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5 福禍雙棲

　大家這才團聚多久啊，分別又在眼前了，對林小樂來說實在殘忍了點，可身體裡放個輻射源也不是個事，誰平白無故的情願變成移動的切爾諾貝利隨時有掛掉的危險？林小樂還巴望著過點舒服的日子呢。

　諾亞來的太早，林小樂的確琢磨過怎麼對付他，可畢竟智力有限，還沒琢磨出個具體方案呢，就被他找上門了，比蛇被掐住了七寸還嚴重，連死活都由不得自己了，只在諾亞一念之間。

　反制對方的辦法沒有，反而被對方壓了個五體投地，自己的身體也變成了一塊試驗田，直被人往裡灌東西，之前被輻射了那麼一下，還不知會不會得癌症呢。

　眼看時間到了，廳內一片靜默，林小樂咕嚕咕嚕喝著最後一劑藥水，倒反過來安慰了眾人幾句，無外是一些她會自己注意安全，不會吃虧，大家要團結起來一起打敗恐怖分子，諸如此類沒啥意義的話。

　“伯恩不要露面，蘭澤，尤金，你倆跟我去送小樂。”克雷抱過小樂，依依不捨地一遍遍摸著她的腦袋，艾特拎了個小包，斜跨在林小樂肩膀上，他替小樂收拾數次行李，就數這次最窩囊，遠沒有從前精心準備，髮飾以及好看的裙子都沒帶，就一床毯子，兩套換洗內衣，外加上衣長褲而已，要是小樂打扮得太可愛，難保淨化種不會獸性大發。

　艾特環視四周，見眾人都不說話，忍不住道︰“我看這件事可疑得很，淨化種本來就在找小樂，現在把她弄去，肯定沒安好心。”

　伯恩握著拳頭︰“是很可疑，只怪我們獸族醫療技術太落後，否則，也不用受制於古代種！”

　誰說不是呢，獸族個個身體那麼好，受點重傷跟玩兒似的就痊癒了，這樣的條件下誰會鑽研醫療技術？能把古人類那一套慢慢重新拾起來都算不錯了，不提醫療，就是整個科技也比不上淨化種的，他們那空中基地，到現在都沒法準確定位，簡直神出鬼沒。

　蘭澤抽出電腦，說道︰“克雷，尤金，你們誰都別跟去，已經不可挽回了，你們跟去沒什麼用，小樂，你該動身了，一個人出門吧。”

　尤金一愣，繼而頹然垂下了眼，心裡替小樂難受得很，她這一走，他們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克雷見蘭澤這架勢，多少猜到他要做什麼，可他凡事都習慣往最壞的地方想，一想著也許這就是見小樂的最後一面，便難掩心底疼痛，緊緊抱著小樂不忍放手，這個小丫頭，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是跟著他的，受盡寵溺的同時，也給他帶來許多歡樂，許多心酸，說白了，他們把她捧在手裡當珍寶一樣對待，誰會舍得把她交到古代種手裡？就算植入了最新的追蹤器，他也舍不得讓小樂待在古代種那裡一秒啊，甚至，克雷根本不敢提出，小樂也許會被諾亞改造成跟他一樣的淨化種，如果這種不幸真的發生，克雷只願她不要忘記他，之後帶著她去海中找個孤島隱居也好，或者親手結束她的痛苦也好，她願意怎麼樣，他就怎麼做。

　林小樂倒是沒想那麼深入，她不願看見大家傷心難過，便掙扎著從克雷懷中脫身，正了正背包，深深地，貪婪地看了一圈廳中雄獸們的臉，隨後，頭也不回，向門外跑了過去。

　“誰也別跟去。”蘭澤扔下一句，運指如飛。

　十六分七秒後，獸族影響力最大的新聞媒體SSTV與網絡頻道同時收到一段信號，無數因為同族被俘，恥辱死掉而已經目呲欲裂的獸族，突然看到電視畫面上，一個小小的，孤寂的身影。

　全世界沒有比那更熟悉的背影了，那是大家日思夜想的女孩。

　安置在各個路口的攝像頭記錄下了林小樂的一舉一動，昏黃的路燈下，她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頭，沒有背景音樂，卻能讓人感覺到悲傷淒涼。行走一段路後，她像是害怕似的，兩條細胳膊將背包緊緊抱在胸前，轉身往後面看，很舍不得的模樣，攝像頭非常高清，那蒼白的小臉上，分明掛著眼淚。

　怎麼回事？這是第一時間看到轉播的雄獸們共同的疑問，就算SSTV再不要臉，也不會在這種非常時期拍什麼電視劇或者MV吧？

　畫面上的，出現在許多人夢中的甜美小人兒，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腳步踟躕，又回頭看了一眼，掉了一串淚，她才下了決心一般扭過身，快步跑出了攝像鏡頭所能錄制到的範圍。

　廣大雄獸中，有人主張將林小樂交出，換回同族，更有大部分認為這根本不怪林小樂，獸族應該靠自己的實力在戰場上復仇，無論哪種觀點，她都與此次淨化種的殘殺血腥事件扯上了關系，網絡上的少數非主流觀點，在對待林小樂的態度上，已經微妙了起來。

　SSTV主持語氣悲壯︰“這是一份某區無意中錄制的監控錄像，同時，我們接到了一個來源可靠的電話錄音，這份錄音中人所使用的語言是古代中文，我們已經得到了翻譯副本……”

　於是，關於林小樂那句︰“你先放了獸族們，我就跟你走。”的感人言論，從此成為了經典，簡直震耳發聵，而她的古代中文，雖然大家都聽不懂，可她軟軟糯糯，帶著怯意，卻勇敢與淨化種對持的聲音，卻令無數人在今夜心碎。

　“……卑鄙的淨化種沒有同意我們的小樂的交換要求，因此，小樂一個人偷偷溜出了安全的住所，離開了她所深愛的獸族，孤獨地去實踐那個不一定會兌現的約定。”五大三粗的主持泣不成聲，靠，這宣傳攻勢，哪怕是林小樂自己聽了都會肉麻得打哆嗦，她哪有那麼高尚，這不是被逼的麼？

　蘭澤真是高明，不愧是個無人可及的資深宅男，連克雷都還沒想到這一出呢，雖然外面的道路是伯恩給清的場。

　小樂死活還都說不定，蘭澤和伯恩卻來了這一出，說實話，今晚在場的一群雄獸都不怎麼好受，可這一行為並沒有錯，它使小樂徹底擺脫了微妙的尷尬地位，她的聲譽得到了大幅躍升，個人形象也不再僅僅是大家YY的毛片兒替代品，而變得有血有肉，更有感情，多麼仗義的小姑娘啊！幾乎每一頭獸都能感覺到血管中的血液在燃燒，SSTV的熱線當夜被打爆。

　“凡事往好的方面想。”蘭澤說，“福禍雙棲，我相信小樂一定能回來。”

　真的能回來嗎？誰也不知道。

　林小樂的去向屬頂級機密，肯定不能在這麼一個毫無防備的小院子裡進行，伯恩帶著人匆匆離去，留下來的雄獸空前低迷。

　飛碟形狀的小型飛行器幾乎沒有聲音，流線型的機身在月光下泛著青色。

　林小樂掛著小包，大步邁向舷梯，上面是黑洞洞的入口。

　臉上的淚早就擦掉了，林小樂自認不是SB，她並不準備消極抵抗或者暴跳如雷耍性子，既來之，則安之。

　飛碟裡面只有諾亞一個人，由於他站在黑暗中，林小樂根本沒看到他，在舷梯自動收起，進入機艙中時，她還沒來得及摸出包裡的手電筒，腰身便被緊緊勒住，隨後她被握住腰懸空提了起來，她的唇被冰冷的雙唇瘋狂地親吻。

　諾亞膽子也太大了，還沒離開第五區範圍，竟敢對林小樂做這樣的事！

　覺得噁心嗎？或者覺得被侮辱了嗎？奇怪的是林小樂什麼都沒感覺到，除了一陣徹骨的悲涼，她知道，諾亞就算把她親死，他本身也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同樣，她也無法對一具鋼鐵的屍體產生任何感覺。

　不要這麼神經質的瘋狂好不好？就算是整個人類走到了末路？

　因為腰間的疼痛以及呼吸被奪走的窒息感，林小樂沒有怎麼培養情緒就掉下了淚，她以對方並不會覺得很討厭的力度掙扎著，雖然人家諾亞不一定感覺得到，到底是近距離空氣濕潤度的改變驚醒了諾亞，他捧起林小樂的臉，楞楞地看著她的淚，尋找著記憶中久遠的畫面，只可惜無論怎麼想真正觸踫到她的眼淚，都是不可能實現了，他所觸踫到的，僅僅是電子眼中，由自控系統計算出的一組空氣濕潤度數據而已，也許很久很久以前，他知道怎麼安慰一個哭泣的少女，可如今的他，只能楞楞地看著她哭，看著那數據不斷改變，他原本以為她會生氣，會惡毒的咒罵他，並且立即要求他兌現諾言釋放人質呢，沒想到，她只是哭，那洗滌後的黑水晶般清澈的黑眼睛，就這麼溫順地望著他。

　“你嚇到我了，”林小樂抽泣著，抬起左手，輕輕揉了揉眼睛，雪白的手指沾染上了晶瑩的淚珠，她吸了吸氣，又說道︰“腰也快斷了哎喲”

　在諾亞面前，她連一顆塵埃都不如，無論智力還是武力，她都欠缺他一大截。

　林小樂選擇的，是她唯一僅有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