分鍾?一小時?還是說整整一天?請儘可能多持續一些時間吧,讓我高興一些吧!!"

 大叫的同時,須鄉的右手抓住了亞絲娜連衣裙胸口處的紅色領結.連同布料,一同拉扯下來.血紅色的領結緞帶無聲的在空中飄舞,在我的眼前無力的飄落.

 從破損,大大裂開的連衣裙的胸口處,可以看到白皙的肌膚.亞絲娜因為屈辱歪著臉,禁閉的眼角處也稍稍震動了一下.

 須鄉歪著腦袋,將右手伸到亞絲娜的肌膚處,壞笑起來.嘴唇猶如新月一般咧開,伸出血紅色的舌頭.發出粘液滴落的聲音,舔上了亞絲娜的臉頰.

 "咕,咕,想讓我告訴你,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舌頭伸出,須鄉用狂熱般的聲音在亞絲娜的耳邊私語道.

 "等在這裡玩樂之後,我再去你的病房.鎖上門,關閉攝像頭,那個房間就成了密室了喲.就只有你和我兩人.在那裡設置一個巨大的顯示器,播放今天的錄像,然後再和你快樂一次.和你真正的身體.——首先奪取你心靈的純潔,隨後在玷汙你的貞操!!真是有趣啊,你不覺得這是很獨特的體驗嗎!!"

 完全暴露出本性的須鄉發出刺耳的大笑聲,充斥著整個黑暗,並消失在暗色中.

 亞絲娜一瞬間睜開雙眼,依然很剛強的緊緊閉著嘴唇.

 但,無法抑制的恐懼化作兩顆透明的淚珠,順著長長的睫毛流了出來.須鄉則用舌頭舔食了那滴下的眼淚.

 "啊啊真是甜啊,甜啊!我說,繼續哭給我看吧!!"

 就像燃盡全身一樣的白熱化的怒火,如同一道閃電穿過我的腦中,眼睛里布滿了激烈的火花.

 "須鄉你這傢伙你這傢伙!!"

 我大叫著,不顧一切地晃動著四肢,想要站起來.但刺穿我身體的劍,卻紋絲不動.

 我感到雙眼被淚水說充溢.就像個蟲子一樣笨拙的蠕動著,掙紮著,我咆哮道: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絕對要殺了你!!"

 我的叫喊聲讓須鄉,發出瘋狂般的大笑聲,傳遍整個黑暗空間.

 如果現在,能有力量借給我的話——

 雙手的手指不斷抓著地板,就算是一釐米也要向前移動的我,默唸著.

 如果現在,能夠給我站起來的力量的話,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性命,魂魄全部拿走都無所謂.變成鬼甚至惡魔都可以,只要能砍到那傢伙,讓亞絲娜回到她應該回到的地方的話.

 亞絲娜的樣子映射在我的眼中,我感覺思考已變得灰白,就像被燒盡一樣.怒火與絕望的火焰將我吞噬.思考的回路一點不剩的都化作了灰燼.變成如同骨頭一樣幹涸的固體,已經什麼都無法想,無法思考了.

 只要有一把劍,什麼事都能做到.因為我是站在一萬名劍士的頂點的英雄.是打倒魔王,拯救世界的勇者.

 幻想世界只不過是企業根據市場調查的結果而建立的,只是個遊戲罷了,但我卻把它當作是一個現實,並有一種在那裡變強,真正的自己也就能變強的錯覺.從SAO世界那裡解放——或者是被那裡流放,回到現實世界之後,我不是也為自己的貧弱的肉體而失望過嗎?內心的某處,不還是希望繼續留在那個世界,去做最強的勇者,不是嗎?

 所以在知道亞絲娜被囚禁在某個遊戲世界的時候,就想著自己的力量終於能夠發揮用場了,又能成真了,而不去求助擁有力量的現實中的大人們,滿不在乎的來到了這裡.再次取回那壓倒其他玩家的幻想力量,這不都是為了滿足自身那醜陋的自尊嗎?

 如此一來現在的結果——想當然的都是報應.對吧,你【這裡是主角自己罵自己】就是個滿足於自身那不知被誰給予的力量,不過是個天真孩子罷了.單單一個擁有系統權限的ID就能將你擊敗.如今的想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悔恨.如果覺得討厭,乾脆就放棄思考吧.

 "想逃離這裡嗎?"

 ——不,我只是認清現實了.

 "不肯屈服嗎?屈服於自己曾經否定的系統之力?"

 ——這不是沒辦法嗎.我是玩家,對方可是GM.

 "這些都是侮辱那場戰鬥的話.通過我倆的戰鬥,我領悟了人類的意志力要比系統力量更加厲害,並且充滿了未來的可能性."

 ——戰鬥?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只不過是數字的增加減少,不是嗎?

 "並不是這樣的,你應該很清楚的.站起來.站起來,握緊劍."

 "——站起來,桐人!!"

 聲音如同雷鳴,閃電一樣切裂了我的意識.

 很久遠的感覺,就像一瞬間全部接通了一樣.我睜大了眼睛.

 "嗚哦"

 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的聲音.

 "哦哦哦哦"

 牙齒緊咬著嘴唇,發出類似瀕死野獸的吼聲,我用右手撐在地板上,讓手臂立起來.

 我想站起來,但插穿背部中央的劍,卻牢牢的重重的壓迫著自己.

 ——不能因為這個東西露出在地上掙紮的醜樣.我是絕對不會屈服這並未傷及靈魂的攻擊的.在那個世界受到的這樣那樣的攻擊要比這個猛烈得多.痛得多.

 "嗚咕,哦哦!!"

 發出簡短的咆哮,同時我將全身的力量注入裡內.咔嚓,劍發出沉重的聲音同時離開了地面,從我的背部脫落並滾落到了地上.

 我晃動著身子站了起來,須鄉則很驚訝的看著我.眉毛立即揪到一起,並將手從亞絲娜的身上拿了下來,像是演戲的動作一樣聳了聳肩.

 "哎呀哎呀,我明明將物體的坐標給固定了啊,看來還是有奇妙的BUG殘存啊.運營小組還真是無能啊"

 他嘟囔著來到我面前,揮舞著右拳朝著我的臉頰打來.

 我伸出左手,在空中接住了對方的拳頭.

 "哦?"

 我看著再次露出驚訝面孔的須鄉的眼睛,張開口.將腦海深處想起的那一連串的話語,原封不動地重複一遍.

 "系統登錄.ID'希思克利夫』.密碼"

 複雜的英文數字串詠唱完畢,隨即籠罩在我身上的重力消失了.

 "什什麼!?那是什麼ID啊!?"

 須鄉露出犬齒驚愕的叫道,甩開我的手向後退去,左手左手朝下晃動.青色的系統目錄窗口出現了.

 但,比那傢伙的手指更快一步,我的口中發出了聲音命令.

 "系統命令,超級管理員【スーパーバイザ】權限變更.ID'歐佩隆』等級變更為LV1."

 剎那間,須鄉手下方的窗口消失了.他瞪大眼睛,望著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又望向我,如此往複好幾次之後,憤怒般地再次擺動起左手.

 "比比我還要高的ID?不可能不可能有的我是支配者創造者啊是這個世界的帝王是神啊"

 如同將抽樣的聲音加速播放一樣,須鄉用尖叫的聲音喋喋不休地說.望著他那崩壞而變得醜陋的面孔,我說:

 "並不是這樣,不是嗎?這都是你盜竊來的吧.不論是世界.還是這裡的居民.你只不過是坐在盜竊而來的王座上,獨自高興的小偷帝王罷了."

 "你你這個小鬼居然敢對我這麼說我會讓你後悔的我會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作裝飾品的"

 須鄉將如同鉤子一樣彎曲著的食指對著我,扯著嗓子叫喊道.

 "系統命令!!物體ID'Excalibur【誓約勝利之劍】』實體化!!"

 不過,系統沒有回應須鄉的聲音.

 "系統命令!!聽到了嗎這個廢物!!這是神的神的命令啊!!"

 我將視線從怒號著的須鄉身上,轉到了仍被吊在那裡的亞絲娜處.

 被用力拉扯變得破爛不堪的連衣裙,只有幾塊破爛布料還包在她的身體上.頭髮凌亂,臉頰上閃著淚光.但眼瞳卻沒有失去光澤.她那堅韌的靈魂並沒有受到傷害.

 ——馬上就會結束的.請再等一會兒.

 我望著亞絲娜榛色的眼眸,心中默念道.亞絲娜則微微地,像是確認般的點了點頭.

 望著被虐待過的亞絲娜的身影,我的心中再度燃燒起了新的怒火.我將稍微抬起頭,說道:

 "系統命令.物體ID'Excalibur'實體化."

 說完,我面前的空間開始歪曲,一串細微的數字列以很快的速度流動著,形成了一把劍的形狀.劍尖開始逐漸被色澤與質感所充溢.這是把帶著金色光澤,美麗裝飾的長劍.毫無疑問,和在Yostunheim中心部地下城的頂端封印的那把武器一模一樣.這把許多玩家做夢都想得到的最強之劍,只用一句命令便讓其出現了,對此我有一種難以言語的不快感.

 我握著劍柄,把它扔到眼睛瞪得溜圓的須鄉那裡.看著他用笨拙的手勢拿起劍,我輕輕地邁出左腳.

 用力踩了下依舊躺在地上的大劍劍柄,劍發出咔嚓的聲響,旋轉著垂直飛起.對著在黑暗中放出鋼鐵色光芒,並開始落下的劍柄,我將右手橫向揮去.隨著沉重的聲響,劍被我握住.

 我將這把樸素的黑色大劍對著須鄉,說:

 "該是了斷的時候了.小偷帝王與鍍金的勇者係統命令,疼痛吸收機能置為LV0."

 "什什麼"

 聽到將假想的痛覺調到了無限制級別的這個命令,手握黃金劍的妖精王,臉頰上出現了動搖的表情.一步,兩步,向後退去.

 "不准逃走.是那個男人的話,不管什麼場面都絕不會退縮的.那位——茅場晶彥."

 "茅茅場"

 聽到這個名字,須鄉的表情便強烈的扭曲起來.

 "茅場希思克利夫是你啊.你又想來妨礙我嗎!!"

 右手將劍高舉過頭頂,須鄉發出了切斷金屬般的嚎叫.

 "你不是死了嗎!該死的傢伙!!為什麼到死都要妨礙我啊!!你一直就是這樣子一直一直都是!!不要總擺著一副什麼都明白的樣子啊不要總是把我想要的東西全部奪走啊!!"

 突然,須鄉將劍對著我,大聲叫道.

 "像你這樣的小鬼又懂些什麼!!位居他之下是怎麼回事……被逼著要跟他競爭又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可能懂啊!?"

 "我明白.我也曾經輸給他而成為他的家臣.——但是我沒想過要成為他那種人.跟你不一樣."

 "小鬼你這個小鬼小鬼啊啊啊啊啊!!"

 須鄉在發出慘叫般的回應的同時跳了起來,全力地把劍劈下來.沒理會他有沒有露出空隙,我只是用右手劍輕輕揮了一下.劍尖擦著妖精王那光滑的臉掠過.

 "好疼!!"

 須鄉大聲叫起,用左手摀住臉頰,向後退去.

 "咿啊啊啊!"

 那眼睛瞪的溜圓,發出慘叫的樣子,讓我更加怒火中燒.一想到這個男人囚禁了亞絲娜兩個月之久,並在此期間不斷地進行欺辱,我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向前邁出一大步,從正面將劍砍下.下意識抬起的須鄉的右手,被一擊斬斷,握著黃金劍的整個一隻手高高飛入濃密的黑暗中,消失掉了.只聽見遠處清脆的落下聲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啊"

 就像模擬電器信號,或者是純粹的痛感傳遍須鄉全身吧.但這些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我對著抱著消失的右手的須鄉,那身著綠色長衣的身體,使出全力橫砍過去.

 "咕啊啊啊啊!!"

 勻稱的修長身體,從腹部開始被切成了兩段,隨著沉悶的聲響,滾到了地上.緊接著,只有下本身被白色火焰包裹燃燒殆盡了.

 我用左手抓著須鄉波浪般的金色長發,把他拉了起來.他那睜大到極限的雙眼處不斷的流出眼淚,嘴巴也不斷地張開閉上,金屬質感的慘叫仍在持續地放出.

 這樣的姿態,已經無法讓我在產生憤怒了.我鬆開左手,須鄉的身體直直地落了下去.

 雙手握住大劍,壓低身體向前擺好架勢.對著那不斷發出刺耳慘叫聲並漸漸落下的東西——

 "嗚哦哦!!"

 我使出全力一擊.咔的一聲,刀身從須鄉的右眼刺入後腦部穿出,深深地插了進去.

 "咿呀啊啊啊啊啊!!"

 就像數千個破損的齒輪同時旋轉一樣,令人不快的慘叫聲響徹整個黑暗世界.被劍刺中左右分割開來的右眼,噴出了粘稠的白色火焰,很快從腦部傳到了上半身.

 融解,燃燒殆盡只有數秒,在此期間須鄉的叫聲一直沒有中斷.很快那聲音逐漸消逝,身影也消散開來.世界回到了靜寂,我將劍左右揮舞把白色的殘火吹散.

 輕輕將劍橫砍,就把束縛著亞絲娜的兩根鎖鏈給切斷,並讓其消失了.完成任務的劍落在了地上,我抱起了失去力氣而倒下的亞絲娜的身體.

 同時支撐我身體的力量也消失了,我跪坐在地上.看著懷中的亞絲娜.

 "嗚"

 無法忍耐的感情,化作眼淚奪眶而出.緊緊地抱著亞絲娜柔弱的身體,將臉埋進她的秀髮中,我哭了起來.說不出話.只能,繼續哭泣.

 "——我相信你."

 亞絲娜的通透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嗯,相信你一直到現在,將來也是.你是我的英雄不管什麼時候都會來幫助我的"

 說完,亞絲娜的手撫摸起我的頭髮.

 ——不是的.我其實我,什麼力量都沒有

 不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用顫抖的聲音說:

 "我會像你說的那樣,繼續努力的.走吧回去吧"

 擺動左手,出現了一個和通常情況不同的一個複雜的系統窗口.我憑直感打開每一個選項,移動,手指在傳送相關的目錄處停了下來.

 我望著亞絲娜的眼睛,說:

 "現實世界大概已經是晚上了.但我很快就會去你的病房找你的!"

 "嗯,我等你.我最想第一個見到就是桐人你."

 亞絲娜微笑道.用清水一樣透徹的視線,望著遠方,低聲地說:

 "啊啊終於,結束了啊.可以回去了回到那個世界."

 "是啊發生了許多事,還真是讓我吃驚啊."

 "呵呵.還有很多要去的地方,很多要做的事喲."

 "是啊——一定會的."

 我點點頭,加大力度緊緊抱著亞絲娜,右手動了動.按下登出的按鈕,用被目標待機狀態的青色光芒照著的手指,擦去了亞絲娜眼角流出的淚水.

 之後,亞絲娜白色的身體,被鮮豔的藍色光芒包圍.慢慢的,慢慢的,猶如水晶一般變得通透.化作光之顆粒,從腳尖,指尖開始逐漸消失.

 一直到她完全從這個世界消失,我都緊緊地抱著她.終於手腕中的重力消失了,在黑暗之中,只剩下了我一人.

 一會兒之後,我也會離開的.

 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但我仍然這些覺得就像是巨大洪流中的過程一樣.因茅場的夢想與須鄉的慾望所引發的這些事件——真的都結束了嗎?或者說,這些都只是巨大變革的一部分?

 我鼓勵著自己,終於讓力量盡失的身體站了起來.我望著頭頂上,被黑暗籠罩的世界深處,說了一句:

 "——你在那裡對吧,希思克利夫."

 一段靜寂之後,和剛才在意識中響起的聲音一樣,出現了一沙啞的回應聲.

 "很久不見了啊,桐人.對我來說——那天的事情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這個聲音,和之前的有所不同,感覺像是從遠處傳來的.

 "——你還活著嗎?"

 我問完這個問題,持續了一段沉寂之後,聽到了回答.

 "可以這麼說,也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茅場晶彥意識的共鳴,是殘像."

 "你還是一樣說一些讓人難理解的話啊.總之我還是謝謝你——既然如此,你更早一點幫助我不是更好麼."

 ""

 傳出一陣苦笑聲.

 "這真是對不住了.我是由系統分散保存的程序進行結合,才甦醒的,就在剛才——聽到你的聲音的時候.所以你不需要感謝我."

 "為何?"

 "無償的善意原則在你我之間是不通用的吧.當然回報是必要的,一般來說."

 這回輪到我苦笑了.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呢."

 說完,從遙遠的黑暗中,一個——閃著銀色光澤的東西落了下來.我伸出手,發出細微的聲響將其拿在手中.這是個小小的,蛋形結晶.內部發出微弱的光芒,不斷閃耀.

 "這個是?"

 "這是,世界的種子."

 "——什麼?"

 "等它發芽,你就會知道了.之後的判斷就交給你了.消去它,忘記它都可以但是,如果你,對這個世界存在憎恨之外的感情的話"

 話說到此就停止了.持續了短暫的沉默之後,傳來的是一毫無生氣的寒暄聲.

 "——那麼,我就走了.還會再見的,桐人."

 然後對方的氣息,就突然間消失了.

 我低著頭,閃著光輝的蛋落入了我的口袋中.思考一會兒後,我抬起了頭.

 "——唯,在嗎?沒事吧!?"

 剛呼喊完,黑暗的世界便出現了一道直線裂痕.

 橙色的光芒將黑暗撕裂,同時風吹了過來,黑暗逐漸消散開來.眩目的光芒讓我一時間閉上了眼,之後慢慢睜開眼,自己已身處鳥籠之中了.

 正面的是,正在緩緩落下的巨大夕陽綻放出的最後光芒.只有風在吹拂,沒有人的身影.

 "——唯?"

 再一次呼喊,眼前的空間光的可以開始凝聚,砰的一聲黑髮少女的身影出現了.

 "爸爸!!"

 唯大叫一聲後投入我的懷抱,將頭緊緊地靠著我.

 "沒事啊.——太好了"

 "是由於突然間地址拒絕訪問,NERvGear局部存儲器也被排除在外.但再次連接上後,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我很擔心.——媽媽呢?"

 "嗯,回去了回到現實世界去了."

 "真的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唯閉上眼睛,用臉頰蹭著我的胸口.從她的表情中,我略微感到一絲寂寞,只能撫摸著她的長發.

 "——很快就會,再次見面的喲.但究竟會怎麼樣啊,這個世界"

 "我核心程序並不存儲於這個世界,而是儲存在爸爸的NERvGear中.所以不管到哪裡都會在一起的.——不過,真奇怪啊"

 "怎麼了嗎?"

 "有些大型文件,已經傳到NERvGear的存儲器中了好像是些沒有激活的東西"

 "誒"

 我歪著頭,將這些疑問暫時擱置起來.比起思考這些疑問,現在還有件必須去做的事.

 "——你我就先走了.去迎接媽媽."

 "嗯.爸爸——最喜歡你了."

 我用力抱了下眼角早已流出眼淚的唯,並撫摸著她的頭,同時晃動右手.

 按下按鍵前我稍微停了一下,眺望著這個被夕陽色染紅的世界.這個被假帝王所統治的世界,它究竟會怎樣呢.一想到深愛著這個世界的莉琺以及其他的玩家,我的胸口便十分疼痛.

 我輕輕地親了下唯的臉,深深地用手指按下按鍵.放射狀的光芒在視野中擴散開來,將意識籠罩,向著高處,更高處飛去.

 頭部感到一股深深的疲勞感,我睜開眼,直葉出現在眼前.擔心似的一直望著我,看到她的視線後我慌忙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抱,抱歉,擅自進了你的房間.看到你很長時間沒有回來,我很擔心"

 坐在床邊緣處臉頰微紅的直葉說道.短時延遲後連接感恢復完畢,四肢終於有了力氣,隨後我跳下床.

 "有些晚了,抱歉."

 "全部,都結束了麼?"

 "——嗯.結束了全部都"

 我望著虛空回答.差點再次被幻想世界所囚困,而且那裡是個沒有通關這個概念,只是囚禁他人的牢獄之所,這些我無論如何不想對直葉說起.總有一天會把這些說給她聽的,但現在我不想讓她再擔心了.作為妹妹,她已給了我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幫助了.

 深夜的森林,從與綠色頭髮的女子相遇那時開始,我便開始了一段全新的冒險——在長長的旅途中,她一直在身旁陪伴著我.指引前方的道路,述說當地的風情,並用劍守護我.在她的帶領下我遇到了兩位領主,如果沒有結交這些朋友的話,毫無疑問我根本無法突破守護騎士的屏障.

 回想起來,我也受過許多人的幫助.但給予我最大助力的毫無疑問便是眼前這位少女.我作為桐人時受到莉琺的關照,作為和人時又被直葉關懷,支持,但在此期間,她那弱小的肩膀上明明還背負著沉重的煩惱——

 我再次望著直葉那張,有著男孩子般活潑,有著剛萌芽的幻想,和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臉.直葉害羞似的微笑起來,我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頭,說:

 "真的——真的很感謝你,直葉.如果沒你的話,我什麼都辦不到."

 直葉低下了那變得通紅的臉,扭扭捏捏一段時間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身體向前把臉靠到我的胸口上.

 "不我,也很高興的.在哥哥所在的世界裡,我也派上用場了."

 直葉閉上眼睛輕聲地說,我用右手撫摸著她的背,並略微地加上些力量.

 手離開後,直葉抬起頭望著我,說:

 "那麼你把那個人拯救回來了吧——把亞絲娜"

 "啊.終於——終於回來了直葉,我"

 "嗯.去吧,她一定在等著哥哥喲."

 我將手輕輕的放在直葉的頭上,站了起來.

 很很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抓起外套,跑到走廊處,外面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起居室的時代久遠的擺鍾標示著差不多九點了.面會時間早就結束了,但如今是特殊情況.只要說明情況的話應該是會被允許的.

 直葉跑到我身旁,"這個,是我做的"遞出一很厚的三明治.我謝過後,把三明治叼在嘴裡,打開紗門,來到庭院中.

 "好,冷"

 "啊下雪了."

 "誒"

 確實是,大片的雪花,兩片,三片的閃著白光飄舞而下.我一瞬間猶豫是否要叫計程車,但如果要叫的話,比起跑步到幹線道路,還是使用自行車要來的更快.

 "小心一點替我向,亞絲娜問好."

 "嗯.這回,我一定會好好向你介紹的."

 我對著直葉揮了揮手,跨上山地車,踩下腳踏板.

 腦中空無一物,我騎著自行車快速奔走,穿過琦玉縣南部.雪下得更大了,但路面上並未積攢多少雪,交通量的減少反過來還真幫了我一大忙.

 想要更快一秒到達亞絲娜的病房——但相反的,自己也很擔心拜訪那裡.兩個月間,我每天都去那個房間,持續體會著深深的失望.我就像個冰冷的雕像一樣,握著安靜地因腦部囚禁而沉睡在那的她的手,雖然知道無法傳達,但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呼喊.

 就這樣,我就在這條顛簸的路面繼續急行,在那個妖精的國度見到她,打倒虛偽的國王,解放了她,這些都讓人覺得像是幻想一樣.

 如果,數分鍾後我到達病房,亞絲娜還沒有醒來的話.

 她的靈魂已不在ALfheim,但仍沒有回到現實——再次被帶到某個未知的場所的話.

 並不是出於在夜色中飛舞的雪花打在臉上,而是這種恐懼的想法讓我背上寒氣直冒.不,這種事不會發生的.這個名為現實世界的系統,是不會如此冷酷的.

 被思緒的漩渦所困擾的我,繼續蹬踏著腳踏板.在寬廣的幹線道路上右轉,進入丘陵地帶.輪胎深深的紋路緊緊壓在冰糕狀的薄雪所覆蓋的柏油路上,就像飛起來一樣車體加速起來.

 不一會兒,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黑色巨大建築物的身影.燈火幾乎都熄滅了,屋頂上設置的誘導直升機降落的青色燈光,就像黑暗之城裡出現的鬼火一般不停地閃滅著.

 登上最後一座坡道,出現了高高的鐵柵欄.沿著柵欄又走前行了數十秒.一座由高出周圍柵欄的門柱所組成的,守衛著整個醫院的正門出現在了眼前.

 這裡並不接受急診,換句話說是一個高級醫療專門機關,這個時間大門早已牢牢關閉,守衛的房間也已沒人了.我從對職員開放的小門通過正門,進入醫院地界,以很快的速度來到停車區域.

 在停車場的一頭把自行車停下,鎖上車後我跑了起來.被鈉燈放出昏暗的橘紅色光芒照耀著的夜晚的停車場,幾乎沒有一個人.只有大片的雪花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將世界變成白色.呼吸慌亂的我一邊不斷呼出水蒸氣,一邊繼續跑動著.

 我用半分鍾通過了廣闊的停車場,準備通過車身很高深色的大貨車與白色的小轎車之間的道路時.

 從大卡車後方嗖地竄出的人影,眼看就要和我撞到一起了.

 "啊"

 對不起,說著這話同時躲閃身體的我,看到的是——

 一個明顯帶有金屬光澤的東西橫砍了過來.

 "——!?"

 緊接著,我的右臂,手肘下部感到一股強烈的熱感.同時大量白色的東西散落下來.這不是雪,而是細細的羽毛.是我的羽絨服裡的隔熱材料.

 我搖搖晃晃地撞在了白色轎車後方,總算是站穩了.

 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只是吃驚地凝視著兩米開外處站著的黑色人影.是個男性.身著貼近黑色的西裝.右手上握著一個白色的,細長的東西.在橘紅色光芒的照射下,發出暗色的光澤.

 小刀.而且是把大尺寸的野生生存用刀.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驚呆了,臉上感受到了站在大貨車陰影中的男子同樣也在凝視著自己的視線.男子張開嘴,用近乎悄悄話的音量,嘶啞地說:

 "好遲啊,桐人.讓我感冒了你該如何是好啊."

 這種聲音.音調很高,充滿粘稠的感覺,這個聲音是.

 "鬚鬚鄉"

 我呆然的叫出那個名字,同時男子也向前踏出了一步.鈉燈放出的光亮,照亮了他的面容.

 與數天前相對,梳理地十分整齊的頭髮,已經凌亂不堪了.尖尖的下顎處有些許鬍渣,領帶也解開並拉了些.

 金屬框眼鏡下方向我投來的是,異樣的視線.這個理由已經讓我充分理解了狀況.小小的眼睛睜大到極限,在夜色中散大的左瞳孔細微的顫抖著,不知為何右側的瞳孔卻仍是收縮著顯得很小.難道說,在世界樹上,我的劍刺穿的就是這個部位嗎.

 "你可真是殘忍啊,桐人."

 須鄉用刺耳的聲音說.

 "痛覺還沒有消失喲.算了,反正有許多好藥呢,沒關係."

 右手伸進西服口袋中,掏出幾顆藥片放入口中.咔嚓咔嚓發出咀嚼聲,同時須鄉向前又邁出了一步.我也好不容易從衝擊中恢復了過來,乾乾的嘴唇總算能動了.

 "——須鄉,你已經完蛋了.別想將那麼大的事瞞混過去,老老實實的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完蛋了?什麼啊?什麼都沒有結束呢.嘛,雷克特是已經沒有使用價值了.我要前往美國.想要我的企業可是有很多呢.我可是有著至今為止得到的大量實驗數據呢.如果使用它們完成研究的話,我就會成為真正的王——神——會成為這個現實世界的神."

 ——發狂了.不,或許從很久開始,這個男人就已經壞掉了.

 "在此之前,還有幾件事要去做.總之我要殺了你,桐人."

 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須鄉喋喋不休的說完後,匆忙地朝著我跑了過來.右手的小刀毫無造作的對著我的腹部刺來.

 "!!"

 我好不容易躲閃了過去,右腳踏在了柏油路上.但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鞋底積雪的緣故,我失去了平衡大大地跌了一跤.身體的左側受到了強烈的撞擊,瞬時,我屏住了呼吸.

 須鄉用失去焦點的眼瞳向下望著我.

 "喂,站起來."

 之後,他用那看似昂貴的皮鞋的尖端,對著我的大腿踹去,發出沉悶的聲響.兩下.三下.充滿著熱度的痛覺順著骨髓傳播,在腦海深處產生回音.衝擊感也從右臂傳了上來,我感到一陣強烈的疼痛.我才意識到並不只是劃破了羽絨服,就連手臂也被劃傷了.

 我無法動彈.也無法發出聲音.須鄉手握的野生生存小刀——刀身大概超過二十釐米,那中殺傷用道具放出的沉重的壓力,讓我無法動彈.

 殺了——我——用那把刀——?

 片段的思考流動著,並消失了.刀刃劃開厚實的肌肉,無聲響的刺入身體,造成致命傷——就像文字說的一樣,絕對能夠給我致命的損傷,這個瞬間我幾次,幾次的不斷想像著.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右臂的疼痛,轉變成了麻痺般的熱感.外衣的袖口,手套的縫隙間,流出了數滴黑色的液體.我的腦海中產生了身體內血液無限流出的畫面.雖然沒有HP槽顯示也沒有數值,但很明確我想像的就是,在現實中"死亡"的情景.

 "站起來啊,站起來給我看啊."

 須鄉機械般的重複著動作,一次又一次的踢著,踩踏著我的腿.

 "你,在那邊的世界對我說了什麼.想逃嗎?膽小了嗎?決一勝負?這些看似偉大的話啊."

 須鄉的細語聲,就和在那個黑暗中聽見話語一樣,開始充斥了狂氣的色彩.

 "你明白嗎?我最討厭像你這種只能在遊戲中很有能力的小鬼,其實你什麼力量都沒有.是個不管什麼都很低劣的渣滓.明明這樣,卻扯我的後腿這種罪行當然要接受死的懲罰.除了死沒有別的."

 須鄉用毫無音調的聲音說,隨後用左腳踩在我的腹部上.重心轉移.物理上的壓力與那傢伙的狂氣釋放而出的精神壓力,讓我無法呼吸.

 我重複著,速度很快,不規則的淺呼吸.如此之近的距離望著須鄉的臉.身體彎曲的他,將右手握得凶器高高舉過頭頂.

 眼睛眨也不眨,揮落下來.

 "——"

 我的喉嚨深處發出了痙攣般的聲音——

 發出沉悶的金屬音,小刀的尖端劃過我的臉頰,插進了柏油馬路中.

 "阿勒右眼遲鈍地讓我無法瞄準啊."

 須鄉喋喋不休地低聲說道,再次將右手舉過頭頂.

 刀身在鈉燈的照耀中劃過,在昏暗的夜色中描繪出一條橘紅色的軌跡.

 不知是不是與硬實的路面發生碰撞的緣故,刀刃處,出現了微小的破損.這個瑕疵,更給小刀賦予了物理凶器的現實存在感.並不是由多邊形構成的武器,而是用金屬分子密集而成的,具有重量,冷酷,以及真正的殺傷力.

 不管怎麼說,我的身體稍微能動了些.暗空中飄舞的雪花.以及從扭曲的須鄉口中釋放出的呼吸氣息.對我舞落的小刀,其刀背處的鋸齒上反射著的橘紅色光芒不斷晃動著並閃滅著.

 話說回來,有那樣呈鋸齒狀的武器嗎

 停止了思考的大腦表層,出現了許多無意義的記憶片段.

 那究竟是什麼啊.在愛因格朗特中層街道處出售的短劍【ダガー】道具.叫做"劍之破壞者"這個名字.用背部那鋸齒狀的部分攻擊敵方的劍時,有一定概率能夠成功破壞對方武器,並且同時還能得到些細微的獎賞,好像就是這種道具.因為很有趣,所以就將該短劍技能放在技能槽中使用一陣子看看,但由於基本攻擊力很低並沒有達到讓人滿足的效果.

 如今,須鄉手握的武器,比起那個更小一些.連短劍都達不到.不——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屬於武器的範疇.只能被當作日常作業刀具使用.劍士在戰鬥中根本不會用到.

 須鄉數秒前的話語又在我耳內響起.

 真正的力量,其實什麼都沒有——

 是啊就是這樣子.現在無需再提了.不過,想要把我殺掉的你又如何呢,須鄉,你是小刀術的達人嗎?有武道的心得嗎?

 須鄉的眼鏡裡側,見到的是充滿血色的細小眼睛.興奮,狂氣.除此之外就是逃跑者的眼神.是在迷宮內被大群怪獸包圍,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時,為了逃避這些從而狂躁地來回揮舞著劍的玩家的眼神.

 這傢伙也和我一樣.想要持續的力量,但卻沒能實現,只是一個勁的做些醜陋的掙紮罷了.

 "去死吧,小鬼!!"

 須鄉的大叫聲,把我的意識從減速的世界中喚回了.

 像是被吸附一般我將左手上舉,抓住了須鄉揮下的右手.同時伸出右手,大拇指朝著須鄉的領帶上方,喉嚨的低窪處頂去.

 "咕哦!!"

 發出被壓癟的聲音,須鄉向後倒去.我彎著身子,雙手抓住須鄉的右臂,果斷地將其對著凍結的柏油地面蹭去.須鄉發出慘叫聲同時鬆開了手,小刀滾落到了地面上.

 發出笛音般高聲尖叫,須鄉的小刀飛了出去.我彎曲右腿,用靴底踢向他的下顎.拿起小刀,利用反作用力站了起來.

 "須鄉"

 喉嚨內,傳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沙啞的聲音.

 透過右手手套,我還是感到了小刀那硬質而又冰冷的存在.作為武器是有些貧弱.很輕,並且攻擊距離也很短.

 "但足夠殺死你了."

 我低聲說道,朝著癱坐在柏油路上,用一臉驚訝的表情望著我的須鄉,猛撲過去.

 連同頭髮一起,我用左手抓起須鄉的頭,朝著大貨車的門撞去.隨著一陣沉悶的聲音,鋁製車身被撞凹了,須鄉的眼鏡也飛了出去.他大大的張開嘴.我對著他的喉嚨,毫不猶豫地將右手的小刀舉起——

 "咕嗚嗚嗚!"

 瞬間,我的手臂停了下來,咬緊嘴唇.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就像數十分鍾前在那個世界發出的聲音一樣,須鄉發出了尖銳的慘叫聲.

 讓這個男人去死是當然的.讓他接受審判也是當然的.現在,只要我將右手揮下的話,就能將全部事情解決了.已經決出勝負了.完勝者與完敗者都已分出了.

 不過——

 我已經不再是劍士了.那個劍技決定一切的世界,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了.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突然間,須鄉的眼球不斷翻滾著.慘叫聲也停止了,他全身如同被切斷了電源的機械一樣,失去了力氣.

 如果再多看這個男人一秒的話,內心殺意的衝動可能會再度燃起的,那時我恐怕會忍不住的.

 我扯著須鄉的領帶,把他的身體扔到路面上.將其雙手背到身後綁了起來.把刀放在貨車頂.我激勵著蹣跚的身體,轉過身去,一步,一步,邁出腳步在停車場跑動起來.

 登上寬廣的樓梯來到正面的入口處,只需要五分鍾.我停了下來張大口深呼吸,像是有事一樣低頭望瞭望全身.

 身體被雪與砂弄得樣子有夠慘的.被刀所傷的右臂與左臉雖然還在疼,但血像是止住了似的.

 來到自動門前.但門卻沒有打開.我透過玻璃向內張望,主大廳的燈光早就關閉了,但內部接待室還有燈光.我左右望瞭望.在左邊深處,發現了一個玻璃拉門,推了一下發現沒有上鎖.

 建築物內充滿了靜寂.廣大的大廳被整齊擺放著的長椅列劃分開來.

 接待室內沒有人,但內部與其相鄰的護士站有談笑聲傳出.我祈禱著自己能發出認真般的聲音,開口說:

 "那個對不起!"

 我的聲音響起數秒後,門打了,兩名身著淺綠色制服的女護士走了出來.兩人都掛著一副疑惑的表情,在看到我的樣子後馬上變成了吃驚的神色.

 "——發生什麼了嗎!?"

 身高一些,頭髮向後梳理顯得很認真的年輕護士說道.看來,我臉頰上的出血量超乎了想像.我用手指向入口的方向,說:

 "我在停車場那裡,被一個持刀男子襲擊了.他現在在白色貨車那裡昏倒了."

 兩人的表情頓時緊張起來.年紀稍大一些的護士操作者接待室內部的機械,將臉靠近細小的麥克風.

 "警備員,請速到一樓的護士站來."

 像是巡邏中的守衛趕來了似的,很快與腳步聲一同身穿深藍色制服的男子小跑著出現了.聽完護士的說明後,男子的臉都嚴肅起來.用小型通話機說了些什麼後,守衛便朝著入口處跑去.年輕的護士也跟了過去.

 剩下的護士,仔細看著我臉上的傷口,說:

 "你,是十二層結城的家人嗎?傷就只有這些嗎?"

 雖然有些錯誤,但我沒有訂正的力氣,只得點了點頭.

 "明白了.我馬上叫醫生來,請你等一會兒."

 說完便啪嗒啪嗒地離去了.

 我深深了吸了一口氣,望瞭望周圍.確認附近沒有人存在後,我轉身來到接待台,拿起裡面客人專用的通行卡.朝著與護士離去相反的方向,那個自己曾經來往許多次的住院部通路,激勵著自己那顫抖的腿向前跑去.

 電梯停在了一樓.我按下按鈕,隨著低音量的鈴聲門打開了.我將身體靠在內壁上,按下最上層的按鍵.雖然電梯加速很平緩,但這點負荷就讓我的膝蓋不由得彎曲起來.我拚命地支撐起身體.

 在感覺很長的數秒間,電梯停了下來門打開了.我用近乎連滾帶爬的方式來到了電梯外的通路上.

 到亞絲娜的病房,只有數十米,但我感覺像是無限的距離.我用手按著牆壁支撐著要倒下的身體,繼續前進.在L字的道路向左拐——一扇白色的門正面進入眼簾.

 一步,一步,不斷向前走著.

 那時也是這樣——

 從被夕陽色籠罩的幻想世界盡頭,回到現實世界那時起,包括在其他的醫院醒來那天,我就激勵著發軟的雙腿前行.為了找到亞絲娜,只能不斷地前行.那條路終於連結到了這裡.

 終於,要見到了.這個時候終於到來了.

 剩餘的距離縮短的同時,各種各樣的感情以很快的速度堵住了胸口.呼吸也開始加速.視界變成白色.我不能在這裡倒下.向前走.只能向前邁出腳步.

 一直到門前才注意到,差點撞到門上,我趕緊停了下來.

 那頭就是,亞絲娜——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想法了.

 抬起顫動的右手,不知是不是汗水的緣故卡片滑落掉在了地面.我撿了起來,這次將其插進了金屬門板的插槽中.我屏住呼吸,一口氣刷了下去.

 指示燈的顏色發生了改變,隨著電動機的聲響,門開了.

 花香從房內慢慢飄了出來.

 室內的燈光已經關閉了.只有從窗外照射進來的,落雪所反射出的白色細微光芒.

 病房被中央處的巨大的窗簾所阻隔.窗簾的那頭就是病床.

 我無法動彈.無法繼續前進.聲音也無法發出.

 突然間,耳邊響起了細微的聲音.

 "我等你喲."

 隨後,肩膀上感受到了手的觸感.

 唯?直葉?是在第三個世界,幫助過我的某人的聲音.這聲音,又讓我的右腳開始向前邁動.跨出一步.緊接著,又跨出一步.

 來到窗簾前.伸出手,抓住簾布一端.

 拉開.

 就像草原上吹拂的輕風一樣,發出了細微的聲響,白色的布匹搖動著,晃動起來.

 "啊."

 喉嚨發出了短短的聲音.

 身著類似純白色連衣裙的單薄病服的少女,正在坐在床上,背對著我面朝暗色的窗戶.飄舞的雪花反射的淡淡光芒,照射在那修長的秀髮上.纖細的雙手擺在前側,抱著一個泛著深藍色光芒的蛋形物體.

 是NERvGear.一直以來拘束著少女的如同荊棘般的頭冠,終於完成了使命,陷入了沉靜.

 "亞絲娜."

 我用近乎無聲的聲音呼喊道.少女的身體猛地顫動了一下——就像晃動整個充滿花香的空間一般,轉過頭來.

 從很長,很長的沉睡中剛剛甦醒,榛色的眼瞳放出的光芒卻像是仍在夢中一樣,直直地望著我.

 我曾多少次在夢中見到過這個時刻啊.多少次,祈禱過這種時刻的到來啊.

 淺色,濕滑的嘴唇上,浮現出了輕柔的微笑.

 "桐人."

 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和在那個世界每天聽到的聲音有很大的差異.但,這個聲音還是搖動著空氣,震撼著我的感官.傳到我意識中的這個聲音,比起那個世界的要好上幾倍.

 亞絲娜左手從NERvGear上移開,伸了過來.只是這樣就要使用很大的氣力,她的身體微微顫動起來.

 就像是觸碰雪制雕像一樣,我慢慢地,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很纖細,很單薄.傷口如同被治癒一般,從緊握的手上傳來的溫暖,沁入到我的心房.突然間,我的雙腿失去了力氣,倒在了病床的一端.

 亞絲娜伸出右手,很小心地撫摸著我受傷的臉頰,歪著頭問:

 "啊最後的,最後關頭真正的戰鬥,在剛才,也結束了吧.結束了吧"

 聽著這話,我的雙眼早己熱淚盈眶.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滑過亞絲娜的手指,在窗外的淡光照射下閃閃發光.

 "抱歉,我沒聽過聽過你的聲音.但我知道喲,桐人的言語."

 亞絲娜安慰似的撫摸著我的臉頰,低聲說道.只是傳到耳中的聲音,便震撼了我的靈魂.

 "結束了終於終於和你,見面了."

 亞絲娜的眼睛也流下了眼淚,滑過臉頰閃著銀色的光芒.那濕潤的眼瞳望著我,像是要把腦中所想的一切都告訴我一樣,說:

 "初次見面,我是結城明日奈.——我回來了,桐人."

 我也用哽咽的語氣,回答:

 "我是桐之谷和人歡迎回來,亞絲娜."

 我倆的臉緊緊靠在一起,唇瓣接觸.來了個輕輕的吻.又再次,來了個深深的吻.

 手臂,繞過對方纖細的身體,緊緊抱住.

 靈魂的旅途.從這個世界到那個世界.從今生到來世.

 就像是在尋求著誰.強烈地,相互吸引.

 過去,在浮游城,夢想成為劍士的少年,與料理拿手的少女相遇,墜入愛河.他們雖已不在,但心【靈魂】卻經過了長長的旅途,再次相見了.

 流著淚水的我撫摸著亞絲娜的背,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望向窗外.在雪花飄落的更高處,像是有兩個人影正站在那裡.

 背著兩把劍,身著黑色外套的少年.

 腰掛銀色細劍,身著白底紅邊騎士裝的少女.

 兩人微笑著,牽起手,相視著緩緩地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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