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4 二毛叔

　林小樂被送上了手術台，她兩眼一閉咬住了袖子，決心就當做給慈善機構捐骨髓這麼整了，沒辦法，不把自己想象的偉大點，她可受不了這疼！

　沒想到瑪雅並沒有直接動手在她後背穿刺，估計看林小樂老實巴交又很配合，瑪雅先給她來了一針強效麻藥，那可是對付獸族的半成品藥劑，林小樂還沒覺得怎麼著呢就吧唧昏了過去。

　看著昏迷的小姑娘躺在那明顯太過寬大的手術台上，阿倫很是擔心，他伸出手指，見瑪雅沒有反對，便用食指輕輕撫摸林小樂的臉蛋，半晌，他低聲道︰“俺女兒那時候也差不多這麼大，現在俺都快要記不清她的臉了。”

　瑪雅的錐子已經穿刺進了林小樂的腰，他沒說話，專心地抽出了一小截清水狀液體。

　“瑪雅，這個不會損傷這小娃的健康吧？”阿倫問。

　“林小樂身體比較健康，被獸族照顧得不錯，不會影響健康的。”瑪雅說，“其實死或者生又有什麼區別，只要留下大腦，她照樣能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來，甚至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那不一樣。”阿倫笨拙地搖搖頭，“俺腦子笨，不如你們一個個那麼有文化有本事，可是俺覺得生命不是俺們這樣的。”

　瑪雅一言不發，給林小樂後腰的傷口用消毒水洗了洗，用干淨紗布包好，又順便處理了她胳膊上的血洞，才抬起頭來冷冷地對阿倫說︰“能活過來就不錯了，你不要想太多。”

　阿倫失落道︰“沒事的時候俺一直在想，到底是現在這種生活好，還是早早死掉好，想到最後俺覺得實在想不通，就像俺本來叫李二毛，現在變成了阿倫，俺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進城找活供養女兒讀書的李二毛了，可是俺腦子里成天都是俺女兒。”阿倫握了握拳頭︰“瑪雅，你看這身體，哪里像個活物？俺們現在不能吃不能喝，婆娘小娃全都死了，活著有啥奔頭？要俺說，就讓那些動物們佔著地球也沒什麼不好，他們至少是活物，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俺們就算打下江山，沒有娃，以後又把江山傳給誰？”

　“你這話不要在諾亞他們面前說。”瑪雅語氣森冷。

　阿倫嘿嘿一笑︰“俺知道，俺也就只在你面前嘮叨嘮叨，不說出來憋在腦子里難受得很，對了，你怎麼換了個男身？”

　“以前那個用膩了。”瑪雅道︰“把林小樂送進隔離室，連床一起，隔離室溫度調成攝氏26度。”

　“好的。”阿倫站起身，高山一樣的身軀推著那大床，進入了房間盡頭的一道金屬門。

　林小樂餓得肚皮抽筋，麻藥的勁兒剛一過去她就醒了，除了背後一點隱隱作痛，除了後腰發熱，渾身上下沒什麼感覺，摸到後腰上的紗布包，林小樂暫時松口氣，不疼就好！林小樂跳下床，沿著這間小屋子走了一圈兒，沒發現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湊在窗前看看吧，外面黑乎乎的啥也沒有，也不知道白老虎現在怎麼樣了...林小樂嘆了口氣，坐在了床邊的靠背椅上，她倒是尋摸到了一個小櫃子，可里面什麼都沒有，他們關著她，卻連口水也不給她準備啊！

　好餓啊，林小樂用手揉著肚皮，瞅著天花板，想著自己終點的小說還沒更新，想著克雷他們現在不知在干什麼，想著那只大白老虎，心里是煩亂不堪，忽然她見一扇牆壁吱地移開，從外面進來一個超級大塊頭，仔細一看，她想起來，這人就是抽骨髓前那個叫阿倫的大家伙。

　“娃子，你餓了吧，俺給你帶了點吃喝，快，來吃吧。”阿倫的口音很土，可是林小樂聽耳朵里卻莫名地親切，這個大家伙對她似乎蠻親近的樣子。

　“嗯。”林小樂點點頭，跑到唯一的桌邊做著，阿倫打開小飯籃，里面的碗盤跟他的手比起來簡直是袖珍玩具，林小樂一看，喲，飯菜還不錯，有蛋花湯，有炒的蔬菜，有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最後還有一大碗油亮亮的紅燒肉，看到這肉的時候，林小樂膈應了一下，猶豫著問道︰“大哥，這個肉...不是用你們抓的老虎做的吧？”

　“俺大你那麼多歲數，都能當你爸了，你叫俺二毛叔吧。”阿倫慈祥看著林小樂，以與體型極不相襯的溫柔語氣說︰“俺哪能給你吃獸族的肉嗎，俺殺了頭豬，特意給你燉的紅燒肉補身體，快吃。”

　“好嘞，謝謝你二毛叔，你真好。”林小樂滿口甜言蜜語先給他粉上，然後二話不說灌了幾大口湯解了渴，再捉起筷子，端起飯碗狠狠往嘴里扒飯，紅燒肉燒的很不錯，就是咸了些，味道厚重了一點，不過非常下飯。

　阿倫呆呆地看著林小樂狼吞虎咽的樣子，在此之前，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做菜的手藝還能讓活生生的人類姑娘吃得這麼香甜，那聲二毛叔，簡直讓他想流淚，可惜他的電子眼已經沒有淚腺了。

　“小樂娃，你吃慢點，俺又不會跟你搶，吃飯要細嚼慢咽才好，不傷腸胃，你二毛叔以前在城里做工，吃飯也跟你一樣往下塞，沒兩年就得了胃病，可難受嚒。”阿倫提醒道。

　林小樂嘴里的飯往外一噗，眼睛立刻就紅了，抹抹嘴，她紅著眼睛看著坐在地上看著她吃飯的機器二毛叔，從二毛叔身上，她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他身上的氣質，是瑪雅諾亞以撒等人怎麼也裝不出來的無產階級勞動人民的氣質，是淳樸善良忠厚老實的氣質！至少，她感覺他還有人性......

　“二，二毛叔，你能放了我麼？”林小樂兩眼包著淚，對阿倫道︰“我不想被瑪雅研究，他們都冷冰冰的，好可怕，我在下面有獸族的朋友，有正常生活，我還找了份工作，能自己養活自己，生活剛剛上軌道，他們就把我抓來了。”

　“唉，小樂娃，要是俺說話管用，你都開了口俺一定放了你，可是俺說話不管用啊。”阿倫的大手摸摸林小樂的頭，他的手太大了，幾乎將林小樂半個腦袋都裹進了手掌，在這種全是機器人喪屍的環境中，林小樂就沒想過能遇上二毛叔這麼好的人，她極力忍住不哭出來，坐在凳子上屁股磨蹭了幾下，看來想撲到二毛叔懷里，卻又因為陌生與畏懼不敢這麼做，於是她將兩只小爪子搭在阿倫的手背上，小聲道︰“二毛叔，我好害怕，瑪雅，瑪雅他說要解剖我！”

　阿倫沒開腔，他也拿不準瑪雅是怎麼想的，要說以瑪雅的性格，要是林小樂真有這個價值，他真的把這小丫頭解剖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說瑪雅會手軟，阿倫自己也不信，再說上面還有個諾亞壓著，這小姑娘活蹦亂跳的日子說不定開始倒計時了，這話阿倫不忍心跟林小樂說，便安慰她道︰“沒啥，到時候俺給你求情，一準兒解剖不了。”

　“謝，謝謝二毛叔...”林小樂感激道，“你真是我的貴人，要不我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說完，她重新端起碗，奮力吃東西，無論接下來會面對什麼，不吃飽怎麼能有力氣呢。

　其實阿倫的形象是很MAN，很帥氣硬朗的，外形極似終結者里面的阿諾斯瓦辛格，不說話的時候臉上又酷又冷，不過他此刻在不知不覺中把一腔父愛幾乎全都投注到了林小樂這個全球唯一倖存的活小姑娘身上，於是兩人一來一回說話的情景便相當地和諧溫馨。

　吃完飯，林小樂提出要個電視看，她非常自覺，並沒有拿需要電腦上網這樣的難題來為難阿倫，拿個電視又有何難呢？阿倫滿口答應，沒一會兒就給她帶來一個小電視擺在了床頭，並且坐了下來陪她一起看，林小樂很高興，現在她巴不得時時刻刻都和他待在一起。

　摁開遙控器，看到那熟悉的獸族新聞主持人時，林小樂簡直恍如隔世，她緊緊抿著嘴唇，換了個頻道，恰好那個台正在放雄獸與女人的河蟹片，阿倫一把奪過遙控器，吧唧又換了個正在播放電視劇的頻道，他觀察了幾秒，沒發現不妥，才不自然地對林小樂說道︰“小樂娃，看這個。”

　為了他這個舉動，林小樂十分窩心，卻又暗暗好笑，二毛叔真是有意思，就算她還是未成年人，也不用這麼河蟹她吧，這個世界除了她沒有別的人類，河不河蟹又有什麼意義呢？克雷他們還巴不得她多看一點，好...一想起克雷，林小樂剛開始輕松的心情又沉重了不少，她收斂住臉上的笑容，默默看著那一點也不好看的電視。

　“小樂娃，你別怕，有機會，二毛叔就偷偷送你走，只不過你要小心，不要再被諾亞他們抓來嚒。”似乎與林小樂心靈相通，感覺到了她心中的恐懼與沉重，阿倫突然衝動地說。

　林小樂猛地扭頭看阿倫，見他那雙透明如冰的眼中倒映著自己小小的身影，本想說些好聽的感恩的話把他哄騙住，一時卻梗在喉嚨里說不出口，她伸手抱住了阿倫冰涼的胳膊，把身體貼了上去，靠在他胳膊上，林小樂吸了吸鼻子道︰“好，二毛叔。”

　其實，在獸族傳媒內部，有一個消息有如核彈引爆，因上面下了封口令，沒有一家電視台或網絡媒體敢報導出來。那唯一的小雌性已經被古代種捉了去，僅剩爆料者給出一些照片與生活物品上留下的氣味證明她曾經存在過，為了小雌性的安全，在將她解救回來之前，誰敢公布這一消息驚動了變異古代種，誰就準備去監獄里蹲一輩子吧。

　大量的編輯記者蹲在網上等消息，獸族網民們議論紛紛，什麼說法都有，可就是沒有任何雄獸猜到，他們的世界中，真的出現了一只軟綿綿，甜蜜蜜，活生生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