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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美屍之魂嘯》第1章
  引子

  1945年6月1日,天氣晴

  經過兩年的艱苦跋涉,我們終於找到了羅布卓爾荒漠裡的“明珠”。情況比我想像的要糟糕的多,這裡除了風和沙,別的似乎什麼也沒有。我們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每行走幾十公里,偶爾會撿到很少的駱駝刺和已龜裂的紅柳樹根。我們用它們來生火做飯以及取暖。白天天氣熱得要命,如果不是要顧及一個女人的矜持,我恨不得馬上就把所有的衣服都脫光。夜裡非常寒冷,我們有時不得不在身上埋一層薄沙當棉被。即使是這樣,我們還要時刻警惕夜裡的大風沙,它的威力極其迅猛,行蹤飄忽不定,要是不幸被它掩埋,我們到時可能連骨頭都找不到。

  高低起伏的土丘和縱橫交錯的溝壑正在形成新的恐怖迷宮,行走在其中,我們一徘徊往往就是幾個小時。然而這顆明珠實在是太過璀璨,那些企圖揭去它神秘面紗的人在罄盡所有的激情和智慧後,還要心甘情願的把生命交付於它。幸好神秘的人皮地圖給我們以指引,在古墓溝與日軍血戰三個晝夜後,我們如願以償地敲碎了玄墓之門。在這以前,上帝讓我堅信撒哈拉沙漠才是世界上最神秘的荒涼之地,直到今天我的雙腳踏上了古樓蘭王國的聖地,我才深切的體會到,上帝有時也會欺騙人的眼睛。

  在這個槍炮橫行的時代,中國特別行動連的戰士們卻還在用大刀捍衛著一個古老民族的神聖尊嚴,在高傲的西方人看來,這無疑是最愚蠢的自殺方式。然而,當我親眼看見連長陳玉廷用他的鬼頭大刀把一個日本兵連槍帶人砍成兩截的那一刻,我堅信中國軍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武士。我有幸用相機拍下了這感天動地的一瞬,我發誓要一生珍藏這張照片。

  陳玉廷的言行舉止都很粗魯,我們初次見面時,他就對我充滿敵意,為此我還給他起了一個“海盜船長”的綽號。他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但卻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智慧,他正直、坦率、勇敢、幽默、真誠,和他一起走過兩年的風風雨雨,我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個鐵血漢子。我們掘開玄墓之門時,他和他的特別行動連還在和日軍進行著一場驚心動魄的白刃戰,他穿的白色鎧甲已經被鮮血染紅。他曾親口告訴我,那副鎧甲是他和我們分開的日子裡,他在一個山洞裡偶然找到的。也就是在那時,他從狼窩裡救出了自己的乾女兒織女。現在,我負責照顧織女,當了一回“代理媽媽”的角色,說實話,我非常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寶貝。

  首先找到玄墓之門的是楊通,綽號“鑽地鼠”,他也是特別行動連的一名戰士,參軍以前是個職業盜墓者,為人隨和、幽默,他老把鄯善國(古樓蘭國)說成是雞蛋國。古樓蘭人的墓葬埋得都很淺,墓室上面僅僅覆蓋著一層十幾釐米厚的黃沙。據傳,這樣做是為了防腐,我們在尋找玄墓的過程中也證實了這一點,我們曾挖到了幾具樓蘭美屍,屍體保存的還算完整。太陽葬是古樓蘭特有的墓葬形制,陵墓的封土上插滿了成百上千的胡楊木,越是到中間的位置,木頭插的就越密集,然後一圈圈向外放射延伸,遠遠望去,很像一個金光四射的太陽。使用太陽葬,就要砍伐大量的胡楊木,為此我大膽推測,正是古樓蘭人無節制的濫砍濫伐導致了生態壞境的急劇惡化,等到最後全部沙漠化後,曾經繁盛一時的古樓蘭也從地球上神秘消失了。

  我們的嚮導戈倫老爹是一個很有智慧的回族老頭,他九歲的孫子達達瓦卡可以模仿各種動物的怪叫,很討人喜歡,為此我們都戲稱他為“小鸚鵡”。另外,中美聯合考古隊的核心成員柳金博士和喬治教授,他們兩個人負責破解人皮地圖上的各種玄機。鐘斯是喬治教授的研究助理,人長得很漂亮,柳紹輝是柳金博士的侄子兼研究助理,人長得很英俊,他們為尋找玄墓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最近的一段時間兩人走的很近。卡爾是個飛行員,自從上次飛機失事以來,他已經兩年沒摸過飛機的任何部件,最近做事總是很散漫,希望他能很快地振作起來。

  日本文物掠奪組織的攻勢和他們的軍隊一樣咄咄逼人,他們在沒有人皮地圖作指導的情況下,有好幾次差點兒趕在我們前面找到玄墓,為此有人懷疑我們中間出了一個日本奸細,消息一傳出,一時間弄得人心惶惶,我們除了加快工作節奏,其他的似乎什麼都不能做。我感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夠用,日記不得不當成周記來寫。

  日軍的進攻一次比一次猛烈,我們本已高度緊張的神經近乎到了崩潰的邊緣,每天都有一張熟悉的面孔從我們的視線裡突然消失,我們游走在天堂和地獄之間。

  炮彈和子彈不時從我頭頂上空呼嘯而過,我一手攬著織女,一手不停地寫著日記。這時,我聽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陳玉廷要帶領大家退到玄墓裡去……

  ——摘自露絲的《古樓蘭探險筆記》

  神秘的人皮地圖(001)

  一

  1943年夏,一架載著中美聯合考古隊(攜帶開啟樓蘭古城鑰匙的神秘地圖)的美式戰鬥機在山東某山區失事,機上七人陷入日軍重重包圍,國民政府中央軍74師師部和八路軍魯東根據地參謀總部達成協議,臨時組建了一支中國特別行動連開赴失事地點展開營救。中日雙方軍隊經過三天三夜血色拼殺,戰勢一度陷入僵局。

  在一個山勢險要的高地上,一架美式戰鬥機斜靠著山崖,它的頭部和兩翼均遭到了嚴重損壞。四個男人和三個女人躲在離飛機不遠的草叢中,子彈和迫擊炮彈從他們頭頂上呼嘯而過,接著附近的地面便整個被掀翻過來,被震飛了的新鮮黃土一堆堆砸在他們身上,幾近將其掩埋。

  離這裡不遠的臨時陣地上,硝煙彌漫,戰火橫飛,一陣彈雨飄過,幾個士兵重重地倒了下來。炮火把黃昏的天幕映地如同燒紅的熟鐵,零散的屍首堵塞了殘破的戰壕,遠處的山坳裡野狼發出悲鳴,近處陣地上哀號連連,廝殺的勇士們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

  陳玉廷在戰壕裡穿梭往來,巡視著即將變成死棋的陣地,自從他從軍以來,像這樣的絕境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然而每次他都很幸運,沒有被戰場上的最後一顆子彈打死。這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三天來,日軍的進攻一次比一次瘋狂,重型火炮,坦克,飛機先後投入戰鬥。他看著自己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倒下,看著手裡的陣地一天天縮小,他的心在滴血。他明白,日本人這次下了血本肯定是另有所圖,他也明白,他要保護的人有多重要。他要帶領中國特別行動連的兄弟們再次滾過風口浪尖……

  “媽的!看來小鬼子這次真的要瘋了。”陳玉廷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那雙深邃的眸子像一顆釘子楔進日軍陣地。

  “連長……”通訊員張小達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臉上的血漬和污泥將他打扮地如同小鬼一般。

  “你他娘的吼什麼,天又沒塌下來!”陳玉廷還是那麼喜歡說粗話。

  “連長,我四面都探過了,小鬼子把能出山的路都封鎖了,我們……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張小達哭喪著臉說道。

  話音剛落,一顆炮彈正好落在不遠的戰壕裡,一個戰士被炸地血肉模糊,張小達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兩條腿兀自打起冷戰。

  “瞧你那熊樣,跟個娘們似的!當初報名參加特別行動連的時候,我看你比誰的積極性都高,這才幾天啊你就認慫了?你以後出去,別說是我陳玉廷的兵,你不嫌害臊,老子還嫌丟人呢!”陳玉廷沒好氣地罵道。

  神秘的人皮地圖(002)

  張小達被陳玉廷一頓臭駡後,頓時覺得無地自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兩隻眼睛像撥浪鼓一般來回掃視著地上的黃土。

  陳玉廷見張小達沒了言語,更是氣不過,扯開虎嗓吼道:“你他娘的別像根木頭似的豎在那裡,去把丁排長和楚排長給我叫過來!”

  “是,連長。”張小達聽到這裡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撒開雙腿一溜煙跑地無影無蹤。

  “這小子,真不是省油的燈,每次都讓老子心裡不踏實。”陳玉廷望著張小達遠去的背影歎道。

  不消一刻,張小達領著兩個黑臉漢子穿過戰火,滾到了離陳玉廷不遠的戰壕裡。他們小心翼翼地貼著壕溝向陳玉廷這邊爬來,其中一個漢子試圖突過來,可無情的炮火馬上令他動彈不得,他只得又向陳玉廷打起手勢,並喊了幾嗓子,但隆隆槍炮聲立刻將其聲音吞沒。陳玉廷將一隻手擋在耳朵上,作出一副聆聽的樣子,接著便大發雷霆,“你他娘的說什麼,老子聽不見!有你這樣和長官打報告的嗎?!”

  這個漢子正是一排排長丁虎,他身後的那個漢子就是二排排長楚賁。

  丁虎又試著喊了幾嗓子,但都不頂用,他情急之下竟罵了起來,“媽的!小鬼子,我操你姥姥!”

  “罵吧,你就是喊破了喉嚨,小鬼子也不會理你,有些人還真把自己當成孫猴子了,以為吹一口氣就能把小鬼子的炮彈給彈回去,真是滑稽至極。”楚賁看著丁虎著急的樣子,不屑地說道。

  丁虎一把抓起楚賁的衣領,憤怒地說道:“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你這個專門喜歡往山溝裡跑的共匪。”

  楚賁乾笑了一聲,接著便冷眼以對,“我是共匪?你還是反動派呢!好啊,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你還想著窩裡鬥是吧?老子今天還就把話撂這兒了,你要怎麼玩,楚某人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是你厲害,還是小鬼子更狠。”

  說著,兩個人抱作一團廝打起來,張小達一時慌了神,他朝兩人喊道:“別打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惦記著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小恩怨,到頭來開心的還不是小鬼子,要把連長招來了,非得槍斃你們不可!”

  兩個人打地正火熱,卻不知為何同時收手,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張小達更是大氣不敢出一下,因為陳玉廷就站在他的對面,他那雙似錐子般的眼睛,此刻正鋒芒畢露,似乎瞬間之內就能紮死一頭牛。

  神秘的人皮地圖(003)

  “連長,我……我們鬧著玩兒呢。”丁虎和楚賁異口同聲地說道。

  陳玉廷圍著他們兩人轉了一圈,似乎定要在他們身上查出些端倪,直到一顆炮彈在附近的壕溝裡炸響,所有的人才不得已蹲擠在一起。

  “你們他娘的都長能耐了是吧,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扯淡!老子平時是怎麼開導你們的?”陳玉廷將兩人狠狠地訓斥了一番。

  “連長說,拳頭是用來招呼小鬼子的,不是用來揍自個兒兄弟的。”丁虎囁嚅地說道。

  “連長還說,槍子兒是給小鬼子當小酒菜的,不是給自個兒兄弟當祭品的。”楚賁附和道。

  “這筆帳先給你們兩人記下,等收拾完了小鬼子,我再慢慢和你們算。知道我叫你們來幹什麼吧?”

  “知道。”兩人垂頭喪氣地答道。

  “哎哎哎,都沒吃飯呢還是給我裝花姑娘啊,你們可真會投小鬼子的喜好,說吧,今天又給我帶來什麼好消息了。”陳玉廷煞有其事地說道。

  “連長,我要說了,你可別生氣。”楚賁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陳玉廷。

  “你他娘的賣什麼關子,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咱們都是一口鍋裡扒飯的兄弟,我又不會把你給吃了。”

  “我們排……我們排傷亡過半,加上能爬得動的和還在喘氣的總共不到六十個人了。”

  “什麼!你他娘的真是個敗家子,老子就這麼點家底,你不會省著點兒用啊!雖說咱們是一個加強連,但也不過只有二百多個人。”陳玉廷聽到這裡勃然大怒。

  陳玉廷又把目光放到丁虎身上,丁虎馬上把頭低下囁嚅地說道:“我們排的傷亡人數也差不多是這個情況。對面的小鬼子足足有一個聯隊,兵力相當於我們的一個團,小鬼子的飛機、坦克、大炮全部投入戰鬥,我們......”

  張小達看到陳玉廷在原地急得直打轉,又想到兩個平時日裡吆五喝六的排長此刻像見了貓的耗子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陳玉廷像見了外星人似的打量起張小達,又問身邊的人,“他沒病吧?”

  丁虎和楚賁惡狠狠地看著張小達,紛紛舉起拳頭擺出一副揍之而後快的架勢。陳玉廷見眾人都不說話,便向張小達走去,他一巴掌打掉了張小達頭上的那頂日式鋼盔,並氣急敗壞地說道:“你以為腦袋上頂個‘夜壺’,小鬼子就不打你了,你以為這鋼盔是施了法的,小鬼子的子彈穿不透啊,你……對了,昨天我巡視完陣地回來,發現牛肉幹不見了,不會是你偷吃了吧?”

  神秘的人皮地圖(004)

  張小達的兩隻眼睛鼓得像銅鈴似的,他一臉的苦瓜相,“連長,這種事不能隨便冤枉人的。我張小達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了,我從不拿長官的東西。”

  “對,你膽小,又是個窩囊廢,量你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吃牛肉幹。”陳玉廷略一思考,接著又把目光定在丁虎和楚賁身上,“都是堂堂爺們,怎麼,敢做不敢當了?不就是幾塊牛肉幹嘛,承認了我又不會槍斃你。說吧,是誰偷吃的?”

  丁虎嘿嘿一笑,“連長,你不也說了,不就是幾塊牛肉幹嘛,肯定是哪個不懂事的兵油子順手牽羊,偷吃了你的牛肉幹,這才多大點屁事,你犯不著生這麼大的氣,咱全連有誰不知道,連長最不是小氣之人。”

  陳玉廷沒好氣地說道:“去去去,你說地倒輕巧,為得到那牛肉幹,老子差點就做了一回小鬼子的槍靶子。你這麼極力遮掩,牛肉幹肯定是你偷吃的。”陳玉廷又指向楚賁,“還有你!”

  “也不算偷吃,我就是稍微嘗了一下。”丁虎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嘗了一下?牛肉幹很好吃吧。”陳玉廷將臉面湊到丁虎面前,做出一副淘氣孩子的模樣。

  “是,挺好吃的。”丁虎轉念一想,又極力搖頭道,“不,一點都不好吃,丁虎向連長保證,沒有連長的指示,丁虎以後決不私自偷吃牛肉幹!”

  “看來陳某人手下都是一些精兵強將,排長偷吃牛肉幹,還差點把隊伍的家底給拼光了。好,非常之好,你們以後都學他。”陳玉廷指著丁虎向眾人說道。

  “連長,偷吃牛肉幹的事也有我一份,你要處罰連我一起處罰吧。”楚賁說道。

  陳玉廷看了楚賁一眼,沒有說什麼。一個士兵穿過戰壕,跑了過來,他那佈滿血污的臉比小鬼還可怕,他從發紫的嘴唇裡擠出幾個字來,“連長,小鬼子又壓上來了……”說完,這個士兵就像一片落葉倒在了地上,沉沉地“睡”著了。

  “丁虎!楚賁!”陳玉廷的臉色顯得甚是凝重。

  “連長,你下命令吧,小鬼子要是敢上來,老子就是掐也要把他掐死在戰壕裡!”丁虎端起衝鋒槍,慷慨激昂地喊道。

  “連長,我偷吃了你多少牛肉幹,就從小鬼子身上撕下多少肉來!”楚賁義憤填膺地說道。

  “傳我命令,全連家有父母妻兒者,獨子者,未婚娶者,全部退到後面去,剩下的留下來死守陣地。叫兄弟們停止射擊,節省子彈,把刺刀都給我擦亮了,等小鬼子上來的時候,就給我拼命地招呼。”陳玉廷發誓要和陣地共存亡。

  神秘的人皮地圖(005)

  突然,陣地上沒有了槍炮的肆虐,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平靜。日本軍隊像潮水般湧上中國特別行動連佔據的山頭,當他們的腳剛踏上戰壕的邊緣,一群赤著上身手握大刀的中國軍人向他們發起了攻擊。頓時,中日雙方軍隊進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白刃戰,陣地上的鬼哭狼嚎震顫著荒山野嶺。陳玉廷那結實的胸肌上刺著一條七彩龍,他像一頭餓瘋了的獅子,提著八十多斤重的大刀沖向敵人,他掄開膀子,左右開弓,沒幾個回合,已然砍翻了十幾個小鬼子。有一個小鬼子趁陳玉廷不注意的空擋,從背後向他打黑槍,子彈在他胳膊上鑽了一個窟窿。他沒有理會自己的傷口,逕自走到這個小鬼子面前,照著他的腦袋砍了下去……

  日軍陣地上,日本軍部中國戰區陸軍參謀總部第九聯隊聯隊長鈴木肖雄和副聯隊長豐臣元術正在用望遠鏡觀察戰況。

  “豐臣君,你觀察了這麼久,不覺得這裡有比古羅馬鬥獸場更精彩更刺激的表演嗎?”鈴木肖雄那冷俊的臉上透出一股殺氣。

  “鈴木君,我不得不說你是一個天才將軍,你現在已經掌控了一切,這些可憐的支那人正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豐臣元術詭譎地一笑。

  “豐臣君,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認為這些支那人很特別嗎?”

  “鈴木君,自從我們進入支那作戰以來,中國軍隊大多一擊即潰,甚至是不戰而逃,像今天這樣頑強的抵抗,實屬罕見。”

  “豐臣君,我覺得他們是真正的軍人,我們大日本帝國皇軍就該遇到這樣的對手,我現在對這個山溝充滿了興趣,要知道,一個軍人能獲得至高無上的榮譽,全是靠血腥氣味熏出來的。”

  “可如此一來,我們大日本帝國皇軍就會重重受挫,爭奪神秘地圖勢必難上加難,我們的考古隊已經整裝出發,他們在向樓蘭古城招手,也在向天皇陛下招手,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中國有句古話叫‘重英雄識英雄’,我們遇到了這樣強悍的對手,決不可掉以輕心。當然,你也不必擔心,我會讓這些支那人徹底消失,要記住,不管在什麼時候,我們大日本帝國皇軍都是最優秀的!傳我命令,部隊停止進攻,原地整休。”

  “嗨!”

  神秘的人皮地圖(006)

  二

  夜幕降臨,陳玉廷和他的特別行動連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撤回陣地,日本皇軍第九聯隊在付出巨大傷亡的情況下仍然無法完全佔領陣地,雙方戰鬥態勢再次陷入不明朗的境地。

  黑魆魆的蒼穹裡掛上了一盞昏暗的燈,陳玉廷借著微弱的月光,檢查著自己的傷勢,他要儘快把胳膊裡的那顆子彈取出來。從接到命令組建中國特別行動連至緊急開赴前線,前後不過七八天的時間,他們連甚至都沒有一個像樣的戰地衛生隊。而幾日來激烈的戰鬥導致傷患越來越多,藥品早就用光了,此刻,他只得採用土法子來療傷,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早在幾年前當土匪那會兒,他就經常用土法子療槍傷。他升起一堆火,拿出一把匕首,放到火上燒熱,然後咬緊牙關用匕首把胳膊裡的子彈硬生生地挑了出來,這在常人是難以忍受的,而悲苦的命運早就令他習慣了這種受虐方式。

  就在陳玉廷獨自療傷之際,美國記者露絲正好碰到這一幕,她緊皺眉頭,跑到陳玉廷面前說了一大堆的英語。陳玉廷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金頭發藍眼睛的西洋美女,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你嘰裡呱啦地說什麼呢,我一句也沒聽懂。”

  露絲見陳玉廷和她搭話,繼續說著一些英語,連帶著做出一組動作,極力反對他殘忍的療傷方式。陳玉廷看到露絲的反應十分強烈,他以為她在罵他,便立刻站起身來,那高大威武的身子使露絲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陳玉廷激動地說道:“你他娘的罵誰呢,告訴你,我對你們洋人壓根兒就沒什麼好印象,看在你是個女人的份上,我才不與你計較,你要再用你們的‘鬼話’(陳玉廷把英語叫做鬼話)罵我,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顯然,露絲還是很茫然,語言的障礙使得他們的初次見面既尷尬又好笑。這時,一個英姿颯爽的女軍人走了過來,她先是暢快地笑了一陣子,然後對陳玉廷說:“沒想到你這樣的大老粗也能當連長,還是國共兩黨共同組建的特別行動連的連長。”

  陳玉廷聽到這兒,心裡的火氣一下子躥到了腦門上,“我就是大老粗,上峰還就讓我這樣的大老粗當連長了,你能怎麼著吧。實話告訴你,別看你這身軍裝比誰的都時髦,要論打小鬼子,你這樣的十個也頂不上我這樣的一個大老粗。”

  神秘的人皮地圖(007)

  女軍人繼續說道:“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大老粗木訥的很,沒想到我才說了一句,你就蹦出這麼些大道理來,我看你也別當軍人了,乾脆改行當哲學家好了。你聽懂人家露絲小姐說什麼了嗎,就對人家發脾氣,一點男子漢風範都沒有。”

  陳玉廷不屑地看了露絲一眼,“這洋人沒一個好東西,她剛才肯定是罵我來著,你還記得八國聯軍那會兒……”

  女軍人打斷陳玉廷,“好了,還九國聯軍呢,這都什麼年代了,反法西斯同盟條約已經簽了,人家露絲小姐是來幫助我們中國人打小鬼子的。再說了,剛才人家露絲小姐是看你這種療傷方式太過殘忍,好心勸慰你,並不是罵你。”

  “哼,我怎麼療傷是我的事,她呀,管不著!”說完,陳玉廷拿起一塊還帶著火星的木炭按在了傷口上,頓時一股青煙從皮肉裡冒了出來,場面令人不忍觀望。

  露絲走上來一把奪過陳玉廷手中的木炭,用英語向他咆哮了幾句。陳玉廷看著女軍人說道:“她說什麼?她還沒完沒了了,你跟我說,她是不是又罵我了,我今天非抽她……”

  “她說你這樣療傷,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真是無藥可救。”女軍人搖頭歎道。

  陳玉廷一把將木炭又奪了回來,看著露絲冷冷地說道:“洋妞,你給我聽好了,別再來煩老子,否則要你吃拳頭。”說著,陳玉廷又擺出一副武松打虎的架勢。

  飛行員卡爾正巧碰到這一幕,他跑了過來,擋在露絲面前,也擺出一副打拳擊的架勢。陳玉廷啐了一口唾沫,將手中的木炭摔地粉碎,沒等卡爾反應過來,他的一隻鐵手已經抓緊了卡爾的肩膀,他再略一用力,直接把卡爾從地上提起來扔了出去。卡爾在地上滾了幾個跟頭,還沒等他站起身來,陳玉廷走上去,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小子,就憑你也想動我?老子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殺的小鬼子比你頭上長的頭髮還多。”陳玉廷冷冷地說道,卡爾那游離不定的眸子裡分明寫滿了恐懼。

  “狠狠地揍這小子一頓!兄弟們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小鬼子,這傢伙居然還敢如此不敬,該打!”圍觀的中國軍人越聚越多。

  坐在另一邊的柳金博士和喬治教授聽到吵嚷聲,感覺情況不妙,便跑了上來,當他們得知了事情的原由始末後,由柳金博士出面調停方才將事態平息。

  神秘的人皮地圖(008)

  柳金博士將陳玉廷悄悄拉到一邊,行蹤顯得甚是詭秘,他確定身邊沒有別人後才把一個刻有基督教圖案的鐵盒交到陳玉廷手上。

  “這是什麼?是不是那個外國佬要你拿來討好我的?我肯放過他,並不代表著我就已經原諒他了,他是我們特別行動連要保護的人之一,我是怕打傷了他,沒法向上峰交代。快把東西拿走,現在我一看到外國的東西氣就不打一處來。”

  “長官誤會了,這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小鬼子此番折騰正是沖它而來。”

  “哦?不就是一個破盒子嘛,沒看出有什麼不俗之處。”

  “不俗的地方就在盒子裡裝的東西。”

  “我這人膽小,你可別說這盒子裡面裝著如來佛祖,就是如來佛祖降臨人間,現在都不一定能幫助我們突出重圍。”

  “呵呵,長官說笑了,這盒子裡裝著的東西可比如來佛祖貴重多了。”

  “你他娘……我最煩人家在我面前賣關子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柳金博士附在陳玉廷耳邊低語了一陣,陳玉廷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他自言自語道:“媽呀,這神秘地圖原來這麼厲害,不行,我得馬上回去安排下一步的計畫,亂了,全亂了……”

  三

  陳玉廷懷揣那個神秘的鐵盒回到殘破的陣地,他來到諜報員宋亞迪的身邊。宋亞迪正一絲不苟地擺弄著她那心愛的四方電臺,那“嘀嘀”聲既是她神經繃緊的源泉同樣也是催促她戰鬥的號角。

  “小宋,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陳玉廷壓低嗓音對宋亞迪說。

  宋亞迪摘掉頭上的耳機,逕自向陳玉廷走了過去,陳玉廷把她拉到一邊,借助微弱的油燈,將盒子打開。鐵盒開啟的一瞬,宋亞迪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她不知道這個一向古怪的長官又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啊!人皮!是人皮!快把它丟掉!”宋亞迪看著鐵盒裡的東西驚恐地喊叫起來。

  “別喊,你想把全連的人都招來啊。”陳玉廷拿起鐵盒裡那張用人皮做的地圖,仔細地端詳起來,“真是一張人皮,這些洋鬼子花招還真多,居然想到用人皮做地圖,如此極端的做法背後必定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快把它丟掉!你要嚇死我啊!”宋亞迪依就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不就是一張人皮嘛,看把你嚇成什麼樣子了,它是死的又不是活的,吃不了你。”陳玉廷調侃道。

  神秘的人皮地圖(009)

  “連長,你從哪裡得到的這個鐵盒,誰會給你這樣的東西?”

  “就是那個‘假洋鬼子’給的,就那個穿著黑色皮衣的中國老頭。”

  “柳金博士?他怎麼會給你這樣的東西,難道這裡面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我就是一時半會兒弄不懂,這不才來找你的,你是諜報員又讀過洋書,全連有誰不知道你的腦袋瓜子是最好使的。來,你看看這人皮地圖上都寫些什麼?”

  “不!我才不碰那噁心的玩意,快拿走,不然我真和你急。”

  陳玉廷呵呵一笑,接著把人皮地圖遞到宋亞迪的面前,宋亞迪怕不過竟哭著跑開了。陳玉廷兀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這時,那個替露絲辯解的女軍人走了過來。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我能看看嗎?”女軍人面帶微笑地說道。

  陳玉廷迅速將人皮地圖放進鐵盒裡,一本正經地答道:“這不行,鐵盒裡的東西關係到全連兄弟的生死存亡,豈能隨便向人展示。再說了,這東西是別人讓我保管的,沒有主人的同意,我是不會隨便給人看的。”

  女軍人那雙銳利的眸子閃過一絲猶疑,“這個鐵盒子是柳金博士給你的?鐵盒裡裝的是一張地圖吧?”

  陳玉廷盯了女軍人一眼,將盒子揣進懷中,用一隻鐵手在上面使勁地按了幾下,“你的問題是不是太多了。”

  說完,陳玉廷顧自離去,女軍人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陳連長,我的名字叫方師師,你會用到我的!”

  昏暗的月光下,一個嬌弱的身影出現在陣地中央,周圍那些荒地已經被無情的戰火整得面目全非。陳玉廷一口氣跑到宋亞迪的面前,氣喘吁吁地對她說:“好傢伙,我還以為你鑽到地縫裡去了呢,原來躲在這裡。”

  宋亞迪一把推開陳玉廷,“你找到我也沒用,總之,我不想再見到那噁心的人皮地圖。”

  “有我陳玉廷在,你他娘的怕什麼,快給看看吧,事情緊急,要是錯過了全連最佳突圍時機,你可是要上軍事法庭。”

  “連長,你別恐嚇我,恐嚇也沒用,反正我就是不看!”

  陳玉廷情急之下扛起宋亞迪就往回走,一路上儘管宋亞迪極力掙扎卻也無濟於事,她還是被強行送了回去。通訊員張小達剛好碰上了這一幕,站在一邊看個不停,陳玉廷一邊扛著宋亞迪一邊沖他喊道:“你他娘的看什麼呢!沒見過女人啊!”

  神秘的人皮地圖(010)

  聽到這裡,張小達一溜煙跑地無影無蹤。陳玉廷將宋亞迪放了下來,宋亞迪又要往外跑,他把她強行按在了凳子上。最後沒有辦法,宋亞迪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人皮地圖翻看了一遍。

  “這上面都說些什麼?”陳玉廷那充滿期待的眼神爬上宋亞迪清秀的小臉。

  “什麼也沒說。”宋亞迪沒好氣地答道。

  “他奶奶的,我還以為這人皮地圖暗藏什麼玄機呢,原來一文不值。不行,我得找那‘假洋鬼子’算帳去,他昨天對我說,日本人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就是為了要得到這張人皮地圖,原來不是這麼回事,他這不是拿我們連死去的弟兄尋開心嗎!”陳玉廷頓時火冒三丈。

  “呵呵……”看著陳玉廷魯莽的樣子,宋亞迪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先坐下,我剛才是逗你玩兒呢,這個地圖上確實記載了一些很重要也很神秘的資訊。”

  “快給我說說,我這次得好好衡量一下,看兄弟們為這麼一張人皮地圖和小鬼子拼命到底值不值。”

  “怎麼說呢,我們這次的任務實在是太重要了,已經超出了當初我們的設想,我們不光要護送中美聯合考古隊從日本人的槍口下突圍出去,而且還要把他們送到羅布泊,這簡直是人類歷史上的又一次長征。”宋亞迪深沉地說道。

  “羅布泊是什麼地方,離這裡很遠嗎?”陳玉廷問道。

  “他們要去的是一個很神秘的古老國度,而這個叫古樓蘭的王國的一切都充滿了謎團,它在過去的一千多年裡都不為人知,直到本世紀初一個叫斯文.赫定的瑞典地理學家發現了它,人們才開始關注它,尤其是考古界,有好幾個國家已經組織了專門的考古探險隊,試圖去揭開它的神秘面紗。而這個叫古樓蘭的神秘國度,處在一片荒漠之中,環境十分惡劣,人類幾乎無法生存,這個叫斯文.赫定的當年在調查報告裡也曾大膽做出論斷,說樓蘭古城就是因荒漠化後極度缺水才奇跡般消失的。當然,為了方便後人能再次到古樓蘭探險,他就繪製了這張人皮地圖。”

  “既然是一個不毛之地,環境又如此惡劣,他們還冒著生命危險前去,難道他們的腦子都進水了不成?”陳玉廷不屑地一說。

  宋亞迪接著說:“因為那既是一個考古家的本職,又是讓一個新文明重見天日的崇高使命。現在,日本人恐怕也已經捷足先登了,只不過還沒有拿到這張地圖而已,等他們拿到了這張地圖,那我們中國的許多寶貝將會被他們盜走。”

  神秘的人皮地圖(011)

  聽到這裡,陳玉廷的臉色顯得甚是凝重,“原來是這樣,我不懂考古更不懂什麼尋找新文明,但小鬼子要盜取我們的國寶,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現在,日本人的進攻越來越瘋狂,看來他們不拿到地圖是不肯甘休的,表面的軍事進攻只是他們奪取地圖的一支明槍,還有一支暗箭在時刻盯著我們。”宋亞迪的眼神特意落在了電臺上,陳玉廷心有領會。

  “小鬼子一向擅長諜戰,說不定我們身邊早就安插了他們的眼線,越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我們越要加倍小心,全連的兄弟們和我一樣都是大老粗,幫不上你什麼忙,你今後的擔子會很重,你是我們全連的秘密武器,在關鍵時刻能救所有兄弟的命。”陳玉廷收起以往的放蕩不羈,拍著宋亞迪的肩膀鄭重地說道。

  “我知道,宋亞迪一定不負使命。”

  “那你好好休息吧。這個鐵盒放在我身上不安全,你先替我保管著,你要答應我,就是丟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讓她落到小鬼子的手裡。”說完,陳玉廷向外走去。

  “連長,還是你保管的好,放在你那兒最安全。”宋亞迪喊住了陳玉廷。

  陳玉廷慢慢回轉身,那深邃的眸子裡寫滿了渴望也寫滿了無奈,“它的分量太重,把它揣在懷裡,它會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再說了,我也累了,像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可還得過,我真怕那一天會很快來到,我有帶著它上戰場的豪氣,卻沒有帶著它凱旋而歸的運氣,我們這些泥腿子本來命就賤,實在不敢再去做民族的罪人。”

  宋亞迪的喉嚨裡像塞進了一塊石頭,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痛哭一場,她哽咽道:“連長,你是我們全連的大英雄,是我們全連的偶像,更是我們全連的守護神,不許你說這樣晦氣的話,你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不會……”

  陳玉廷爽朗一笑,“對啊,像我這樣的壞男人,閻王爺要收了去,我還不得搶了他的飯碗啊,他才不敢收我!要死那也是全連的兄弟一塊死,黃泉路上我還當我的連長,永遠都不會寂寞。”

  宋亞迪破涕為笑,“看把你美的,你這個人就是死性不改,給你一架梯子,你恨不得爬到天上去,你要是真死了,我都不掉一滴眼淚。”

  “應該的,應該的。”

  陳玉廷又向外走去,宋亞迪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陳玉廷,我雖然很討厭你,但沒我的同意,你還是不准死!”

  神秘的人皮地圖(012)

  宋亞迪在原地呆呆地想了一會兒,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她又向著陳玉廷走遠的方向追去。然而,黑夜裡的炮火永遠是一盞令人痛不欲生的燈,他早已消失在炮火的盡頭,那裡有他最崇高的使命。

  回到防空洞,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出現在宋亞迪面前,她已經打開了桌子上放著的那個鐵盒子,就在她拿起人皮地圖的一瞬,宋亞迪大喊了一聲,她手上的人皮地圖又驚落在鐵盒裡,宋亞迪幾個箭步沖上去,搶過了鐵盒。

  “你不要緊張,我就是想看看鐵盒裡裝的是什麼東西。”方師師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哼,神秘地圖是全連的兄弟拿命換來的,任何企圖盜走它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宋亞迪冷冷地說道。

  方師師打量著宋亞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國民政府的特派員,專門負責協助中美聯合考古隊進駐樓蘭考察。你這樣詆毀自己的長官,你想過會有什麼後果嗎?算了,我也不和你計較了,我現在以國民政府特派員的身份命令你將神秘地圖交給我。”

  “這不可能!”

  “我是你的長官,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就是違抗國民政府,現在是特別時期,任何內鬥都只會令小鬼子高興,別逼我行使生殺大權。”

  宋亞迪冷冷一笑,“是啊,現在是特別時期,任何妄圖挑起內鬥的人都會死的很慘,包括企圖盜取地圖的人。我是中國特別行動連的一名戰士,我的長官只有一個,那就是陳玉廷連長,你想要地圖的話,需得經過他的同意。你走吧,我現在要工作,這裡進出的每一道電令都涉及機密,外人是不允許私自進來的。”

  方師師忿忿地說道:“你……好,非常好,你給我等著,有你求我的一天。”

  前沿陣地上,陳玉廷沉著冷靜,指揮著自己的特別行動連和日軍作戰。一個高大瘦小的身影冒著炮火來到陳玉廷身邊,他就是飛行員卡爾,和他同來的還有紐約時報的記者露絲。卡爾對著陳玉廷說了一通英語,從表情上判斷是很焦急的樣子,而露絲則不停的在陣地上拍照,她要將一個有著最古老傳承文明的國度的英雄神話帶給全世界人民。

  “張小達,把這個喜歡說‘鬼話’的傢伙給老子帶下去!”陳玉廷瞥了卡爾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神秘的人皮地圖(013)

  “陳,他說的不是‘鬼話’,那是發自內心的忠告,現在日軍的攻勢實在是太猛烈了,就靠你手中這點兵力和陳舊的武器裝備,想和他們抗衡簡直是以卵擊石,所以,我們應該採納卡爾的建議,得趕快撤離陣地。”露絲滔滔不絕地說道。

  陳玉廷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原來你他娘的會說中國話。”

  露絲臉上露出兩個甜美的小酒窩,那泛著藍色螢光的眼睛在夜幕下顯得更加迷人,她接著對陳玉廷說:“我父親在駐華領事館裡工作了三十年,我的童年生活也是在中國度過的,我非常喜歡中國的文明。”

  陳玉廷用力地撓著發根,對著露絲做了一個鬼臉,“洋小姐,我也想撤呀,可小鬼子不想你想像的那樣好對付,看到他們的‘膏藥旗’了嗎,他們家整個就是屬膏藥的,只要一貼上你,你就甭想甩掉它,你要撤是保住了自己漂亮的小臉蛋,可你的屁股就得開花,鬼子的三八大蓋專打人的屁股,尤其是女人的屁股。”

  “哈哈……”很難想像,這比魔鬼都殘忍的陣地上居然還能發出如此爽朗的笑聲,這也許是特別行動連的兄弟離不開陳玉廷的一個原因吧。

  “請你稱呼我露絲,一定要加上‘小姐’的字眼,也該叫我露絲小姐。”

  “唉呀,你們這些洋人就是麻煩,好了,你趕快帶著你的同伴走吧,這裡不是你們該呆的地方,待會兒要真打起來,我可沒有多餘的資源供你們使用。”

  露絲沒有理會陳玉廷,她逕自向陣地更深處走去,卡爾緊隨其後。陳玉廷見勢不妙,對露絲喊道:“你他娘的耳聾了?給我回來!我是這裡的長官,你就得聽我的!”

  露絲回過頭來鎮定自若地說:“我是來幫助你們抗日的國際友人,你該尊重我,我可不想把自己的靈魂和身體交給一個種族歧視者去驅使。陳連長,我要向你證明,即使沒有你的保護,我也能全身而退,而且我還會出色的完成我的任務。”說完,兩人繼續向前走去。

  陳玉廷隨手將一根小草放在嘴裡嚼了起來,“一個瘋子,不,是兩個,兩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張小達將一挺衝鋒槍的子彈上膛,就欲將兩人押解回來,陳玉廷一聲大喝喊住了他,“隨他們去吧,命是自個兒的,自個兒都不想要了,別人何必在乎。”

  看不見的影子(014)

  四

  副連長袁燁來到了前沿陣地,他那一向沉穩的作風總能在關鍵時刻讓陳玉廷吃下一顆定心丸,而在此前他們還是水火不容的政敵,是民族大義讓他們同穿一條褲子共吃一碗飯,他們成了生死兄弟。

  陳玉廷老遠就向袁燁喊道:“吆,是什麼風把袁大秀才給吹來了,你不躲在防空洞裡看書鈉鞋底子,跑來這裡兜風嗎?”

  袁燁呵呵一笑,“你這個傢伙,說你討厭吧,真恨不得一棍子打扁你,什麼時候都不忘踩乎我,你還真把我當娘們看啊?要說打仗,我不比你打地少,要說讀書,咱也能作個小詩寫個小詞,這叫什麼啊?這叫文武雙全,你那一套,純一武夫派頭,讓人口服心不服。”

  “你小子,還真當自個兒是諸葛亮在世呢,誇你幾句就飄到天上去了,還知道自個兒姓什麼嗎?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我們國軍和你們打了十年,你們仍然活生生地站在我們面前,而沒有變成一具屍體,感情你們共產黨人的自我表現意識都這麼強啊!”

  袁燁將一包牛肉幹遞到陳玉廷手上,“你呀也別光顧著和我扯淡,現在小鬼子個個像瘋狗似的咬緊我們,突圍簡直比登天還難,你得趕快想個法子。”

  陳玉廷用力地嚼著牛肉幹,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你不是燕京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嗎,那學問可不是一般的大,要不你給全連的兄弟指條生路?你說我一大老粗,就是想破腦袋,能有啥好法子,乾脆我這連長也讓給你得了。”

  “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承認打仗你是一把好手,你的主意比我多也比我好,他們可都是和你生死與共的兄弟,你不救他們,還等著閻王爺來請他們吃早餐啊。”

  “好,既然你都承認打仗不如老子,這就好辦了。還是那句話,打仗的事歸我管,生活上的事和思想動員歸你負責,我們羊馬過橋,各走各的,你看怎樣?”

  “我們現在是一個團隊,而且又一起打小鬼子,我們是什麼關係啊,是兄弟,兄弟之間要團結友愛,和衷共濟,你怎麼老分彼此啊,我也還是那句話,只要不突破我的原則底線,什麼事都好商量。”

  “親兄弟明算帳,你要覺得這買賣不划算,你自個兒另尋買家去。”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只要你這次帶兄弟們成功突圍,你就是再把天捅個窟窿,我袁燁也決不阻攔你,如果我要阻攔你,我就是狗娘養的!這總成了吧?”

  看不見的影子(015)

  “君子一言。”陳玉廷向袁燁伸出一隻手。

  “多少馬都難追。”袁燁緊緊握住了那只手。

  “呵呵……”

  陳玉廷命令司號員小李吹緊急集合號,中國特別行動連的鐵血壯士們很快便簇擁在陳玉廷的身邊,他登上高地,魁梧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然熠熠生輝。袁燁隨後也走了上來,陳玉廷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子,只見袁燁的臉色突變,“老陳,這個法子是不是太過冒險了?要不我們先提前和中美聯合考古隊的朋友打個招呼,好讓他們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這法子暗著來都不一定能行得通,你再吵嚷著讓他們知道,那我的計畫就徹底泡湯了,那樣以來,兄弟們都得到閻王老兒那裡去報到。”

  “好吧,就按你說地辦,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陳玉廷那洪亮的嗓音撕裂著黑夜裡的鬼魅,“兄弟們!小鬼子的第九次進攻剛剛被我們打退,接下來還會有第十次,第十一次……兄弟們怕不怕?(眾人皆呼“不怕”)屁話!沒有人不怕死,是人就怕死,可我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和平的時候,國家養著你們,國難當頭,你們就得頂上去!別人說你們是英雄也好,說你們是炮灰也好,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都他娘的是中國人!為國捐軀的人有一萬種死法,但每一種死法都能證明他是一堂堂爺們!”

  “連長,你下命令吧,就是赴湯蹈火,兄弟們也跟著你幹到底!”班長劉一刀撕裂了喉嚨。

  “突圍,我們要突圍。我們連所有的兄弟都是屬貓的,貓有九條命,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可我們這一次要做老鼠,因為……因為我們還要保護更重要的人,你們可能不喜歡他們,但你們是軍人,軍人就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峰要我們把他們安全地護送到他們想去的地方,我們就是榨幹最後一滴血也要把任務完成。當然,有些弟兄現在還能選擇做貓,我會從你們當中選出一支敢死隊,掩護其他人突圍。”陳玉廷鄭重地說道。

  “連長,我留下來!雖然我是屬鼠的,但我不想做老鼠!”一排排長丁虎緊握雙拳,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充滿著悲壯也填滿了殺氣。

  “連長,我也留下……”一時間,人聲鼎沸。

  陳玉廷將手中的旗子高高舉起,上面赫然寫著“中國特別行動連”幾個大字,旗子上寫滿了歪七橫八的名字,有些不會寫字的戰士,也畫上了一些代表自己名字的圖案。

  看不見的影子(016)

  “別吵了!炮手王國柱留下,另外再挑30個勇猛剽悍的兄弟一起留下,我帶領你們從正面陣地突圍,佯裝主力,牽制敵人的火力,其餘的弟兄護送中美聯合考古隊從陣地兩翼分別突圍。兄弟們!我陳玉廷一輩子也沒像今天這樣,說了這麼多掏心窩子的話,仗很難打,你們當中會有很多人要死!我給不了你們什麼,甚至連一個保證都沒有,但國民政府給了!師部撥了十萬塊大洋,我今天都發下去,不為發財,就希望你們能活著。”

  幾個士兵抬上來三個大箱子,箱子裡裝滿了銀元,有專門的人負責將銀元發到每個士兵的手裡。

  “這有命拿沒命花的玩意,老子不稀罕!還是留給小鬼子做冥錢吧,老子現在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和小鬼子幹一場!”一個士兵將手中的銀元拋到半空中,那滿腔熱血正燃燒著黑黢黢的夜空。

  接著,所有的士兵將手中的銀元全部拋到空中,銀元落地的一霎那發出清脆的響聲,那響聲那耀眼的光芒仿佛就是一聲最悲壯的呐喊。站在一旁的柳金博士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國難當頭,死士拋顱,國家甚幸!民族甚幸!”而那個似乎永遠都不知煩惱永遠都不會掉眼淚的陳玉廷在轉身的一霎那,兩行冰水奪眶而出……

  命令吩咐下去後,全連的戰士都在做著緊急突圍準備,宋亞迪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陳玉廷的面前。她幾次欲言又止,陳玉廷苦笑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你對這次突圍有多大的把握。”

  “沒把握。”陳玉廷淡淡地說。

  宋亞迪像端詳外星人一樣看著陳玉廷,頓時啞口無言。陳玉廷似乎早就知道宋亞迪會做出如此反應,他自顧自的說道:“對面小鬼子的長官是個用兵行家,就算我用敢死隊充當主力去蒙蔽他,他也未必會上鉤,這將是一場真正的決戰,成功了,我們全連的兄弟們一塊喝酒吃肉,失敗了,全連的兄弟們都得死,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連在我在,連亡我亡,連長不必為我擔心。”

  “對了,我交代你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你剛把命令發下,她似乎就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我想她今天晚上一定會有所行動的,我已經做好了電臺的截碼準備,只要她的密報一發出,我就會給破譯出來。”宋亞迪說到這裡,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陳玉廷拍著宋亞迪的肩膀說:“好樣的!這次我要把這個看不見的影子徹底給揪出來,你下去做準備吧。”

  看不見的影子(017)

  “好,連長多保重。”宋亞迪嫋娜的身材消逝在漆夜中。

  戰爭有時真的會改變一切,尤其是在炮火橫飛的黑夜裡,當掙扎的勇士們在沒有看到黎明的曙光降臨時,他們是絕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更強悍的力量——和平。然而,黎明來臨時,他們又將奔上戰場,將滿腔熱血灌入腳下的大地,當黑夜再次來臨時,他們的期盼,他們的掙扎,將隨黑夜裡的幽靈一起逝去……

  陳玉廷窩在戰壕裡熟睡,那雷鳴般的呼嚕成了催促戰士們奮力殺敵的號角聲,一隻蛐蛐跳上他佈滿血漬的臉,他被驚醒,用他的鐵手捏住了它柔弱的身子。

  炮手王國柱正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這只蛐蛐,嘴裡的哈喇子順著嘴角流出來。

  “瞧你這德性,你甭想打這蛐蛐的注意啊!”陳玉廷將蛐蛐揣進懷中,像得了什麼寶貝似的。

  “連長,我三天水米未進了,現在餓地是頭昏眼花。其實,我根本不想傷害它,我這人從小就喜歡小動物。”王國柱一邊說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陳玉廷手上那只的蛐蛐。

  “不是,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啊。”

  “現在吧,這蛐蛐他能救人,自從我參加了特別行動連,每一炮都打地老准了,殺了不知多少小鬼子,可我這個戰績赫赫的抗日英雄炮手馬上就快餓死了,這蛐蛐它能救活一個抗日英雄,你說它有多偉大啊!”

  “你別扯淡了,就你那豬肚子,吃一千隻蛐蛐也填不飽啊,這蛐蛐剛才跟我說了,它是冒著生命危險從小鬼子的陣地上爬過來的,千里迢迢的,那比唐僧取經還艱難,它給我們捎來了佛法,這佛法哪有教人殺生的?再說了,小鬼子都沒傷害它,我們就更不能濫殺無辜了,還是把它放了吧。”

  說完,陳玉廷將蛐蛐放開,它彈動著粗壯的雙腿,逃地無影無蹤。

  王國柱一臉不悅地說:“連長,你說你這人……你怎麼會聽懂蛐蛐說話!”

  陳玉廷做了一個鬼臉,“這蛐蛐跟我親。”這又是另一個陳玉廷,他會用一種孩子的天真作為去警醒自己的部下。

  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自戰壕深處傳來,宋亞迪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連……連長,她……她採取行動了!”

  陳玉廷蹭的一下從地上站起身來,“快帶我去!老子這次要明目張膽的突圍!”

  宋亞迪和陳玉廷都走遠了,王國柱依然望著他們的背影,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看不見的影子(018)

  防空洞裡,記者露絲,喬治博士的助手鐘斯,方師師正分別坐在三台電臺前緊張的工作,一聲巨大的踢門聲打破了屋裡的沉寂。陳玉廷高達的身影出現在她們面前,宋亞迪緊隨其後。三人同時停下了手頭工作,驚慌地看著闖進來的陌客。

  “陳,你進來之前為什麼不敲門?”露絲顯得有些不高興。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就是那鬼,現在來敲門,你們三個人之中肯定有人做了什麼虧心事。最近,我老做惡夢,夢裡老有一個影子站在我身後,擺出一副隨時襲擊我的架勢。說吧,你們三個人當中,誰是那個影子啊。”陳玉廷將游離的目光最終定在方師師身上。

  “我不明白長官在說什麼,我正在用電臺向美國駐華大使館報告我們最新的處境,這有什麼不妥嗎?”鐘斯解釋道。

  “是嗎?可我的人用電臺破譯了一些我不希望看到的消息,你們三個當中有人洩露了我剛剛制定的突圍計畫。”陳玉廷冷冷地說道。

  “陳,你一定是誤會了,這怎麼可能!我們的國家正在和日本人交戰,你們為保家衛國也在和日本人浴血奮戰,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會出賣自己的朋友。哦,我的上帝,請讓這不愉快的事情趕快消逝吧。”露絲極力為自己開脫。

  “我又沒說洩密的是你,你這麼緊張幹嗎?”陳玉廷游離的目光再次定在方師師身上。

  “陳連長,你都看地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不會是指我吧?”方師師鎮定自若地說道。

  “我說的就是你!”陳玉廷單刀直入。

  話音剛落,幾個士兵從門外沖進來,將方師師抓了起來。

  “陳玉廷,你好大的膽子!我是國民政府的特派員,又是你的長官,你不能這麼對待我!”方師師被陳玉廷的魯莽做法徹底激怒了。

  “長官,你一定是搞錯了,方小姐不是間諜,她是你們的政府派來幫助我們去樓蘭考察的,你現在應該馬上放了她,並向她道歉。”鐘斯極力反對陳玉廷抓方師師。

  “對不起,這是戰爭,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潛在的敵人。對了,為保證不向敵人洩露一絲機密,安全突圍,從今天起,你們的電臺將由我的人暫時保管。”

  說完,陳玉廷命令士兵拿走了所有的電臺,方師師也被押下去,她一邊走一邊喊:“陳玉廷,你說我通敵,拿出證據來……”

  露絲和鐘斯跑上來奪電臺,“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你無權干涉,把電臺留下……”

  陳玉廷一把推開露絲和鐘斯,用不容反駁的口氣說:“這是中國的土地!”

  看不見的影子(019)

  五

  黑夜裡燃起萬千火把,中國特別行動連的兄弟們整裝待發,陳玉廷做突圍前的最後指示。

  “現在出了一些小差子,我們的突圍計畫也略做調整,我們的角色要換一下,我帶著敢死隊充當主力,從兩翼襲擊蒙蔽敵人,袁副連長帶著大部隊從正面突圍,大家分頭行動吧!”

  陳玉廷下達完命令,全連便開始分頭行動,做著突圍的最後一搏,而像這樣的突圍無疑就是一場賭局,天意也成了最大的籌碼。

  袁燁替陳玉廷整了整衣裝,“真有你的,第一次下達命令的時候,原來你是說給那個間諜聽的,等她將我們的突圍計畫報告給小鬼子後,你再給它來個大調包,這樣,小鬼子肯定會把我們的敢死隊當成主力,那我們的突圍就有希望了。只是這樣一來,你們敢死隊的處境就危險了,我心裡還是放心不下,全連可以沒有指導員,但決不能沒有連長,還是我帶敢死隊上去吧。”

  “你他娘的忘了我們之間的協議了?槍聲一響,全連都得聽老子的,你一個秀才操操筆桿子還行,指揮敢死隊,你差遠了!”陳玉廷對袁燁當頭棒喝道。

  “不是,老陳,這都什麼時候了,我這樣做也是為大局著想,你就別和我強了,我打地仗多了,死人也見得多了,敢死隊無非就是有去無回,行那李代桃僵之舉,沒什麼好怕的!”袁燁據理力爭。

  “扯淡!這敢死隊是老子壓箱底的私房錢,你見哪個傻子隨便往外掏私房錢的。”

  “哼,還私房錢呢,轉眼間,陳玉廷又變成家庭主婦了?”

  “別說了,我現在煩著呢,咱們各做各的,你要是能帶著大部隊從正面成功突圍,以後我陳玉廷就是你的第一書童,你要是把大部隊請到閻王爺那兒去喝酒,我照樣槍斃你!”

  “老陳,你說笑歸說笑,我知道你心裡裝著一塊大石頭呢,你為全連的兄弟們捏著一把汗,你心裡比誰都苦。”袁燁用手背揉著眼睛,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狠心地塞回眼眶去,“你他娘的有什麼話別老憋在肚子裡,得跟我說!你這人有時真不像個男人,做事散漫,滿口穢語,敗壞部隊風氣,你當這兒是你的土匪窩呢。我現在也被你傳染了,動不動就說髒話,一聽不到你罵人,我心裡就空落落的,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陳玉廷強行掰開袁燁捂在眼睛上的手,“吆,我看看,這大秀才變大姑娘了,怎麼哭上了,你還說我不是真正的男人,你現在哭哭啼啼的整個就是一娘們,你說離不開我,乾脆嫁給我得了。”

  袁燁將陳玉廷的手推開,“我沒哭!你這人啥眼神,我眼裡進沙子了,揉揉不行啊!”

  看不見的影子(020)

  突然,陳玉廷那一雙鐵臂摟住了袁燁消瘦的身子,他在他耳邊說:“兄弟,保重!”說完,陳玉廷鬆開雙臂就欲離去,可袁燁的那兩隻胳膊卻緊緊交織在一起。陳玉廷情急之下就壓低聲音喊道:“你他娘的鬆開!你還真讓我娶你啊,瘋了吧你!讓全連兄弟看到了,還真以為我陳玉廷這輩子要娶個老爺們當老婆呢。”說完,陳玉廷一把掙脫開袁燁,袁燁冷不丁被摔倒在地,陳玉廷毅然決然地帶著他的敢死隊奔赴最前線,黑夜裡燃起一盞不滅的燈。

  “陳玉廷!你給老子聽著,我最瞧不慣的就是你裝死人的樣子,你得活著!活著的時候你才是一個真正的爺們!”袁燁的呐喊猶如黑黢黢的蒼穹裡炸響的一個驚雷,它捂熱了陳玉廷那顆冰冷的心,也敲碎了鬼魅的腦袋。

  幾個士兵押著方師師路過,陳玉廷喊住了他們,宋亞迪也背著她心愛的電臺走了過來。

  “陳玉廷!你憑什麼抓我,我可是……”

  “行了!我知道你是特派員,說不定你跟蔣委員長他們家還是親戚,姑奶奶,我錯了,我不該抓你,我惹不起你!”陳玉廷打斷了方師師的話。

  “既然知道自己錯了,還不趕快把姑奶奶給放了,我看在你將功補過的份上,不會和你計較的。”方師師十分得意地說道。

  “既然錯了,就讓他一錯到底吧,我還是不能放了你。”陳玉廷的表情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

  “為什麼?”方師師既氣憤又倍感疑惑。

  “不為什麼,我不想放你,現在也不能放你。”

  “你……”

  “押下去,好好看管,既不能讓她跑了,也不能讓她少了一根頭髮。”

  陳玉廷說完就欲離去,方師師突然想到了什麼,“陳玉廷,我暫且不和你爭執,有個問題我不是很明白,還請賜教。你的第一個突圍方案本來就沒有打算用,只不過是故意洩露給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等他們將突圍方案告知給日本人,你再改變突圍方案,這樣就大大增加了突圍的成功率,我說地對不對?”

  “對,大體是這樣的,不過也不完全是這樣。我本以為那個別有用心的人會很謹慎,我要和她好好玩玩,沒想到她的狐狸尾巴在第一輪的較量中就徹底暴露,我現在想想還真是有些失落。”陳玉廷煞有其事地說道。

  “呵呵……看來我方師師真是小瞧陳連長了,還記得那晚你和露絲起衝突,整個就是一大老粗的形象,沒想到你還是一個粗中有細之人,我得對你刮目相看了。”

  “客氣,你還不知道吧?和你一樣,我也是屬狐狸的。”陳玉廷附在方師師耳邊竟說起了悄悄話。看著方師師一臉茫然的樣子,陳玉廷大笑著跑開了。

  方師師對著陳玉廷的背影惡狠狠地說道:“陳玉廷,你等著,有你求我的一天!”

  “快走!你這日本奸細!”一個士兵用槍狠狠捅了一下方師師。

  看不見的影子(021)

  方師師沒走幾步,發現宋亞迪也跟在自己身後,她試探地一問:“宋小姐,將電臺截碼破譯出來的是你?”

  宋亞迪鄭重地答道:“沒錯,是我。”

  “宋小姐有這麼高明的諜報技術,怎麼會屈居一個小小的連隊,恐怕你還有別的什麼身份吧?”

  “哼,方特派員是不是太敏感了,我的技術還說的過去,在一個連隊任職的確有些屈才,可這個連隊不是一般的連隊,它是一個誓死抗日的連隊,它是中國特別行動連!”

  “宋小姐的愛國之心真是令人敬佩,宋小姐不會真的認為我就是小鬼子的奸細吧?”

  “這個……就目前我截獲的情報密碼資料顯示,那密報的確是從你的電臺上發出的,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宋亞迪的用詞相當微妙。

  “哼,那你認為我就是日本人的奸細?”

  “你是不是奸細,我說了不算,我的任務就是截獲敵人的情報,至於如何剷除那些可能危害連隊的蛀蟲,那還得問我們的連長。”

  “呵呵……宋小姐真是深高莫測,我還要和你說一件事情,今晚,我也破譯了一個電臺的截碼,裡面的資訊同樣是此次的突圍方案,你能給我一個解釋嗎?”

  “哼,是嗎?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現在被當作奸細的是你而不是另外一個人。”

  美國記者露絲穿過紛亂的人群偷偷跟上了陳玉廷的隊伍,這一切都被宋亞迪看在眼裡,她向陳玉廷遞了一個眼色,陳玉廷大步走過去將露絲從敢死隊裡拽了出來。

  “洋小姐,這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你打哪兒來,請回哪兒去。”陳玉廷還是一副不容他人反駁的樣子。

  “陳,我認為跟在你的隊伍裡,我會得到我想要的報導,你該支援我的工作。”露絲笑眯眯地說。

  “不行!打特別行動連成立那天起,我就沒帶著女人一起打過仗,你去了只會礙手礙腳,給我的弟兄添麻煩。”

  露絲看了宋亞迪一眼,接著說道:“宋小姐也是你們連隊的人,她怎麼可以上前線?”

  陳玉廷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她是中國女人。”

  “你這是偏見,我會證明,美國女人更強。”

  “就憑你手中這破匣子?不想屁股挨槍子兒,就趕快回去!”

  露絲頓時眼前一亮,她退後幾步,讓宋亞迪和陳玉廷站在一塊,然後就迅速按動快門,替他們拍了一張照片,陳玉廷那略帶迷茫的表情被永遠刻上了膠捲。

  “連長,我看露絲小姐沒有惡意,她是戰地記者,想必也經歷過九死一生的處境,我相信她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了,她在中國戰場上瞭解的情況越多,中國人民就會得到更多的國際援助,這是一件好事。”宋亞迪早已在心裡同意露絲加入敢死隊。

  陳玉廷悠然地點上一支煙,將手中那把八十斤重的大刀扛到肩上,他深吐一口煙氣,“隨你,我倒要看看美國女人有什麼不同之處。”

  血性!讓生命延續(022)

  “哇,這麼說,我已經是敢死隊的一員了,感謝上帝!你實在是太可愛了!”露絲興奮地在陳玉廷臉頰上深深一吻,陳玉廷被這突如其來的“豔遇”搞得不知所措,敢死隊的戰士也被露絲“不可理喻的開放”驚呆了。

  張小達一直跟在陳玉廷的後面,像個陰魂不散的幽靈,他的心事和黑夜一樣沉重。

  “連長,被女人親是一種啥滋味啊?”張小達終於向陳玉廷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他那雙孩子般的天真眸子令人不忍拒絕。

  陳玉廷瞅著張小達半天沒說話,張小達顯得更加六神無主了,他囁嚅地說道:“連長,我就是這麼隨口一問,沒別的意思。”

  “我又沒被女人親過,我怎麼知道被女人親是啥滋味!”陳玉廷心虛地說道。

  “連長,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剛才人家露絲小姐那麼深情地一吻,還沒把你吻醒啊,你這是做著美夢說胡話。”

  “小兔崽子,你敢教訓老子了是吧?看我不……”陳玉廷一邊追打張小達一邊喊叫起來。

  宋亞迪和露絲兩個人看到這一幕,笑地前仰後合。

  翌日清晨,日軍陣地上一片寂靜,鈴木肖雄和豐臣元術用望遠鏡觀望對面中國特別行動連的陣地。

  “鈴木君,進攻吧!這一次一定可以把這些支那人一舉消滅!”豐臣元術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不!傳我命令,讓炮兵和騎兵集中火力攻擊敵人的兩翼,正面之敵先不予理睬。”鈴木肖雄那雙銳利的眸子比老鷹還要兇狠。

  “鈴木君,我不明白你的做法,正面陣地上的才是支那人的主力,兩翼之敵不過是支那人蒙蔽我們的誘餌,我們應該先消滅敵人的主力才是,鈴木君是否再考慮一下。”

  鈴木肖雄用手勢打斷豐臣元術的話,“豐臣君,執行命令吧,我的戰術你是領教過的,這些支那人詭計多端,正面陣地上的不過是支那人的一支敢死隊,在它兩翼活動的才是真正的主力,你可不要小瞧了這些支那人,他們都是有血性的漢子,在這樣的危急時刻,他們肯定會用斷尾求生的方法保住自己的有生力量。”

  “可……鈴木君憑什麼就這麼肯定?說不定,這些支那人正抓住了您多疑這一點,給我們導演了一出主力從正面突圍的戲,這豈不是……”

  “不會!在那些支那人中間,我已經安插了一雙眼睛。”鈴木肖雄陰森地一笑。

  “您是說……”

  “執行命令吧!”

  “嗨!”

  日本人的“膏藥旗”高高升起,對面陣地上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殺,接著,袁燁率領特別行動連的主力以挖壕溝挺進的方式步步逼近日軍陣地。鈴木肖雄的望遠鏡裡全是塵土飛揚的鏡頭,卻不見一個人影,他將手一揮,幾個日本士兵抬著幾挺迫擊炮上來,對方陣地上馬上掀起一片戰火。硝煙彌漫,直沖天際,不消一刻,特別行動連這邊便沒了一絲動靜,可當日本人的迫擊炮剛剛調轉方向攻擊陳玉廷率領的敢死隊時,袁燁這邊便又是一陣猛攻。

  豐臣元術焦急地說:“鈴木君,看這態勢不對啊,好像正面陣地上的才是支那人的主力。”

  鈴木肖雄打斷豐臣元術,“不!軍人要有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氣魄,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們決不能讓支那人的雕蟲小技有任何施展的餘地!”

  血性!讓生命延續(023)

  陣地兩翼的山林裡頓時掀起一片火海,接著滾滾濃煙升起。

  “陳,你幹嘛讓你的部下到對面的山林去放火,敵人的飛機會很容易發現他們,我們的行蹤也會暴露。”露絲疑惑地看著陳玉廷說道。

  陳玉廷一邊用望遠鏡觀察對面的火勢一邊說:“這個張小達,真他娘的摳門,每次對我的命令都打個八九折,他當這是做買賣呢,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放火?”

  陳玉廷狡黠地一笑,眯著一隻眼睛對露絲說:“我他娘的還納悶呢,誰讓他放火的?我讓他放煙來著,這小子就算找不到水,那也不能讓褲襠裡的玩意睡大覺啊,他當自己的童子尿比孟婆手中的迷魂湯還值錢。”

  “放煙也不行,還是能引來敵人的飛機。”露絲藍藍的大眼睛裡灑滿陽光。

  “敵人的飛機就在我們頭頂上,趕是趕不走的,得想法子把它引開,我不用濃煙,難道拿你當誘餌啊!”陳玉廷壓低嗓音,絲毫沒有注意到露絲那充滿疑惑的表情。

  幾架飛機俯衝下來,落下的炸彈揉碎了堅實的大地,像翱翔的飛鷹掠過清澈的湖面濺起的圈圈漣漪。

  “張小達!臥倒!”戰士童娃將正在往火堆裡撒尿的張小達撲倒在地,飛機落下的一顆炸彈在他們身邊炸開,掀起的陣陣黃土將他們幾近掩埋。

  “哈哈……張小達,你早不尿晚不尿偏偏等敵人的飛機過來了你再尿,你傻啊!你他娘還真以為自己那玩意抵地過小鬼子的炸彈啊。”

  “什麼東西那麼好笑,我看看!”露絲一把奪過了陳玉廷手中的望遠鏡,可還沒等她看清楚對面的情況,陳玉廷又一把將望遠鏡給奪了回來。

  “那個地方不是你們女人該看的!”陳玉廷接著又補充道:“至少是現在!”

  話音剛落,敵人的飛機全都飛到了有濃煙冒起的樹林上空,接著就是一陣狂轟濫炸,鈴木肖雄也命令自己的炮兵拼命炮轟那片樹林,大地仿佛在一刹那間崩裂。張小達和童娃從土堆裡探出灰不溜秋的腦袋,那緊張神情背後寫滿了執著。

  “快走!”童娃扶起張小達就往陳玉廷這邊的山頭跑來,剛跑出一段距離,張小達發現身上丟了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他又冒著炮火往回跑。童娃向他喊道:“張小達!你不要命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再次吞噬了童娃那撕心裂肺的呐喊,一個戰士高舉著一隻手,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的圓柱形的小東西,他在向張小達揮手,“你的東西在這裡……”

  這個戰士在說完最後一句話的一刹那,敵機落下的一顆炸彈在他身邊爆炸,他的身體被炸成了兩截,五臟六腑淌了一地,張小達哭天喊地的跑了上去。

  “兄弟!你不能死!該死的小鬼子,我操你姥姥!”張小達一邊往這個戰士的肚子裡塞著零散的腸子一邊哭喊道。這個戰士用盡最後一絲氣力舉起那只手,將東西交到張小達手上,然後帶著一絲微笑甜甜睡去。張小達端起衝鋒槍瞄準敵機瘋狂地掃射,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恐懼,他此時此刻只能聆聽仇恨和憤怒的傾訴。

  血性!讓生命延續(024)

  敵機再次俯衝下來,童娃猛地撲到張小達身上,兩個人抱作一團翻滾下山坡。

  陳玉廷在望遠鏡裡看到了這一切,他將手中的望遠鏡摔成了兩半,“媽的!王國柱!把你發明的那玩意兒給老子抬上來,我倒要看看它管不管用!”話音剛落,王國柱扛著一挺改造後的迫擊炮上來了,它比小鬼子的迫擊炮還多兩個炮筒,而且炮筒下面安裝著一挺機槍,機槍上有瞄準用的瞄準鏡,它既是炮又是槍,是一個多功能的殺傷武器。

  王國柱又叫來幾個人將這個特殊的武器扛起來,他則用瞄準鏡對準敵機,然後猛然開火,旁邊兩個助手上來調試旁邊的兩個炮筒,調好角度後,就往裡面放入炮彈,按動開關的一霎那,炮彈像離弦的箭直追敵機,子彈和炮彈幾乎同時打中一架敵機,敵機冒著濃煙墜毀在山間。

  “真他娘的痛快!王國柱,老子先給你記下一功!”陳玉廷豪情萬丈地喊道。

  窩在一邊的露絲拿起地上的“單筒望遠鏡”(剛剛被陳玉廷摔成兩半的望遠鏡的一部分),她也看到了那個被敵機炸地血肉模糊的戰士,她開始不停地嘔吐。這一幕,正好被陳玉廷看到,他頓時惱羞成怒,大發雷霆,他抓起露絲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所有人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他娘的是什麼意思!我的兄弟被小鬼子的飛機炸成了肉泥,你覺得噁心了是吧?你不配!他們吃不上一頓飽飯,喝不上一口熱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小鬼子,臨死都不肯皺一下眉頭,你他娘的有什麼資格糟踐我的弟兄!你現在就給我滾,滾地越遠越好,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六

  露絲慢慢抬起頭,陳玉廷那雙似要噴火的眼睛令她不寒而慄,她不敢再看他,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垂下來,仿佛頃刻間就要砸碎她純潔的心,此時此刻,她能說什麼呢?她該傾訴心中的委屈還是向死去的烈士做出最虔誠的懺悔?她走了,沒留下一句話……

  “連長,這山林四處都是日本兵,你放心讓露絲小姐一個人走嗎?”宋亞迪擔心地說道。

  “我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我陳玉廷只有一樣寶貝,那就是我的連隊我的兵。他們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小鬼子給淹死!現在,小鬼子不小心碰掉了我這個寶貝的一角,竟然就有人向它吐口水,我他娘的受不了!我說髒話,學軍閥,頂多被人說成是沒教養,讓人笑掉大牙罷了,她瞧不起我的兄弟,糟踐我的寶貝,我的心現在都被切成了碎片,它死了!”陳玉廷的反應十分強烈,他的心也在滴血。

  宋亞迪本想再為露絲小姐辯解幾句,可聽完了陳玉廷的話,她也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們用顫抖的手,他們用傷痕累累的手,他們用悲憤的手……他們把眼淚重新塞回眼眶,他們也把一把鋼刀插進了小鬼子的心臟。

  敵人的飛機再次對陳玉廷的敢死隊實施狂轟濫炸,臨時修築的工事被徹底夷為平地。鈴木肖雄的第九聯隊發起強攻,呼嘯而過的子彈令敢死隊的弟兄們無法將頭探出戰壕。

  “兄弟們,停止射擊!我們要節省子彈,等小鬼子上來了再打,姥姥的,這一次老子要讓這些畜生嘗嘗我鬼頭大刀的厲害!”說到這裡,陳玉廷的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身邊的黃土,突然,他的臉變得鐵青,他驚慌地喊叫起來,“我的鬼頭大刀呢!誰看見我的鬼頭大刀了!”

  “連長,你別急!興許是剛才小鬼子的飛機轟炸的時候讓黃土給埋住了,我這就給你找去!”炮手王國柱聽到陳玉廷丟了大刀,簡直比丟了自己的命還驚慌,他用刺刀拼命地鏟動著戰壕周圍的泥土,卻始終沒發現大刀的蹤影。

  血性!讓生命延續(025)

  “連長,小鬼子上來了,打吧!”一個士兵驚呼道。

  陳玉廷向敢死隊做出最後的訓誡:“我小時候家裡窮,沒讀過什麼書,更不懂什麼大道理。張自忠將軍臨死前對我說過一句話,我把它放在心坎裡。他說,為國家民族死之決心,海不清石不爛,決不半點改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我陳玉廷他娘的連匹夫都算不上,我沒爹!沒娘!從小被人罵作野種,但今天,就在今天!我要讓你們看看,就算是中國的一個野種,他也能從小鬼子的肚子裡掏出幾根腸子來!我不想瞞諸位兄弟,你們是敢死隊,沒有人可以活著回去,你們多拖住小鬼子一秒鐘,我們的主力就多一分突圍的希望。怕死的,就交出武器,用袖子遮住臉,馬上給老子滾,不怕死的,就跟老子上!怕不怕?是爺們的就放個響屁!”

  “怕!我怕自己不能多殺幾個小鬼子,這樣我對不起爹娘的養育之恩。應徵入伍那天,我娘還親自給我做了一雙新鞋,她說,狗娃,你一定要穿著娘給你做的新鞋回來,等你回來,娘就讓你三嬸給你說個媳婦,娘做夢都想抱孫子!兄弟們,待會兒和小鬼子拼起刺刀來,我要是缺胳膊缺腿的,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麻煩你們幫兄弟我補一槍!”敢死隊的一個戰士破涕而笑,他的眼睛裡寫著:“我是軍人,我只能死在衝鋒的路上”。

  “給我狠狠地打!”陳玉廷一聲令下,敢死隊的火力全部集中到一起,機槍像吐著信子的毒蛇向著敵人的咽喉和腦袋奔去,王國柱用改造後的特殊武器轟炸蜂擁而至的小鬼子,一時間,喊殺聲,慘嚎聲交織在一起,“戰爭牌絞肉機”準時上崗,它瘋狂,它無奈,它似乎永遠沒有超負荷運作的時候。

  鈴木肖雄和豐臣元術用望遠鏡觀察戰況。突然,豐臣元術驚慌地說:“鈴木君,我們上了支那人的當了!你看,有人在對面的山坡上放煙,我們的飛機和炮火都被吸引到那裡去了,而支那人的主力卻在沒有施放濃煙的另一座山上。”

  “八嘎!命令炮兵調轉方向,給我朝支那人的主力狠狠地打!”鈴木肖雄拔出戰刀,做出一副武士的姿態,快刀如同閃電,將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樹削成兩截。

  一時間,日本軍隊的炮火全部集中到陳玉廷的陣地上,步兵緊隨其後,眼看著就要攻上山頭。

  就在這個時候,陳玉廷卻命令敢死隊停止射擊。日軍步步逼近,離陳玉廷的防線不到五十米了,一個戰士焦急地報告道:“連長,打吧!再不打,小鬼子就上來了!”

  “不打!”陳玉廷擺出一副穩如泰山的架勢,他真的不怕嗎?也許,這正是一種無奈的抗爭吧。他知道自己的敢死隊遲早都要賠進去,那只是時間的問題,他在和時間較勁,他要用分秒必爭的寶貴時間做成的鏈子套住敵人的脖子,只要主力一突圍,他就拉住鏈子拼命地向後拽,然而,瘋狗不只一條,他要麼把瘋狗牽過來殺之而後快,要麼他被瘋狗拖過去撕成碎肉。

  離陳玉廷的防線只有不到十米了,鈴木肖雄命令部隊停止進攻,接著,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奸上來喊話:“對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放下武器,出來投降!皇軍說了,你們都是血性漢子,他很敬佩你們血戰沙場的勇氣,只要你們肯投降,皇軍用人格擔保,絕不傷害你們!如果十分種以後,你們還不肯投降,皇軍就把你們全部消滅!你們……”

  漢奸還沒把話說完,只聽“砰”的一聲,一顆子彈鑽進了他的前額,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躺到了地上。對面陣地上,一個威武冷俊的年輕戰士正用槍瞄準著,他就是陳玉廷一手調教出來的神槍手葛榮,他和水滸裡百步穿楊的花榮的名字只差一個字,他們用各自的方式續寫著中國武者的神話。

  “小花榮,真有你的,老子就喜歡你這樣!”陳玉廷用男人特有的方式表揚起葛榮來。

  血性!讓生命延續(026)

  這邊,豐臣元術徹底被激怒,他拔出戰刀命令道:“這些該死的支那人,我們要把他們徹底消滅!”

  鈴木肖雄將豐臣元術的戰刀按回刀鞘,“豐臣君,你別忘了,我們有比消滅這些支那人更重要的任務。把他們惹急了,他們會和神秘地圖一起消失,到那時,崗村將軍怪罪下來,你我都要提前向天皇陛下盡忠。”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這些支那人既狡猾又難纏,像一塊蒸不熟煮不爛的石頭,真讓人頭痛!”豐臣元術忿忿地說道。

  “等!他們沒有外援,沒有糧食和水,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會自動失去戰鬥力。這些天,我們大日本帝國皇軍已經損失了不少人,不能再繼續擴大傷亡了。中國有一本叫孫子兵法的兵書,它裡面闡述了行軍打仗的最高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上上策。一個真正的軍人不能只看結果,更要參透整個過程,我們要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鈴木君對中國的文化瞭若指掌,怪不得每次都打勝仗。只可惜,他們中國人並不能從骨子裡認同自己的文化,或者說,他們是守著優秀的文明不思進取。他們方明瞭火藥卻造不出機槍,他們方明瞭指南針卻造不出戰艦,像這樣一個懦弱無知的民族,只配做野獸的奴隸!”

  “哈哈……豐臣君,你的見解越來越高明了。”

  正在鈴木肖雄和豐臣元術大貶中國時,陳玉廷從戰壕中跳了出來,他高達威猛的身軀著實令兩人吃了一驚。陳玉廷身後的敢死隊也迅速集結火力,做血戰的準備,宋亞迪不停地發報,電報裡全是一長串的名字。

  陳玉廷慢慢走過去,在離敵人不到五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那洪亮的嗓音再次撕咬起小鬼子的耳朵,“小鬼子!你給老子聽著!我的弟兄活著的時候沒有丟中國人的臉,死也不能死得太窩囊。我領教過你們拼刺刀的技術,確實不賴!為了體現軍人的勇氣,我建議雙方以拼刺刀決定勝負,你們要是把小命丟了,算你們沒本事,我要是死了,神秘地圖歸你們!怎麼樣?敢不敢接招!”

  鈴木肖雄的戰刀閃電般出鞘,他冷冷地說:“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是山東人,水滸裡的一百零八條好漢我都仔細地研究過,我信你,我接招。”

  “好!你他娘的也算個痛快人,待會兒我‘切西瓜’的時候也給你來個痛快的!”

  話音剛落,幾個小鬼子端著刺刀就沖上來,陳玉廷一把抓住了槍頭,硬是將槍折成兩截,緊接著另一隻手像鐵鉗一樣快速卡上小鬼子的脖子,只聽“哢嚓”一聲,小鬼子的脖子被徹底扭斷,登時一命嗚呼。後面幾個日軍又沖上來,陳玉廷三拳兩腳將他們打翻在地,把其中的一個小鬼子扛到肩上,在原地轉了幾圈像拋石頭一樣把他扔到了樹杈上。

  鈴木肖雄雙手握刀向陳玉廷發起挑戰,身後的日軍全部湧上來,這邊,陳玉廷的敢死隊也沖出戰壕,和小鬼子混戰在一起。只見,一個敢死隊戰士用大刀將一個小鬼子連槍帶人砍成兩截,另一邊,一個敢死隊戰士也幾乎在同時削去了一個小鬼子的腦袋。陳玉廷沒有了鬼頭大刀,只能用拳頭和身體招呼小鬼子,他拳腳並用,如猛虎下山,再加上他力大無窮,頃刻間,便將小鬼子打地落花流水。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在陳玉廷抱住一個小鬼子準備把他扔出去的時候,鈴木肖雄的快刀也在他的後背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記號。

  鈴木肖雄用惡狼般狠毒的眼睛盯著陳玉廷,“支那人,你不是很喜歡用刀嗎?你的刀怎麼不見了?告訴你,沒有人可以敵得過我們大日本帝國武士的戰刀!”

  陳玉廷啐了一口唾沫,“媽的!你個小鬼子,拿命來!”

  幾個回合下來,陳玉廷只有躲閃的份兒,並漸漸落了下風,鈴木肖雄更加倡狂了,發動了更猛烈的進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饒舌的“中國嗓音”自不遠的山坡上傳來,“陳!你的刀在這裡!”

  露絲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口八十多斤重的龜頭大刀從山坡上給拖了下來,她也累得癱軟在地上。陳玉廷見了鬼頭大刀頓時變得生龍活虎,他跑過去一把操起大刀掄開膀子耍了幾下。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裡似要噴出火來,“小鬼子!我現在改注意了,我不切你的西瓜,我要像拍蒼蠅那樣拍死你!”

  血性!讓生命延續(027)

  陳玉廷大喝一聲,向鈴木肖雄沖去,日本刀和鬼頭大刀碰撞的一刻發出巨大的聲響,緊接著日本刀便斷為兩截,鈴木肖雄也被一股巨大的衝力彈了出去。眼看著陳玉廷的大刀就要砍掉鈴木肖雄的腦袋,幾個日本兵上來解圍,陳玉廷掄起大刀左右開弓,用刀面將這幾個日本兵活活拍進了泥土裡,你想想,八十多斤重的大刀拍在人身上會是什麼感覺?

  另一邊,幾個日本兵也圍住了敢死隊的一個戰士,他們的刺刀齊刷刷地刺進了這個戰士的小腹,這個戰士臨死前狂笑道:“老子就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還沒等這幾個日本兵反應過來,他的大刀已經削去了他們其中一個人的腦袋,一股鮮血噴湧而出。接著,他倒了下去,無數的刺刀也跟著刺了下去……

  “順子!狗日的,我宰了你們!”陳玉廷發出了撕心裂肺地呐喊,他已經來不及理會鈴木肖雄,他操起大刀沖向這些日本兵,一個日本兵上來招架,他把他連人帶槍砍成兩截,又有一個日本兵從後面企圖偷襲,他反手一刀削去了他的腦袋,還有一個日本兵驚恐地喊叫起來,像見了魔鬼一樣,“幽靈,魔鬼……”陳玉廷沒有給他逃走的機會,他用一隻手卡住這個日本兵的脖子,將一顆拉掉引線的手榴彈塞進這個日本兵的嘴裡。日本兵像一個被扔出去的鉛球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弧線,緊接著他便被炸成了一灘肉泥。最後一個日本兵拔掉了槍上的刺刀,他用刺刀頂上自己的脖子,他驚恐地喊叫起來,“別過來!你別過來……”陳玉廷高高舉起大刀,步步逼近這個日本兵,這個日本兵握刀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刺刀已經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了幾道血痕,鮮血汩汩流出。他撕心裂肺地喊道:“天皇陛下萬歲!”他剖腹自盡了,與此同時,陳玉廷的大刀也落了下去,他的腦袋被切成了兩半,鮮血濺了陳玉廷一身……

  “你不配自裁!”陳玉廷用嘴唇吸去刀口的鮮血,扔下一句狠話便離去。

  一直躲在一邊的美國記者露絲不停地拍照,她一邊拍照一邊驚呼道:“我的上帝!我這是在哪裡?這裡是三千年前的古羅馬角鬥場嗎?世界上居然還有軍隊在用冷兵器交戰,這怎麼可能!我要把他們全部拍下來,將來這些照片肯定能上全美報紙的頭條,不!是全世界!”

  就在露絲爭分奪秒忙著拍照的時候,兩個日本兵沖了上來,情急之下,露絲掏出了手槍,她用英語一再地警告他們不要過去,不然她就要開槍。

  “花姑娘!哈哈……”一個日本兵向另一個日本兵遞了一個眼色,兩個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Don’tmove!handsup!”露絲小心翼翼地向武器那邊挪去,兩個日本兵也高舉雙手,不敢造次。

  露絲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槍,她微笑著對陳玉廷喊道:“陳!你看!”就在這時,兩個日本兵趁露絲不注意,撲了上來,將她按倒在地上,接著便開始撕扯她的衣服,他們的臉上掛著滿意且猥褻的笑容。

  “陳!help!”露絲拼命掙扎起來,一個日本兵拿起露絲的照相機,在她頭上狠狠地砸了幾下,露絲昏厥過去,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照相機也被摔壞了,膠捲滾到了一邊。看著昏厥的露絲,兩個日本兵脫掉了上衣,相視大笑,這更方便他們“工作”了。

  隨著衣服被一件件脫去,一個雪白的奶罩露了出來,白皙的皮膚映射地兩人眯起雙眼。就在兩人準備更加瘋狂地行姦污之事時,兩聲淒慘的嚎叫結束了他們的罪惡行徑,緊接著兩顆腦袋滾到了地上,露絲雪白的肌膚也被施了“彩繪”。陳玉廷一手握緊大刀,一手將露絲扛到肩上,毅然決然地迎向更多的日本兵……

  血性!讓生命延續(028)

  回頭說,袁燁率領的主力見鈴木肖雄真的把陳玉廷率領的敢死隊當成了主力,他們便對守備鬆懈的日軍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日軍全都傻了眼,他們連日來圍剿的支那主力竟“從天而降”,那……那對面山上的支那勇士又是誰?難不成支那有兩支主力?

  幾個士兵護衛著喬治教授來找袁燁,他顯然對中國軍隊的作戰能力產生了深深的憂慮。

  “長官,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從正面突圍?你們的裝備太落後,人數上也不佔優勢,你這樣做會把大家都引向地獄的!”

  袁燁看著喬治教授焦急的神態,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他已經被陳玉廷的“匪氣”徹底同化,現在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書生的影子。他明白自己永遠替代不了陳玉廷,也不可能變成陳玉廷,但他願意在陳玉廷不在的時候,儘量去模仿陳玉廷的音容笑貌,讓陳玉廷的那些生死兄弟時刻都能感受到陳玉廷就在他們身邊。

  “喬治教授,你可能對中國的國情還不太瞭解,袁副連長這樣做是有道理的。”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柳金博士的侄子兼研究助理柳紹輝神秘登場。

  “好吧,怎麼突圍是你們的事。不過,我還是不相信你們會突圍成功,因為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實在是太懸殊。”喬治教授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默默地向上蒼禱告,“我的上帝!請饒恕他們瘋狂的行徑吧。”

  “來人!把喬治教授請下去,這裡很危險。你們要好好保護教授,他要是少了一根毫毛,老子就槍斃你們!”袁燁仔細一想,又補充了一句,“教授,你要好好活著,我會讓你親眼看見中國特別行動連的旗子是怎樣插上小鬼子的陣地的!”

  喬治教授一邊搖頭一邊向後方走去,柳紹輝卻站在原地,遲遲沒有要走的意思。

  “柳先生,請你也下去!”袁燁的語氣十分冰冷,但他的眼神卻很溫和。

  柳紹輝抬起一條腿,從綁腿上抽出一把短刀,鋒利的刀刃上寒光閃閃。他深沉地說:“袁副連長,在你們還沒趕到這裡救援的時候,這把短刀就痛飲了十三個小鬼子的鮮血,你認為我有資格留下嗎?”

  “你他娘的有種!你可以留下。”袁燁向柳紹輝伸出一隻手,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那一刻,充斥著血性和豪情的中國大地上,燃氣一團團復仇的烈火,邪魔已是強弩之末,它終將被烈火燒成灰燼。

  血性!讓生命延續(029)

  “全體上刺刀,吹衝鋒號!”袁燁一聲令下,中國特別行動連的勇士們紛紛大刀在手,躍出戰壕,沖向不可一世的皇軍,兵器碰撞的一刹那,大地仿佛都被震碎了,勇士們的鮮血染紅了大地,接著鮮血浸透了厚重的大地,千百年後,被這片土地滋養過的中國人還將保持不滅的民族魂。毋庸置疑,參戰的每一個日本皇軍都經過嚴格的刺殺訓練,特別行動連的戰士付出了慘重了代價,好多人都死於敵人嫺熟的刺殺技術,但他們臨死也不服輸,他們的底線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特別行動連的一個戰士刺刀挑斷了,他就用手榴彈敲碎了一個小鬼子的腦袋,腦漿濺到了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還有一個戰士,他的肚子被小鬼子的十幾把刺刀豁了一個大口子,腸子流了一地,他毅然用還在噴張的腸子套上一個小鬼子的脖子,活活地把這個小鬼子給勒死了。他比前一個戰士看起來更年輕,戰爭把他們錘煉成勇士也同樣讓他們變成了魔鬼,在戰爭面前,或許每個人都會失去天真,都曾失去理智,英雄的墓碑高高豎起,吸引著無數崇拜者的眼球,然而又有誰知道,這塊鐫刻著無數榮耀的墓碑上曾經沾染過多少炮灰。

  丁虎和楚賁是全連最兇狠的殺手,在對日作戰的日子裡,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茹毛飲血的日子。他們一個是國民黨,一個是共產黨,他們曾無數次兵戎相見,然而面對小鬼子,他們成了最好的兄弟,儘管時常有矛盾時常有衝突,一旦上了戰場,他們的心便緊緊拴在了一起。

  袁燁拿著一把大刀一路拼殺,柳紹輝跟著他一直殺進了鈴木肖雄的臨時指揮所。看著中國特別行動連的旗子插上日軍陣地,萬眾歡騰的場面,喬治教授徹底驚呆了,他一直在重複著那句話:“我的上帝……”。他抱著贖罪和激動的心態為中國特別行動連的全體戰士照了一張合影,而這張照片此後伴隨他走過了三十年的冷熱寒溫,臨終之際,他還在看那張照片,他含笑離開人間,深邃的眼眶裡跳出兩行冰水……

  日軍的飛機俯衝下來,混亂的白刃戰場上頃刻已是火海一片。一個日本兵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來向鈴木肖雄報信。

  “鈴木大佐,我們的陣地被支那人的主力攻佔了!”

  “八嘎!你胡說!支那人的主力正在和我們的皇軍進行白刃戰!”鈴木肖雄拼命搖晃著這個日本兵的身子。

  “鈴木君,這些支那人太狡猾了,我們又上當了!你看,如果對面的是他們的主力,怎麼可能只有區區幾十人!”豐臣元術咬牙切齒地說。

  “這些該死的支那人!撤!”鈴木肖雄緊緊握住手中那把已經斷為兩截的戰刀,他的眼睛似乎真的會殺人。

  血色浪漫(030)

  這時,袁燁那邊放起了信號彈,陳玉廷的敢死隊也殺紅了眼,他們和袁燁兩面夾擊,打地鈴木肖雄潰不成軍。天漸漸黑了下來,日軍借著黑夜的掩護,依託高地佈防,中國特別行動連接連發動了幾次進攻,都被敵人猛烈的炮火壓了回來。

  “鈴木君,我們現在被包圍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還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皇軍包圍他們,怎麼今天……這些支那人的作戰能力超乎我的想像。”豐臣元術垂頭喪氣地說。

  “豐臣君,中國有句古話叫勝敗乃兵家常事,越是在這種關鍵時刻,你越是要沉得住氣,別忘了,你是大日本帝國的軍人!”鈴木肖雄怒斥道。

  “嗨!”豐臣元術的話語明顯底氣不足。

  “給我向崗村將軍發報,就說鈴木肖雄會誓死堅守陣地,捍衛大日本帝國的尊嚴,請將軍務必在天亮之前,調集最近的兩個聯隊支援我方,形成內外夾擊之勢,切斷支那人的退路!”鈴木肖雄向身邊的一個副官命令道。

  “現在支那人的主力和敢死隊對我們形成夾擊之勢,我們處在中間的位置,就算我們的增援部隊及時趕到,也只能對他們其中的一支進行圍剿,那另一支勢必會成為牽制我們的一顆釘子。”豐臣元術忐忑不安地說。

  “呵呵……豐臣君,記得前幾天我剛誇過你,沒想到這麼快就你就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之前,我們慘敗而歸,那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哪一支才是支那人的主力,現在終於號准了他們的脈,我們當然得先消滅他們的主力。”鈴木肖雄表現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哈哈……那我就等著到崗村將軍那裡請功了。”

  魔鬼被逼到了一角,但魔鬼始終是魔鬼,它永遠不會捨棄血腥殘暴的本性,它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扎……

  “連長,她怎麼樣?”宋亞迪看著依然昏迷不醒的露絲問陳玉廷。

  陳玉廷看了宋亞迪一眼,沒什麼表情,他向張小達遞了一個眼色。張小達俯下身掐起了露絲的人中部位,連試了幾次,露絲都沒有反應,張小達一臉無辜地看向陳玉廷。

  “不管用?那只能用土法子了,都給老子閃開!”陳玉廷喝退眾人,在露絲身邊蹲了下來。

  “連長!她可是女人,你那法子合適嗎?”張小達囁嚅地說道。

  “你他娘的哪那麼多廢話!你要是憐香惜玉,你乾脆娶了她得了。”陳玉廷說完,攥緊拳頭對著露絲雪白的小臉蛋,左右各打了一拳,露絲咳出幾口氣,慢慢蘇醒過來。

  宋亞迪看到露絲醒過來,她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血色浪漫(031)

  七

  “王國柱!”

  “有!”

  “情況怎麼樣?”陳玉廷陰沉的臉上更添一朵烏雲。

  “中國特別行動連敢死隊共三十人,除三人倖存外,其餘全部戰死。”王國柱咬緊牙根,將巨大的悲痛嚼碎了再吞到肚子裡。

  陳玉廷身子一顫,蹲坐在地上,他哽咽道:“都打光了……”

  這時,露絲走了上來,他對陳玉廷嬌嗔道:“陳,你看見我的相機了嗎?我幫你們拍的照片可是無比珍貴的。”

  張小達把露絲拽到了一邊,他最清楚陳玉廷的脾氣了,陳玉廷現在正在氣頭上,不管露絲說什麼,陳玉廷都會大發雷霆。很顯然,露絲並沒有領會張小達的用意,她依然執著地說:“怎麼?你給弄丟了嗎?如果是那樣,你得想辦法再給我弄一架相機,不然……”

  “給老子閉嘴!”陳玉廷終於忍無可忍。

  “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總對我發脾氣,對我來說,相機就好比你們手中的槍,我就是丟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丟了相機,我的上帝!”露絲一臉委屈的說道。

  陳玉廷冷冷地說:“聽著,為了保護你,我今天又死了二十七個弟兄,他們不是普通的戰士,他們是敢死隊!是老子對付小鬼子的殺手鐧!你打聽打聽,我陳玉廷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一場白刃戰下來,二十七個兄弟轉眼間就沒了,沒了!永遠都回不來了……”

  “連長,我把死去的弟兄的遺體都給抗回來了,還是先讓他們入土為安吧,錯過了時辰,我怕閻王爺不收他們。”王國柱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閻王爺沒資格收他們,我的兄弟都到極樂世界享福去了,這樣也好,他們跟著我出生入死,跑遍了大半個中國,身上的血都流幹了,他們累了,是該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走,我們一起送他們一程!”

  陳玉廷選了一塊“風水寶地”,周圍有幾棵參天大樹,可以作為英魂安息的華蓋。沒有鐵鍬,陳玉廷他們就用手一點點地挖出墳坑,二十七個鐵血男兒並排躺在一起,他們有了自己的“新家”,他們永遠都不會寂寞。在往墳坑裡填土的時候,所有人都哭了,他們不忍心向那一張張堅毅的臉抛灑黃土,露絲更是在一邊不停地做著祈禱。

  “都他娘的別哭了!小鬼子可都看著呢,你們哭的越厲害,小鬼子越高興!”陳玉廷厲聲喝道。

  “小鬼子都他娘的沒人性,爹媽死了都不知道傷心,我們能和他們一樣嗎?再說了,這些弟兄和我一起出生入死,他們走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我心裡難受,我今天還就願意給他們當回兒子了,我想哭就哭,你管不著!”張小達理直氣壯地說。

  陳玉廷做出一副要打張小達的樣子,卻不想那只手竟輕輕摸扶起他的腦袋,接著陳玉廷也像個小孩似的哭了起來,“其實我他娘的早就想哭了,兄弟們,我陳玉廷平時老把你們當兒子一樣管教,今天就給你們當回兒子,咱現在也是有爹的人了,看誰還敢罵老子是野種!兄弟們!一路走好!”

  血色浪漫(032)

  王國柱擦乾眼淚,“連長,這些小鬼子的屍體怎麼處理,這幾天槍炮不斷,我估計野狼不敢來了,他們的屍體一旦腐爛就會傳播瘟疫。”

  “等墳堆起來,就拿他們的屍體祭奠死去的兄弟,燒了!”陳玉廷咬牙切齒地說。

  “我明白了。這些畜生,燒了都不解恨,沒讓野狼給撕成碎肉,算便宜了他們!”王國柱怒不可遏,忿忿地說道。

  巨大的墳塚堆起來了,合葬墓塚前豎起一塊巨大的墓碑,但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亞迪姐,你給寫幾個字吧。”張小達知道陳玉廷不會寫字,就來求宋亞迪。

  “他們都是無名英雄,就寫無名英雄之墓吧。”說著,宋亞迪就朝墓碑走去,準備寫上那幾個字。

  “什麼都別寫!他們打小鬼子不是為了讓人們記住自己的名字,是因為,他們都是中國人!都是有種的中國人!都是錘不爛打不死的中國人!”陳玉廷阻止了宋亞迪,他走到墓碑前,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按了一個鮮紅的手印,所有的人都跟著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小鬼子的屍體被抬到了合葬的墓塚前,一把烈火將他們燒成了灰燼,這一夜,有無數的遊魂將開始在中國大地上的飄泊之旅。

  日軍陣地上,豐臣元術用望遠鏡觀察到這一幕,他向鈴木肖雄報告道:“鈴木君,支那人正在焚燒我們大日本帝國皇軍的屍體。”

  鈴木肖雄向遠處望去,沖天火焰冒著團團黑煙,那仿佛就是死去的日軍幻化的一個個遊魂。

  “八嘎!這些該死的支那人,等援軍一到,我就把他們徹底消滅!”

  袁燁這邊,部隊攻下日軍陣地後,他便命令部隊原地整休,而此時此刻一場新的風波正在醞釀著。一排排長丁虎找到袁燁,他要求帶幾個人去營救陳玉廷一夥,但袁燁當即否決了他的請求。

  “姓袁的,平時連長待你可不薄,難不成你們共產黨都是忘恩負義之輩!”丁虎憤怒地說道。

  “丁虎!你他娘的嘴巴乾淨點兒,該怎麼做,指導員心裡有數!”二排排長楚賁針鋒相對。

  “是嗎?等他想好了,連長早就到閻王爺那裡喝酒去了!兄弟們,平時連長待你們怎麼樣,你們他娘的心裡比誰都清楚,我不強迫你們,有誰願意跟老子一起去救連長的就放個響屁!”

  “我去!”

  “算我一個!”

  “我都不記得連長罵過我多少次了,但我記得連長誇過我十三次,因為我在這片土地上殺死了十三個小鬼子!兄弟們,連長不在身邊,我殺小鬼子都沒心情了,我就是爬也要爬到連長那兒去!”

  丁虎的話音剛落,所有的戰士紛紛響應,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站在一邊的袁燁終於出來說話了,“兄弟們,你們聽我說!國共合作,一致抗日,都已經六年了,陳連長也是我的生死兄弟,我又何嘗不想代替陳連長受難。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敵人的援軍馬上就到了,如果我們今晚不能快速轉移,那我們突圍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我相信,陳連長也不願意看到兄弟們都死在小鬼子的手裡。”

  血色浪漫(033)

  丁虎看著袁燁默然不語,很久才從嘴裡擠出一句話:“指導員,我是一個粗人,說話不著調,你別介意。要是在平常,你指東我決不打西,但今天丁虎恕難從命,連長救過丁虎的命,就算粉身碎骨,丁虎也要把連長救回來。丁虎也是條漢子,如果真能死在小鬼子的槍下,也算死得其所。”

  說完,丁虎端起衝鋒槍,就欲前去營救陳玉廷,中國特別行動連的戰士也都做出一副整裝待發的架勢。

  “你們幹什麼,都給老子滾回去!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好好聽指導員的話,有誰敢對指導員不敬,別快老子對他不客氣。”丁虎喝退眾人,朝陳玉廷被困的山頭拼命跑去。

  “媽的!這小子比兔子跑地還快,他以為連長是他自個兒家的呢,等等老子!”楚賁一邊喊一邊追趕丁虎而去。

  楚賁走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袁燁身上,他們在等一個共同的答案,他們有著共同的期待。袁燁用拳頭砸碎了戰壕裡的黃土塊,他掏出手槍向著黑黢黢的蒼穹連續打了三槍,他堅決地說:“一排留下來保護國際友人,二排跟我去營救連長!”

  “憑什麼讓他們二排去,這不明擺著讓我們一排的弟兄坐冷板凳嗎!我們也要去救連長……”一排的反對聲一浪高過一浪。

  “連長把隊伍交給我的時候,曾經說過,但有臨陣抗命者軍法從事,執行命令吧!”說完,袁燁帶著二排開赴前線。

  “鐘斯,幫我照顧好叔叔。”柳紹輝丟下一句話便去追趕袁燁了,他追上袁燁後氣喘吁吁地說:“袁連長,陣地不可以沒有長官指揮,你還是回去吧,你要是信得過紹輝,我替你去救陳連長。”

  “這……”

  “就這樣吧,幫我照顧好叔叔。”

  “把這個帶上!”袁燁將一把手槍交給柳紹輝,柳紹輝欣然接受。

  回頭說陳玉廷,他埋葬了那些戰死的弟兄後,就讓宋亞迪給袁燁發報,告訴他一定要穩定軍心,陳玉廷太瞭解自己的弟兄了,自己回不去,自己的弟兄一定會冒死前來營救的,到那時整個連隊真就是羊入虎口了。

  “連長,電臺修好了。”宋亞迪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快給老袁發報,讓他看好丁虎和楚賁這兩個兔崽子,他們兩個要是擅自行動,老子回去後決饒不了他!”陳玉廷命令道。

  “電臺是修好了,可沒有電瓶,還是不能發報。”宋亞迪一臉的失落。

  “那還愣著幹什麼,趕快換啊!”

  宋亞迪無奈地搖了搖頭,陳玉廷轉身問眾人,“你們誰有電瓶?”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答話。

  “現在時間緊迫,不能再等了,趁天黑我們突圍的希望可能會大一些。壞了!我剛才光顧著燒小鬼子的屍體了,那小鬼子的衣服……”陳玉廷一拍腦門,懊悔地說。

  “連長,小鬼子的衣服我順手扒下來幾套,估計夠用的了。”王國柱詭秘地一笑。

  “還是你他娘的瞭解老子!快給大家發發,這次老子要從小鬼子的眼皮子底下神秘消失。”陳玉廷胸有成竹地說。

  血色浪漫(034)

  不消一刻,除了陳玉廷和張小達以外,其餘六個人都換上了小鬼子的軍服。

  “張小達,你這又是給我唱的哪一出啊?把衣服穿上!”陳玉廷命令道。

  “連長,你就讓我和你一起墊後,我是通訊員,我跑得比誰都快,待會兒和小鬼子打起來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會想辦法逃生,絕不給連長添累贅。”張小達信誓旦旦地做出了保證。

  “連長,還是我跟你一起墊後吧,我帶上那秘密武器,關鍵時候還能幫你一把。”說完,王國柱就要脫掉身上的日式軍裝。

  “別脫了,你留下,張小達就得帶著這幾個人突圍,老子更不放心,還是讓他跟我去吧,這小兔崽子猴精猴精的,關鍵時候真能想出不錯的點子。”陳玉廷同意張小達和他一起墊後,張小達高興地蹦了起來。

  “那我們什麼時候突圍?”王國柱問道。

  “再等一個鐘頭,現在小鬼子已經開始打瞌睡了,讓大家先休息一下,保持體力。”

  “是!”

  張小達坐到宋亞迪的身邊,他用手撫摸了一下她背上的電臺,親切的眸子深處遮不住一種激動。

  “你會操作電臺?”宋亞迪憑著直覺試探道。張小達搖了搖頭,那稚嫩的臉孔流露出一種羡慕之情。

  “那你們通訊員平時都靠什麼傳遞資訊?”

  “靠兩條腿,還有一雙賊眼。”張小達憨笑著說。

  “呵呵……你老在陣地上跑來跑去,就不怕小鬼子在你屁股上打個窟窿啊。”宋亞迪很少和別人這樣開玩笑,儘管她很想去模仿陳玉廷,但骨子裡的矜持和冷漠時常讓她淺嘗輒止。

  “我才不怕呢,不是我吹牛,我的兩條腿比小鬼子的‘四條腿’跑得還快,戰地的情報沒有我送達不到的。我還有一個綽號叫‘小飛毛腿’,嘿嘿,連長給起的。”

  “小飛毛腿?呵呵……那老飛毛腿是誰?”宋亞迪清秀的眸子不自覺地轉移到陳玉廷身上。

  “老飛毛腿當然就是連……連我也不知道。”張小達看著陳玉廷囁嚅地說,“我想撒尿,亞迪姐,我先走了。”此時此刻,陳玉廷正向這邊走來。

  “等等,替我拿一下這個,我也要去方便一下。”宋亞迪解下背上的電臺交給張小達,這在平時,他是萬萬不願意做這種勞心累身的事,而此時電臺的出現似乎引起了他無限的興趣,他欣然應允。

  黑夜永遠是寂寞的,人在黑夜裡穿梭或是等待同樣是寂寞的,你無法想像一個被恐慌和憂慮抽幹了靈魂的軍人是如何堅持最後的操守。袁燁不停地踱步,不停地抽煙,他也在不停地祈禱,為陳玉廷也為特別行動連。

  血色浪漫(035)

  “指導員,電臺有反應了,像是我們的人!”一個戰士興奮地喊叫起來。

  “小孟,你平時都是給亞迪做幫手的,你肯定這是亞迪發出的電報嗎?”袁燁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指導員,我覺得有些奇怪,從聲音上判斷,對方發報的電臺應該就是亞迪姐的,可用的卻不是同樣的密碼。”諜報助理小孟謹慎地說。

  “難道是亞迪的電臺被小鬼子撿到了,然後他們再冒充我們的人和我們取得聯繫,企圖對我特別行動連一網打盡?”袁燁想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指導員!對方說他們已經做好了突圍準備,一個小時後展開行動。這次我敢肯定是亞迪姐發的電報,因為她在電報裡提到了你的名字。”小孟驚喜地叫了出來。

  “這就放心了,連長還好吧?”袁燁幾乎不加思考嘴裡便蹦出了這句話。

  “連長好著呢,你就放心吧!只不過敢死隊的兄弟……”小孟禁不住淚流滿面。

  袁燁脫去軍帽,所有的人也脫去了軍帽,一股巨大的悲痛充斥著空曠的荒野。

  “敢死隊的兄弟們都是好樣的!你們以後也不許當孬種!從今天起,政治學習再加一條,不會寫字的同志必須寫會五個字,玩不成任務的就地槍決!”袁燁慷慨激昂地喊道。

  話音剛落,底下一片譁然。一個戰士問道:“指導員,那五個字是什麼?比命還重要嗎?”

  袁燁深吐一口氣,“比我們所有弟兄的命加在一塊都重要,這五個字就是‘我是中國人’!”

  “我是中國人……”特別行動連的戰士們反復高喊著這五個字,它既是口號又是民族魂。

  回頭說,宋亞迪方便完歸來,卻不見了張小達,而張小達替她保管著她視如生命的電臺。她焦急地四處尋找起來,當走到一處山坳,她模糊地聽到“嘀嘀”的聲響,那好像就是自己的電臺發出來的。電臺沒有電瓶怎麼會自己響起來了,難道是他……這不可能,他是個戰地通訊員,不懂怎麼操作電臺呀,宋亞迪陷入了深深地困惑之中。就在宋亞迪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一個瘦小的黑影自山坳裡蹦了出來,它腳步輕盈地跑上山,和宋亞迪撞了個正著,借著微弱的月光,宋亞迪才看清此人的真實面容。

  “張……張小達!”宋亞迪吃驚地叫了出來。

  “亞……亞迪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張小達吞吞吐吐地說。

  “我正要問你呢,你把我的電臺背到這荒郊山野裡幹嘛來了?”

  “我……我沒幹啥,我到山下的荒地里拉屎去了。”

  “拉……”宋亞迪有些著急,差點失了一個姑娘的矜持,“就算你很急,上廁所總不至於跑這麼遠吧,快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大家?”

  “沒,沒有!你不知道,連長這人老凶了。有一次我急著大便,一下沒憋住就在戰壕裡解決了,連長正好看到了,他就說,你個小兔崽子,在哪兒拉屎呢!你知不知道你這撮屎把我們全連殺鬼子的靈氣都給沖散了,要拉屎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再讓老子看到你這樣無組織無紀律性,老子非把你的屁股打爛了不可!”張小達如此辯解道。

  “呵呵……”宋亞迪被逗得笑彎了腰,可轉念一想,又十分嚴肅地說:“這不是個正當的理由,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大家。”

  “真的沒有!”

  “不說是吧?那我找連長去。”

  “別!”

  “那你到底說不說?”宋亞迪的氣勢徹底壓倒了張小達。

  血色浪漫(036)

  “我真的沒做什麼對不起大家的事,我敢對天發誓!”說完,張小達做出一副虔誠的樣子。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我只好把連長搬出來了。”宋亞迪從張小達手中拿過電臺背到背上,接著便拉著張小達的手找陳玉廷去了。

  露絲帶著西方女性特有的狂野和溫存坐到了陳玉廷的身邊,她看到他正在細心擦拭著自己的鬼頭大刀。

  “陳,你是我見過的最強壯最勇敢的男人。”露絲的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這話我他娘的愛聽,你知道這把鬼頭大刀有多重嗎?”陳玉廷只有在別人誇他的時候,才能敞開懷抱歡迎他們,包括自己不喜歡的人或是對手。

  “我上次試圖將它搬到你面前,可我失敗了,只能拼盡全力把它拖到了山下,我想,它至少有140磅。”露絲的眼神頻頻閃光,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說的話會是真的。

  “140磅是多少?有八十斤嗎?我這把鬼頭大刀是八十二斤,照著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打的,一般人別說耍了,就是搬也能讓他身上掉下幾兩肉來。”

  “我也不知道,你們中國的東西都太複雜了,幹嘛要設那麼多的重量單位。”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老祖宗可聰明了,發明的每一樣東西都能物盡其用,別看你們美國佬囂張的很,很多東西還不都是從我們中國學的,這在我們武行叫偷藝。偷藝你懂不懂?就是你很想學一個功夫大師的絕招,可他死活不教你,這時候你又非學不可,只能偷看他練功,回去練好了再回來揍他娘的!我最討厭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了,你說功夫又不是雞蛋,你留著它還能孵出小雞來呀,中國武術裡的眾多奇門絕技就是爛在這些人手裡了。”

  “你老說‘他娘的’,這也是一種奇門絕技?我每次看到你說這三個字,你的士兵作戰時都好像格外勇敢。對了,還有‘老子’。”露絲疑惑地說。

  “這個……這是老子的發明專利,只要我一說這三個字,全連就沒有第二個人敢跟我頂嘴。”陳玉廷拍著胸脯說。

  “為什麼?”

  “因為老子是連長,槍聲一響,全連都得聽老子的,哪個兔崽子敢和老子唱反調,還反了他娘的!”陳玉廷突然站起身來,對著周圍的幾個士兵喊道。

  “呵呵……陳,你越來越有意思了。”露絲看著高大英武的陳玉廷,一副陶醉不已的樣子,“你可以再給我耍一下你的大刀嗎?”

  “好!就當為接下來殺小鬼子熱身吧。”

  陳玉廷雙手平舉起鬼頭大刀,幾個矯健的步伐彈出,接著就是一陣寒光凜冽,八十斤的大刀被他耍地虎虎生風,看的人迷失了眼睛,恨不得將手掌都拍成肉餅。

  宋亞迪一手拉著張小達走了過來,看到如此熱鬧的場景,她也禁不住鼓起掌來,張小達更是拼命鼓掌,他想用熱烈的場面拖延自己和連長的直接對峙。

  “亞迪姐,你看連長正在興頭上,我看就別讓他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分心了。”張小達近乎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宋亞迪。

  “私自帶走電臺近二十分鐘,這可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宋亞迪又將張小達堵了回去。

  陳玉廷看見宋亞迪走過來,才把眾人遣散,宋亞迪正欲和他打招呼,張小達首先插話了,“連長,我現在都有點看不起你了,你老在女人面前賣弄算什麼呀。”

  血色浪漫(037)

  “姥姥的,你個小兔崽子也好不到哪兒去,興你到處拍婆子,不興老子在女人面前賣弄一下呀,你他娘的也別不服氣,你要是覺得自個兒的腦袋不是拿來當夜壺用的,咱倆就找個地兒單練去。老子要是輸了,連長的位子就是你的,以後想怎麼折騰老子都行,你要是輸了,老子就罰你到騎兵連喂馬去!”陳玉廷上來就給了張小達一個下馬威。

  本來張小達想借和陳玉廷吵架的機會把私拿電臺的事給糊弄過去,可沒想陳玉廷竟提出了拍婆子的事,他極力為自己開脫,“連長,說話要憑良心,我什麼時候拍婆子了,長這麼大我連大姑娘的手都沒摸過!”

  陳玉廷又把目光轉移到宋亞迪身上,“宋諜報員,他罵你不是大姑娘,這你都能忍?”

  “這關我什麼事啊。”宋亞迪脫口而出,當看到陳玉廷的目光定在自己的手上時,她才把拉著張小達的手給甩開了,她的臉上登時爬上一抹紅暈。

  “好你個張小達,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居然敢調戲老子身邊的人,真是色膽包天!我今天要是不按軍規懲戒你,那老子以後就沒臉當這個連長了。”

  “兔子不吃窩邊草,肥水還不流外人田呢,又不是我要牽的,是亞迪姐她非要拉我的手……”

  “等等,我沒聽錯吧,你說宋諜報員主動要求牽你的手?嘿,大傢伙都聽聽,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宋諜報員潔身自愛,全連誰不知道,你他娘的別當著人的面說鬼話,老實交代自己的罪行,念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老子說不定會網開一面。”

  張小達一聽就急了,“信不信由你!別以為你是連長,我就怕你,平時就知道誣賴好人。要不是你把敢死隊的弟兄拉到這裡來,他們也不會死地那麼慘,反正早晚是個死,死在自己人手裡總比死在小鬼子手裡好,你現在要覺得我不順眼,乾脆一槍斃了我得了。”

  話音剛落,陳玉廷便怒火中燒起來,他抬腿對著張小達的胸膛就是一腳,張小達仰面躺在地上,接著他又用槍頂上了張小達的腦袋,“你他娘的想死是嗎,老子成全你!”說完,陳玉廷將子彈上膛。王國柱和葛榮幾個人上來勸慰,並將陳玉廷強行拉到了一邊。

  “張小達,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你以為連長願意讓自個兒的兄弟往小鬼子的槍口上撞啊,那不是沒辦法嘛,大部隊要突圍,總得有人墊後吧,墊後的事敢死隊都不沾邊,那還要敢死隊幹什麼呀!”王國柱訓斥道。

  陳玉廷餘怒未消地說:“張小達,你平時怎麼和老子開玩笑都無所謂,但你不能拿死去的弟兄說事!老子哭也哭過,頭也磕過,那座墳裡躺著的不光是我的兄弟,他們還是我爹!將來你要是被小鬼子給……老子也會給你披麻戴孝,也會哭著爬到你的墳前,然後再叫你一聲爹!”

  “連長,我……我錯了。”張小達哽咽著說道。

  陳玉廷走到張小達身邊,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並替他拍去了身上的塵土,然後就讓他換上一套小鬼子的服裝。

  “連長!連長!你不是同意我和你一起墊後的嗎?我知道錯了,你是我們全連最好最受人待見的人,我是個渾球,我貪生怕死,我還不得好死,你就讓我留下來吧,我現在做夢都想當炮灰!”張小達一邊撕扯著小鬼子的軍服一邊哀求道。

  “張小達!老子不想再重複第二遍,你!屬於突圍的那一組!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你要真覺得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你要真覺得……自己還是個爺們,就把這兩個女同志給我安全地送到指導員那裡去!”陳玉廷的語氣是那麼堅決。

  說完,陳玉廷附在張小達耳邊輕聲說:“你的小命不值錢,但珍貴!你得給老子好好活著,你的懲戒免不了,等下次再見面的時候,老子就送你去騎兵連喂馬。”

  張小達緊緊抓住陳玉廷的胳膊,“連長,你別走,我怕你走了,就永遠都不回來了,我們連需要你,你不能走!”

  陳玉廷替張小達擦乾眼淚,又做了一個鬼臉,“老子不想死在小鬼子的手裡,更不會拋棄自己的弟兄,你說,我一定可以活著回來,對嗎?執行命令吧!”

  血色浪漫(038)

  張小達那只顫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陳玉廷離去,突圍開始了,戰士童娃也取代了他的位置。宋亞迪本想向陳玉廷報告張小達私拿電臺一事,可被剛才的小插曲一攪,她便決定暫時先擱下此事,畢竟突圍成功的最大因素是內部要團結,她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鬧得人心惶惶。

  陳玉廷扛著那把鬼頭大刀跑上了山坡,童娃也抱著一挺機槍緊隨其後。在一棵松樹下,兩人都停下了腳步,陳玉廷壓低嗓音對童娃說:“看到對面的山頭了嗎?這個山頭和那個山頭互為犄角,我現在到對面山頭上去,你留在原地待命,只要一看到我點起火把你就開槍,火把一滅就停止射擊,你他娘的聽明白了沒有?”童娃懵懂地點了點頭,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連長,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老子要給他來個聲東擊西,別看老子沒讀過書,三十六計可是倒背如流。”陳玉廷用單筒望遠鏡偵察敵方的陣地,“姥姥的,這小鬼子日子過得挺舒服的嘛,又吃上罐頭了,你說這罐頭是牛肉做的還是豬肉做的,老子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都什麼時候了,連長還惦記著罐頭,現在能有個饅頭吃就不錯了,可他娘的連饅頭也沒有。”童娃埋怨道。

  “你小子就是個賤骨頭!有罐頭不吃非吃饅頭,怪不得我能當將軍,而你小子只能當個跑腿的小兵。”陳玉廷調侃道。

  “連長,你就是說破了天,它也只能是一頭吹出來的牛,沒讀過書,三十六計還倒背如流,把自個兒捧得真像個將軍是的,說出去誰信呢!”

  “呵呵……這你小子就不明白了吧,讀書人想得多,愣是要走一步看三步,可我們人就兩條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指導員是燕京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那夠有文化的了,可一打起仗來,最後拿主意的還是老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童娃使勁地搖了搖頭。

  “你說你跟了老子這麼久,怎麼連如此簡單的問題都搞不明白呢,你這腦子比豬也強不到哪兒去。老子告訴你為什麼,那是因為老子在娘胎裡就會看兵書,所以一生下來就會打仗,而且每次都能打勝仗。”陳玉廷十分得意地說道。

  “沒聽說過有在娘胎裡就能看兵書的,還有啊,照你的說法,誰的腿多能耐就大,那屬蜈蚣最厲害了,蜈蚣有四十條腿。”

  陳玉廷拍了一下童娃的腦袋,“你這是鑽牛角尖,蜈蚣是什麼呀,蜈蚣是動物,動物怎麼能和人比呢,豬有四條腿,難道你比豬還笨啊。”

  山下點起了火把,那火光猶如黑夜裡的幽靈,它張牙舞爪,它攝人心魄,可陳玉廷的心裡卻暗藏玄機,他眼裡唯一能裝下的就是希望和自信。

  “他們準備好了,我們也該行動了,按照老子剛才和你說的去做,要是搞砸了,老子饒不了你!”說完,陳玉廷趁著黑夜的掩護跑上了對面的山坡。童娃選了一個低矮的陡坡當掩體,他的機槍在夜幕下寒光四射,猶如一隻蹲在地上的獅子,隨時隨地準備撲到遠道而來的獵物身上。

  不到一支煙的功夫,陳玉廷就向童娃這邊亮起了火把,童娃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機槍吐著火舌瘋狂地扭動著身子,也把童娃震顫出一身冷汗。槍聲打破了黑夜裡的寧靜,也撕碎了黑夜裡的幽靈。日軍陣地上,鈴木肖雄和豐臣元術正在查看地圖,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擾亂了心神。

  血色浪漫(039)

  “鈴木君,這些支那人又發動進攻了,我們該怎麼辦?”豐臣元術焦急地說。

  “豐臣君,這槍聲來自我們的對面而非後面,這說明什麼?”鈴木肖雄鎮定自若地說。

  “是支那人的敢死隊想趁黑夜突圍,然後再和他們的主力匯合?然後就……”

  “然後就神秘消失!你想想,我們後面的支那主力現在已經不在我們的包圍之中,他們隨時都可以轉移,可他們至今都沒有要走的任何意圖,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神秘地圖還在敢死隊的手裡,他們要走就必須先把敢死隊救出來。”

  “豐臣君,接下來該怎麼做,你應該明白了吧?”

  “明白!我們要不惜任何代價,趕在支那人的主力展開營救之前,將他們的敢死隊徹底消滅!”

  “將部隊分成兩組,一組原地留守,以防支那人的主力前來偷襲,另一組跟我去圍剿支那人的敢死隊,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徹底消滅,並拿到神秘地圖,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嗨!”

  鈴木肖雄的命令傳達下去,所有的皇軍都進入戒備狀態,一組皇軍隨鈴木肖雄走下高地,直撲敢死隊的陣地而來,豐臣元術則負責原地留守。皇軍並排走在一起,皮靴擲地有聲,從槍筒裡飛出的子彈猶如黑夜裡穿梭的蝗蟲。就在皇軍準備爬上敢死隊佔據的高地時,兩面的山坡上同時響起了槍聲,一個火把亮了起來。

  “他們在那邊,射擊!”鈴木肖雄換了一把新戰刀,他指揮皇軍向有火把出現的山坡上沖去。眼看皇軍已經沖了一半的路程,火把卻突然熄滅,另一面山坡上也亮起了火把,緊接著機槍瘋狂地掃射起來。鈴木肖雄又命令部隊調頭向這面山坡沖去,當沖到一半的路程時,火把又熄滅了,槍聲也銷聲匿跡。如此這般,幾個來回,搞得鈴木肖雄狼狽不堪。幾個日本士兵甚至認為是幽靈在作祟,他們覺得戰死的支那敢死隊變成了厲鬼,找他們索命來了。

  “八嘎!這是支那人的詭計,根本沒有什麼幽靈,就算是幽靈來了,也不能奪走你們效忠天皇陛下的決心!”鈴木肖雄狠狠地打了幾個日本兵的耳光。

  皇軍無奈之下只能分作兩組,同時進攻兩面的山坡,陳玉廷的目的總算達到了,接下來,只要他和童娃能拖住敵人,那敢死隊的人就有突圍的希望。就在兩組皇軍瘋狂進攻兩面山坡,中間出現空隙之際,王國柱帶著敢死隊僅剩的六個人開始從正面突圍,一路上如入無人之境,一直沖到了豐臣元術佔領的高地。這六個人分別是:炮手王國柱,通訊員張小達,神槍手葛榮,戰士劉青,諜報員宋亞迪和美國記者露絲。

  王國柱想帶著敢死隊的人從山腰繞過去,卻被皇軍的暗哨發現,這個皇軍用日語喊道:“八嘎!你們想當逃兵嗎?你們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恥辱!現在你們就跟我去見豐臣中佐。”

  “這小鬼子放什麼屁呢,一句都聽不懂,我們是不是露餡了?”王國柱嘀咕道。

  “小鬼子把我們當成逃兵了,暫時還沒認出我們是中國軍人,不過他要把我們帶到他長官那裡去,我們遲早都會暴露的。”宋亞迪謹慎地說道。

  “姥姥的,跟小鬼子拼了,趁小鬼子還沒集結兵力,我們殺出一條血路,興許能沖出去。神槍手,這個小鬼子就交給你了,我先帶他們走。”說完,王國柱帶著其他人向前跑去。

  “站住……”鬼子哨兵淒慘地喊出了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神槍手葛榮專打小鬼子的眉心。槍聲一響,附近的小鬼子馬上趕來增援,只見葛榮並沒有急於後撤,而是儘量拖延時間,他的兩隻眼睛在黑夜裡閃著藍綠色的光,猶如一條蓄勢待發的惡狼,他鎮定自若,百發百中,倒下的小鬼子都成了“額上抹胭脂的姑娘”,他的嘴裡不停地數著數: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十三個,媽的!沒子彈了,便宜這些小鬼子了。

  神槍手葛榮擺脫日本兵的糾纏後在第一時間趕上了自己的隊伍,王國柱一聽他又殺死了十三個小鬼子,便高興地說:“小花榮,我先給你記上一功,回去後讓連長好好獎賞你。”

  “王國柱,你看!前面是小鬼子的帳篷。兩邊都是密林,我們繞不過去,看來必須得想辦法拔掉這顆釘子。”張小達壓低嗓門說道。

  血色浪漫(040)

  “你說槍聲都響成一片了,這些小鬼子居然還睡得這麼死,這樣的兵即使不死在我們的手裡,也會被狼給叼走,你說呢?”王國柱犀利的眸子閃著寒光。

  “睡得死好啊,八成夢裡正在和自己的相好……”

  “你小子就知道想女人。”

  “哼,好像你沒想過似的,除非你不是男人,呵呵……”

  “我沒時間和你扯淡,既然這些小鬼子不肯起床,那乾脆就讓他們永遠都不要醒!只是就這樣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夢裡死去,真是便宜了他們。”

  王國柱讓戰士劉青留下來照顧露絲和宋亞迪,他帶領其他人悄悄摸進了敵人的帳篷。正在熟睡的小鬼子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的降臨,他們全部慘死在中國軍人的大刀下。而就在王國柱得手的同時,外面也傳出了槍聲,戰士劉青被小鬼子的哨兵打中,身負重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露絲和宋亞迪被幾個小鬼子給圍了起來。

  “吆西,支那女人,還有美國女人。”幾個日本兵猥褻地笑了起來,他們一步步逼近露絲和宋亞迪,露絲正要掏出手槍,宋亞迪按住了她掏槍的手,幾個日本兵更加放肆起來,他們乾脆把槍扔到了地上,像惡狼一樣撲了過去……

  幾聲淒厲的慘叫劃破長空,幾個日本兵倒在了宋亞迪淩厲的拳腳下,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施展自己的功夫,而就連陳玉廷也不知道她會功夫。宋亞迪還不放心,她掏出手槍在這幾個日本兵的身上又補了幾個血窟窿。

  “哦,我的上帝!你的身手真是太快了,我還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們就都倒下了,你用的是中國功夫?”露絲讚不絕口地說。

  “幾招花拳繡腿而已,關鍵時刻勉強可以防身。”宋亞迪看到王國柱他們從帳篷裡探出了腦袋,便對露絲說:“待會兒見到他們,你就說這幾個日本兵是你用手槍打死的,千萬別說是我幹的。”

  “why?”

  “你就別問了,反正我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

  “你們沒事吧?這……”話間,王國柱已然跑了過來,他看著地上躺著的幾具屍體問道。

  “是露絲,她剛才真是太勇敢了。”宋亞迪爭先說道。

  “是嗎?露絲你真是太了不起了,看來親過連長的女人都會變得十分勇敢,亞迪姐,你太柔弱了,要不,下次你也親連長一個。”張小達調侃著說。

  “張小達,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宋亞迪的臉上登時爬上一抹紅暈,“那電臺的事……”

  “好了好了,我再也不敢了,亞迪姐別老拿這件事壓我。”張小達一副驚慌的樣子。

  “什麼電臺的事?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我現在可是突圍的負責人,要真有什麼事,你們可不能瞞我!”王國柱鄭重其事地說。

  “沒什麼事,要真有什麼事,一定會告訴你的,附近的小鬼子馬上要過來了,我們得趕快走。”

  宋亞迪剛把話說完,王國柱背起地上身負重傷的劉青帶頭向前跑去。路過帳篷的時候,露絲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發了出來,她悄悄溜進了帳篷,眼前的淒慘景象令她失聲叫了出來。敵人的腦袋都被砍了下來,淩亂的滾落在地上,鮮血浸透了床鋪和紗帳。突然一個黑色的皮套讓她眼前一亮,她的本能告訴她,那皮套裡裝著一架相當精美的相機。露絲用盡全力才從一具無頭屍體的手裡取過了相機,正當她心滿意足準備離去時,躲在牆角裡的一條“漏網之魚”向她開槍了……子彈在露絲的小腿上鑽了一個窟窿,接著驚慌的露絲也掏出手槍,對著這條漏網之魚連續射擊,他被打成了篩子。露絲試圖站起身來,但傷口疼痛不已,令她動彈不得。

  帳篷裡的槍聲引起了小鬼子的注意,也牽住了王國柱等人的心。這時,他們才發現沒了露絲,他們急忙往回趕,並趕在小鬼子的前頭把露絲給搶了出來。張小達主動請纓,把露絲背了起來,一陣暖風吹過,自露絲雪白的領子裡飄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那股幽香令張小達陶醉不已,他的腦子裡仿佛被潑了一桶污水,百種思緒糾纏在一起,他的腿也不知該往哪裡邁了。

  “媽的!小鬼子沖上來了,再不走,我們肯定被小鬼子包了餃子!”王國柱將劉青放了下來,他的傷勢實在是太嚴重了,葛榮警戒著,他的眼神告訴我們,作為神槍手,他是不會浪費一顆子彈的,只要小鬼子沖上來,他就專打他們的眉心。

  血色浪漫(041)

  “王國柱,你們走吧,給我留下一顆手榴彈就行。咳咳……”劉青氣息奄奄地說,鮮血浸透了他的身體。

  “大個子,你一定要挺住,再撐一會兒,哥哥會把你背出去的,你再撐一會兒!”王國柱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欲把劉青再次背起,劉青卻極力掙扎道:“王國柱,別費力氣了,我不行了,你們要好好活著,我到了天堂,又可以和兄弟們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

  “大個子!大個子!你給我醒醒!咱連長說過,自打特別行動連成立那天起就沒丟下過一個弟兄,你不能讓哥哥破了這個先例,哥哥現在就帶你出去。”王國柱搖晃著劉青的身子悲痛地說道。

  “小鬼子上來了!我們得趕快走!咱們輪流背著大個子。”葛榮看著漸漸逼近的小鬼子說。

  “我……我是不會走的,我決心已定,你們不必勸了,我們家世世代代種地,沒出過什麼大人物,現在能為國家民族盡忠,也算我這一輩子沒白活。兄弟們,我先走一步,天堂裡的弟兄再向我招手……那手勢充滿了誘惑,你們看,有一隻手已經在我眼前晃了,不!是兩隻,三隻,死去的弟兄都來接我了。”劉青向王國柱等人敬了一個軍禮,看到大家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用盡氣力喊道:“快走!你們看到過太多兄弟被炸成一灘肉泥,你們的心早被惡魔撕碎了,這一次就別再看了!”

  王國柱把一顆手榴彈塞到劉青手裡,他乾裂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他沒有哭,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出來。他帶頭向劉青莊嚴的敬了一個軍禮,所有人都脫去軍帽,向劉青敬了一個軍禮。葛榮朝天鳴了三槍,槍槍打在自己的心上,“葛榮送大個子,一路走好!到了天堂見到眾兄弟,別忘了讓他們給我預先留個好位子,我要坐靠窗的位子,我喜歡曬太陽。”

  “好,我會給你留著。”劉青擺出一副從容赴死的姿態。

  劉青目送王國柱等人走遠後,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的荷包,荷包上繡著一對烈火鴛鴦,它們柔情繾綣,愛意纏綿,心心相印,龍鳳和合。他擦乾眼淚笑著說:“不哭了,不哭了,一個大老爺們哭啥呀,不就是死嘛,死人咱見多了,不怕,不怕……小鳳,我又要食言了,你別怪我,下輩子,我一定娶你。”

  黑夜裡出現了十幾雙幽靈的眼睛,小鬼子把劉青圍了起來。劉青把荷包安放懷中,還特意用手捂了捂,他用盡氣力支撐起身體,他看著虎視眈眈的小鬼子冷冷地說:“有這麼多小鬼子給老子陪葬,老子值了!”說完,劉青拉掉手榴彈的引線,小鬼子和他一起隨著爆炸聲變作一團黑煙,黑煙紛紛向下沉去,分明有一道白光沖向了黑黢黢的蒼穹。

  血色浪漫(042)

  回頭說陳玉廷,他和童娃分頭阻擊牽制敵人。敵人的火力形成一張密網將他們兩人壓得抬不起頭來,危急之際,陳玉廷只得將火把插在了一棵樹上,敵人很快便將火把打成了碎末。

  童娃也停止了射擊,這倒不是因為火把突然熄滅的原因,而是他的機槍裡沒子彈了。

  “這挺機槍不能留給小鬼子,我要把它炸了!”童娃將兩顆手榴彈綁在機槍上,他看著步步逼近的小鬼子,對著對面山坡上的陳玉廷喊道:“連長!我先走一步了!來生童娃還跟著你打小鬼子!”說完,童娃躍出戰壕,將綁著手榴彈的機槍扔向蜂擁而來的小鬼子,一陣巨大的爆炸傳來,幾個小鬼子提前見閻王去了。他趁黑夜的掩護,雙手握住大刀幾個箭步沖上去,又接連砍倒了幾個小鬼子。

  陳玉廷這邊聽到童娃的喊叫頓覺不妙,這時小鬼子也壓上來了,一個小鬼子率先跑上陳玉廷佔據的高地,他剛俯身向黑漆漆的戰壕裡探進去半個腦袋,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他便被陳玉廷扭斷了脖子。接著,又摸上來幾個小鬼子,他們見戰壕裡依然沒有動靜,便把長長的刺刀伸了進去,就在這時,一道寒光自戰壕裡射出,一個小鬼子的腦袋被削成兩截,旁邊的兩個小鬼子還沒反應過來,陳玉廷的鬼頭大刀便左右開弓,將他們拍成了肉泥。

  山下的小鬼子聽到慘叫聲,紛紛沖了上來,陳玉廷向左邊的山坳裡扔了兩顆手榴彈,然後就從右邊的山坳裡繞道去營救童娃了。小鬼子看到左邊山坳裡炸響了手榴彈,便紛紛向那邊追去,陳玉廷得以成功逃脫。這邊,童娃正和小鬼子鏖戰,他渾身是血,寒光閃閃的大刀上不停地滴落鮮血,他儼然一條茹毛飲血的惡狼。他迎敵而上,接連砍倒了兩個小鬼子,但他也被後面突如其來的兩把刺刀刺進了腰椎和後背。鈴木肖雄命令手下的士兵不准開槍,他雖然是侵略者,但他也是一個軍人,他很敬佩像童娃這樣有骨氣的死士。

  “支那人,放下武器吧,你很勇敢,只要你放下武器,我決不殺你。”鈴木肖雄冷冷地說。

  “放你娘的屁!有本事就上來和爺爺較量較量,爺爺連死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些小鬼子不成,來吧!爺爺今天要殺個痛快!”童娃用顫抖的血手緊緊握住大刀,一雙眸子比死神還要可怕。

  “我很敬佩你的勇氣,既然你不肯投降,我就讓你以一個軍人應有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鈴木肖雄拔出了戰刀,童娃大喝一聲舉刀砍來,只見童娃眼前寒光一閃,那把戰刀便刺進了他的小腹。鈴木肖雄用力拔出戰刀,一股鮮血噴湧而出,童娃重重地倒在血泊中……

  “三娃子!”陳玉廷一手拿著衝鋒槍,一手拿著鬼頭大刀沖了過來,“小鬼子!我操你姥姥!”

  衝鋒槍噴著火舌,鋪天蓋地掃射而來,小鬼子頃刻間倒下了一片。緊接著,短兵相接的時刻就來臨,陳玉廷雙手揮舞著他的鬼頭大刀,所到之處,小鬼子不是掉了腦袋就是缺胳膊缺腿,悲慘的哀號響徹山谷。他順勢抓過一個小鬼子當擋箭牌,向前沖去,一邊走一邊用衝鋒槍掃射,直到擋箭牌被打成了篩子,他才以向敵人扔了兩顆手榴彈結束了戰鬥。趁著敵人慌亂之際,陳玉廷扛起童娃便向山上沖去,他將童娃放在了一棵松樹下。

  血色浪漫(043)

  “連長,我不行了,你自己快走吧。”童娃氣息奄奄地說道。

  “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該怎麼做,老子心裡有數。”陳玉廷替童娃擦去臉上的血漬。

  突然,童娃從腰上的皮夾裡掏出一把手槍,頂著自己的腦袋說:“連長,你別逼我,你是一個好人,一個大好人,我不想連累你,你快走啊!”

  “三娃子,把槍給我,我命令你把槍給我!”陳玉廷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他就要去奪童娃手中的槍。

  “別過來!你再向前走一步,我真的開槍了!”童娃持槍的手也劇烈顫抖起來。

  “你想死是吧?你開槍啊!都去死好了,一個個都長能耐了,都他媽學會拿槍頂著自己的‘夜壺’逼老子了!”

  “連長,人之將死,其言也真,童娃自從跟著你出生入死,殺小鬼子那是一點也不含糊,我多想永遠都留在你身邊,哪怕這輩子只能替你端洗腳水我也願意,可上天不給童娃這個機會,你別怪童娃狠心。”

  陳玉廷慢慢蹲下身,盤腿坐在了童娃的對面,他深沉地說道:“童娃,你跟了我幾年了?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麼跟我的嗎?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過什麼嗎?”

  童娃從脖子上解下一個平安符,他從乾裂的嘴唇裡擠出一個字:“娘!”

  陳玉廷繼續說道:“記得我第一次見你,你只有十二歲,到現在都整整六年了,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教我怎麼殺小鬼子好嗎?你娘是虔誠的佛教徒,臨死前把這個平安符掛到了你的脖子上。你娘她死的慘啊,讓小鬼子用汽油火火給燒死了,她死的時候還在喊,兒子,你長大了,一定要替娘報仇!可現在,她惟一的寶貝兒子竟然不想活了,永遠也沒有人能為她老人家報仇了,你說你娘泉下有知,該多傷心啊。”

  “別說了,別說了……”童娃已經泣不成聲。

  “我陳玉廷這一輩子吊兒郎當,沒幹過什麼正經事,唯一做過的一件自以為還有那麼點意思的事,就是能為拯救民族危亡做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粒炮灰。三娃子,還記得三年前的棗宜會戰嗎?在南瓜店十裡長山,張自忠將軍和兩千將士浴血奮戰九個晝夜,最後全部以身殉國,何等壯烈!記得那天我抱著將軍的遺體突圍時中了小鬼子的毒氣,是你拼死把我扛到了74師的師部,讓我有機會認識了張師長。我陳玉廷還是那句話,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上了戰場,我就不會丟下一個弟兄,于公於私,我今天說什麼也不能把你丟下。張師長老挖苦我,說我鬼靈精怪,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也從不知何為煩惱。其實,我陳玉廷是什麼人,我自己最清楚,看著身邊的弟兄一個個倒下,我卻無能為力,我身為連長連自個兒的兄弟都保不住,我……我不是個男人。”陳玉廷似乎永遠都不會流淚,但這次他流淚了,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血色浪漫(044)

  “連長,你別哭了,你要是哭了,我就該死了。”童娃悲傷地說道。

  “三娃子,你救過老子的命,老子也救過你的命,咱們之間就算扯平了,今天你決意要死,老子也不攔你。你他娘的替那些死去的弟兄好好想想,你一死了之,你痛快你悲壯,但九泉下的弟兄們就能瞑目嗎?!”

  “連長,什麼都別說了,走吧。”童娃長舒了一口氣。

  “好!我等得就是你這句話。”說完,陳玉廷站起身逕自向山上走去。童娃一看,急忙喊道:“連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我們兩個一塊走!”

  陳玉廷又回到了童娃身邊,俏皮地說道:“老子沒誤會你的意思,老子等得其實是這句話,老子不喜歡模糊的答案。”

  槍聲越來越近了,鈴木肖雄指揮著皇軍攻上山頂,陳玉廷和童娃被逼到了懸崖邊上。童娃俯身向懸崖下望去,雲霧繚繞,深不見底,陣陣寒氣自崖底吹來,令人不寒而慄。

  “支那人,你們已經走投無路,反抗沒有任何意義,放下武器投降吧!”鈴木肖雄擺出一副勝利者的高傲姿態。

  陳玉廷操起大刀將旁邊的一棵松樹砍成兩截,冷冷地說:“小鬼子,爺爺沒讀過書,不知道投降兩個字怎麼寫,哈哈……兄弟們,等等大哥,大哥這就來找你們!”說完,陳玉廷沖向小鬼子,一陣驚心動魄的白刃戰即刻上演,那把八十斤重的大刀再次嘗到了茹毛飲血的滋味。

  童娃用一支槍支起身子,他仿佛是懸崖上矗立的一座雕像。他深深地吻了一下脖子上戴著的平安符,從容地說道:“娘,兒子不孝,沒能替你多殺幾個小鬼子,連長,我死也不當俘虜,童娃先走一步,我和兄弟們在天堂等著你!”說完,童娃縱身跳下萬丈深淵,幾隻黑鷹在懸崖上空久久盤旋,不肯離去……

  “三娃子……”陳玉廷撕裂了喉嚨。

  鈴木肖雄抽出戰刀,刀身上寒光咧咧,他惡狠狠地說:“支那人,投降吧!”

  鮮血順著陳玉廷的額頭和胳膊汩汩流出,他儼然一個“血人”,那雙噴火的眼睛似要將敵人生吞活剝,陳玉廷捧起鬼頭大刀,輕輕撫摸著它,自言自語道:“兄弟,咱倆緣分已盡,陳玉廷要先走一步了,但兄弟我不能讓你落在小鬼子的手裡,希望你以後能找到和你意氣相投的主人。”

  突然,陳玉廷從腰上解下最後一顆手榴彈,他拉掉引線扔向敵人,緊接著幾個箭步跑到懸崖邊上,縱身跳入萬丈深淵,那把鬼頭大刀靜靜躺在他結實而溫暖的懷裡……

  血色浪漫(045)

  回頭說,王國柱帶領的敢死隊餘眾經過重重艱險,順利突破豐臣元術設計的幾道防線,趁著黑夜的掩護總算是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楚賁、丁虎、柳紹輝率領的一排戰士也及時趕來接應,由於王國柱等人穿的是小鬼子的衣服,所以雙方差一點交起火來,幸虧是宋亞迪及時認出了丁虎和楚賁,才避免了一場誤傷。

  “張小達,你背著露絲小姐這麼久也累了,我替你背一會兒吧。”小花榮葛榮溫和地說。

  “不累,不累,還是我背吧,指導員不是說了嘛,照顧國際友人是我們的職責,再苦再累也值得。”張小達說出這句話後,他自己都感覺有些心虛的意思。

  “聽他在這裡胡說八道,他願意背那是因為他背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王國柱插話道。

  “呵呵……原來是這樣。”葛榮掩口笑道。

  張小達一聽就急了,雙手一松,露絲跌在地上,屁股給重重摔了一下,露絲顯然既鬱悶又懊惱。張小達一看自知失誤,連忙將露絲扶起,歉然道:“露絲小姐,我可沒別的意思,可王國柱他……”

  “你這個人太冒失了,剛才差一點把我的屁股給摔壞了,我再也不要你背。”露絲不悅地說。

  “哈哈……”眾人開心地笑起來,張小達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都他娘的別笑了!”丁虎虎目圓睜,逕自走到王國柱面前,“連長呢?”

  王國柱囁嚅地說:“連長他,連長他……”

  丁虎一把抓你王國柱的衣領激動地說:“連長他到底怎麼了,快說!”

  “排長,連長他硬要負責斷後,我怎麼勸也勸不住啊!”

  “哼!姥姥的,把這身狗皮都給老子脫了!”丁虎盯著穿日本軍裝的人吼道。說完,他拿上衝鋒槍便要去找小鬼子拼命。

  “丁虎,你冷靜點,這樣做只會去送死!”楚賁極力阻止丁虎的冒失行為。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命是我自兒的,就是死我也要把連長救出來!”丁虎撂下一句話,紛紛離去。

  “這頭強牛,真拿他沒辦法!”楚賁摔下一句氣話也跟了上去。

  “這兩個人雖說處事有些欠考慮,但個個都是鐵錚錚的漢子,我們中國能有這樣的軍人,何愁日寇不除!特別行動連的兄弟們,我們也去救連長!”柳紹輝被一腔熱血所左右,他率領一排的戰士們沖向小鬼子的陣地。宋亞迪和露絲被幾個士兵護送著回去,其餘的五個敢死隊戰士又調轉頭跟隨柳紹輝打小鬼子去了。

  戰爭一觸即發,炮火燃燒著黑夜,槍彈撕裂了長空,硝煙彌漫,慘嚎連連。

  “王國柱!你那秘密武器呢,給老子抬上來,轟他娘的!”排長丁虎命令道。

  “是!”接到命令,王國柱便扛著自己那個三個筒的迫擊炮上來了,他調試好方向,對準敵人的陣地就是一陣猛烈的炮擊,打地小鬼子聞風喪膽。丁虎拍著王國柱的肩膀高興地說道:“你小子,每次都能給老子玩出點新花樣,這次把連長救出來,老子給你記頭功!”看到王國柱一個勁地點頭卻不發炮了,丁虎卻急了,“小鬼子又過來了,接著打!老是挨敵人的炮彈,這次咱也讓小鬼子嘗嘗被炮轟的滋味,呵呵……”

  “排長,沒炮彈了,轟不了。”王國柱委屈地說道。

  “姥姥的,你怎麼不省著點用啊,剛打出點意思,真他娘的晦氣!”丁虎訓斥道。

  “這也不能怨我啊,掩護你們主力部隊突圍時,炮彈都打光了,就剩這麼幾發炮彈了。就這幾發炮彈還是我省下來的呢!”王國柱極力為自己開脫。

  這時,楚賁將子彈上膛,端著衝鋒槍向小鬼子沖去,一邊沖一邊喊:“小鬼子,來吧!到爺爺這裡來受死吧!”

  血色浪漫(046)

  “這小子剛才還婆媽呢,現在比誰都急,這會兒又是他一排的人在擔任營救任務。不行,老子要搶在他前頭把連長救出來!”丁虎一手操起大刀一手端起衝鋒槍高喊道:“王國柱,小花榮,跟老子上!要是不能趕在楚賁前頭把連長救出來,老子饒不了你們!”

  這邊豐臣元術指揮著已是強弩之末的皇軍頑強抵抗,站勢一度陷入僵持的境地。

  豐臣元術鎮定自若地喊道:“頂住,給我頂住!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援軍就快到了,這些支那人沒幾天活頭了!”

  不消一刻,丁虎和楚賁率先攻上了日軍堅守的陣地,他們幾乎同時用手中的大刀各自砍殺了一個小鬼子。接著,特別行動連的戰士蜂擁而上,和小鬼子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白刃戰,鮮血染紅了黃土地,幽靈的慘嚎再次響徹黑夜,烈士的呐喊敲醒沉睡的東方雄獅。

  豐臣元術眼看陣地守不住,便命令部隊後撤,依託更陡峭更兇險的工事進行防禦,丁虎和楚賁率領特別行動連的兄弟幾番強攻都被打退。這時,一個通訊兵送來了袁燁的口信,敵人的援兵馬上就要到了,要他們奉命調回。

  “丁虎,老子沒求過你,這次就算老子求你了,先回去吧,連長是咱全連最勇敢最聰明的人,在關鍵時刻他總能脫險,我相信連長現在還活地好好的,我們要以大局為重。”楚賁這次表現地很謙遜也很沉穩,他少了以往的高傲和不羈。

  “楚賁兄弟,不是丁虎我不給你面子,這一路上我的心總是惶惶的,以前我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我覺得連長一定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我這當兄弟的不能不管啊!”丁虎悲傷地說道。

  楚賁望著一張張佈滿血漬的臉,眼前的每一個戰士都很單純,但正是這種單純錘煉出他們捨生忘死的軍人豪情。楚賁什麼話也沒說,他將子彈上膛,默默地向敵人的陣地爬去,其他人全部尾隨而至。這個通訊兵一看急了,“指導員說了,臨陣抗命者殺無赦!”

  一個戰士一把抓過通訊兵的衣領憤怒地說道:“去你媽的!老子現在就去救連長,你再敢多說一句,老子就一槍崩了你!”

  通訊兵迅速掏出手槍指著這個戰士的腦袋冷冷地說:“我也贊成先救連長,但你沒資格命令老子!”說完,他一把推開這個戰士,毅然決然地沖向小鬼子的陣地。

  “都他娘的有種!老子在這裡先替連長謝謝諸位兄弟!”丁虎跪在了地上,對著沖向敵人陣地的戰士連磕了三個響頭。接著,他也手持大刀端著衝鋒槍也上去了。

  這邊,袁燁見沒了通訊兵的音信,天邊現出了魚肚白,這意味著敵人的援兵馬上要到了,他陷入了難以抉擇的境地。是主動轉移還是先去救陳玉廷?保護國際友人是他的神聖職責,他必須要全力以赴,營救並肩作戰的生死兄弟,也是他的神聖職責,他必須要赴湯蹈火。顯然,在這個關鍵時刻,上帝沒有給他一個兼顧的機會,他必須要做出抉擇,他到底該怎麼辦?

  “指導員,我們轉移吧,這也是陳連長的意思。”宋亞迪一邊說一邊將目光定在了國際友人身上。宋亞迪那雙柔媚的眸子令人陶醉,她不僅讓男人迷失心志,也在關鍵時刻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袁燁讀懂了宋亞迪的意思,他終於下定決心轉移,部隊緩緩離去,每走一步,都有若干的腦袋不自覺地回望,在某個遙遠而又近在咫尺的地方,陳玉廷英武的身影在向他們招手,殘破不堪的軍旗站在風尖上翩躚起舞。

  烈日當空,丁虎和楚賁拖著疲憊的身子從陣地上撤了下來,這已經是他們的第九次進攻了,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他們在十個小時裡連續不斷地發動了九次進攻?小鬼子的援軍及時趕到,他們將丁虎和楚賁率領的特別行動連的一部分戰士團團圍住,這一次的處境比起上次來更加危急了。已經跳出包圍圈的袁燁等人站在遙遠的山頂上向這邊瞭望,他們紛紛脫去了軍帽,並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軍禮。喬治博士和鐘斯助理不停地在胸前劃著十字,他們的嘴裡默念道:“人類共同的英雄,願上帝保佑你們。”

  鵲橋村風雲(047)

  潺潺溪水緩緩流過,兩岸樹木蓊鬱滴翠,鳥語花香,景色怡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鵲橋山這裡表現地惟妙惟肖。

  陳玉廷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十分,他發現自己正躺在河邊,波光粼粼的河面迫使他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姥姥的,我居然還活著,這不是在做夢吧?我的鬼頭大刀呢,既然我沒有去閻王爺那裡喝酒,那我就不能把我的老夥計丟下,我得趕快把它找回來。陳玉廷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沿著河岸蹣跚而行,每走一步,他都感覺自己身體裡的骨頭好像一下子就會散架,他的兩條腿開始劇烈顫抖,他最終還是倒了下去……

  陳玉廷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他從模糊的視線裡看到自己的鬼頭大刀就在不遠的地方,滔滔流沙把下半刀身掩埋。陳玉廷用盡全力操起大刀,對著周圍的空氣亂砍了一通,他興奮地喊道:“小鬼子,到爺爺這裡受死吧!哈哈……姥姥的,連老天爺都學會做買賣了,你他娘的放心,老子這次大難不死,一定會替你多殺幾個小鬼子!”

  微風拂過,清澈的河面上蕩起圈圈漣漪,遙遠的天邊一隊雄鷹展翅翱翔,落日新郎挽著晚霞新娘的手雙宿雙棲,好一個和諧寧靜的世外桃源。河邊堆起了一個小墳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跪在小墳頭前喃喃自語:“童娃,一路走好,大哥給你尋了這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你就好好安息吧。老子知道你一個人呆在這裡肯定會寂寞,等打敗了小鬼子,老子就來這裡安個家,將來要是能娶個媳婦生個娃,我會告訴孩子他有個爹埋在這裡,你他娘的也算後繼有人了。唉,老天爺不公平啊,他做買賣就認我陳玉廷,而我陳玉廷又是一毛現錢都拿不出來的主兒,你說我拿什麼和他做買賣啊,除了一條爛命,什麼都沒有!如果一條爛命就能換來最好的本錢,那全連的弟兄都有資格和老天爺做買賣,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有惟一的一條爛命!可他們一個個都走了,現在你也走了,我他娘的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現在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你說啥?讓女人看見了會說我不是爺們,嗨!讓她們說去吧,老子才不怕丟人呢,哭自己的兄弟是天經地義的事,不丟人……”

  突然,附近的蘆葦叢裡響起了槍聲,一隻野兔倒在了血泊裡。一個戴草帽的老漢持槍小心翼翼地走到野兔那裡,隨手便將那只野兔拾到了背上的竹簍裡。這時,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從身後頂上了老漢的腦袋,老漢登時冒出一身冷汗,手中的獵槍也驚落在地上。

  “你是誰?我……我只是一個獵人。”老漢緊張地說道。

  鵲橋村風雲(048)

  陳玉廷把手槍裝進了槍套,老漢慢慢轉過身,此時他才看清來人的真實面貌。陳玉廷什麼話也沒說,逕自向遠處的山林走去。

  “長官!再往前走就沒路了,這附近就我一戶人家,你還是到我那裡歇息一晚的好。”老漢的話像一陣暖風吹進了陳玉廷的心裡。

  陳玉廷將上衣脫掉,把鬼頭大刀包好,然後就隨老漢而去。他們穿過了茂密的山林,在一個環山而建的村寨裡落了腳。陳玉廷的出現吸引了村寨裡所有人的眼球,從他們犀利的眸子裡可以讀出他們此時是充滿敵意的,而且更令陳玉廷感到奇怪的是,整個村寨裡的人全部都是青壯年,連個婦孺老少都沒有,他們的習性讓陳玉廷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當土匪時的影子。老漢把陳玉廷帶到了村寨中央的一座老房子裡,之後便轉身步入了後堂。陳玉廷環視一圈,當他的目光落在房子正面牆壁上掛著的一個狼頭骨時,他詭秘的笑了起來。

  老漢步入後堂後,便隨手扔掉了背簍,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跑了過來。

  “大哥,今天的可是一隻肥羊啊,您從哪裡找來這麼一主兒?”漢子一臉興奮的樣子。

  “哼,二屁啊,你大哥我是什麼人,你不會不清楚吧,遠的不敢說,只要是進了咱這鵲橋山的地界,甭管他是綿羊還是老虎,都得乖乖的給我進籠子。”老漢得意的說道。

  “看他穿的軍服應該是國民黨的部隊,想當初咱在小柳莊綁了地主胡二的票,回來的路上就是遭到了國民黨部隊的圍剿,現在來到鵲橋山避難一是為了和小鬼子打遊擊,二是為了避開國軍的剿匪行動。他奶奶的,老子正愁抓不到一個國軍,現在他主動找上門來,老子非得扒了他的皮,方能解心頭之恨!”鵲橋寨二當家姚二屁姚興憤怒地說。

  “話是這麼說,可眼下國軍正和小鬼子交戰,大家好歹都是中國人,我們現在要是把他殺了,那小鬼子不就少了一個對手嘛,我看這件事沒那麼簡單。”這個老漢正是鵲橋寨大當家山貓周正。

  “看他的樣子准是從前線跑回來的逃兵,咱又不是沒和國軍交過手,咱的武器和國軍比起來那是差遠了,可當初還把國軍那幫兔崽子打地落花流水,現在國軍遇上武器裝備更好的小鬼子,沒嚇得尿褲子就不錯了,我他娘的最恨沒骨氣的中國人,像這樣的逃兵老子就得見一個殺一個。”姚興話間已然掏出了手槍,他將子彈上膛就要衝到大廳去。

  “老二,你等等。我先去探探口風,假如他真是一個逃兵的話,那我就新賬舊賬一起算!”周正說完,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後又急急地來到了大廳。

  陳玉廷坐在大廳正北方的一張狼皮椅子上,他將包著的鬼頭大刀倚靠在椅子的一邊,然後把兩條腿往旁邊的桌子上隨意一搭,擺出一副山大王的架勢。周正看到陳玉廷的這副模樣,他心中頓時一驚,總覺得這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主兒,說不定是大有來頭的,可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傢伙到底是何許人,又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鵲橋山?他心裡不免犯起了嘀咕。

  鵲橋村風雲(049)

  “這就是你的家呀,還真他娘的氣派,不過,老子見過比你這兒更氣派的賊窩。”陳玉廷瞟了周正一眼,周正聽到“賊窩”兩字居然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真會開玩笑,我可是老實本分的獵戶,何來賊窩一說。”周正慌忙遮掩道。

  陳玉廷慢慢走到周正面前,幾乎是貼著臉面對他說:“獵人從來都不會老實本分,尤其是拿人當狩獵目標的獵人更不會心慈手軟,不然你跟你的兄弟也活不到今天。”

  “哦?這麼說,你已經猜出我是幹什麼的啦?”

  “你是賊,確切的說應該是土匪!”

  “啊!你怎麼知道的?你……”周正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冷汗順著額頭淌了下來。

  “老子沒時間跟你扯淡,老子餓了,快去準備飯菜吧。姥姥的,這一想都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了,今天遇到同行,老子也就不客氣了,一定得吃他個天昏地暗。”陳玉廷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吩咐周正道。

  周正先是一怔,隨後便苦笑道:“好,好。招呼遠道而來的客人是應該的,小兄弟請稍等,我這就下去吩咐廚子置辦酒席。”

  說完,周正便又來到了後堂,此時姚興又帶來了一個鬍子拉碴的漢子,正是鵲橋寨三當家大煙袋楊寶。

  “他奶奶的,這小子是哪兒來的混蛋,居然敢使喚大哥,我看他是活膩了,我這就去收拾了他!”說完,楊寶將長煙杆往腰間一別,掏出手槍便要衝到前廳去。

  周正及時攔住了楊寶,謹慎地說道:“老三,你切不可魯莽。我看這小子定是有些來頭的,別的不說,就剛才我還未開口,他已經猜出我是土匪,這要沒有幾十年跑江湖的經驗,是斷然做不到的,就這一點,大哥已是自愧不如。”

  “難道這小子當兵以前也是吃咱這一碗飯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姚興的臉上充滿了疑惑。

  “很有這個可能,如此一來,我們更要慎之又慎。”周正一貫以成熟老練著稱。

  “管他的,就算是一條道上的又怎樣,誰要擋了咱的道,咱就得收拾他!大哥你說是不是?”楊寶的脾氣一向是火爆的,個性剛烈卻少智謀。

  “老三說的也不無道理,我看這樣吧,待會兒酒席上看我臉色行事,我沒發信號之前你們決不能貿然動手。”周正做出了最後的安排。

  “好,我們全聽大哥的。”

  天漸漸黑了下來,鵲橋山像繈褓裡的嬰兒甜甜睡去,而鵲橋寨裡則是燈火通明,一派歡騰之景象。周正手下的嘍囉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儼然是嘯聚山林的梁山好漢。大寨中央的忠義廳裡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陳玉廷隨周正等人入席,沒等周正寒暄開口,陳玉廷就像一條餓瘋了的狼瘋狂地蠶食著桌上的美味,一邊吃一邊吩咐道:“哎,這位兄弟,把你眼前的紅燒豬蹄給老子端過來,老子夠不著。”被叫的是二當家姚興的一個手下,他顯然對陳玉廷的失禮行徑倍感不滿,但又不好當面指責客人,只得拿眼瞟向姚興,而姚興又看周正的意思,周正默許地點了點頭,姚興的手下把菜端到了陳玉廷的面前,還特意用力地落了一下盤子。

  鵲橋村風雲(050)

  陳玉廷將一塊紅燒豬蹄放入口中,細心地嚼了起來,“這菜做地真地道,老爺子想必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吧?世道混亂,被逼無奈,才不得已落的草,就不知你是學柴進呢還是學盧俊義。”

  周正呵呵一笑,“小兄弟真是太抬舉周某人了,柴進乃是比皇親國戚還要尊貴的名門大族,而盧俊義更是富甲一方,生活安逸,如果不是被奸人迫害,他們決不會上梁山。和他們相比,無論是出身還是俠義之舉,周某人都還差得很遠。”

  陳玉廷咧著嘴隨口說道:“是這樣啊,一個人出身不好沒什麼,可作為一方豪傑竟無半點俠義之舉,真就該人神共誅了。我勸老爺子還是不要做寨主了,學朱貴開開酒店還行。”

  “放你娘的屁!你算哪根蔥,敢這樣詆毀我大哥,我他媽斃了你!”楊寶憤然起身,拔出手槍對準陳玉廷的腦袋。周正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他那犀利的眸子緊緊盯著陳玉廷。

  “誰在放屁,好臭啊,吃飯就是吃飯,放屁就是放屁,吃飯的時候不能放屁,放屁的時候也不能吃飯。老爺子,你養的狗太沒有教養了,主人還沒下逐客令,主人的狗居然就開始咬人了。”陳玉廷鎮定自若,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自顧自的吃著美味佳餚。

  周正慢慢坐下來,他示意楊寶收回手槍,楊寶不情願的將手槍重新別回腰間,他的兩隻眼睛似要噴出火來。周正打了一個圓場,轉移話題說道:“小兄弟,我還沒給你介紹我的兄弟,這位是二當家姚二屁姚興,這位是三當家大煙袋楊寶,我是鵲橋寨的大當家周正。”

  陳玉廷用手一抹嘴巴,打了幾個飽嗝,心滿意足地說:“真他娘的舒服,可惜這一桌豐盛的酒菜了,我的兄弟們還在前線和小鬼子浴血奮戰,連個饅頭都吃不上。可惜啊,可惜……”

  “小兄弟看樣子是個軍官,不知是國軍哪部分的?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鵲橋山?”

  “你問老子,老子問誰去。老子沒時間和你們扯淡,咱們就開門見山,直切正題,小鬼子在中國的土地上折騰了六年,燒殺淫略無惡不作,是個中國人就他娘的恨得牙根癢癢。你們都他娘的不要做土匪了,老子以國共兩黨特別行動連連長的身份,現在宣佈正式收編你們。”

  “哼,收編我們?就憑你一光杆司令還想收編我們幾十號的弟兄,你沒吃錯藥吧!”楊寶譏諷地罵道。

  楊寶話音剛落,陳玉廷以閃電般的速度掏出手槍,打掉了楊寶頭上的羊皮氊帽。接著,大廳外黑壓壓跑進來幾十人,他們紛紛將子彈上膛,槍口一致對準了陳玉廷的腦袋。陳玉廷用茶水漱過口,冷冷地對眾人說:“鴻門宴,老子喜歡。你們請我吃子彈,老子請你們吃手榴彈。”說完,陳玉廷從腰上解下一顆手榴彈,迅速拉掉引線,扔到了餐桌上的盤子裡。周正和他的手下頓時慌了神,爭先恐後地往忠義廳外跑去,而陳玉廷則穩坐釣魚臺,懶散地坐到了椅子上。巨大的爆炸聲傳來,忠義廳裡冒出滾滾濃煙,窗戶變成了碎紙。待濃煙散去,周正率領手下躡手躡腳地走進大廳,大廳裡已是滿地狼藉,餐桌下赫然現出一個大坑。然而,所有的人都在瞬間屏住了呼吸,沒發現陳玉廷的屍體,陳玉廷像幽靈一樣消失了。

  鵲橋村風雲(051)

  就在眾人毫無防備之際,門外閃進來一個英武的身影,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架在了周正的脖子上。周正登時嚇出一身冷汗,他慢慢轉過頭,聲音開始發顫,“你……你是怎麼到外面去的!”

  “你別緊張,老子不會殺你的,老子說過要收編你所有的弟兄。”陳玉廷冷冷地說道。

  “大哥,看來今天大煙袋要栽在這位兄弟的手上了,我沒臉再活在這個世上,我先走一步了!”說完,楊寶用手槍頂上了自己的腦袋。

  “老三,不要!”周正撕裂了喉嚨。

  只聽“啊”的一聲,楊寶被陳玉廷的鬼頭大刀的刀面給彈了出去,手槍落在了地上,楊寶再去搶時,陳玉廷的一雙大腳踩了上去,只聽“哢嚓”一聲,手槍變成了一堆廢鐵。

  “你……我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可也決不受你的羞辱!看在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份兒上,你就給老子一個痛快!”楊寶躺在地上忿忿地說道。

  “你不能死在老子手裡,你要死也應該死在殺小鬼子的路上,我再重複一遍,你被收編了,你們也是!”陳玉廷的目光由楊寶身上轉移到周圍虎視眈眈的土匪嘍囉們那裡。

  “你到底是誰?要收編我們總得給個理由吧。”周正喘著粗氣,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鬼頭大刀。

  “老子是專殺小鬼子的人,老子他娘的是中國人!這個理由夠分量嗎?”陳玉廷的眸子裡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夠,夠,夠!兄弟們,把槍都放下。”周正的眼睛裡除了恐慌和無奈之外,分明寫有一絲欽佩。

  土匪嘍囉們乖乖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全部退到了一邊。陳玉廷收回了鬼頭大刀,他壓驚似的拍了拍周正的肩膀。周正卻緊緊握住了陳玉廷的一隻手,激動地說:“小兄弟,周正活了大半輩子,像你這樣勇武的忠義之士還是第一次見到,周正佩服地五體投地,今後你就是鵲橋寨的大當家,周正定唯你馬首是瞻!”

  “算我姚二屁一份!”

  “大煙袋更是無話可說,今後跟隨大當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哼,說句實話,看到你們,我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我不會因為你們推舉我當你們的大當家就高興地忘乎所以,我只能說你們是鼠目寸光。國難當頭,生靈塗炭,舉目河山,滿地瘡痍。區區倭寇,不過是一彈丸小國,卻在我們偌大的國土上橫行霸道,肆無忌憚,恥辱!天大的恥辱!小鬼子以為我們中國的男爺們都死光了,而你們卻還要老子在這裡占山為王?悲哀!天大的悲哀!”陳玉廷認真起來總會令人熱血沸騰。

  鵲橋村風雲(052)

  “小兄弟的意思我明白,兄弟們以前也是被國軍所逼才……想來也算是白活了,從今以後,周正帶著弟兄們跟隨小兄弟一心一意打鬼子,若有食言,天誅地滅!”周正當著陳玉廷的面發下了毒誓。

  “誓死跟隨大當家!一心一意打鬼子!”底下的土匪嘍囉們齊聲呐喊起來。

  九

  殺雞宰羊迎鬼王,鬼王來時不收糧。鋤強扶弱民歡喜,烈火孤膽世無雙。這是對名震魯東的大土匪陳咬金的真實寫照。而這個陳咬金名字的由來只因曾有個劫皇綱的混世魔王程咬金。陳咬金,程咬金,咋一讀,還是蠻朗朗上口的。這個陳咬金落草時有十七個生死兄弟,他所佔據的地方叫流雲寨,他便是十八死士之首的“鬼王”。陳咬金的身上紋了一條七彩龍,手中持有一把鬼頭大刀,魯東地界上的黑白兩道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後來,陳咬金率領自己的弟兄投軍去了,在與日軍一次次慘烈的交戰中,他的十七個生死兄弟相繼殉國,他的內心甚是內疚,就改了一個新名字叫陳玉廷。

  陳玉廷把這個故事講給周正等人聽,眾人皆吃一驚,他們做夢也不敢相信,站在他們面前的竟是大名鼎鼎的鬼王陳咬金。陳玉廷將鬼頭大刀立了起來,眾人都上前撫摸觀賞,讚歎不已,陳玉廷又脫掉了襯衣,結實的肌肉線條上呈現出一條七彩龍的神韻,眾人更是深信不疑。

  “魯東地界,鬼王的尊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今天我等膽敢冒犯鬼王,真是罪該萬死!”周正納頭便拜,其餘的弟兄也跟著拜了起來。

  “都起來吧,老子現在已經是軍人了,江湖上的規矩就免了。既然你們願意跟著我陳玉廷打鬼子,你們就得徹底改掉土匪的習性,從今天開始,鵲橋寨的弟兄編成一個排,隨時聽我指揮,人雖然是少了些,但老子好歹也是連長,權且這樣吧。”陳玉廷對收編後的土匪嘍囉們下了第一道軍令。

  “大當家,不,應該叫連長。連長,你準備帶著弟兄們怎麼打鬼子?”姚二屁姚興顯得十分興奮的樣子。

  “讓弟兄們帶足乾糧和水,我們要拔寨遠征,明天就啟程。”陳玉廷的口吻甚是強硬。

  “明天?拔寨?不是,鵲橋寨我們都經營了那麼久,現在說扔就扔,是不是太可惜了。”

  “你他娘的廢什麼話,該怎麼做老子心裡有數,這個地方叢林茂密,人煙稀少,蒼蠅都不見得有一隻。指望你們在這裡對鬼子守株待兔,那時鬼子恐怕早就被打回老家去了。”

  周正堅定地說:“對,連長說的是,我們必須得到前線去,那裡鬼子多,一定可以殺個痛快。”

  “先別說大話,瞧瞧你的手下,一個個除了喝酒吃肉就是拍婆子的主兒,多少年都不開槍了,恐怕槍管都生銹了吧!要老子把這樣的部隊帶到前線,不是老子寒磣他們,一場仗下來,他們都得填進去。”陳玉廷從來都是就事論事,尤其不會溺愛自己的部下。

  鵲橋村風雲(053)

  “連長,這個你大可放心,他們雖然很久沒有和小鬼子交手了,但他們也是從槍林彈雨裡闖出來的漢子,我敢跟你打保票,只要上了戰場,他們肯定會拼命殺鬼子。”大煙袋楊寶拍著胸脯說。

  “呵呵,如果真是這樣,老子就放心了,讓你手下的弟兄分頭準備吧,把能帶走的都帶走,老子的部隊可沒有糧餉。”說完,周正陪著陳玉廷到底下視察去了。

  姚興嘀咕道:“沒有糧餉?這國軍也有沒糧餉的時候啊。”

  “二哥,你沒聽連長說嗎,咱們要加入的這支隊伍是國共兩黨一起組建的,可不能只說是國軍。”楊寶補充道。

  “那這麼說,咱們現在既是國軍也是八路軍了。他奶奶的,這就好辦了,有了這身份,咱們以後兩頭都不用為難了,走到哪裡也不怕了,跟著鬼王幹,沒錯的!”

  “恐怕沒那麼容易,就算國軍和八路軍不找後賬,光小鬼子這一關就夠咱們喝一壺的,我聽說從前線抬下來的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徹底不喘氣的,你看著吧,以後的日子難混。”

  戰爭就是這樣,它快如閃電,槍林彈雨來臨時,一瞬間的功夫可能就塑造了成百上千的英雄;它漫如長夜,死棋裡的拉鋸戰,讓那些渴望看到光明的芸芸眾生熬幹最後一滴眼淚。楊寶和姚興雖然是土匪,但他們有殺敵的滿腔熱情,或許他們可以成為那成百上千的英雄中的一個,或許他們一輩子都會遭受心靈上的折磨。

  “放開我!快放開我!等我爹來了,有你們的好果子吃!”一個女人被幾個土匪嘍囉綁上了山。

  “我們大當家和你爹早就達成了協定,互不侵犯對方的領地,八裡溝是我們鵲橋寨的領地,你難道不知道嗎?居然還敢去那裡采藥,這次看我們大當家怎麼收拾你!”一個土匪嘍囉推了女人一把惡狠狠地說。

  “呸!八裡溝還是雙方沒有議定的地方,他山貓憑什麼不讓我去采藥,你們這些可惡的土匪!”女人啐了土匪嘍囉一臉的唾沫。這個土匪嘍囉一氣之下給了女人一巴掌,五個鮮紅的手指印留在了女人白嫩的小臉上,女人憤怒地看著土匪嘍囉,絲毫不甘示弱。

  “下面吵什麼呢,連長視察來了,你們還不趕快下去準備!”周正訓斥道。

  土匪嘍囉急忙跑了過來,附在周正耳邊低語了一陣,周正突然給了這個土匪嘍囉一巴掌,“渾蛋!你打了戚老頭的女兒,我還怎麼向他交代啊。不就是一個八裡溝嘛,咱們明天就跟隨連長打鬼子去了,還爭個屁啊,我山貓和戚老頭鬥了這麼久,這次就服個軟吧,我決定把八裡溝暫且讓給鵲橋村。”土匪嘍囉兀自站在原地發愣,似乎還沒聽明白周正的意思。這在以前,八裡溝是鵲橋寨和鵲橋村拼死爭奪的地方,雙方都不肯退讓一步,現在聽說要把八裡溝無償讓給鵲橋村,這個土匪嘍囉當時就懵了。

  周正見土匪嘍囉沒反應,厲聲喝道:“你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給阿蘭姑娘鬆綁!”

  鵲橋村風雲(054)

  土匪嘍囉恭敬地給這個叫阿蘭的女人松了綁,並賠禮道歉,阿蘭也一時對周正的做法感到無法理解。周正又對阿蘭說:“阿蘭,是我的手下無禮,驚嚇了你。你也不用感到奇怪,是,我山貓和你爹鬥了七八年了,本不該對你這麼客氣的,可山貓白活了大半輩子,小鬼子占了大半個中國,我卻為了一個八裡溝和自己的同胞爭來爭去,慚愧啊!你回去告訴你爹,八裡溝我山貓不要了,整個鵲橋寨都是你們鵲橋村的了。”

  阿蘭疑惑地看著周正,“山貓,你沒吃錯藥吧?前幾天還發誓要和我爹決一死戰,怎麼今天……你把地盤都讓我們,你去哪兒啊。”

  “呵呵……我跟我們連長打鬼子去,忘了告訴你,我們鵲橋寨的弟兄都被他收編了,我們現在的番號是中國特別行動連三排。”

  “你剛才說什麼,中國特別行動連?怎麼這個名字這麼熟悉呢,我好像在哪裡見過的。哦,對了!我爹前幾天剛從鵲橋河裡救起一個當兵的,他穿的軍服胸前就繡著中國特別行動連的字樣。莫非你也是……”阿蘭盯著陳玉廷的軍服驚愕地說道。

  陳玉廷聽到這裡,兩隻手緊緊抓住了阿蘭的肩膀,“你說什麼!你們救過一個當兵的,哈哈……太好了,這麼說,童娃還活著。快!快帶我去見他!”

  “你幹什麼,你弄疼我了!”阿蘭掙扎起來。

  陳玉廷自知失禮,鬆開了雙手,歉然道:“阿蘭姑娘,對不起,老子剛才聽說童娃被救,實在是太高興了。”

  阿蘭覺得陳玉廷是個血性漢子,重義氣,便當即決定帶他去見那個士兵。陳玉廷不免又是一番答謝,周正再三請求陪同前去,他也準備和自己的老對手告個別,阿蘭不好說什麼,就應了下來。

  “山貓,你讓其他的弟兄都回去,就我們兩個人去鵲橋村。”陳玉廷這樣做無非是打消阿蘭心中的疑慮,他又對阿蘭說:“對了,你爹是幹什麼的?”

  “是鐵匠。”

  “他打過兵器嗎?”

  “打過。”

  “把我的鬼頭大刀抬過來。”

  兩個土匪嘍囉把鬼頭大刀抬了過來,陳玉廷輕鬆地操起寶刀,阿蘭在前面帶路,他和周正隨她下山去了。約摸過了一袋煙的功夫,陳玉廷總算是來到了鵲橋村,村前有一條大河,河水翻滾騰躍,甚是雄渾,村中雞鴨成群,人丁興旺,一派興盛之景。當陳玉廷的兩條腿剛剛邁進鵲橋村的地界,他便發現有上百雙的眼睛帶著芒刺紮了過來,村民圍了上來,手中皆持棍棒農具,一副血海深仇的樣子。

  “鄉親們,你們聽我說,千萬別衝動,這位陳先生可能是我們村那位傷兵的長官,我帶他來相認,請大家自覺的讓開一條路,放陳先生過去。”阿蘭甜美的聲音有著巨大的號召力,鵲橋村的村民在聽了她的話後,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放陳玉廷和周正過去了。

  鵲橋村風雲(055)

  阿蘭的家是村裡的大戶,父親戚振東是有名的鐵匠兼保鄉團的教頭,家境殷實,生活富足。戚振東身邊有一大群的支持者,他自發組織保鄉團,時常偷襲日本的運輸車隊和抵抗鵲橋寨的侵擾,他最得意的徒弟盤龍也是一位殺鬼子的好手,他常以戚繼光的後人自居,他骨子裡恨透了日本人。

  一進阿蘭家的院子,陳玉廷便迫不及待地喊了起來,“童娃!童娃!你個兔崽子在哪裡呢,快出來見老子!”

  此時,盤龍正在院子裡練刀,見有人冒失地闖了進來,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躥到了腦門上,他對著陳玉廷喊道:“你是誰?容不得你在這裡撒野!”說完,盤龍一個箭步沖過來,就欲擒住陳玉廷,陳玉廷根本沒拿正眼瞧盤龍,一個反手擒拿便把盤龍制住,身上再一發力,盤龍就像石子一樣被拋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屋裡的床上躺著一個傷勢很重的士兵,他聽到外面的聲音十分耳熟,他用盡全力挪到了門檻的地方,他瘦小的身影一出現,陳玉廷就興奮地跑了過去,連忙將其扶到了屋裡,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這個傷兵正是童娃。

  “連長,童娃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個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沒那麼容易死……”

  “原來他真是你的兵啊,現在你們能重逢,我也很高興呢。”阿蘭溫和地說。

  “連長,這是阿蘭姑娘,還有戚大叔,王嬸,他們一家人都是大好人,要不是被他們救起,童娃恐怕就真的……”童娃稚嫩的眸子裡充滿了感激。

  陳玉廷撲通一聲跪在了阿蘭的面前,正然道:“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兄弟之情大如天,你救了童娃一命,我陳玉廷就欠你一條命,請受陳玉廷三拜。”說完,陳玉廷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連長,使不得!”童娃失聲叫了出來。

  阿蘭連忙將陳玉廷扶了起來,“長官,阿蘭承受不起,你快起來吧。這幾天,我聽童娃講了很多你殺鬼子的事,其實我也很敬佩你,要不是你們這些保家衛國的勇士在前線浴血奮戰,我們老百姓還不知道要遭多少小鬼子的禍害。”

  話間,一個身材魁梧,雙目炯炯有神的中年漢子大步走了進來,此人正是阿蘭的父親戚振東,他身後跟著自己的愛徒盤龍,盤龍的眼睛一刻也不曾從陳玉廷的身上挪開。陳玉廷見有人走了進來,便站起身來,對來人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阿蘭的父親戚振東。”

  鵲橋村風雲(056)

  戚振東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英武的漢子,“恩,是個當兵打仗的好材料!”陳玉廷還未回話,戚振東那雙犀利的眸子粘上周正,“山貓,今天你怎麼有空來寒舍?決鬥的日子似乎還沒到吧,如果你等不及了,戚某人今天定奉陪到底。”

  周正呵呵一笑,走上前壓低嗓音說道:“戚兄,可否借一步說話?”戚振東不屑地看了周正一眼,又用眼睛的餘光瞟了陳玉廷一眼,帶上周正直奔後堂而去。盤龍招呼陳玉廷坐下,阿蘭沏了一壺好茶,端了上來。

  “閣下就是陳玉廷?”盤龍煞有其事地問道。

  “老子就是陳玉廷。”陳玉廷單刀直入,他喜歡和性格直爽的人打交道。

  “名震魯東的鬼王陳咬金一搖身就變成了國軍陳玉廷,真叫人有些不可思議啊。”

  “匪變兵,兵變匪,這是常有的事,再說了,國難當頭,無論是土匪還是軍隊,都在打鬼子,只不過投身軍營可以更名正言順的打鬼子。”

  阿蘭替陳玉廷的茶杯裡倒滿茶水,“這幾天老聽童娃說,長官打鬼子何等何等地英勇,只是無緣相見,今天你能來寒舍做客,阿蘭真是三生有幸。”

  “阿蘭姑娘客氣了,以後這些客套話就免了,別老長官長官的,老子不喜歡文縐縐的稱呼,就叫陳玉廷。老子是個粗人,說話不著邊際,還請阿蘭姑娘多擔待。”陳玉廷對兄弟和朋友一向是坦誠相待。

  “長官說話行事雖然有些粗野,但阿蘭覺得你人一點也不壞,阿蘭也見過很多軍人的,你和他們真的不一樣,老百姓就喜歡你這樣樸實憨厚的人。阿蘭可不能直呼長官的名諱,就叫陳大哥吧,這樣叫起來親。”阿蘭面若桃花的姿容帶著幾分嬌羞和溫柔。

  盤龍以茶代酒敬陳玉廷,“陳大哥,盤龍敬你!盤龍長這麼大所遇敵手無數,還從未有過敗績,但今天在你那裡卻討不得半點便宜,反輸得狼狽之極,盤龍也是識英雄重英雄的漢子,盤龍願與大哥結拜為生死兄弟。”

  陳玉廷拍案而起,“好!你他娘的是個爽快人,老子交你這個兄弟,但軍營裡不講拜把子,只要你肯跟著老子殺小鬼子,老子願與你同生共死!”

  “大哥,盤龍幹的就是殺鬼子的勾當,你我真是相見恨晚。蘭妹,你去拿兩壇上好的女兒紅來,今天我要和大哥喝個痛快!”

  “陳玉廷捨命陪君子!”

  “哈哈……”

  後堂,周正把如何見到陳玉廷又如何心甘情願跟隨他打鬼子一事盡數說于戚振東。

  “原來,他就是鬼王陳咬金,怪不得從一進門我就覺得這個年輕人器宇不凡。想當年,流雲寨在他的領導下,到處殺富豪,除惡霸,伏擊小鬼子,深得魯東百姓的愛戴。今天能得以相見,也算三生有幸!”戚振東發出了深深的感慨。

  “戚兄,兄弟我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周正平和地說。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戚兄,你自稱是戚繼光的後代,現在倭寇又辱我國人,正是你施展身手的好機會,何不與兄弟一起出山,跟隨陳連長上前線殺鬼子。”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我會讓自己的愛徒盤龍跟你們一起上前線,他可是殺鬼子的一把好手。”

  “既然戚兄不肯上前線,兄弟我也不勉強了,但願你我兄弟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以前兄弟我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還請戚兄多見諒。”

  “周兄言重了,你既誓死上前線殺敵,也算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等你凱旋而歸,我率領全村老少為你接風洗塵,倘若你壯烈殉國,我就在鵲橋山上為你立一座碑,我會告訴鵲橋村的後輩,你是打倭寇而死的。”

  “有戚兄這句話,山貓死亦足矣!”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一股熱血在沸騰,它終將燃燒,火勢蔓延至中華大地的角角落落,把那些陷入戰爭泥潭的幽靈鬼魅徹底焚為灰燼。

  鵲橋村風雲(057)

  前廳,盤龍和陳玉廷把酒言歡,惺惺相惜。阿蘭的母親王氏有著中國傳統婦女的勤勞和和善,她在廚房裡忙碌,做著一道道可口的下酒菜,阿蘭在一邊幫忙。童娃重傷未愈,只能以茶代酒,與盤龍敘兄弟之誼。酒酣之際,戚振東和周正方從後堂趕來,草草入席,便又是一番噓寒問暖。

  “戚某人久仰鬼王大名,只是無緣相見,今天得見閣下尊容,實屬三生有幸,敬獻一杯薄酒,略表欽佩之意。”戚振東先幹為敬,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叔自稱是戚繼光的後代,老子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你的老祖宗是專打小鬼子的,給咱中國人賺足了面子。就沖打鬼子這一點,老子敬大叔一杯!”陳玉廷回敬戚振東。

  “盤龍,你不是一直吵嚷著要上前線殺鬼子嗎,男兒志在四方,能為國家出力,造福百姓,也算師父沒有白栽培你。你跟陳連長走吧,師父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送你,就送你一句良言,大丈夫當以精忠報國為己任,師父老了,不中用了,師父是多麼想親自上前線殺鬼子,只可惜……替師父多殺幾個小鬼子!這一杯,師父敬你。”戚振東濕潤了眼睛,他用顫抖的雙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師父對盤龍的養育栽培之恩,盤龍無以為報,只有多殺幾個小鬼子,方能報答師父的大恩大德。”盤龍突然跪在了戚振東的面前,痛飲了桌上的一壇女兒紅,戚振東連忙將他扶起。戚振東又把目光定在山貓身上,“周兄,喝完這杯酒,咱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鵲橋寨和鵲橋村以後就都是一家人,永不再兵戎相見。”周正恭敬地端起酒杯,與戚振東痛飲一番。

  “戚大叔,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童娃只有多殺鬼子了,童娃以茶代酒敬您。”說完,童娃先幹為敬,沒成想喝得太急,竟嗆了一口,阿蘭連忙過來幫他捶打後背,照顧得無微不至,這一切都被陳玉廷看在眼裡,他登時便偷笑起來。阿蘭這時方才察覺到什麼,羞紅著臉跑進了後堂。

  “連長,你笑什麼?”童娃一頭霧水地看向陳玉廷。

  “哎呀,人家阿蘭姑娘照顧你可是相當用心啊,你小子也別學女人坐月子,整天就知道躺在床上學地主老財。老子給你三天時間,你要是還不能下床走動,那老子只能把你留在戚家當上門女婿,人家可是救了你一命,你怎麼也得報答人家吧。”陳玉廷挖苦起童娃來。

  “傷什麼時候好,又不是我說了算,再說了,沒聽過用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報救命之恩的。”童娃一臉的委屈相。

  “看樣子你三天是好不了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老子就命令你在戚家當上門女婿。大叔,農忙的時候有什麼重活累活就讓這個小兔崽子幹,他屬牛的,有的是力氣。呵呵……”

  “這……”戚振東無奈地看向王氏,他此時並沒有摸透陳玉廷是說笑還是認真的。

  “我們戚家的上門女婿可不是好當的,要挑也得挑陳連長這樣的。”王氏溫和地說。

  “對!還是讓連長留下來當上門女婿吧,我覺得連長和阿蘭姑娘最般配了。”童娃附和道。

  原來,阿蘭並沒有直接去後堂,她正躲在屏風後面,她還要聽聽陳玉廷等人說些什麼。聽到要讓陳玉廷留下來當上門女婿,她不禁偷偷看了陳玉廷一眼,那白嫩的臉蛋上盛開一朵鮮豔的桃花。

  “不行,這絕對不行!在坐的男爺們哪一個都可以當你們戚家的上門女婿,就是老子不可以。老子還要上前線殺鬼子呢,哪能留在這裡洞房花燭啊,這要讓指導員知道了,非得扒老子一層皮不可。”陳玉廷見引火焚身,只得極力推辭王氏的好意。

  話音剛落,躲在屏風後面的阿蘭頓時有些失落,臉上方才盛開的桃花也漸漸凋謝。

  鵲橋村風雲(058)

  “大嬸也不強求了,只是等打完了仗,若陳連長還未尋到好人家,就多想想我們家阿蘭,阿蘭雖不是金枝玉葉,但也算是十裡八鄉男人們爭相物色的好媳婦了。孩子他爹,你的意思呢?”

  阿蘭此時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她恨不得替爹爹說出早已定下的答案。戚振東看看陳玉廷,陳玉廷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只得淡淡地說:“我們現在談得是殺鬼子的事,至於阿蘭的婚事,我還沒有想清楚。”坐在一旁的盤龍沒有了言語,他自顧自的喝起了悶酒,他心裡也埋葬著一個十幾年的秘密。

  “大叔,你就不用多想了,我們連長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了,我先替我們連長應下這門親事,我看事不宜遲,讓連長和阿蘭姑娘現在就訂婚。”童娃舉雙手贊成陳玉廷和阿蘭的婚事。

  童娃此話一出,戚振東、王氏,還有躲在屏風後面的阿蘭皆吃了一驚,不過,阿蘭很快便喜上眉梢,那朵鮮豔的桃花再次盛開。就在阿蘭捧著蜜罐喜不自禁之時,只聽前廳裡“砰”的一聲,盤龍摔碎了酒罈,忿忿離去。

  “盤龍!盤龍!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戚振東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陳玉廷再飲一杯,輕鬆地說:“大叔,看來你們家阿蘭比國寶還要珍貴,恭喜你啊,想當上門女婿的可不止一個。”

  “那你的意思是……”

  “哎,大叔別誤會,我可沒那意思,你要真挑上門女婿的話就在童娃和盤龍間選一個吧。”

  “我可不做什麼上門女婿,盤龍和阿蘭姑娘青梅竹馬,如此一想,也蠻般配的。連長去哪兒,我童娃就去哪兒。”童娃適時地插上一句。

  阿蘭的心頓時又涼了半截,她差一點就從屏風後面沖出來,她多麼想親口問問陳玉廷,你為什麼不答應這門親事,你是覺得我哪裡不好了,還是……盤龍雖然和我一起長大,但我一直把他當哥哥看的,絕沒有其他的關係。這到底是為什麼?這就是註定的結局嗎?不!故事不可以這樣發展下去……

  戚振東歎道:“盤龍什麼時候喜歡上阿蘭的,我一直都把他當親兒子看,這……不行,我得把他找回來,一定要當面問清楚才可以。對不住各位了,戚某人去去就來。”說完,戚振東起身追盤龍去了。

  王氏看著戚振東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女大不中留啊,但願阿蘭能找到一個疼她愛她的好丈夫。”

  十

  回頭說,楚賁和丁虎率領二排的戰士去營救陳玉廷,可他們還沒有衝破豐臣元術的陣地,小鬼子兩個聯隊的援兵便趕到了,他們陷入了日軍前後夾攻的危險境地。楚賁和丁虎帶人分別從兩頭突圍了幾次,均遭受重創,而此時他們和柳紹輝的矛盾也在漸漸萌生。

  “你們不能再強行突圍了,這樣會讓更多的弟兄白白送死!”柳紹輝極力地指責丁虎和楚賁。

  “姥姥的,該怎麼做老子心裡有數,還輪不到你這個白面書生在這裡指手畫腳,你勸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別再讓老子看到你!”丁虎怒目以對。

  “你沒有權利命令我做任何事,我有袁指導員的手諭在此,這個排暫時由我指揮,你現在也歸我領導!”說完,柳紹輝把袁燁給的手槍拿了出來。

  “一把破手槍就想俘獲眾兄弟的心,真是天大的笑話!這些弟兄跟著老子出生入死,就算是打斷骨頭它還連著筋,別說你拿姓袁的手槍在這裡發號施令,你就把蔣委員長的尚方寶劍搬來,老子照樣不買帳!”

  “你……逞匹夫之勇,你早晚會吃大虧,哼!”柳紹輝忿忿離去。

  鵲橋村風雲(059)

  “丁虎兄弟,先消消氣,他是一個書生,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明白戰場上的兄弟義氣,你何必放在心上。”楚賁遞上一支煙,給丁虎點上。

  丁虎用佈滿血污的手夾起香煙,深吸一口煙氣,一團迷霧籠罩著他那張冷峻的臉。他狠狠地啐道:“媽的!這小鬼子的‘四條腿’就是比咱這兩條腿快,咱現在是腹背受敵,恐怕是出不去了。丁虎是九死一生的人,早就不知道死為何物,可是丁虎心有不甘啊,丁虎到死都沒能把連長救出來,到死都見不上連長最後一面!我……”丁虎的喉嚨裡像塞進了一塊石頭,哽咽著說道。

  “連長常說,大家不管是哪個娘胎裡出來的,只要上了戰場,就都是生死兄弟。以前,楚賁多有得罪,還請丁虎兄弟多擔待。你可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如此痛恨國民黨,楚賁小時候家裡很窮,在我十歲那年,爹爹生了一場大病,家裡砸鍋賣鐵也還是湊不足給爹爹買藥的錢。娘親無奈之下,就去找地主惡霸王麻子借錢,可王麻子是個鐵石心腸的畜生,他說什麼也不借,娘親只好厚著臉皮在他家門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我還清楚地記得,那三天一直下著磅礴大雨,最後娘親就昏死在大雨中。王麻子最終也沒借錢給娘親,爹爹硬撐了一個月就走了,王麻子這個該死的畜生,看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硬是霸佔了我們家的房屋和土地,娘親去找他理論,也被他給打死了。那時,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我不知該怎麼做,我一個人躲在破廟裡不敢出來,後來,我思前想後,終於想到了一個復仇的好辦法,我趁黑夜去王麻子家的糧倉裡放了一把火,大火很快就燒了起來,冒著滾滾濃煙,直沖天際,熊熊燃燒的烈火把整個村子照得如同白晝。”

  丁虎又遞給楚賁一根煙,替他點上,“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投靠了紅軍,跟著他們一起打土豪劣紳,替老百姓收回被霸佔的房屋和土地,紅軍是我見過的最仁義的部隊,他們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他們的一言一行深深地感動了我。我也就下定決心跟著紅軍幹了,這一干就是十幾年,如果不是國共兩黨合作一起打小鬼子,說不定咱哥倆早就在戰場上拼個你死我活了,但願中國人永遠都不再打中國人。”楚賁發自肺腑地說道。

  丁虎用腳碾碎了地上的煙頭,“我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小時候也是早早地沒了爹,是我娘辛苦把我和我妹拉扯成人。我們村的地主黃老二是個愛看姑娘的主兒,他見我妹長得跟朵花似的,就起了歹意,趁我不在家,她就強行帶走了我妹,我妹誓死不從,在他的逼迫下,無奈用剪子……為了給我妹報仇,我殺光了黃老二一家八口人,之後就帶著我娘逃命去了。那年,我只有十五歲,你知道嗎,我殺黃老二的時候,心不慌手不亂,一刀下去,他的腦袋就像皮球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那叫個痛快。從十五歲開始殺人,到現在整整十五年了,我都忘了自己殺過多少人了,但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因為我殺得都是十惡不赦之人。”

  鵲橋村風雲(060)

  “那你後來怎麼投了國軍?”

  “說來也巧,在逃命的路上,我娘生了一場大病,我又身無分文,大夫們都不肯為我娘治病。在去太原的路上,我和我娘碰到了撤下來的國軍,是國軍裡的醫生為我娘治好了病。我娘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知道我孝順,含著淚讓我投了國軍。可惜好景不長,我所在的部隊很快就被小鬼子的兩個聯隊給包圍了,突圍的時候,我娘說什麼也不肯走,最後一頭撞死在牆上。從那時起,我丁虎對天發誓,對小鬼子,我要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

  “同是天涯淪落人呐,兄弟,以後再也不要分共產黨和國民黨,我們都是中國人!”楚賁向丁虎伸出了一隻手,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突然,又有一隻手搭在了這兩隻手的上面,楚賁和丁虎抬頭看時,正是柳紹輝。柳紹輝對他們坦然一笑,“我也是中國人!”三隻手抱成一團,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冉冉升起。

  對面高地上,豐臣元術命令部隊全線進攻,他要和後方的援軍一起徹底絞殺中國特別行動連的營救隊。陳玉廷跳下懸崖後,鈴木肖雄便悻悻地回到了戰地指揮所,豐臣元術向他介紹了最新的戰況,儘管他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鈴木肖雄還是沒有半點歡顏,很顯然,他的心思不在垂死掙扎的支那部隊身上,而是在那張神秘的人皮地圖上。

  “豐臣君,你馬上給矢野君和山田君發報,讓他們的增援部隊打開一個缺口,放掉被圍的支那人。”鈴木肖雄做出了一個令豐臣元術倍感吃驚的決定。

  “鈴木君,這是為什麼?被圍的支那人已經是我們網裡的一條魚,我們應該馬上消滅他們!”

  豐臣元術的態度很堅決。

  “八嘎!網裡的只是一條小魚,把他們放出去,他們能給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皇軍引來更多的大魚。中國有句古話叫放長線釣大魚,我要以中國之道制服那些冥頑不化的支那人!”

  “嗨!我這就去發報。”

  日軍援軍陣地上,矢野聯隊長和山田聯隊長正在觀望一場好戲,他們向來是心高氣傲之人,對於鈴木肖雄的赫赫戰績是既欽佩又嫉妒。

  “山田君,對付這樣一支做困獸之鬥的支那軍隊,鈴木肖雄居然調動了你我兩個聯隊,這是不是太有些小題大做了。”矢野不無諷刺地說道。

  “鈴木君可是我們參謀部盡人皆知的中國通,他很喜歡看水滸,他曾親口對我說,如果你能把水滸參透了,那你對付山東人將不費吹灰之力。”山田向來不喜歡背地說人長短,但他此番話還是別有用意。

  “但願山田君這麼高的評價是值得的。不過,我剛接到鈴木肖雄的一份電報,他要我把這些支那人放了,還說什麼要放長線釣大魚之類的,我覺得這樣做有些愚蠢,因為支那人非常狡猾,就像地底下的鼴鼠,如果你不能馬上消滅他們,他們會給你製造無窮無盡的麻煩。”

  “我明白矢野君的意思,可崗村將軍是三令五申,這一次要我們務必盡全力配合鈴木君,你我就算有異議,恐怕也無能為力了。再說了,軍人的榮辱系於一身,鈴木君的冒險行動又不是頭一次,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鵲橋村風雲(061)

  午時,丁虎和楚賁把特別行動連二排的戰士召集起來,做出了突圍前的最後一道指示。

  “兄弟們,鬼子已經把我們給包圍了,橫豎都是一死,跟小鬼子拼了!”丁虎登高一呼,手中的大刀在烈日下射出耀眼的光芒。

  “跟小鬼子拼了……”戰士們呼喊著沖向日軍的陣地。

  頓時,炮火連天,硝煙彌漫,喊殺震天,慘叫連連。短兵相接的一刻,鮮血橫飛,腦漿迸發,一場驚心動魄的白刃戰即時上演,英雄兒女的熱血灑滿中華大地。正義撕碎了邪惡的臉皮,悲壯融化了殘忍的冷血。二排的戰士們殺紅了眼,他們就像一條條惡狼似的撲向小鬼子,恨不得生食其肉,身邊的兄弟倒下了,他們就扛起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沖去……

  漸漸地,日軍的攻勢開始一點點的減弱,陣地上赫然現出一個缺口,丁虎和楚賁帶領二排的戰士經過一番血戰總算是殺出了重圍,柳紹輝用沙啞的聲音盤點人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二排的戰士只剩下了九個人!

  “山田君,放虎歸山,後患無窮,這也是中國之道。像這樣作戰如此勇敢的部隊,一旦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將來肯定會成為我們大日本帝國皇軍的勁敵。”矢野用望遠鏡一邊觀察戰況一邊發自肺腑地說道。

  “我在支那呆了六年,像這樣的鐵血部隊是越來越多,他們仿佛就是黑夜裡的螢火蟲,起先被困在一個布袋裡,暗無天日,後來布袋被扯碎,他們就一起飛了出來,把整個黑夜照得如同白晝。有時,我總在問自己,帝國到底還能撐多久?”山田喟然長歎,凝重的表情背後是深度的恐慌和無奈。

  夜幕降臨,疲憊不堪的戰士們圍坐在臨時搭建的簡易灶台旁邊,鐵鍋裡的沸水裡煮著草皮和樹根,那隨風飄散的特殊氣味令人噁心。

  “你們不覺得這次突圍有些太容易了嗎?”柳紹輝一向是謹慎的,在他跟隨叔父柳金博士到處考古探險的日子裡,他已經養成了這種思維縝密的習慣。

  “哼,這沒什麼奇怪的,小鬼子想把我們趕盡殺絕,只可惜老天爺還是向著咱中國人的,不過全排一百多人就剩下咱們八個人了。”一個倖存的戰士深沉地說道,他所說的八個人顯然沒有把柳紹輝算進去,在他眼裡,柳紹輝還不算是一個真正的軍人,儘管他這幾天的表現還算不錯。

  “話不能這麼說,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圈套。”柳紹輝的態度相當堅決。

  “哥們,你就別杞人憂天了,我看你不是讀書讀傻了就是不相信我們特別行動連的作戰能力。老天爺讓你從小鬼子的槍炮下逃過一劫,你咋就不知道感激呢,別疑神疑鬼的,這年頭能多活一天算一天,老子才不管那麼多呢,好好睡覺吧,老天爺的恩惠不是白給的,你得留著小命使勁的打鬼子才行。”另一個戰士不然地說道。

  鵲橋村風雲(062)

  “給老子閉嘴!”一向是火爆脾氣的丁虎對這個戰士厲聲喝道,接著便看向柳紹輝,“老子覺得這裡面也有些蹊蹺,當時小鬼子有兩個聯隊從正面阻擊我們,重型火炮和裝甲車都用上了,我們硬是從正面突圍出來,按說不應該啊,這小鬼子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丁虎兄弟,我看小鬼子的指揮官不簡單,他不僅熟悉這裡的作戰地形,頗具戰爭謀略,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摸透了中國軍人身上的優缺點。”柳紹輝的分析恰到好處。

  “此話怎講?你說得明白一些。”楚賁迫不及待地問道。

  “小鬼子的指揮官應該是個中國通,我們身後的那兩個聯隊估計既是他的援軍也受他指揮。他可能已經猜到我們二排不過是一支營救自己長官的敢死隊,而我們的主力早就趕在他們的援軍到來之前就安全地轉移了。他同樣明白,一旦把我們這些人全部消滅了,那我們的主力就沒有了任何牽絆,行蹤會更加詭秘,小鬼子再想找到我們的主力,就會比大海撈針還要難。如果,他把我們放了,我們會怎麼做?”

  “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與我們的主力會和,到時小鬼子只要跟在咱們後面,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將我們特別行動連一網打盡。”楚賁說出了柳紹輝想說的話。

  “好毒的計策!狗日的,他還真拿老子當傻瓜啊。老子偏不和主力會和,看他娘的還能耍什麼花招!”丁虎憤怒地說道。

  “對,我們暫時是不能和主力會合了,但我們必須做出要和主力會合的樣子,儘量與小鬼子周旋,只有這樣才能牽制住小鬼子,你們的主力才能安全護送考古隊進駐樓蘭古城。”柳紹輝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啥!你們要去啥城?”丁虎登時吃了一驚。

  “樓蘭古城。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瞞諸位兄弟了,你們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犧牲,就是為了要把中美聯合考古隊安全地護送到樓蘭古城。路途遙遠,險象環生,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未知數,可如果我們不抓緊時間的話,小鬼子的考古隊就會捷足先登,那我們中國不知又要有多少國寶遭殃!”

  楚賁長歎一聲,“看來我們的任務比想像中的要艱巨。樓蘭古城老子知道,鑽地鼠這小子跟老子講過,好像是在甘肅的某個地方,古代的絲綢之路都要走那裡,曾經是個繁華之地,只是後來衰落了,不過倒是留下了很多稀世珍寶,這些東西都是老祖宗給咱們留下的,決不能落在鬼子手裡!”

  “鑽地鼠是誰?他去過樓蘭古城?如果是那樣,他可以給考古隊當嚮導啊。”柳紹輝興奮地說道。

  “鑽地鼠就是班長楊通。這小子當兵以前是個盜墓的老手,聽說還盜過皇帝的墓,你還別說,這小子把盜墓時挖洞的絕活用到對付小鬼子身上,那叫個精彩,有一次,他就把一條地道直接挖到了小鬼子指揮官的辦公桌下面。”丁虎滔滔不絕地說著,臉上帶著中肯的笑容。

  “陳連長的手下真是人才濟濟,有了你們的保護,我想中美聯合考古隊肯定會趕在小鬼子之前進駐樓蘭古城,將國寶安全轉移到美國。”柳紹輝言語間充滿了感激。

  鵲橋村風雲(063)

  這時,丁虎和楚賁心裡都打起了小算盤,他們幾乎同時在心裡否決了“美國”這個名詞。他們雖然沒什麼文化,但他們知道,自己國家的國寶決不能運到美國去,為了保護中美聯合考古隊,他們已經犧牲了三百多個弟兄,那些死去的弟兄們的在天之靈也不允許他們將國寶送到美國去的。

  “姥姥的,美國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八國聯軍進北京就有他們一份,他們搶了我們多少國寶,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把國寶運到美國去,不然將來到了地底下,老子沒法和死去的弟兄交代!”一個戰士替丁虎和楚賁表露了心聲,他的反映是那麼強烈,著實令柳紹輝吃了一驚。

  柳紹輝欲言又止,他能說什麼呢?其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會同意將國寶運到美國的。在那樣的動盪年代,在那樣的國際強權政治背景下,歷經兵燹的中國早已是傷痕累累,她沒有一個聯合政府,甚至還要進行一場骨肉相殘,在強國林立的黑暗世界裡,她沒有一席之地。美國完全有機會和能力在盟友和侵略者兩個角色之間進行自由抉擇,可眼下當務之急是先把日本這條惡狼趕走,至於老虎會不會來侵犯,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現在看來,至少美國是安全的,把國寶運到那裡,可以讓它躲過日本人的魔爪。

  丁虎、楚賁和柳紹輝商量了很久,他們決定去鵲橋山,那裡山高林密,一來可以使小鬼子容易迷路,二來也便於伺機甩開小鬼子。這一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每個戰士都在想著一個心事,有人想到了自己的老母親,她在昏黃的油燈下做著一雙新鞋,有人想到了年輕的妻子,她抱著繡花枕頭獨守空房,有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們笑著向他招手……過了今晚,他們當中的某一個或者是全部,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做這樣平凡而幸福的夢了,多麼渴望黎明的曙光早些到來,又多麼渴望黑夜能靜止在這一刻。

  鈴木肖雄讓豐臣元術帶兵跟上丁虎等人,但不要跟得太緊,以防被對方發現破綻,自己則帶領一部分軍隊從另一面向鵲橋山下開進。他是一個十分謹慎的軍官,在沒有看到神秘的人皮地圖之前,他有理由相信特別行動連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攜帶地圖,所以他要到山下去找尋童娃和陳玉廷的“屍體”,他希望可以在他們身上找到那張地圖。其實,他此行還有個人的初衷,陳玉廷曾是他軍人生涯裡的一個噩夢,他要親自看到這個強悍的對手在自己面前躺下,他才放心。經過三天三夜的摸索前進,鈴木肖雄的部隊竟然誤入了八裡溝,這八裡溝是鵲橋山裡的“雁不歸森林”,道路蜿蜒崎嶇,九折回曲,重重迷霧縈繞山間,更有數不勝數的陷阱,就算是當地人也沒有幾個可以全身而退的。在鵲橋村村民的眼裡,八裡溝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它能保佑自己的家園風調雨順,世代安寧,凡人決不可私自擅闖,村裡的族規更是把觸犯此條戒律列入“十大惡行”之首。鵲橋寨的土匪們就是看重了這塊風水寶地,與鵲橋村爭鬥了十幾年,但仍然無法佔有它,若不是陳玉廷的及時招撫,這場爭鬥還不知要持續多久。

  鵲橋村風雲(064)

  陳玉廷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明天就要帶領鵲橋寨的土匪一起找尋主力去了。阿蘭縱然心裡有萬般的不舍,但礙於一個女孩子家的矜持,她始終都將那份真愛藏在心底深處。經過幾天的調養,童娃的傷勢也大有好轉,為了給陳玉廷的隊伍採集更多的草藥以備路上使用,她背著家人偷偷去了八裡溝。山間鶯歌婉轉清脆,花香沁人心脾,山下溪水潺潺流動,魚兒追逐嬉戲,野兔從洞穴裡探出半個腦袋,一雙鬼靈精怪的眸子向周圍探視,在確定沒有生人後,便跑出來偷吃地上的嫩草,好一方天籟聖地!就在阿蘭如癡如醉地采著一株株草藥的時候,危險卻悄悄降臨,幾個迷路的日本兵發現了她,把她強行帶到了鈴木肖雄的臨時指揮所。

  “姑娘,你不要怕,只要你告訴我如何走出森林,我就讓你回家。”鈴木肖雄的眸子裡湧動著一股狡詐之氣。

  “我不知道。”阿蘭斬釘截鐵地說。

  “你在說謊。”鈴木肖雄從阿蘭的背簍裡拿出一些草藥聞了聞,神態顯得十分平靜。

  “我很少來這裡采藥,就算是偶爾來這裡采藥,也不會進林子的,你們現在已經進了林子,恐怕是走不出去了。”阿蘭輕蔑地一笑。

  “八嘎!”鈴木肖雄的一個副官拔出戰刀就要斬殺阿蘭,被鈴木肖雄及時制止。

  “這個林子很特別嗎?看得出你是當地人,難道連你也走不出去?”鈴木肖雄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

  “我聽老人們說,飛到這個林子裡的大雁都別想再飛出去,你說人進來了還能出去嗎?”

  “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你會帶我們出去的。”鈴木肖雄說完,就命令手下把阿蘭帶了下去。

  夜幕降臨,皓月當空,戚家大院裡和諧而寧靜。戚振東很晚才把自己的愛徒盤龍帶回來,此時陳玉廷正坐在臺階上用心擦著那把鬼頭大刀。瑩瑩刀光吸引了戚振東和盤龍兩個人的眼球,他們情不自禁地佇足觀看起來。

  “陳連長,這就是那把鬼頭大刀?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好東西,真真的好東西啊!”戚振東半跪在地上,把鬼頭大刀捧在懷裡,生怕被人奪走了似的,“沒錯!這上面還刻著占魁兩個字,這就是鬼頭大刀!當年武狀元宋占魁就是用它來殺洋鬼子的。對了,這把刀是怎麼到你手裡的?”

  陳玉廷聽到這句話,眸子裡閃過一絲悲涼,“我老家是濰縣陳莊的,就在宋家莊的對面,而宋狀元又是宋家莊人。當年,宋狀元因被慈禧所制無法抵抗八國聯軍而悲憤身死,之後他的寶刀鬼頭大刀就隨他的靈柩一起被運回了老家。說來也巧,我自小是個孤兒,無依無靠,在一個風雪之夜我倒在了宋家大院的門前,是好心的宋家老太太把我給救了。後來,我就在宋家大院裡長大,農忙時幹些粗活,閒暇時就跟隨宋狀元的後人習武。再後來,我殺死了一個作惡多端的惡霸,迫不得已去流雲寨落了草,臨行前,宋家老太太把鬼頭大刀交給了我,希望我有一天能精忠報國。我率領自己的兄弟投軍,也是為了圓宋家老太太的一個心願。本來這把刀上還有‘慈禧御賜’的字樣,我把它給刮掉了,我陳玉廷欣賞智勇雙全的女人,也討厭自以為是的女人,慈禧就是一個最自以為是的女人。”

  鵲橋村風雲(065)

  戚振東喟然長歎道:“國家多難,遭罪的永遠是老百姓!想當年宋狀元群英奪魁,威震八方,何等英勇,只可惜生不逢時,空有滿腔報國的熱情。現在好了,他的鬼頭大刀到了陳壯士的手裡,令小鬼子聞風喪膽,揚我國威,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說完,他把大刀握在手,運足氣力,就要好好耍它一耍,幾個套路下來,他依然是踉蹌不已,大口喘著粗氣。

  “呵呵……當今這世上,能耍動鬼頭大刀的就三個人,宋狀元,我,還有戚大叔。您是寶刀未老,我佩服地五體投地。陳玉廷是識英雄重英雄的漢子,來!今夜你我把酒問月,不醉不歸!”陳玉廷豪爽的一面總是不分時地的跳出來。

  “老了,老了,拳怕少壯,未來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好好幹!”戚振東把鬼頭大刀恭敬地交到陳玉廷的手上。

  “師父,我去拿酒!”站在一旁的盤龍簡直是看傻了眼。

  “多拿幾壇來,我要和陳壯士痛飲一番!”戚振東顯得十分興奮。

  盤龍抱來了幾壇女兒紅,濃郁的酒香刺激著陳玉廷的嗅覺,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其中的一壇痛飲起來,一邊喝一邊叫道:“好酒!他娘的好久沒這麼痛快了!”戚振東和盤龍也各執一壇痛飲起來,酒過三巡,三個人都有些醉意了,趁著酒興,陳玉廷拍著盤龍的肩膀說:“美酒佳人左右相伴,那才叫人生一大快事呢!何況咱們現在又喝得是女兒紅,兄弟啊,不是哥哥多事,哥哥想和你說,咱們都是爺們,心裡想的啥就勇敢的說出來,然後再去勇敢地做,阿蘭是個好姑娘,可別怪哥哥沒提醒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陳大哥,不是我不想啊,其實阿蘭妹子對你有意思,我覺得你是個真正的爺們,比我更適合她。”盤龍醉醺醺地說道,手中的酒罈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驚醒了昏昏沉沉的戚振東。

  “哥哥跟你說,其實哥哥是挺討女人喜歡的,可是哥哥打小沒爹沒娘,什麼都沒有,你說要真是有個女人嫁到哥哥家裡,連二拜高堂都他娘的省了,呵呵……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一個沒爹沒娘的漢子啊,就是願意嫁,哥哥也不忍心。每一次打完仗,都想著下一場仗快點來到,你知道為什麼嗎?”陳玉廷感傷地說道。

  “為什麼?”

  “老子想快點死,死得越快越好,死得無牽無掛。”陳玉廷又灌了一大口酒。

  “我還不想死,我曾經對天發誓,這輩子要殺夠一百個鬼子。”盤龍冷冷地說道。

  “老子殺的鬼子恐怕都不止一百個了,希望你能早點實現自己的願望,到了前線,那可以說遍地都是鬼子,你要是真有本事,想殺哪個殺哪個,你要是沒本事,小鬼子的刺刀照樣會把你穿成刺蝟,不是老子長小鬼子的威風,他們的刺殺技術真的是一流啊。咱也不怕,咱有大刀,砍他狗日的腦袋!”

  “那大哥可得教我刀法。”

  “沒問題……”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陳玉廷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頭疼得很厲害,看來昨晚真的是喝多了。阿蘭的母親王氏端著一盆清水走進來,要陳玉廷好好洗把臉,然後去吃飯。陳玉廷洗漱完畢來到前廳用餐,戚振東和盤龍已經在那裡等了一段時間。

  鵲橋村風雲(066)

  陳玉廷看著餐桌前只有他們三個人,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便忍不住問道:“大叔,阿蘭姑娘和老周去了哪裡,怎麼不見他們兩個出來吃飯?”

  戚振東淡淡地說:“阿蘭昨天中午就一個人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這個丫頭在外闖蕩慣了,我也懶得管她。周兄一大早就回了寨子,說是為今天啟程去前線做準備,他本來是要和你打招呼的,可見你睡得甜就沒好意思吵醒你。”

  “師父,阿蘭妹子到底去了哪裡,她該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吧?”盤龍擔心地說道。

  “不礙事,吃過早飯,你就跟陳連長一起上路,去前線殺鬼子要緊,阿蘭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師父會處理好的。”戚振東安慰盤龍道,盤龍此時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蒙受師父二十幾年的養育栽培之恩,未及報恩卻要遠離他老人家而去,他和阿蘭是青梅竹馬的夥伴,他心裡一直很喜歡阿蘭,可臨行前卻無法再見她一面,兩種愁緒交織在一起,他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

  飯後,周正帶領鵲橋寨的弟兄們來到了鵲橋村,村民們沒有了以往的敵視和仇恨,紛紛簞食壺漿,犒勞這些即將上前線殺鬼子的英雄。臨行前,盤龍給戚振東夫婦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對他們說:“師父,師娘,大恩不言謝,您二老的養育之恩,盤龍唯有多殺鬼子方能報答,盤龍上了戰場決不給您二老丟臉,不把小鬼子打回老家,決不回來見您二老。”

  戚振東夫婦把盤龍扶了起來,一一給予勸勉,王氏更是流著眼淚說:“龍兒,你雖不是我親生的,可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看待,你也是為娘身上的一塊肉。不管能不能把小鬼子打回老家,你都要活著回來!”

  戚振東將一把刀交到盤龍手上,“龍兒,這把刀和陳連長的鬼頭大刀比起來是遜色了些,但也是師父祖上傳下來的,你帶著它,到了前線,多替師父殺幾個小鬼子。”

  盤龍接過刀,再三囑咐戚振東夫婦要好好保重身體,並特意說到等阿蘭回來了,替他問個好。之後,盤龍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陳玉廷和周正分別敬了戚振東一杯酒,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勢。

  一路上,盤龍的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他心裡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小師妹。周正和陳玉廷正在為如何儘快走出鵲橋山的地界而發愁,周正無奈之下搬出了八裡溝,可是八裡溝卻不是一般人可以進去的。

  “這麼說,八裡溝既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也是魔鬼居住的地方啦?”陳玉廷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失落。

  “聽說太平天國那會兒,太平軍就在八裡溝駐紮過,好像還在那裡埋下了一筆巨額的寶藏。這八裡溝邪的很,是鵲橋山裡的雁不歸,不到萬不得已決對不可以擅闖。”周正很認真地說。

  “那走別的路什麼時候能出得鵲橋山?”

  “我看還是走八裡溝吧,雖然有些冒險,但路途總算近些,別的路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是走不出去啊。”

  “那就走八裡溝。”

  鵲橋村風雲(067)

  回頭說,阿蘭被幾個小鬼子押下去之後,鈴木肖雄很快便想到了一個可以讓她帶路的好方法。他把身邊的一個副官叫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這個副官帶著詭秘的笑容跑出了指揮所。出了指揮所,副官直奔阿蘭被看押的地方,他又在一個看守的士兵耳邊低語了一陣,這個士兵便把阿蘭押走了。一路上,這個日本士兵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阿蘭趁他彎腰系鞋帶的功夫“逃”走了。阿蘭走後,這個士兵也不急於追趕,而是緊緊跟上,他一直跟隨阿蘭出了八裡溝,這時他才想到自己的跟蹤任務已經完成,便立刻調轉頭向回跑去。令這個士兵萬萬沒想到,他只顧跟蹤阿蘭了,並沒有在沿途留下什麼記號,所以他回去的時候竟然迷了路,就在他焦急萬分,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一聲淒慘幽怨的悲鳴傳來,接著旁邊的樹叢裡躥出來一條威猛大狼,它朝著他的腦袋張開了血盆大口……

  淒厲的慘叫在八裡溝茂密的叢林裡久久迴旋,那是幽靈抑或是魔鬼賞賜給皇軍的禮物。

  “鈴木大佐,這是山本的聲音,他好像遇到什麼麻煩了,我總覺得周圍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我們,它們仿佛就是傳說中的幽靈。”鈴木肖雄的副官囁嚅地說。

  “八嘎!幽靈的沒有,倒是打獵的機會來了。”鈴木肖雄鎮定自若地說。

  “大佐閣下,您要獵什麼?”

  “獵狼。”

  鈴木肖雄命令部隊繼續前進,不消一刻,他們便發現了那個日本士兵的衣服,衣服旁邊有一個新鮮的顱骨及一些粗大的骨骼,其餘的皮肉和骨頭都被兇猛的大狼蠶食殆盡。在這樣的恐怖場面前,一向以勇敢殘暴著稱的皇軍都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幾個士兵竟暈眩起來,嘔吐不止,還有幾個士兵驚慌地喊叫著跑開了。

  “八嘎!你們都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恥辱!都給我回來!回來……”鈴木肖雄拔出戰刀憤怒地砍斷了旁邊的一棵小樹,然後命令手下的士兵把那些膽小的士兵全部槍決了。

  “這都是狼幹的嗎?”副官站在原地瑟瑟發抖,聲音蕩起了秋千。

  “八嘎!”鈴木肖雄一計耳光將副官打倒在地,眸子裡放出兩道寒光,“來吧,都來吧,帝國的軍刀是用你們的鮮血鑄造的,它們的骨子裡浸透著你們殘暴的本性,它們今天也要用最殘忍的方式殺光你們!哈哈……”

  話音剛落,四周的樹叢裡猛地躥出來十幾條兇狠的大狼,幽靈向魔鬼發起了挑戰。一條大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斷了一個日本兵的脖子,一股鮮血噴湧而出,它享受著茹毛飲血的快感。另一邊,三條大狼圍住了一個日本兵,這個日本兵用顫抖的雙手將子彈上膛,而這三條狼並沒有急於進攻,而是尋找著最佳的進攻時機。突然,其中的一條老狼從正面沖了上來,槍口擦出火花,一顆子彈刺穿了老狼的心臟,與此同時,兩邊的兩條狼也以閃電般的速度沖了上來,其中的一條成年狼死死地咬住了士兵握槍的手,另一條剛剛成年的狼則咬斷了士兵的脖子。

  鵲橋村風雲(068)

  機槍噴著火舌,子彈像乳酪上的芝麻似的貼在了狼的身上。所有的皇軍將子彈上膛,刺刀擦亮,沖向狼群,他們正在展開一場別樣的屠戮。戰鬥結束了,所有的狼都倒在了血泊裡,興奮的劊子手將他們扒皮吃肉以解心頭之恨。鈴木肖雄本人用他的戰刀殺死了兩條狼,他將其中一條懷孕的母狼剖肚,再把母狼腹中的狼崽用刀挑出來,然後放到火堆上烤著吃。

  肆虐的火苗子把混沌一塊的狼崽捏成一團碎肉,已被剖心挖肺的母狼那雙犀利的眸子絕望地盯著烤架。鈴木肖雄從烤好的狼崽身上撕下一塊肉,放到嘴裡用力地嚼了起來,心滿意足地說:“好久沒吃到幼崽肉了,如果是嬰兒的肉就更好吃了,這烤嬰兒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絕技,你知道為什麼嗎?”

  聽到烤嬰兒的事,副官把嘴裡的狼崽肉一股腦全吐了出來,鈴木肖雄陰森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沒吃過烤嬰兒肉,所以你不會明白其中的感受。三年前的一個冬天,我的聯隊被支那軍隊打垮,我和豐臣君遭到了追殺,連續五天五夜水米未進,眼睛開始冒金花,渾身變得綿軟無力,死亡的魔爪在一步步向我們招手。最後我們躲進了一個村子,村子裡到處是老百姓的屍體,連一粒糧食都找不到,這時,我才想起來,我的聯隊前幾天剛掃蕩了那個村子,糧食都被搶光了。就在我和豐臣君絕望的時候,一個少婦端著一碗水走了過來,她的懷裡抱著一個嬰兒,餓瘋了的豐臣君竟然把那個嬰兒烤著吃了。那個時候,我和豐臣君都穿著支那軍服,少婦就是來給我們送水喝的。”

  “大佐閣下也吃了烤嬰兒肉嗎?”副官的臉色變得慘白。

  鈴木肖雄流著眼淚點了點頭,“那個嬰兒長著好可愛,一雙明亮的眼睛,白嫩的皮膚就像盛開的櫻花,把他放到烤架上的時候,他還對著我笑,他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說烤嬰兒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絕技嗎?因為只有徹底喪失人性的人才可以做的到。”

  十一

  時值多雨的夏季,山間道路比較泥濘,鈴木肖雄看著地上一排歪歪扭扭的腳印詭秘的一笑。

  “命令部隊順著這行腳印一直往前走,肯定能找到出山的路。”

  “嗨!開路!”

  這行參差不齊的腳印正一步步把鵲橋村帶入死亡的深淵。阿蘭擺脫了日本兵的控制後,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村子,極度的疲乏和恐慌使她昏倒在家門口。阿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母親王氏那張慈善的面容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裡,母親見到阿蘭蘇醒過來,興奮地跑到外面去了,一邊跑一邊喊道:“孩子他爹,阿蘭醒了!阿蘭醒了!謝謝菩薩保佑……”

  戚振東聞聲趕來,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屋子,阿蘭拖著虛弱的身子下了床,可沒走幾步竟暈眩起來,幸好父親及時趕到,又把她扶到了床上。

  “阿蘭,你身子弱,要好好躺著,我剛為你煎好了藥,你娘親馬上給你端來。這幾天你……”

  “快……快告訴陳……陳連長他們,小鬼子已經進了八……八裡溝了。”阿蘭艱難地說出了實情。

  鵲橋村風雲(069)

  “快……快告訴陳……陳連長他們,小鬼子已經進了八……八裡溝了。”阿蘭艱難地說出了實情。

  “壞了!陳連長他們今天早上剛出發,說不定會走八裡溝這條路,如果遭遇到小鬼子的大部隊,那就不妙了。對了阿蘭,你是怎麼碰到小鬼子的?”戚振東擔心地說道。

  “陳大哥走了?他怎麼走得這麼急,我連和他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算了,走的好,總比遇到小鬼子強,他能沒事我比什麼都高興。”阿蘭歎了一口氣接著說,“昨天我到八裡溝采藥,回來的路上被小鬼子的哨兵給發現了,他們要我帶路,我死活不答應,他們就把我關了起來。今天早上,一個小鬼子押著我下了山,我趁他不注意,才……才逃了出來。”

  “孩子,你受苦了,我得馬上動身,興許還能趕得上陳連長他們。對了,小鬼子大約有多少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我看到的大概有幾百人,他們的長官還能說流利的中國話,恐怕是個老戰犯,得趕快讓村民們轉移,不然真就遭殃了。”

  “恩,爹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爹去安排一下。”戚振東從牆上取過一杆長槍,然後來到了前廳,對一個徒弟喊道,“二嘎子!阿蘭說小鬼子進了八裡溝,這裡已經不安全,你趕快召集其他的師兄弟,分頭去疏散轉移村民。鬼子來了不少人,當務之急是讓陳連長他們不要走八裡溝,我現在就動身去追陳連長他們,希望可以追的上。”

  “師父,您一個人去太危險了,萬一路上遇到鬼子怎麼辦,還是我陪你一塊去吧!”二嘎子的眸子裡充滿了期待。

  戚振東拍了拍二嘎子的肩膀,“師父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師父走後你要好好照顧師娘,走吧,現在重要的不是師父的命,是儘快把村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說完,戚振東騎上一匹高頭大馬,策馬揚鞭,踏上了一條泥濘之路。

  陣陣狗吠傳來,保鄉團的幾面銅鑼敲得如同雨點似的,低矮潮濕的土屋裡燃起昏暗的油燈,把古舊的窗紙粉成了橘色,窗紙上的人影焦急的穿著衣服,顯得很慌亂的樣子,從狼藉的小院向屋裡望去,這簡直是一場別樣的皮影戲。一向寂靜的鵲橋村此時炸開了鍋,村民們在保鄉團的護衛下,老幼扶攜,舉家遷徙。

  村外茂密的蘆葦蕩裡,一根芒刺紮向急於奔命的人群,鈴木肖雄從望遠鏡裡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獵物。鈴木肖雄是一個深諳中國文化的日本軍人,他懂得如何用最簡便而有效的方法去對付他眼中的支那人。這種修養曾使他在中國戰場上百戰百勝,難逢敵手,但也正是這種修養在把他一步步拖進地獄。

  鈴木肖雄是一個行軍專家,他從不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就在阿蘭跑回村子不久,他的聯隊就悄悄地潛伏在蘆葦蕩裡,他在等待漫長黑夜的來臨,幽靈也好,魔鬼也好,他飾演的角色從不缺乏殘忍和血腥。

  鵲橋村風雲(070)

  黑夜終於降臨,戚振東的高頭大馬剛剛離開村子,鈴木肖雄這裡便火炮齊鳴,機槍肆虐,不消一刻,村子裡已經是火海一片。接著,小鬼子把刺刀擦得雪亮,沖向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槍聲,狗叫聲,慘嚎聲揉成一團。保鄉團和小鬼子展開了殊死搏鬥,又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白刃戰,他們師承戚振東的戚家刀,專砍小鬼子的腦袋,戰鬥結束時,小鬼子很少有被槍打死的,不是被開膛破肚,就是腦袋搬了家。保鄉團的人個個都是鐵血男兒,他們為保衛村子流幹了最後一滴血。二嘎子彈盡之時把身上捆滿了炸藥包,他沖向蜂擁而至的小鬼子,巨大的爆炸衝力扯碎了小鬼子的骨頭。沒有了勇士護衛的世外桃源,遭到了一場曠古未有的屠戮,上至孤寡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嬰兒全部被戕害,年輕的女子被百般淩辱,她們胸前雪白的肌膚上繡著一朵鮮紅的桃花……

  王氏把所有的燈籠高高掛起,窗戶,門楣,前廳,後堂,裡裡外外具是隨風起舞的紅綢子,戚家大院儼然一個即將出嫁的紅妝新娘。這時一顆炮彈落在了西屋的瓦房上,瓦片像雪花一樣飄散空中,房子轟然倒坍。王氏鎮定自若,像平常一樣,做著每天該做的事,只不過今天她要做一件這一輩子都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她先是進了廚房,把戚振東熬好的草藥端到了阿蘭的房間裡。阿蘭已經下了床,她早就聽到了外面激烈的槍炮和喊殺聲,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想到了慈愛的母親,她的心從此再也無法平靜。

  王氏把阿蘭扶到了床上,摸著她清秀可人的小臉蛋說:“阿蘭,先把藥喝了,喝了你爹熬的藥,你的身體會馬上好起來。”

  “娘親,藥我可以喝,不過你得答應女兒一件事。”阿蘭一臉焦急的樣子。

  “你是娘親最疼愛也是最乖巧的寶貝,你要求的每一件事娘親都會答應。”王氏的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眼睛裡閃著螢光。

  “娘親,我知道小鬼子來了,爹不能沒有你,你快走吧!阿蘭不會有事的,阿蘭命大福大,等擺脫了小鬼子,阿蘭就去找娘親和爹爹。”說到這裡,阿蘭已經是泣不成聲。

  “娘親答應你。”

  “真的!娘親……”阿蘭抱著母親的脖子哭笑起來。

  “先把藥喝了吧。”王氏把藥端過來,對著藥碗輕輕吹了幾次,然後細心地喂阿蘭喝藥。此時,王氏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阿蘭小時候的樣子,阿蘭的臉上帶著兩個小酒窩,對著她回眸一笑。

  阿蘭喝完藥,擦乾眼淚甜甜的笑了起來,突然她感覺腦袋一陣暈眩,接著就不省人事了。王氏把床鋪掀開,抽掉了床板,一個地道現了出來。她用盡全力把昏迷過去的阿蘭背到了地道裡,然後把阿蘭放在了地道裡的草堆上,她撫摸著阿蘭嬌美的小臉含淚說道:“阿蘭,你別怪娘,娘在你的藥碗裡放了一點蒙汗藥,這樣做也是為了讓你活下去。娘年紀大了,什麼酸甜苦辣都嘗過,沒啥可以留戀的,唯獨捨不得我的阿蘭。娘做夢都想看到阿蘭能找個好郎君,娘也一直想著抱外孫,可咱戚家的老祖宗是靠打倭寇給中國人爭臉的,娘不能讓這些畜生堂而皇之地走進戚家的大門。阿蘭,你要明白娘的一片苦心,如果將來你嫁人了,就到娘的墳頭上捎個話,娘在地底下也能睡得踏實了,若是有緣,阿蘭來生還做娘的好閨女。”說完,王氏痛哭流涕,她在阿蘭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乾草。

  鵲橋村風雲(071)

  不可一世的鈴木肖雄帶著他的士兵闖進了戚家大院,那隨風起舞的紅綢子似乎在昭示著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前廳正面的椅子上坐著一位閉目養神的老婦人,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茶碗,茶香隨上升的嫋嫋白氣彌漫開來。這個老婦人正是阿蘭的母親王氏。

  殘暴的日本兵一進入戚家大院便開始四處劫掠起來,整個院子頓時變得一片狼藉。鈴木肖雄走進前廳,見只有一位老婦人坐在那裡,而且是一副泰山崩於前且不亂的架勢,他登時便怔住了。鈴木肖雄的副官拔出戰刀,走到王氏的面前,惡狠狠地說了幾句日語,但見王氏慢慢睜開雙眼,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戚家大院向五湖四海的朋友敞開大門,就是不歡迎倭寇,別像瘋狗一樣亂咬人,老太太我見得世面多了。”

  “八嘎!”副官舉起戰刀就要砍掉王氏的腦袋。

  “住手!我還有話要和這位老太太說。”鈴木肖雄喝退了副官。

  王氏品過桌上的普洱茶,泰然地說:“這茶真香啊,喝了使人清心明目,心清則了無牽掛,目明則善惡分明,我和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倭人沒什麼可談的!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這塊匾上寫的是什麼!”

  鈴木肖雄那雙深邃的眸子鑽到了前廳正上方掛著的一塊黑框紅字的匾裡,他真真的看到了那似乎還在滴血的八個大字:剷除倭寇,還我河山。他極力壓制住內心的怒火,對王氏冷冷地說道:“難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哈哈……是啊,一個平生樂善好施,從不與人結怨的老太太,她當然不想死,當然想長壽,可她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自從你們來到中國,燒殺淫掠,無惡不做,我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我的眼睛都看得噴出血來了!哼,死?我今天就沒打算活下去,我吃齋念佛一輩子,觀音菩薩也對我感恩戴德,你們要是死了,那定是狼掏心狗掏肺,到了閻王爺那裡,他老人家也要把你們這些小鬼子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說完,王氏將手中的茶碗摔的粉碎,她的嘴裡噴出了一股黑血,原來她早就在茶裡下了毒,旁邊的日本士兵紛紛把槍對準了她,氣氛一時進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態。鈴木肖雄猛地抽出戰刀,喪心病狂一般削去了王氏的腦袋,噴出的鮮血濺花了那塊牌匾。

  鈴木肖雄命令士兵摘下牌匾,就在他雙手握刀欲將牌匾砍成兩截時,門外闖進來一個高達魁梧的漢子。這個漢子先是用長槍打,接著便從腰裡拔出兩把手槍左右開弓,頃刻間屋裡已經是屍體滿地。日本兵開始反擊,所有的三八大蓋都集中火力瞄向這個半路殺來的程咬金,而漢子幾個騰身飛躍,如入無人之境,他時而在地上時而又飛到房梁上,子彈在他的腳下生花。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漢子在空中一個飛躍轉身,從他手裡射出十幾把匕首,小鬼子登時有十幾人喪命。

  鈴木肖雄的副官開了幾槍沒打中這個漢子,他便雙手握刀沖了過去,十幾個回合下來,不免是一場刀光劍影的惡戰。漢子從房梁上跳到了桌子上,副官的刀用力地切了下來,漢子躲閃及時飛過副官的頭頂,桌子被切成了兩半,副官欲轉身再殺,漢子手中射出一把匕首,插進了副官的後腦,副官登時斃命。

  鵲橋村風雲(072)

  接著,又有十幾個日本兵闖了進來,漢子一看大事不妙,從身上解下一個小竹筒,拔掉上面的蓋子扔了過去,竹筒裡冒出了濃煙,頃刻間整個屋子籠罩著一層白霧,鬼子以為是手榴彈一類的東西,紛紛趴在了地上。等濃煙散去,他們才發現王氏的屍體不見了,包括被砍下來的那顆腦袋,屋子右邊的窗戶被撞碎,奇怪的是鈴木肖雄也不見了。

  漆夜,涼風拂面,月光慘澹,樹影斑駁。村外的蘆葦蕩裡一個黑影穿梭如飛,他的肩上扛著一個女人的屍體,手裡還拿著一個布袋,裡面裝著一個圓鼓鼓的東西,布袋上已經滲出血來。再看時,漢子身後一個黑影緊追不捨,此人正是鈴木肖雄。追著追著,漢子來到了一處山崖上,這時他慢慢停下來,把肩上的屍體輕輕放在地上,鈴木肖雄也氣喘吁吁地跑上了山崖。

  “支那人,你是我見過出刀最快的武者,我以一個武士的身份向你提出挑戰,我們決鬥吧。”借助微弱的月光,鈴木肖雄方才看清漢子那張冰冷無神的臉,此人正是戚振東。

  戚振東從背上的皮套裡抽出一把大刀,大刀在黑夜裡頻閃寒光,它散發著涼氣,醞釀著殺氣。他將大刀向身前一橫,做出一副應戰的架勢,並冷冷地說道:“作為戚繼光的後人,我替所有的中國人接受你的挑戰。小鬼子,是該到你償還血債的時候了,我的妻子,我的女兒,我的徒弟,我的鄉親們,你們會安息的。”

  話音剛落,戚振東大喝一聲,快刀如疾風掃落葉,直奔鈴木肖雄的咽喉而去。鈴木肖雄不敢大意,他先是後退幾步,與此同時戰刀出鞘,憑藉自己嫺熟的刀法險化了第一道淩厲攻勢。戚振東使得正是戚家刀法,戚家刀法剛硬迅猛,步法靈異纏柔,身形多變,意念合一,攻勢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守勢如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儘管鈴木肖雄在參軍以前是個技藝精湛的武士,此時對攻起來竟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幾十個回合下來,鈴木肖雄漸漸不支,震撼之余,他已然冒出一身冷汗。戚振東的攻勢越發迅猛,他甚至忘了自我的存在,瘋狂的砍殺著叫嘯著,似惡狼似野獸,定要把鈴木肖雄生吞活剝,扯成碎肉。可戚振東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和鈴木肖雄決鬥之際,鬼子的小股部隊也向山崖這邊開進。

  戚振東突然一個飛身下劈,鈴木肖雄用戰刀死死頂住,戚振東再加力道,鈴木肖雄的脖子已經被戰刀割出血來。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幾顆子彈擦著火花鑽進了戚振東的大腿和胳膊,他忍著劇痛扛起妻子的屍體憤然跳下山崖……

  魂魄歸體的鈴木肖雄擦去額上的冷汗,他走向聞訊趕來增援的士兵,狠狠地打了領頭軍官幾個耳光,憤怒地罵道:“八嘎!勇士之間的決鬥決不可以從背後下黑手,你這樣做會讓一個優秀的武士蒙受恥辱!”

  “大佐閣下,您不僅是一名武士,更是一名軍人,您的生死關係到您所指揮的皇軍的安定,所以,像這樣的私自決鬥,我認為是不負責任的表現。”領頭軍官駁斥道。

  “八嘎!”鈴木肖雄餘怒未消,他把戰刀架到了這個軍官的脖子上,看著軍官毫無畏懼之色,他又收回了戰刀,並替這個軍官整了整軍裝,然後便命令部隊原路返回。

  鵲橋村風雲(073)

  鈴木肖雄再次來到戚家大院,他命令手下的士兵仔細搜查,希望還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他逕自走進阿蘭的房間,巡視了一周,並未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就在他轉身離去時,床鋪上卷起的一個被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大步走過去,將床鋪整個翻了過來,之後他又在床板上輕輕地敲了幾下,床板發出了沉悶的聲響,他緊皺眉頭,深邃的眸子裡射出兩道寒光。

  “大佐閣下,我們抓到了三個支那活口,請您發落。”一個日本兵急急跑進來向鈴木肖雄報告。

  鈴木肖雄將猶豫不決的目光從床板上挪開,隨後便走出了阿蘭的房間。院子裡,火把齊鳴,鵲橋村倖存的張老實一家三口被幾個日本兵綁了起來。

  “放開我!我要殺了你們這些小鬼子!”張老實六歲的兒子狠狠地咬了一個日本兵的手一口,日本兵一氣之下把他打倒在地。

  “太君!太君!您消消氣,他不過是個孩子,不懂事的,您有什麼話就問我,只要我知道都告訴你們。”張老實驚慌地說道。

  “抬起頭來,你叫什麼名字?”鈴木肖雄把戰刀指向張老實的下頜,張老實憨笑著抬起了頭。

  “我本名叫張樹根,村裡人都叫我張老實。”

  “張老實?你最好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不然你馬上就會知道和皇軍作對是什麼樣的下場。我來問你,你們村子裡有沒有收容過一個支那軍人?”鈴木肖雄的眸子就像錐子刺進了張老實的心裡。

  張老實極力躲避鈴木肖雄的目光,拼命地搖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八嘎,你一點都不老實,你在說謊!你們的老祖宗早就說過,成王敗寇,你現在成了皇軍的俘虜,就表明你已心甘情願做亡國奴,可你居然還當著我的面說謊,真搞不懂你們這些支那人的所作所為,既想著苟且偷生,又不想丟掉人格,這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角色!”

  “太君!我真的不知道,村子裡都是種地的,沒有人去當兵……”張老實囁嚅地說。

  鈴木肖雄看向張老實的妻子,他用戰刀挑開了她胸前的紐扣,一個紅色的肚兜現了出來。這時,張老實驚慌地叫起來,“太君!太君!不能這樣……”

  “那就告訴我真實的答案。”

  張老實流著淚拼命搖頭,“我不能說,戚教頭可是我們鵲橋村的大恩人呐!”

  話音剛落,鈴木肖雄的戰刀便刺進了張老實的妻子的肚子裡,她用憤怒的眼神盯著鈴木肖雄,突然,她啐了他一臉鮮血。鈴木肖雄用手擦去臉上的血漬,猛地抽出戰刀,她的身子倒在了血泊裡。

  “菊花!你們這些該死的小鬼子,我跟你們拼了!”張老實拼命掙扎起來。

  幾個日本兵又把張老實的兒子帶了過來,鈴木肖雄把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對張老實冷冷地說:“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張老實看著一臉懵懂,眨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兒子,泣不成聲道:“戚教頭,你別怪張老實狠心,我知道你平時對我不薄,可我今天實在是沒辦法啊!我……”

  “快說!”

  “幾天前,戚教頭在鵲橋河裡救起一個當兵的,還把他帶到了村子裡療養。後來,又來了一個當兵的,說是前一個當兵的長官,他把鵲橋寨的土匪都收編了,看樣子是大有來頭。”

  “他手裡是不是有一把大刀?”鈴木肖雄冷若冰霜。

  “是,是有一把大刀,聽說有八十二斤,和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一樣重。”

  “他去了哪裡?”

  “他帶著鵲橋寨的土匪去前線了,今天早上剛走的。”

  聽到這兒,鈴木肖雄雙手抓起張老實的衣領,“八嘎!他決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會從哪裡出山呢,他到底會從哪裡出山!快快地說!”

  張老實的臉頓時變得慘白,“八……八裡溝。”

  鵲橋村風雲(074)

  “很好。”鈴木肖雄放開了張老實,張老實方才魂魄歸體。他看向驚恐不已的兒子,懇求道:“太君!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你就放了我和我兒子吧!”

  “放開他們。”鈴木肖雄命令道。

  “大佐閣下,這個支那人膽小如鼠,毫無鬥志,應該馬上把他殺了!”一個軍官向鈴木肖雄提出請求。

  鈴木肖雄冷冷一笑,“不,對於這樣一個喪失了靈魂的人,讓他活著比讓他死了更痛苦。或許,他對我們還有用。”他的目光又轉向張老實,“支那人,帶上你的兒子,給皇軍帶路,去八裡溝!”

  張老實還來不及替妻子收屍,便又被皇軍押去帶路了,他含淚走出了戚家大院。殘暴兇狠的小鬼子在戚家大院裡放了一把火,火勢一點點蔓延,燒著了整個村子,鵲橋村變成了一片火海,大火燒了一夜,村子被燒成了灰燼。漫長的黑夜,古香的戚家大院,還有那隨風起舞的紅綢子,它們漸漸長眠於火海……

  天亮了,一切都結束了,鵲橋村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巍峨的鵲橋山依然是蔥郁一片,鵲橋河依然咆哮不止,還有那風光旖旎的蘆葦蕩,依就傳來鳥兒清亮婉轉的歌聲。只是,有些人恐怕永遠也不會平靜了,他們的心被魔鬼撕碎了,他們再也無法和從前那樣,日出而耕,日落而歸,他們惦念著自己的妻兒老少,餵養過的雞鴨魚鵝,一直寵愛的靈異獵犬,還有那美麗溫柔的姑娘……然而,什麼都沒有了,他們不得不去了另一個世界,據說那是一個幸福滿地跑的極樂世界,可也有人說看到他們的眼睛裡一直在流血,那是憤怒嗎?他們在呐喊嗎?

  陳玉廷站在戚家大院的廢墟裡,久久不肯離去,他拼命地抽著煙,深邃的眸子裡一汪清泉蕩起圈圈漣漪。

  “師父!師娘!師妹!”盤龍發瘋似的在廢墟的灰燼裡翻找起來。

  “媽的,這些挨千刀的小鬼子,居然連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都不放過,大哥,他們一定沒走遠,讓我帶上兄弟們和狗日的幹一場!”楊寶對周正說。

  “大哥,雖然咱鵲橋寨以前和鵲橋村素有瓜葛,可自從大家跟了陳連長死心塌地打鬼子,這恩怨早就一筆勾銷了,那就是一家人,如今咱的家人被小鬼子給禍害了,咱決不能坐視不理!”姚興附和道。

  周正的拳頭攥得咯咯響,他憤然說道:“走!我們和小鬼子拼了!”

  “你們不用去了,小鬼子已經來了。”站在一旁的陳玉廷終於開口了。原來,鈴木肖雄這只狡猾的狐狸並沒有去八裡溝,而是在附近的蘆葦蕩裡潛伏了下來,他料定陳玉廷的部隊不會走遠,昨天晚上對寨子的清洗行動一定會引起陳玉廷的注意,以陳玉廷的脾氣他肯定會回來增援村裡的保鄉團,鈴木肖雄將計就計在這裡設下伏擊圈,專等陳玉廷這條大魚自投羅網。

  蘆葦蕩裡埋伏著幾百個小鬼子,他們做好了大戰前的準備,只等鈴木肖雄一聲令下,他們便徹底消滅自己的敵人。

  鈴木肖雄手下的一個軍官用望遠鏡觀察被燒毀的村子後,興奮地說:“大佐閣下真是神機妙算,支那軍隊上鉤了,我們是否立即展開進攻?”

  “不,中國有句古話叫守株待兔,我們的樹樁已經插在那裡,但是眼前的兔子卻並不傻,它不會自己撞死在樹樁上的,我們得做點什麼。”鈴木肖雄煞有其事地說道。

  “大佐閣下,我還是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過一會兒你就明白了,要對付這些支那人,你就得把他們徹底吃透,可惜我們軍部的某些決策還在參照日俄戰爭的經驗,真是令人寒心。”

  鵲橋村風雲(075)

  就在盤龍細心翻找著每一片瓦礫之際,西廂房的廢墟下傳來一陣陣敲擊木板的聲音,盤龍登時欣喜不已,他激動地跑了過去,待清除掉上面的瓦礫和床板,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面前。

  “師妹!”

  “師哥!”

  盤龍和阿蘭緊緊擁抱在一起,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又像是一對親兄妹。陳玉廷走了過來,阿蘭的心頓時慌亂起來,她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她現在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小鬼子的指揮官顯然是聰明過頭了,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收網時機,既然小鬼子給咱這個機會,咱就得好好把握,趕快轉移吧,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陳玉廷打破了彼此見面時的尷尬氣氛。

  阿蘭看著淪為廢墟的村子,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她那副無依無靠,楚楚可憐的樣子令陳玉廷心痛不已。陳玉廷知道她想說什麼,也知道她想做什麼,但他此時決不能任性妄為,說實在的,他已經不在乎自己還能活多久,但他卻想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阿蘭妹子,我對不住你,小鬼子所做的一切都是沖著我陳玉廷來的。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替你報!我一定會親手砍下小鬼子指揮官的腦袋,以後我就是你的親哥,你要說往東走,我決不朝西走,你要星星我決不給月亮。”陳玉廷說話做事雖無章法,但裡裡外外都透著真誠和道義。

  “師父和師娘去了哪裡?我找遍了整個大院都沒見到他們的蹤影。”盤龍焦急地問道。

  “爹爹知道你們要走八裡溝,怕你們遇上鬼子的大部隊,就連夜追你們去了,難道你們在回來的路上沒有看見我爹嗎?”聽到盤龍問這個問題,阿蘭的心登時懸了起來。

  “沒有啊,我們在回來的路上沒有見到師父,這麼說師父可能遇上小鬼子了,那他……不行,我得去救師父!”盤龍讓陳連長好好照顧阿蘭,自己就要去找戚振東。

  陳玉廷立刻阻止了盤龍,盤龍死活不服從命令,硬是要去找戚振東,陳玉廷無奈之下命人將他綁了起來,他又著手組織隊伍後撤。阿蘭牽著陳玉廷的手,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一刻也不願離開他身邊半步,這倒令陳玉廷有些不自在了,他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會兒竟被阿蘭的軟綿攻勢搞得心神不寧。

  蘆葦蕩裡的日軍也開始蠢蠢欲動,鈴木肖雄命令手下的人馬分成三隊,一隊人馬封鎖進山的道路,尤其是八裡溝那個地方,以此斷了陳玉廷的後路,一隊人馬悄悄繞到陳玉廷的後方,企圖前後夾擊,而自己則率領一隊人馬從正面佯攻,以此迷惑陳玉廷。鈴木肖雄又對擔任正面佯攻的這隊人馬做出了精心的安排,他將這隊人馬分成三組,機槍組在前,步兵在後,炮兵安插在了中間的位置,這完全顛覆了以往佈陣的模式。以往的作戰模式,炮兵總是留在後方,步兵和機槍手都要衝在最前面,然而,這樣的佈陣模式早已被中國軍隊摸透,尤其是擅於山地作戰的八路軍,他們對此模式瞭若指掌,正在八路軍的遊擊戰如火如荼的收穫一次次的勝利時,日軍的這種佈陣模式也在瀕臨淘汰的命運。

  鵲橋村風雲(076)

  鈴木肖雄做好了一切準備,他舉刀向天,命令正面佯攻的部隊全線進攻,與此同時,另一隊人馬也悄悄繞到陳玉廷的後方。陳玉廷來不及組織後撤便和小鬼子交上了火,他命令部隊專打小鬼子的炮兵,而他手下的“匪兵”幾乎全是獵人出身,所以槍法極准,但終因射程達不到,收穫不是很大。鈴木肖雄絲毫不敢懈怠,他把炮兵調到中間的位置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所以陳玉廷的部隊一襲擊他的炮兵,他就命令最前面的機槍手壓住敵人的火力,經過迫擊炮的輪番轟炸和機槍手的瘋狂射擊,陳玉廷這邊已然堅持不住。這時,鈴木肖雄命令最後面的步兵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敵方陣地,陳玉廷命令部隊停火,等到小鬼子摸上來的時候,就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白刃戰,匪兵們的刀法都不錯,平時他們都是和狼群搏鬥的主兒,這次的白刃戰還是占了絕對的上風。

  終因敵人的火力太強,陳玉廷不敢戀戰,命令部隊迅速後撤,但他們馬上又遭到後面日軍的進攻,這時,陳玉廷才明白小鬼子的指揮官不是個等閒之輩。在前後夾攻下,周正提出了去八裡溝,也許只有走八裡溝這一條路他們才能迅速出山。陳玉廷無奈地歎了口氣,“老周啊,小鬼子的指揮官這次可是煞費苦心,他能想到前後夾擊,想必也一定在去八裡溝的路上埋下了伏兵,就等我們自投羅網了。可去八裡溝就一條路能走,看來這次非得和小鬼子拼個你死我活了。”

  周正擦去臉上的血漬,“連長,兄弟們以前靠打家劫舍綁肉票過日子,說實在的,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山寨裡頭,就像那井底之蛙,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廣。這次和小鬼子正面交鋒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總算領教到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戰場。當初,你要我拋棄寨子的時候,我還真有些捨不得,不過現在看來,你是對的,我也明白了當初你這個赫赫有名的鬼王為什麼要從軍了。”

  “廢話少說,你現在就是把老子誇到天上去,小鬼子也不會自動繳槍投降。想想以後的路怎麼走吧,我們得趕快去八裡溝,趁小鬼子現在的兵力分散,興許我們還有突出重圍的機會。”說完,陳玉廷命令部隊火速向八裡溝靠攏,而倔強的盤龍卻死活不肯走,最後在阿蘭溫柔的勸慰下,他才安靜了下來。

  阿蘭冒著槍林彈雨向陳玉廷這邊跑來,陳玉廷大聲喊道:“妹子!危險!趴在地上別動,哥哥這就過去!”說完,陳玉廷穿過炮火硝煙,來到阿蘭的身邊,他二話不說,抱起阿蘭就往回跑,敵人的子彈在他腳下生花,炮彈在他身後追尾。突然,一顆炮彈迎面飛來,陳玉廷來不及多想,他用盡全力向一旁跳去,與此同時,炮彈炸開,隆隆巨響震徹著腳下的大地,堅如磐石的硬土被碾成了粉末,落下的陣陣黃土將陳玉廷吞沒,而他用自己的鋼鐵身軀護衛著懷裡的阿蘭,阿蘭像一個嬰兒似的,如癡如醉地躺在他的懷裡……

  鵲橋村風雲(077)

  周正,姚興,楊寶,他們全都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待扒去上面的黃土,一個高大結實的身子露了出來,陳玉廷儼然一個“土人”,他沖著周正等人憨憨一笑,“沒事沒事,小鬼子的炮彈是豆腐做的,砸在老子身上也不過是撓癢癢,眾兄弟別管我,趕快向八裡溝撤退。”

  “連長,阿蘭姑娘還在你的身子底下呢,快把她扒出來吧,不然真就憋死了。”楊寶提醒道。

  陳玉廷方才回過神來,他用最快的速度扒去阿蘭身上的黃土,阿蘭慢慢坐起來,她那張清秀可人的小臉上戴著一副黃土做成的“面具”,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眨著眼睛問陳玉廷,“哥,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阿蘭話音剛落,只見眾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頓時羞紅了臉,好在還有那張黃土做成的面具可以遮掩此時的羞態。陳玉廷拿眼瞪著眾人,訓斥道:“都他娘的別笑了!該幹嘛幹嘛去,小鬼子還沒殺過來,你們倒先來勁了。你們有什麼資格笑話阿蘭妹子啊,阿蘭妹子模樣好心也善,是吧,怎麼看都舒服。不像你們,牛身馬腳,豬頭驢耳,個個是照照鏡子都能把自個兒嚇死的主兒。”聽陳玉廷這麼一說,阿蘭竟失聲笑了出來,她臉上的愁雲也隨之消逝。

  姚興茫然地看著陳玉廷,“連長,我們要真是你說的那樣,那不成怪物了嘛,你就是怪物連長,是個最大最醜的怪物。”聽到這兒,阿蘭笑地更厲害了。

  陳玉廷站起身來,拍去身上的黃土,對姚興說:“姚二屁,你少他娘的扯淡!有這磨嘴皮子的閒工夫,你怎麼不想想多殺幾個小鬼子替鵲橋村的鄉親們報仇啊。”說完,陳玉廷又自知失言,他看到阿蘭方才還綻放笑容的臉上立刻變得烏雲密佈,心中的無比悲痛全寫在了臉上。

  “阿蘭妹子,你別傷心了,你要再這樣,哥哥就該哭了。走吧,咱不能當小鬼子的活靶子。”陳玉廷護著阿蘭後撤,周正帶領其他人緊隨其後,這時,阿蘭又替盤龍說情,陳玉廷相信阿蘭,就把盤龍放開了。

  等陳玉廷他們到了八裡溝,預先在那裡埋伏好的日軍發動了進攻,由於事前陳玉廷早就料到會有如此慘烈的一戰,所以他此時可以臨陣不亂,沉著應對。戰爭一觸即發,雙方從槍彈上的較量轉移到白刃戰上。陳玉廷一手護著阿蘭,一手握刀砍殺蜂擁而至的日本兵,不消一刻,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阿蘭那張清秀可人的臉也被鮮血給濺花了……

  這是一場生死存亡的鏖戰,鵲橋寨的匪兵們早已把自己看作是中國特別行動連的一分子,他們以一個鐵血男兒應有的勇敢和睿智,堅決抵抗日軍的侵略,書寫了一首可歌可泣的悲壯史詩。他們中有掐住敵人脖子的,直至敵人咽氣斃命,有拿石頭敲碎敵人的腦袋的,直至敵人腦漿迸裂,有拿炸藥包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有被敵人的刺刀破膛,卻毅然掏出腸子把敵人活活勒死的。

  重傷未愈的童娃被三個小鬼子圍了起來,他拼死砍殺,卻一時很難脫身。突然,他大喝一聲,像一條發瘋的野狼舉刀砍向一個鬼子,這個鬼子來不及躲閃,他的鋼刀嵌入這個鬼子的肩膀裡,他用盡全力拔出了鋼刀,這個鬼子的一隻胳膊飛向了半空中,一股鮮血噴湧而出,緊接著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與此同時,童娃的右腿和腹部分別被兩個鬼子的刺刀給刺中,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傷口處流血不止,兩個鬼子不放過任何進攻的機會,他們立馬沖上來,手中的刺刀對著童娃的心臟刺了下去,童娃佈滿血漬的臉上掛著冰冷的笑容,他拿出一顆手榴彈迅速地拉掉了引線……

  鵲橋村風雲(078)

  就在童娃靜靜等待死亡來臨之時,只聽砰的一聲,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挑開了兩個鬼子的刺刀,還沒等這兩個鬼子反應過來,大刀便閃電般削去了他們的腦袋。童娃見救他的人正是盤龍,他便將手榴彈扔了出去,又炸死了幾個鬼子,盤龍向他伸出一隻手,兩隻鮮血淋漓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盤龍一手攙扶著童娃,一手用師父送給他的那把戚家寶刀開路,兩人相互照應,並肩作戰,大刀所到之處,無不是鮮血橫飛,屍橫遍野。

  另一邊,周正他們殺起小鬼子來也毫不含糊。雖然周正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但他的身手依然十分矯健,刀法也是一流,這和他當了幾十年的土匪有著很大的關係,他把土匪兇狠殘暴的本性悉數用在了小鬼子身上。再看時,他已經把一個小鬼子扛在了肩上,在原地猛轉了幾圈,像拋石子一樣把這個小鬼子扔了出去,小鬼子慘叫著滾下了山坡。姚興一口一個狗日的,幾乎每罵一句,都有一個小鬼子做了他的刀下之鬼,如此這般,他也痛殺了七八個小鬼子。楊寶向來以火爆脾氣著稱,他簡直就是一頭茹毛飲血的獅子,瘋狂地砍殺著不斷向他湧去的小鬼子,恨不得把那些侵略者剝皮抽筋。

  當然,這裡面最勇敢的還是陳玉廷,不管在何時何地,只要是和小鬼子交起手來,他似乎有發洩不完的激情。光是他手中那把重達八十二斤的鬼頭大刀就足以令小鬼子聞風喪膽,再加上他那股所向披靡的狠勁,小鬼子就更別想從他身上討到任何便宜了。這時,只見陳玉廷用鬼頭大刀連續砍翻了三個鬼子,噴出的血柱濺花了他冰冷的臉,兩個鬼子又企圖從身後偷襲,均被他的大刀拍成了肉餅,大刀落下之時,可以清楚的聽到鬼子骨頭碎裂的聲音,待鬼子的身體被大刀拍進了黃土,登時便有一種山崩地裂的震顫。幾個回合的較量過後,鬼子們吃盡了苦頭,可他畢竟不是單槍匹馬的一人,此時在他身邊還依偎著一位楚楚動人的姑娘,他的行動難免會受到掣肘。鬼子們終於找到了可以進攻的漏洞,他們專門襲擊阿蘭,打了陳玉廷一個措手不及,但陳玉廷依然憑藉久經沙場的經驗和高超的武藝一次次化解了危機。可俗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就在陳玉廷保護著阿蘭一次次躲過鬼子的刺刀的過程中,他的身體已經多處掛彩。

  突然,一個小鬼子趁陳玉廷對付其他鬼子的空當企圖偷襲,阿蘭及時用身體擋住了這個鬼子的刺刀,才使陳玉廷躲過一劫,刺刀從後背貫穿前胸,鮮血順著刀尖滴下來。這個鬼子毫不留情的抽出刺刀企圖再刺,陳玉廷的鬼頭大刀呼嘯著奔他頭頂而去,這個鬼子連人帶槍被砍成了兩截。陳玉廷扛起阿蘭,單刀開路,殺出重圍時他已經是一個“血人”了。

  經過一番浴血奮戰,陳玉廷和他新收編的部隊終於突出重圍,躲進了神秘的八裡溝。然而,他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人數從一開始的三十六個人到現在只剩下了十一個人。夕陽西下,遙遠的天邊赫然出現一條激情舞動的紅綢子,晚霞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那是正義之神為不屈的死士準備的一盞燈,光明之火將帶領他們熬過漫長的黑夜……

  黑洞裡的寶藏(079)

  十二

  七八月間正值多雨的夏季,神秘的八裡溝更是雨水豐盈,道路變得泥濘濕滑,越發難行了。八裡溝本身就是九曲十八彎的地貌,別說是誤闖的陌生人,就連常年生活在那裡的當地居民也是不敢私自擅闖的。陳玉廷一行人在八裡溝裡轉了很長時間,卻總是莫名其妙的回到原地,此時阿蘭的傷勢越發嚴重起來,根本扛不過冰冷的雨水的淋打,必須馬上找個地方替她療傷,一想到這裡,陳玉廷的心中便焦急萬分。

  “老周,你是這一帶最熟悉八裡溝地形的人,得趕快替兄弟們想個法子才行,阿蘭的傷勢也越來越嚴重,我們必須找個地方替她療傷。”陳玉廷對周正說,語氣十分嚴肅。

  “剛進來的時候,我還能分清東西南北,現在……不過我聽鵲橋村的老人們講過,這八裡溝有個織女洞,當年太平軍退守鵲橋村的時候,曾把一筆寶藏埋在了織女洞中,這些年來八裡溝尋找織女洞的人不少,不過都無功而返,我雖然常在這一帶活動,但還是不知道織女洞究竟在哪裡。”周正唉聲歎氣地說。

  “老子讓你找出山的路,你他娘的怎麼老提寶藏的事,現在被小鬼子追得跟兔子似的,就算找到了寶藏,你也運不出去。”陳玉廷一邊說一邊替阿蘭擦去臉上的雨珠。

  “連長說的是,不過還有一種說法,說是這個織女洞是跟外面相通的,只要能找到它就等於找到了出山的路。”說到這裡,周正的眼睛一亮,似乎在向陳玉廷暗示著什麼。

  “看來,非得找到織女洞才行啊。老周,這一次老子幫不上什麼忙了,尋找織女洞的事你就多費些心。”

  “我看這樣吧,我帶幾個兄弟在前面一邊探路一邊尋找織女洞,如果找到了,就發暗號給你們,留下的兄弟會替你解讀暗號。”

  “這樣也好,那你們多加小心,實在找不到就立馬回來。”

  周正帶著楊寶和另外兩名戰士逕自探路去了,盤龍和姚興留下來照顧傷患,此時童娃已是重傷纏身,寸步難行。陳玉廷情急之下,只得讓盤龍留下來照看傷患,自己帶人去附近砍來樹枝和柴草,臨時搭建了一個遮雨的簡陋棚子。陳玉廷在棚子裡升起了一堆火,把阿蘭和幾個傷患放到了火堆旁,自己脫下身上的襯衣放到火堆上面烤著,之後便又一個人出去了,他那結實偉岸的身軀消失在雨幕中……

  黑洞裡的寶藏(080)

  原來,陳玉廷是到附近采藥去了。他發現一處陡峭的山崖上長著幾株可以治療外傷的草藥,就順著泥濘的山坡一步步靠過去,走到狹窄處,光禿禿的石道上僅能容一人通過。他的後背緊貼著懸崖,眼前是望不到邊際的雨幕,而腳下則是無底的深淵,他屏住呼吸,一步步向前挪動,等臨近這些草藥時,他便極力伸展手臂,將那些草藥艱難地採摘下來。就在采完藥準備往回走的時候,突然他的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向深淵裡跌去,急速墜落的過程中,風雨在他耳邊呼嘯,他的心仿佛要撞開胸膛蹦出來。他心想,這次完了,可他真是不甘心,他沒死在衝鋒的路上,卻要命喪這無底深淵,想來死得可真是冤枉。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又逢凶化吉,從崖壁上斜生出來的一顆松樹救了他一命,這一次他也堅信自己是和老天爺做買賣的最好搭檔。

  陳玉廷雙手緊緊抓住松樹的枝幹,一陣涼風夾雜著雨水猛烈襲來,他的身子也在半空中飄蕩起來。他屏住急促的呼吸,艱難地睜開雙眼,就在他眼前的正下方一個很大的黑洞赫然現了出來。他頓時喜不自禁,腦海裡馬上聯想到了那個藏有巨額寶藏的織女洞,他來不及細想,身子在半空中用力地蕩了幾下,他便縱身跳入了那個山洞中。

  一陣冷風迎面襲來,掀起團團黃塵,陳玉廷冷不丁打了一個趔趄。整個山洞像一條幽深的隧道,漸次往裡走,兩邊的崖壁上均安放著石龕,石龕裡的油燈已經佈滿了蜘蛛網。地上全是青磚鋪路,和八裡溝一樣有著九曲十八彎的結構,很顯然是人工建造,氣氛顯得十分詭秘。山洞正中央的大殿是天宮似的建構,牛郎織女的塑像位於大殿的正前方,織女坐在織布機前辛勤織布,牛郎則站在一邊,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一副恩愛無比的樣子。大殿裡琳琅滿目,遍地金銀珠寶,瑩瑩珠光寶氣照亮了整個大殿,陳玉廷登時看傻了眼,他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金銀珠寶上面躺著十幾具屍骨,好像是為爭奪寶藏時互相殘殺致死的。在寶藏的東面,有一個牛皮做的吊橋,直通到大殿下的地窖中。陳玉廷從供臺上取過蠟燭點上,然後順著吊橋慢慢下到了地窖裡,這一次,他發現了更奇異的情況。地窖裡全是大炮,火藥,鉛彈,木銃一類的東西,還有大量的幡旗和農民軍穿的服裝。陳玉廷不禁心想,難道太平軍真的來過這裡?

  黑洞裡的寶藏(081)

  吃驚之余,陳玉廷又在地窖的北面發現了兩塊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字,應該是銘文或者文志一類的東西,只可惜他根本不識字,更別說這和蝌蚪一樣的奇怪文字了。陳玉廷又在地窖裡找了起來,他希望能找到更多有用的東西,而不是珠寶金銀一類能拿不能花的玩意兒。地窖的西南角整齊地堆放著幾十個大木箱,上面蓋著一塊油紙帆布,陳玉廷連忙走過去,二話不說就揭開了上面的油紙帆布,所有的木箱外面都鑲嵌鐵皮,再用鐵鎖封死。

  這時,陳玉廷才發現自己的鬼頭大刀沒有帶來這裡,他只好用自己的一雙鐵拳砸壞鐵鎖。箱子打開的一瞬,一道金光射了出來,耀眼的光芒使陳玉廷眯起了眼睛,等他慢慢睜開眼睛時,才看清裡面的東西,裡面裝的全是金條,陳玉廷不但沒有任何驚喜的表情,反而有些失落,他又打開了八九個箱子,裡面裝的無外乎就是些珍珠首飾,古玩字畫一類的古董,這個隱匿山林的地窖整個就是一山寨版的故宮博物院。

  其實,陳玉廷以前當土匪的時候,也綁過不少達官貴人的票,什麼寶貝沒見過,所以此時他見到了這些珍寶,並沒覺得什麼稀奇可言,要說他失落呢,得從他參軍以後說起,他和自己的兄弟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鬼子,每個月的餉銀也就那麼幾塊大洋,然而每個人都沒有因錢少而怯戰退場,他們中有多少人獻出了自己年輕而寶貴的生命。看著身邊的弟兄一個個倒下,陳玉廷也總算明白了,錢少的時候,人會覺得自己的命比誰的都賤,他就可以敢拼敢打,甚至是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去完成某一項使命,錢多的時候,人會覺得自己的命比誰的都高貴,一點點的威逼利誘就能使他喪失人性以至於賣國求榮。

  說來也巧,就在陳玉廷以為剩下的二十多個箱子裡裝得也都是珍寶一類的東西時,這些箱子的構造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他發現這些箱子和前面打開的箱子略微有些不同,它們的外面全部包著一層黑色的牛皮。陳玉廷抱著試試的心態又打開了其中的一個箱子,待扒去最底層鋪著的一層乾草,這時他興奮地叫了出來,“哈哈,是炸藥,老子發財了!老子發財了!你個狗日的小鬼子,有了這玩意,爺爺非把你們炸到陰曹地府裡去不可!”陳玉廷按耐不住內心的狂喜,一口氣把剩下的箱子全打開了,裡面裝的全部是炸藥,足足有二十三箱,他仔細查看了那些炸藥,發現都沒有變潮,這使他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陳玉廷把箱子重新蓋好,等回頭叫上其他的兄弟來搬運。這時,東北角上傳來了咕咕的叫聲,聲音有些陰森可怖,他端起蠟燭走了過去。借著搖曳的燭光,他看到一口石棺橫放在那裡,石棺下還有雕龍畫鳳刻滿銘文的棺床。棺床底部到石棺頂部差不多有三米高,陳玉廷不得不先跳上了棺床,而後再仔細查看石棺,他頓時覺得有些疑惑,這石棺怎麼跑到地窖裡來了?既然有棺床的話,說不定這裡本來就是一座陵墓,只不過被人盜掘後就改成了儲存戰備物資的地窖了。一個結論很快就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如此聲勢浩大的盜掘行動肯定只有龐大的武裝力量才能辦的到,這一帶又流傳著太平軍曾在織女洞藏寶的事,看來這始作俑者非太平軍莫屬了。

  黑洞裡的寶藏(082)

  這時,那咕咕的叫聲又響了起來,好像就是從石棺裡發出來的,陳玉廷把耳朵貼在石棺上仔細的聽,最後確定那聲音就是從裡面發出來的。陳玉廷是個膽大心細的人,越是好奇的東西他越要看個究竟,他用盡全力推著棺蓋,企圖打開石棺,但石棺實在是太重了,再加上能人巧匠的一番精心設計,縱然他力拔山兮氣蓋世,也難挪動它絲毫。石棺裡的怪叫還在持續,那叫聲仿佛就是一次次的譏諷和嘲笑,直刺陳玉廷的內心,他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對著石棺的側壁狠狠地踢了幾腳。

  突然,石棺竟自己慢慢開啟,待棺蓋退去,陳玉廷就迫不及待的向石棺裡望去,他的頭剛剛探進高深的石棺內,一個穿著盔甲的勇士迎面坐了起來,他那兩個沒有瞳孔的黑洞正和陳玉廷的眼睛對視著,陳玉廷登時便嚇出了一身冷汗,接著石棺裡就蹦出來一隻青蛙,它開始咕咕地叫起來……媽的,原來發出恐怖怪叫的竟是一隻癩蛤蟆,真他娘的晦氣,這石棺是密封的,這只癩蛤蟆是怎麼進去的?和主人一起下葬嗎?不可能啊,看石棺裡躺著的這哥們起碼死了得有好幾百年了,這只癩蛤蟆是神活啊。

  陳玉廷又把目光轉移到那具穿著盔甲的屍體身上,那兩個沒有瞳孔的黑洞還在看著他,他頓時怒火中燒,“你說你死就死吧,還差點把一大活人給嚇死,看你這身打扮怎麼也得是個將軍什麼的,給你陪葬的一定有不少人,你他娘的還不滿足,還想讓老子也填進去啊?告訴你,老子的命還要留著打小鬼子呢,閻王爺都不敢收的,你就別折騰了。你知道老子殺過多少鬼子嗎,不知道啊,反正給你陪葬是用不了。”

  眼前穿盔甲的屍體似乎能聽懂陳玉廷的話似的,他竟輕輕地點了一下頭,那動作簡直像極了一個機器人。陳玉廷見屍體能聽懂人話,頓時覺得有些意思了,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屍體的腦袋,那具屍體便抬起頭來,接著又耷拉下腦袋,他再戳一下,屍體還是重複著同樣的動作。陳玉廷一看急了,他用雙手固住屍體的腦袋,嚴肅地說:“就這樣,別動啊,你怎麼也是個將軍,老耷拉著個腦袋多丟面子啊。”說完,陳玉廷放開手,屍體的腦袋再一次耷拉下來。

  “你還動,剛才不是還聽我的話來著?再動,老子揍扁了你!”這一次,陳玉廷真的火了,他對著屍體的腦袋就是一記鐵拳,屍體的反應也十分強烈,他竟猛然站起身來,高出石棺有半個身子,看來此人生前是個高大威猛的將軍。陳玉廷向來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他覺得屍體能站起來,肯定是另有玄機,他向石棺裡望去,發現屍體的腳下有個彈簧一樣的裝置,屍體能站起來,估計多半是它搗的鬼。

  黑洞裡的寶藏(083)

  其實,陳玉廷對這具屍體根本沒有任何興趣,他看重的就是他身上穿的那套鎧甲,整套鎧甲光鮮明亮,銀片拼接,金絲合縫,堅固無比,頭盔的頂部有一根銅制的小棍,小棍上鑄一鎦金鐵球,有點像科幻片裡那些外星人頭上長著的能收發資訊的觸角,或許是這個將軍的身份太高貴吧,頭上的小棍想必有直通天意的意思。再看鎧甲上竟有三個護心鏡,後背正中一個,前胸的兩個左右對稱,俱是白金所鑄造,耀眼的光芒將整個地窖都照亮了。另外,鎧甲甲片合縫的地方均鑲著綠豆大小的玉珠,它們色澤瑩潤,折射出綠色的幽光,在黑暗中望去,它們仿佛就是一個個可愛的小精靈。這樣一副有著唐朝明光鎧甲般氣質的鎧甲,著實令陳玉廷愛不釋手,他略想了一下,決定先“借”用一下這副鎧甲。

  陳玉廷跳進了石棺裡,把站著的屍體腳下的彈簧裝置拆掉,然後將整副鎧甲連同屍體一起搬出了石棺。陳玉廷把屍體平放在地上,將鎧甲小心翼翼地脫下來,鎧甲裡的屍體已經徹底腐化了,只剩下了一具白骨。仔細一想,古今中外,眾多的王陵帝寢中,墓主人有穿金縷玉衣下葬的,有戴著金色面具下葬的,還從來沒發現有穿著如此精緻的鎧甲下葬的,要不是在那動亂的年代,或者陳玉廷的身份再變一變,那可能就是一次轟動世界的考古發掘了。

  待清理完盔甲裡的屍骨,陳玉廷便迫不及待的穿上了這副精緻的鎧甲,他心想要是鬼頭大刀在就更好了,他穿著鎧甲耍起鬼頭大刀來肯定比秦瓊還要威風。他還想,他要穿著這副鎧甲上陣殺敵,那小鬼子不是以為見鬼了就是以為天兵天將來了,准保嚇死個狗日的!再說了,就這鎧甲的防身性能,那絕對是任何防彈衣都無法與之相比的,還有鎧甲的超凡工藝水準,把它搬到戰場上,你就不覺得它僅僅是一樣屠戮的兵器,而是充滿著藝術爛漫的悲情。

  穿上鎧甲的陳玉廷比平時看起來更加高大威武,他想到阿蘭他們還在等自己,一刻也不敢耽誤,就欲馬上離去。這時,地窖西面的草堆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陳玉廷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在離草堆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草堆裡一雙綠瑩瑩的眼睛正在盯著他,看得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突然,從那草堆裡猛地跳出來一個白色的東西,陳玉廷還沒來得及看清這東西是什麼,它的兩隻鐵爪已經在他的胸膛上抓出來幾道殷紅的血痕。

  陳玉廷急急後退幾步方才穩住身形,這時他真真看到一條野狼正站在他的正前方,野狼張著血盆大口,兩隻綠瑩瑩的眼睛像錐子一般刺過來。陳玉廷看清攻擊他的是條野狼後,同樣表現出一副冷酷至極的樣子,他從前當土匪的時候就經常和野狼打交道,所以他對付狼是相當有經驗的,再說,他要兇狠起來未必就比不上野狼。雙方對峙了足有兩分鐘,按照以往的經驗,單條狼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類,而眼前的這條狼似乎顯得很緊張,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另外它還不斷回頭向草堆裡張望,似乎那裡藏著它十分掛念的東西。

  黑洞裡的寶藏(084)

  野狼蹲坐在地上,仰天長嗥,發出那悽愴幽怨的悲鳴,緊接著它一躍而起,同時張開血盆大口,以最快的速度攻向陳玉廷的咽喉。陳玉廷不慌不忙,鎮定自若,一隻鐵手緊緊掐住了野狼的脖子,另一隻鐵手變作鐵拳朝著野狼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野狼的身子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洞壁上,之後便癱軟在地,舌頭無力的耷拉在嘴邊,鮮血汩汩流出,兩隻眼睛也像沖了氣的皮球似的鼓脹起來。

  這時,草堆裡傳來嬰兒啼哭的聲音,陳玉廷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他快速跑了過去,扒開草堆,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驚,一個嬰兒正和幾個小狼崽睡在一起,她大概是餓了,不停地啼哭。陳玉廷伸手去抱嬰兒,小狼崽大概感覺到有陌生人要對自己的這個“姐姐”圖謀不軌,它張開小嘴,用稚嫩的牙齒狠狠地咬了陳玉廷的食指一下,狼的牙齒是十分鋒利的,陳玉廷的食指處馬上便流出了鮮血。

  陳玉廷不得不把手縮了回去,他又觀察了一陣子,發現嬰兒和小狼崽們相親相愛,儼然是一家人的樣子。這時,關於狼孩的傳說不自覺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的心情很複雜,此時此刻不知該怎麼辦,他看了看地上那條已經咽氣的母狼,後悔自己下手太重,畢竟狼也不是兇殘到絲毫沒有人性的動物。陳玉廷想到附近肯定還有一條公狼,他把母狼的屍體放進草堆裡,小狼崽們馬上湊上去爭搶著吸允起它的乳頭。狼窩裡的女嬰光著身子,那兩隻水靈的小眼睛不停地盯著陳玉廷看,她似乎感應到了來自同類的資訊。

  陳玉廷沒有再多想,他脫下身上的鎧甲再脫掉上衣,用上衣把女嬰裹起來,再把鎧甲穿上,然後抱著女嬰走出了地窖。上到大殿來,剛走幾步,陳玉廷就覺得身上像壓上了一座大山一樣,儘管他的力氣很大,但沒有像古代的將軍那樣的穿著厚重鎧甲行軍的經驗,他現在難免有些吃不消。沒辦法,他實在是太喜歡這副鎧甲了,他是不會把它扔掉的。

  沒過多久,陳玉廷就發現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他根本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按原路返回那是不可能的了,山洞外面就是直上直下的懸崖。陳玉廷冥思苦想後,他覺得這附近肯定有出路,不然那些修建洞穴的人是怎麼出去的。就在他焦急萬分的時候,懷裡的女嬰開始哭個不停,這令一向放蕩不羈的陳玉廷竟起了憐憫之心,他告誡自己,一定要不惜任何代價,在最快的時間裡找到出路。很快,大殿東邊的一面石牆引起了陳玉廷的注意,他摸索著走了過去,透過身上鎧甲發射出的強光,他才看清這石牆其實並不是完全由石頭鑄造的,它底部有巨大的石基,上面是用青磚壘砌而成。

  黑洞裡的寶藏(085)

  陳玉廷轉念一想,這強的上面既然是用青磚壘砌而成,那說明是人工建造,那這石牆的後面說不定就是一條出去的通道。想到這兒,他的腦袋靈光一閃,接著便又興沖沖地跑回了地窖,也許是太匆忙的緣故吧,他竟然把女嬰放在了那具屍骨的旁邊。拜託,她還是在吃奶的小娃娃,而且又是超低齡受保護物件,你陳玉廷怎麼能把她和一具陰森可怖的屍骨放在一起呢,她就算不說你是心理變態,你也逃脫不了虐待兒童的罪責。再說了,你“借”用了人家的鎧甲,就等於受了人家的恩惠,雖然是國難時期,要厚葬條件不允許,那也別把人家的遺骸晾在外面不是,好歹也給再挪回老窩裡去啊。

  閒話少說,只見陳玉廷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盛炸藥的箱子面前,他隨手就拿了兩捆炸藥出來,然後抱著炸藥就直奔大殿的東牆。陳玉廷看著光滑的牆面有些發愁,居然連個安放炸藥的地方都沒有,要是直接放在牆根下,恐怕得把大殿炸個地洞出來,要是大殿塌了,自己也得提前找閻王爺喝酒去。其實,陳玉廷對這一百年前的炸藥沒什麼瞭解,也許威力並不是很大,至少他當土匪的時候用過土炸藥,只要用量不多,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陳玉廷心一橫,死就死吧,好在炸藥的引線不是太短,他可以有足夠的時間找個地方躲起來,於是他把兩包炸藥捆好擱在牆根下,點上引線後就拼命地跑向地窖。不知是炸藥中了邪還是時間一長引線太鬆軟的緣故,那點著的引線居然嗖的一聲便燃沒了,陳玉廷穿著笨重的鎧甲剛跑到地窖的入口處,只聽轟的一聲,整個大殿像發生了地震一般,瞬間卷起一股濃煙,山洞的頂部開始向下墜落巨大的石塊,一股巨大的衝力把陳玉廷捲進了地窖裡。陳玉廷心想,媽的,想不到這炸藥的性子比老子還急,老子這次算是栽了。

  待大殿裡的濃煙散去,陳玉廷抱起地上的女嬰就從地窖裡跑了出來。他看到大殿的東牆已經被炸藥炸成了粉末,前面是一個更深更黑暗的隧道。這時,懷裡的女嬰又開始啼哭,他頓時沒了主意,只得學著媽媽的樣子不斷地逗她,這著實把一向以大男人自居的陳玉廷折騰得夠嗆。陳玉廷心一橫,抱著女嬰便跑進了隧道,那副奇特的鎧甲在黑暗裡閃著寒光,像一抹燈光,漸漸驅散了眼前的黑暗。

  漸次往裡走,平坦的青磚路開始變得凹凸不平,不時有陣陣冷風灌進來,陳玉廷把懷裡的女嬰抱得更緊了。待拐過了幾個彎,便出現了一個岔口,左右兩邊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陳玉廷做事從不猶豫,他知道考慮地越多反而會耽誤時機,當即決定先走左邊這條路,可剛走出沒幾步,右邊的黑洞裡竟傳來了一個女人悲泣的哭聲,那聲音恐怖中又帶幾分絕望。

  陳玉廷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心想,該不會是遇到厲鬼了吧,而且很有可能是個冤死的女鬼,他從小便聽村裡的老人說,這冤死的女鬼死後不得投胎,所以才會變成人人膽寒的鬼魂野鬼,這種鬼一定會找害她的人索命,被盯上的人死得離奇且悲慘。但他又轉念一想,就算碰到的是冤死的女鬼,自己又不是謀害她的人,量這女鬼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想到這兒,陳玉廷退了出來,轉身走進了右邊的黑洞。

  黑洞裡的寶藏(086)

  大約向前走了十幾米遠,地上的路變得泥濘濕滑,再往前走雙腳開始往下陷,陳玉廷覺得自己好像正一步步走向一個沼澤。這時,黑洞深處再次傳來怪叫聲,除了那個女人悲泣的哭喊,還有嘶嘶的響聲,接著又是一陣拍打水面的聲音,想必前面定有一片水窪,不知是什麼東西聞到了陌生人的氣味,正趟過水面往這邊趕來。陳玉廷止住了腳步,他的腦海裡瞬間掠過一萬次的危險設想,首先想到的便是巨蟒大蛇一類的恐怖怪物,這種東西經常會在幽深的山洞和枯井裡出沒。

  別看陳玉廷平時殺起鬼子來不要命,但那面對的對手畢竟是人類,和自己有著生理和心理上的共通之處,而巨蟒大蛇一類的冷血動物是極其兇殘的,光是見到便已把個大活人嚇得屁滾尿流了,更何況還要殊死一搏。他借著鎧甲微弱的光芒,看見那個女嬰正靜靜躺在他的懷裡,兩個清亮的眸子若無其事的盯著他看,天真可愛的小臉上掛著兩個淺淺的酒窩,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樣子。陳玉廷心想,人都說嬰兒是這個世界上最柔弱最需要保護的物件,我倒覺得嬰兒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最臨危不懼的天使。頓時,陳玉廷心裡的恐懼和顧慮全部消失,他反倒覺得自己有了無窮的力量。

  那個女人的哭聲越來越近,聽的陳玉廷心裡發毛,他又仔細聆聽了一陣子,覺得不像是女鬼在作祟,而是一個女人發自內心的真誠呼救。做出判斷後,一股熱血沖上了陳玉廷的腦門,這倒不是英雄救美能博得美人青睞的緣故,因為被救的女人也有可能是個女版的武大郎,他最喜歡行俠仗義,救人於危難之間,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有無窮的力量。

  突然,兩邊的崖壁發出了隆隆的響聲,好像正有什麼東西左右在撞擊著岩壁,腳下也開始劇烈地震顫,一陣冷風夾雜著無數的小水滴迎面撲來,陳玉廷的臉皮似被錐子刺了一般。陳玉廷沒有多想,他抱緊女嬰,幾個箭步沖向黑洞深處……借著波光粼粼的水窪,陳玉廷隱約可以看見黑洞的盡頭是一個圓圓的水池,水池的上方是一個直上直下的地道,很有可能是一口古井,地道裡垂下來兩根粗壯的大鐵鍊,鐵鍊上拴著一個籮筐,懸在離水池不到半米遠的空中。水池角落裡的一塊青石上,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她渾身顫抖著蜷縮成一團,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或許是穿上那副白色鎧甲的人站在黑暗裡真就像個幽靈吧,女人看到陳玉廷的一刹那,撕心裂肺地喊叫起來,“鬼啊……”女人這一叫不要緊,陳玉廷這裡鬱悶了,自己的面前坐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人,怎麼看怎麼像個女鬼,受驚嚇的應該是自己,可自己還沒叫她反倒叫起來了。

  黑洞裡的寶藏(087)

  也許世間真有蒼天有眼好事多磨的事情發生吧,女嬰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她不停地啼哭起來,那天籟般的音線緊緊拴住了女人的心。女人面容憔悴,精神恍惚,仿佛是受了什麼刺激,但陳玉廷注意到,自女嬰發出啼哭的第一聲起,這個女人便從青石上站起來,整個身子抖得更厲害了,特別是那雙寫滿恐懼的眼睛裡也開始流露出溫柔慈善的一面。女人朝著陳玉廷張開雙臂,像是要接過什麼東西,一隻腳也邁了出去,已經停在了半空中,隨時有踩空掉到水池裡的危險。陳玉廷總算是明白了,這個女人肯定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心志已經出現紊亂。

  “哎,你等等!待在那裡別動,我這就過去救你。”說著,陳玉廷就把女嬰放到地上,準備脫掉鎧甲後泅水去救那個女人。

  女人的反應異常強烈,她那雙寫滿恐懼的眼睛一直盯著冒氣泡的水池,“別過來!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

  這時,陳玉廷也注意到水池裡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冉冉升起,他登時便嚇出了一身冷汗。就在這時,那個巨大的黑影閃電般破池而出,掀起滔天巨浪,陳玉廷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個黑影是什麼東西,他的身子就被震飛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崖壁上,全身的氣血開始翻騰,他感覺兩個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要不是那副鎧甲護身,恐怕他早就……與此同時,那個女人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只見地上的女嬰被黑影巨大的身子卷了起來,而女嬰仍然是一副乖巧可愛的樣子。女人奮不顧身跳進了水池,發瘋似的沖向黑影,然而她不會游泳,在水裡撲騰幾下便嗆昏過去。陳玉廷終於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原來這是一條巨蛇,它的體型比巨蟒略小一些,但要比巨蟒粗暴兇狠的多。巨蛇帶著女嬰慢慢向水下潛去,女人的身體也開始慢慢下沉。

  “不!你這個狗娘養的!老子要宰了你!”陳玉廷擦掉嘴邊的血跡,幾個箭步沖到水池邊,奮不顧身地跳了進去。頓時,水池恢復了平靜,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約摸過了半分鐘,光滑如鑒的水面上炸響了一個驚雷,掀起滔天巨浪,四濺而起的水花做著天女散花般的表演,巨蛇沖出了水池,身體盤在了水池邊的一個石柱上,女人和陳玉廷幾乎同時被巨浪拋出了水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嗆昏了的女人磕出一口血,慢慢蘇醒過來,她看到女嬰還在巨蛇的身子上盤著,便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陳玉廷一把拉住了女人,自己先沖了過去,他二話不說,舉起鐵拳朝著巨蛇的腦袋就是一頓亂揍。女人剛想靠近巨蛇,就被巨蛇粗壯的尾巴給掃了出去,她的腦袋碰到了堅硬的地面,登時便磕昏過去。陳玉廷看著女嬰那張可愛的小臉,一時間竟忘記了所有的恐懼,他的鐵拳雨點一樣砸在巨蛇的腦袋上,巨蛇的皮肉被鐵拳捶爛,鮮血濺了陳玉廷滿滿一身。巨蛇感覺到了痛,它轉過腦袋,張開血盆大口,那長長的信子纏住了陳玉廷的脖子,陳玉廷絲毫不敢怠慢,一把攥住巨蛇的信子就撕扯起來,巨蛇疼不過一甩腦袋順勢收回信子,以為這樣就能把陳玉廷拋出去,沒想到陳玉廷死死攥住了巨蛇的信子,陳玉廷的身子圍著巨蛇的腦袋轉了三圈,最後還在信子上吊著。

  黑洞裡的寶藏(088)

  被激怒了的巨蛇決定“斷尾求生”,它狠下心咬斷了自己的信子,陳玉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巨蛇把女嬰放在了地上,安心對付陳玉廷,就在陳玉廷落地的一刹那,巨蛇的尾巴便把他盤了起來。接著,巨蛇張開血盆大口,企圖一口把陳玉廷吞進肚子裡,陳玉廷用雙手死死固住巨蛇的腦袋,令它動彈不得。巨蛇見攻擊陳玉廷的腦袋不成,便順勢咬住了陳玉廷的胳膊,拼命地撕扯起來,可殊不知陳玉廷穿上了那副神奇的鎧甲,便得了上天的眷佑,無論巨蛇如何撕扯那鎧甲,陳玉廷仍是安然無恙。

  陳玉廷見巨蛇被鎧甲所制,便抓住了這個有利的機會,他揮舞著鐵拳狠命地擊打巨蛇的腦袋,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如果換做是一頭獅子,恐怕已是腦漿迸裂,此時巨蛇的一隻眼睛被打爆,鮮血順著血洞噴湧而出,把白色的鎧甲徹底染成了紅色。巨蛇疼不過,緊緊盤住陳玉廷的身子在地上打起滾來,陳玉廷一邊打滾一邊和巨蛇展開殊死搏鬥,那場面真是令人不寒而慄。突然,陳玉廷發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塊大青石,他眼睛一亮,對著巨蛇的另一隻眼睛用盡全力打下去,巨蛇的這只眼睛也被打爆,它的身子登時痙攣起來,他趁這個機會掙脫開巨蛇,滾到大青石的面前。陳玉廷搬起地上的大青石沖向巨蛇,對著它的腦袋用力地砸了下去,一下,兩下,三下……巨蛇的腦袋被砸成了一灘爛泥,四濺的血肉掛滿了陳玉廷的全身。

  戰鬥結束了,陳玉廷憑藉勇敢和正義的力量再次戰勝了惡魔。他抱起地上的女嬰,又把昏厥的女人喚醒,女人一把抱過女嬰,把她緊緊摟在懷裡,生怕被生人搶走了。陳玉廷已經猜出了七八分,他對女人說:“這個孩子真是你的嗎?”

  女人看看地上死去的巨蛇,又看看懷裡天真可愛的孩子,她感動得熱淚盈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著陳玉廷不住地磕頭。陳玉廷將女人扶起,並向她問了一些情況,女人顯然受巨蛇的驚嚇已久,神志還未完全恢復,不過從她斷斷續續地訴說中,陳玉廷對她的情況還是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女人是八裡溝一個獵戶的妻子,前幾天日軍進山時找到了她家,把他丈夫抓了起來,日軍軍官問她有沒有支那軍隊在她家借住過,她說沒有,日軍軍官不相信,就在她家裡徹底搜查了一遍,最後竟搜出了一把支那軍隊經常用的漢陽造步槍。兇殘的日軍拿她做人質,讓她的丈夫帶他們去找支那軍隊,她的丈夫權且答應了他們。等到了晚上,她的丈夫趁日軍不注意,殺死了幾個看守,帶著她和孩子逃了出來,日軍緊追不捨,無奈之下,她的丈夫引開了日軍,她抱著孩子順著鐵鍊下到了這口枯井裡躲了起來。後來,它就遇到了巨蛇,在和巨蛇搏鬥的過程中,她的孩子被一條狼叼走,再後來,陳玉廷就來到了這裡。

  黑洞裡的寶藏(089)

  聽完女人的敘述,陳玉廷馬上便猜到那股日軍就是鈴木肖雄的部隊,他的處境已經越來越危險,不知阿蘭他們有沒有遇到這股日軍,想到這裡,陳玉廷馬上意識到,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得趕快想辦法走出去。她從女人口中得知,水池的上方就是一口古井,出了古井就能找到出山的路,陳玉廷還得知,這個女人並不知道山洞裡藏有寶藏。

  陳玉廷抱過嬰兒,他讓女人趴到他的背上,然後他便順著鐵鍊爬到了古井的頂端,他剛要出井口,外面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太君,這口古井裡的水清涼甘甜,我給您打上來一點,您解解渴吧。”說話的正是張老實,他已經給鈴木肖雄的軍隊帶了三天的路,鬼子能去古井裡那個女人的家,也是張老實帶的路,他經常來這一帶打柴,因此熟悉周圍的一切。儘管他打柴渴了的時候,也經常來這口古井裡打水喝,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古井的下面竟是傳說中的織女洞,裡面埋藏著巨額的寶藏。

  陳玉廷聽到了張老實說的話,知道上面有鬼子,他迅速地向井底退去,由於動作過大,粗壯的鐵鍊被搖晃起來,撞擊著古井的牆壁,井上架著的鐵軲轆也發出吱吱的響聲。張老實當即就嚇壞了,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老人們說,這古井裡有條巨蛇,也是一條神蛇,它盤踞在井底專門造聖水,喝了它造的聖水包除百病。由於當時鵲橋村和鵲橋寨為爭奪八裡溝鬥爭很激烈,所以雙方達成的協議是一年裡各占古井半年,但聖水不可以隨意打取,每個月只能取一次。村子裡的人喝了古井的聖水後身體都相當健康,幾乎沒有生病的,所以他們更堅信聖水和巨蛇的存在。

  鈴木肖雄猛地站起身來,他拔出戰刀,小心謹慎地朝古井裡望去,古井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他便命令士兵朝古井裡開槍,張老實更加驚慌了,“太君,太君,不能開槍啊,驚動了神蛇,我們都會沒命的!”

  “什麼神蛇鬼蛇的,你們中國人就喜歡耍花招,我看這井裡面一定是藏著支那軍隊!”鈴木肖雄一聲令下,密集的火力奔向古井底部,子彈打在牆壁和鐵鍊上擦出五彩斑斕的火花,像是黑夜裡跳躍的星星。陳玉廷眼看就要退到井底了,這時幾顆子彈打在了他的前胸和肩膀上,光亮的鎧甲擦出耀眼的火花,趴在他背上的女人驚恐地喊叫起來,叫聲在銅鐘似的古井裡傳的很快很清晰,井上的鬼子馬上便意識到井底有人,他們立即搖起鐵軲轆來,鐵鍊發出隆隆巨響,像一條巨蛇似的盤上鐵軲轆。陳玉廷並沒有驚慌,他反而有些得意了,因為有那副鎧甲在,小鬼子的子彈就只當是豆腐了。

  黑洞裡的寶藏(090)

  背上的女人也許是太過驚慌的緣故,在臨近井底的時候,她腳上的一隻繡花鞋掉進了鐵鍊一頭拴著的籮筐裡。下到井底後,鐵鍊也帶著籮筐被拉出了井口,鈴木肖雄撿起籮筐裡的繡花鞋,仔細地察看了一遍,隨後便把繡花鞋扔進了井裡。這時,已經有兩個鬼子站到籮筐裡面去了,接著籮筐又慢慢向井底輸送,由於井的直徑太過狹窄,鬼子只能把長槍豎在籮筐裡。不消一刻,兩個鬼子便來到了井底,他們順著水池邊上的一條青石小路來到了黑洞裡,剛進黑洞便傳來一陣女人悲慘的哭喊聲,兩人一前一後,畏首畏尾,前面的那個鬼子打著手電筒,他的兩條腿直打哆嗦。突然,從黑洞的上方掉下來一個龐然大物,正好砸在前面那個鬼子的身上,把他壓得動彈不得,後面的那個鬼子一看是條沒有腦袋的巨蛇,登時便嚇得往水池那裡跑去。

  原來,陳玉廷早就料到鬼子會來井底探個究竟,他見女人十分愛哭,而且那哭聲又是那麼攝人魂魄,所以就讓她學女鬼的哭叫來驚嚇鬼子,他又考慮到應該把死去的巨蛇也利用起來,於是把它的屍體搬到了黑洞上方的一塊青石上,等鬼子一來,他就把屍體推下去,准能把鬼子嚇個半死。後面的鬼子也顧不得救前面那個鬼子了,他急急跑進籮筐裡,用力地晃了晃鐵鍊,上面的鬼子便把他拉出了古井。前面那個被巨蛇壓住的鬼子見呼救無濟於事,便拼命掙扎,好不容易從巨蛇的身子底下逃脫出來,他剛要彎腰撿起地上的手電筒時,一雙大腳踩上了他的手背。他慢慢抬起頭來,只見一個穿著白色鎧甲的無頭人立在他面前,他登時便嚇得屁滾尿流,轉身就往水池那裡跑,剛跑出幾步,無頭人的一隻鐵手便抓住了他的右肩,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鬼子拼命地掙扎著呼救著,無頭人把他向空中一拋,他倒飛著撞在了洞壁上,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鬼子的嘴角流著鮮血,拼命向水池爬去,這時一道黑影落下來,無頭人的一雙大腳踩碎了鬼子的腦袋……

  原來,這無頭人正是陳玉廷假扮的,他把腦袋縮進鎧甲裡頭去了。逃出古井的那個鬼子在鈴木肖雄面前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既像是見了鬼又像是著了魔。鈴木肖雄聽到古井裡又傳來悲慘的呼救,知道自己的士兵已經凶多吉少,他馬上又派了兩個人下去。

  這一次兩個鬼子下去後,並沒有急於單獨行動,他們順著水池邊的青石小路來到黑洞的邊緣。其後,又有二十幾個鬼子被放到了古井裡,就連鈴木肖雄也親自出馬了。等到所有的人都集合完畢,鈴木肖雄命令兩個鬼子在前面用手電筒探路,他則帶領餘下的人馬緊隨其後。回頭說陳玉廷,他殺死那個鬼子後,就把地上的手電筒撿了起來,帶著女人向來時的黑洞跑去。

  黑洞裡的寶藏(091)

  到了一個岔口,陳玉廷便讓女人抱著孩子走左邊那個黑洞,因為他走右邊的黑洞碰了釘子後才明白左邊的黑洞是真正的出口,他決定回到大殿去,借此引開鬼子。女人顯然並不同意陳玉廷的做法,她一個勁地央求陳玉廷和她一起走,登時便涕淚交加,最後竟把孩子也搬了出來,雖然女人知道孩子不是陳玉廷的骨肉,但陳玉廷和孩子已是患難見真情。陳玉廷看了看女人那張淒苦的臉,他這次竟動搖了,他決定先把女人和孩子送出去,再回來處理那些寶藏。

  手電筒照在牆壁和路面上,形成一個圓圓的光圈,就像是黑夜裡的月亮。走過一段曲折泥濘凹凸不平的路,黑洞深處出現了一個亮點,漸次往裡走,亮點變得越來越大,到後來就成了一個巨大的山洞缺口。登上山洞的缺口,撥開附在缺口處的乾柴枯草,頓時豁然開朗,放眼望去一馬平川,暖風撫摸著阡陌交錯的原野,一條大河橫穿原野中部,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幾隻雄鷹爭相搏擊長空,鱗次櫛比的村莊裡冒著嫋嫋炊煙,好一個寧靜祥和的錦繡河山。

  “大妹子,我只能送到你這裡了,出了這山洞一直往前走,找個有村子的地方躲起來。”說完,陳玉廷就要返回洞裡。女人抓住了他的手,他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這個溫柔靦腆的農家少婦,女人自知失禮,慌忙放開了手,“大哥,咱們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幹嘛還回去,不如和我一起去找我的丈夫,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說完,女人低下頭不敢正視陳玉廷的眼睛。

  “大妹子,你不知道,這個山洞裡埋葬著一筆巨額寶藏,如果讓小鬼子發現的話那就麻煩了,現在是國難時期,糧食最奇缺也最寶貴,那些金銀珠寶雖說不能當飯吃,好歹也是咱老祖宗留給咱的,決不能讓它落在小鬼子手裡。”陳玉廷的語氣十分嚴肅,深邃的眸子裡湧動著一股悲情。

  “大哥,這孩子出生才一個月,孩子他爹都還沒來的及給她起名字呢,你和這孩子有緣,給起個名字吧。”女人溫和地說道,那兩個眸子裡盛著一汪清泉。

  陳玉廷抱過孩子,拿手指逗了逗她,“這孩子是從藏寶地裡走出來的,將來肯定福大命大,她和織女洞有緣,又是個女娃,我看就叫她織女吧。”

  “哎,這個名字俺覺得好聽,俺以後就叫她織女了。”女人從陳玉廷手中接過孩子,高興地喃喃自語道,“孩子,你終於有名字了,是一個大哥給你取的,叫織女,這個名字好不好聽啊……你說好聽,娘也覺得很好聽呢。”女人一邊逗孩子一邊親吻著孩子的臉頰。女人偷瞄了陳玉廷一眼,接著說:“織女,大哥是個大好人,又是你和娘的救命恩人,你給他做義女好不好,就算你將來找不到你親爹,你也不是沒爹的孩子了。”

  “大哥,這孩子的爹被鬼子追殺,到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萬一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女人擦乾腮邊的淚水,強顏歡笑道,“你和這孩子緣分不淺,我想讓她給你做義女,不知大哥是咋想的?”

  黑洞裡的寶藏(092)

  陳玉廷一聽要當乾爹,心裡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戎馬疆場,早習慣了獨來獨往,刀口舔血的日子,現在竟要給一個女娃當乾爹,他還真是沒有心理準備,心裡一時間亂糟糟的,他沒敢拒絕女人,他摸著腦袋憨憨一笑,“在鵲橋村的時候差一點就當了上門女婿,今天又要當乾爹,老子真他娘的走槐花運了。行,老子這次就豁出去了,老子以後就把這娃娃當親閨女養,渴了給她喝水,餓了給她餵飯,要是有誰敢欺負她,老子就揍他個狗日的。”

  “大哥,有你這句話,俺死也放心了。”女人又抹起眼淚來,陳玉廷勸慰了幾句就返回洞裡去了,女人在原地久久佇立,直到陳玉廷的背影被黑洞吞噬,她才抱著孩子向山下的村莊裡走去。

  鈴木肖雄的部隊看到了那條被陳玉廷打死的巨蛇,登時也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命令部隊繞道過去,在前面開路的幾個鬼子一邊走一邊放槍,鈴木肖雄一看就急了,馬上命令他們停止射擊,他明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裡不同明朗開闊的平地,敵我雙方哪怕近在咫尺也不一定能察覺的到,這個時候放槍,無疑是給敵人報信。

  陳玉廷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大殿,他看到那兩尊牛郎和織女的塑像已經被洞頂落下的巨石砸掉了半個腦袋,他當即拜道:“牛郎爺爺,織女奶奶,實在是不好意思,要是知道那炸藥的威力有這麼大,我絕對不會亂放的。嘿嘿,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咱好歹都是中國人,我頂多就是冒犯您二老,可這小鬼子馬上就進來了,他們會做什麼,您二老在天上看的比我清楚。我不想死,您二老也不想被小鬼子給拆碎骨頭不是,我琢磨著把這山洞全炸了得了,您二老也不是小氣之人,生前窮困潦倒,九死一生,死後有這麼多寶藏和外面的小鬼子給你們陪葬,你們也值了。咱說好了,我是為了打小鬼子才把您二老的愛巢給毀的,回頭可不許找後賬。”

  說完,陳玉廷跑進了地窖,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那副屍骨,他把屍骨放入石棺,卻怎麼也蓋不上棺蓋,他一氣之下罵道:“他奶奶的,老子好心給你蓋上棺蓋,你倒耍起脾氣來了,小鬼子就快進來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話音剛落,石棺好像變得十分有靈性似的,唰的一下合上了。陳玉廷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見石棺沒了動靜,抬起腳就在上面踹了幾下,“你他娘的想嚇死老子啊,你雖然已經不喘氣了,但也不能不分好歹,你知道嚇死一個抗日英雄是多大的罪嗎!”

  黑洞裡的寶藏(093)

  陳玉廷從棺床上跳下來,他迫不及待地沖到那些大箱子面前,從裡面拿出了十幾捆炸藥。他又在箱子裡找到了一大捆導火索,正準備離去,他仔細一思索,不行,這麼多的炸藥能把整座山都給翻過來,就算小鬼子全陪進去也不見得值,再說了,去樓蘭的路還長著,一路上還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鬼子,得給兄弟們留點家底。想到這裡,陳玉廷先去岔口右邊的黑洞裡埋上一些炸藥,待炸藥引爆,洞頂和洞壁落下來的巨石就堵住了黑洞的入口。如此一來,鈴木肖雄的部隊就處於徘徊不前的狀態,他則有充足的時間把那些炸藥盡可能多的搬出了織女洞。他點了一下足有十三箱,洞裡還剩下十幾箱,那些炸藥足以把織女洞夷為平地,而那些寶藏也將永遠埋入地下。

  想到這裡,陳玉廷又回到織女洞做準備,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炸藥安放在幾個重要的位置,然後用導火索連接起來,他點燃導火索後就拼命朝岔口左邊的黑洞裡跑去。與此同時,鈴木肖雄也感覺到事情不妙,他命令部隊返回到古井上面,就在他剛剛被鐵鍊拉出古井的時候,只聽轟隆一聲,頓時天崩地裂,腳下的大地呼啦一下子坍塌,接著便掀起鋪天蓋地的黃塵,周圍蔥郁的樹木被連根拔起,滾滾濃煙形成沖天巨柱……爆炸後形成的沖天巨浪把剛跑出洞口的陳玉廷卷到了離洞口十幾米遠的一棵大樹上,他搬出洞口的十幾箱炸藥也被黃土碎石給埋了起來。遠處,正在平原上勞作的農民放下手頭的農活,驚恐萬狀地向家裡跑去,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以為老天爺又要懲罰人類了。

  還在八裡溝原地休整的周正一夥也看到了這離奇的一幕,周正一夥沒有找到織女洞的下落,便借用暗號找到了阿蘭等人,他們團聚後才知道陳玉廷已經失蹤三天了,他們一直在尋找,此時這巨大的爆炸場面無疑向他們提供了一個資訊。他們沒有再等下去,帶上傷患們急速向爆炸的地方趕去。被陳玉廷救過的那個女人剛走到一個村子前,便聽到了巨大的爆炸聲,她回頭一看正是陳玉廷帶她走出黑洞的那座山,她的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口裡驚慌地喊著大哥,她拔腿就往回跑,一路上跌跌撞撞,心仿佛都要撞開胸膛跳出來。

  周正等人來到了古井所在的位置,他們見到的是一片廢墟,周圍還有樹木野草在燃燒,估計在這裡把守的鬼子已經被黃土碎石徹底埋葬。這時,盤龍向山下望去,他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指著一棵大樹對眾人說:“你們看!樹上那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好像是連長。”眾人順著盤龍所指的方向望去,阿蘭此時正趴在一個戰士的背上,她無力的睜開雙眼也向山下望去,登時她眸子裡劃過一絲驚喜,她確定那個人就是陳玉廷。

  “那個人就是陳大哥,他好像遇到什麼麻煩了,你們快去救他。”阿蘭說完便昏睡過去。

  眾人紛紛跑下山,來到了大樹下,盤龍看見大樹的一根枝杈上躺著一個穿白色鎧甲的人,便馬上警覺起來,他原以為這人穿著白襯衣的,看體型又和陳玉廷差不多,所以在山上的時候便以為這個人是陳玉廷。他朝著穿鎧甲的人打了三槍,子彈在光亮的鎧甲上擦出耀眼的火花,陳玉廷被卷到這棵樹上以後一直是昏昏沉沉,神志有些模糊不清,被子彈一驚竟從樹上摔了下來。眾人圍了上去,一看真是陳玉廷,連忙進行搶救,盤龍在陳玉廷的人中部位狠狠地掐了幾下,陳玉廷總算是醒過來了。

  黑洞裡的寶藏(094)

  陳玉廷睜開眼,面前有九張可愛木然的臉,他沖他們嘿嘿一笑,接著便坐起來對盤龍狠狠地訓斥道:“你他娘的瞎眼了,敢拿槍打老子,還反了你了!”

  盤龍先是驚恐地看著陳玉廷,接著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發現陳玉廷的那張臉已經和黑炭差不多了,加上他穿著一身光亮的鎧甲,真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又轉過身去看其他人,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有一張臉笑得特別嬌羞,她正是阿蘭,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令她如此快的醒過來。盤龍又問起他身上穿著的鎧甲是怎麼回事,陳玉廷就把他在織女洞裡的遭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這時,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哭著跑了過來,她撲到陳玉廷身上,“孩子他爹你沒事吧,你還是和我一起走吧,孩子不能沒有你。”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的眼睛裡飛出許多問號,那些問號紛紛鑽進陳玉廷的腦袋裡,一時間陳玉廷的頭都大了,陳玉廷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扶起女人,對眾人解釋道:“這是我在織女洞裡救過的一個女人,你們可別想歪了,人家是有丈夫的人,不信你們問她,是吧,大妹子?”

  女人嬌羞地轉過身去,默許地點了點頭。

  阿蘭的臉上爬上一絲烏雲,那本來就很脆弱的表情又添一絲傷感,“我可是聽得很清楚,她說你是孩子的爹,這你怎麼解釋?”

  “嘿嘿,誤會,誤會。我是孩子的爹不差,但不是親爹,是乾爹,乾爹。趁今天你們都在,老子就把話撂這兒,這孩子叫織女,以後就是我親閨女,你們要好好照顧她,你們也得給這孩子當爹,這孩子爹一多了就什麼都說不清了,什麼都說不清了就好辦了。”此時的陳玉廷天真地像個孩子。

  阿蘭把眉毛一挑,收起了平時的溫柔婉約,“那我是什麼,總不能也給她當爹吧。”

  陳玉廷撓撓後腦勺,憨憨一笑,“阿蘭妹子不是很喜歡孩子嘛,你就給織女當娘吧。”

  “她有娘,我不當!”

  “孩子多幾個爹娘,得到的愛就越多,不像老子,小的時候沒爹沒娘,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那活得叫個揪心啊。所以啊,我就發誓這種罪決不能讓我乾女兒再受!”

  “陳大哥,你見這個世界上哪有後爹後媽疼孩子的,你給她找這麼多後爹後媽,你就不怕這孩子將來受罪啊。”

  “嗯,這是個問題,既然阿蘭妹子提出來了,老子就要說兩句。織女在狼窩裡呆過,老子把她救出來的時候,那母狼還給她餵奶來著,既然兇殘的狼都有人性,你們以後就更得好好照顧織女。要是哪個狗日的敢嫌棄織女欺負織女,看老子不揍扁了他!”說到這裡,陳玉廷突然覺得不對勁了,他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鬼頭大刀來,“對了,老子的鬼頭大刀呢?”

  一個戰士吞吞吐吐地說:“連長,大當家走的太快,我一個人扛著鬼頭大刀實在攆不上,我想這麼個大傢伙又笨重又不能當飯吃,留著它也是個累贅,就把它給扔了。”

  “放你娘的屁!”陳玉廷頓時怒火中燒,又把目光轉向山貓周正,“你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這鬼頭大刀的來歷,就算你手下的兄弟不知道,你不會不知道吧?老子寧肯丟了小命,也不能把鬼頭大刀丟了,連把刀都看不住,你還怎麼跟著老子打鬼子!”

  黑洞裡的寶藏(095)

  姚二屁姚興一看自己的大哥挨了陳玉廷的當頭棒喝,他心裡也愧疚至極,自責道:“沒把連長的寶刀看住,都是兄弟我的錯,不管我大哥的事,你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站在一旁的大煙袋楊寶把煙鍋子往鞋底上磕了幾下,“你們都別說那些沒用的了,我去把連長的寶刀給找回來,這事就算過去了,打鬼子靠的是兄弟齊心,這樣的內訌要不得。”說完,楊寶就要按原路返回去找鬼頭大刀。

  “你他娘的急什麼!”陳玉廷喊住了楊寶,又轉身對眾人說:“鬼頭大刀是有靈性的,不和你們似的,一堆木頭人!它就認我陳玉廷一個,你們把它丟了就別想再找回來。再說了,就算你們能找的到,也未必能扛回來,你們都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裡,老子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說完,陳玉廷向前面十幾米遠的地方一指,“看到了嗎?那黃土和碎石的下面埋著寶貝,你們要在我找回鬼頭大刀之前,把裡面的寶貝一個不少的給老子挖出來,我醜話說在前面,那些寶貝能救你們的命,要是少了一個,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陳玉廷走後,所有的人都來到了爆炸的邊緣地帶,他們在陳玉廷所指的地方挖了起來,不消一刻,他們便把那十幾個大箱子都給挖了出來。童娃看著一個個古舊的鑲嵌著鐵皮的大木箱,興奮地叫了出來,“我們發財了!快把箱子打開,裡面肯定有很多很多的金銀珠寶,有了錢俺就能給俺爹娘修個好墳了。”

  大煙袋楊寶臉上樂開了花,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其中的一個箱子,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周正站在一旁默不作聲,臉上的皺紋擰成了一股麻花。待楊寶扒去箱子最上面鋪著的一層乾草時,所有的人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蹲坐在地上,原來箱子裡都是一捆捆的炸藥。

  “大當家,這……這不是炸藥嘛,連長咋能說成是寶貝呢!”楊寶當即就傻了眼,但他還不死心,對眾人說:“連長的話總不會錯,興許寶貝還在更深的土裡埋著,我們再往下面挖一挖。”

  童娃歎了口氣,心不在焉地說道:“別挖了,地皮都露出來了,連長這個人我最清楚,人實在,活的也實在,你要給他金銀美女,他嫌添累贅,你要給他高官厚祿,他又嫌燙手。他這個人除了骨頭不賤,其餘的地方哪兒都賤,皮賤肉也賤,就連說出去的話都能潑你一身涼水。可就是這麼一個又賤又傻又瘋的人,讓我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軍人,什麼才是軍人最重要的東西。看到這些炸藥,你們就應該想到些什麼,你們有了這些炸藥,就有了和小鬼子拼命的資本,也就等於保住了一半的小命。連長說的沒錯啊,這些炸藥都是咱們的命根子,是最珍貴的寶貝。”

  “聽不明白,你們當兵的打仗難道不是為了賺糧餉,難道……”姚興煞有其事地說道。

  “沒那麼多難道,你小子才打了幾天仗啊,也敢在老子面前說三道四的,要是所有的中國人都和你一樣,當兵打仗就為了賺幾個糧餉,哪小鬼子恐怕早就把整個中國給占了。實話告訴你們,我當兵都六年了,沒從蔣光頭的口袋裡撈過一分錢,好幾次反倒差點把小命給搭進去。”童娃躺在草地上,隨手抓過一根草放進嘴裡使勁地嚼了起來。

  黑洞裡的寶藏(096)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黃昏的晚霞像燒紅的熟鐵,懸掛在天邊一隅。陳玉廷以爆炸的中心地帶為參照物,漸漸摸索著找到了周正等人來時的一些蛛絲馬跡,最後,他在一個草叢裡找到了自己的鬼頭大刀,由於大刀很重,把草叢底部的嫩草都壓進了泥土裡。爆炸的中心地帶變得一片狼藉,隨處可見的廢墟,燒焦了的大樹冒著嫋嫋青煙,在黃土和碎石間還夾雜著一些殘肢斷臂,有幾具鬼子的屍體捲縮成一團,整個面部被硝火烤成了黑炭,他們中有的瞳孔脹得跟銅鈴似的,有的張著大嘴舌頭無力地耷拉在外面,其情其景甚是淒慘,令人不寒而慄。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掀起一團黃塵,斜躺在地上的一棵大樹旁邊的土堆裡探出來一個腦袋,接著便站起來一個佝僂的身影,不多時這個佝僂的身影又伸手拉起來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影子。這黑夜裡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躡手躡腳地像森林深處走去,看樣子非常驚慌,生怕會有人抓住他們似的。這兩個影子走後,爆炸地帶偏東的一個土堆裡也爬出來一個人,看體型十分的威武,這個人正是鈴木肖雄,看來他的命還真大,爆炸後他被黃土和碎石埋了起來,卻並沒有死。

  天漸漸黑了下來,無垠的蒼穹裡升起一輪明月,森林裡最殘暴兇狠的“獵人”也開始出來打獵了。有三條野狼閃電般出現在爆炸的邊緣地帶,它們大概是聞到了屍體的氣味,這種氣味令它們興奮不已,直接激發了它們茹毛飲血的快感。鈴木肖雄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一步步向前漫無目的地走去,他的眼前到處是模糊的影像,他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就在這個時候,三個兇狠的“獵人”一躍而上,一場驚心動魄的狩獵行動開始了。其中的一條野狼張開血盆大口,對準鈴木肖雄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兩排鋼牙合上之際,一股鮮血順著牙縫噴出來,接著鈴木肖雄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他揮舞著手中的戰刀在面前來回亂砍,劇烈的疼痛使他稍微恢復了些神志,他雙手握刀,對準野狼的腦袋狠狠地刺了下去,戰刀刺穿了野狼的腦袋,一股鮮血噴湧而出,濺花了他的臉。野狼仍是死死咬住他的大腿不肯放口,他心一橫揪住野狼的脖子硬是把它的腦袋給掰開了,野狼的嘴裡叼著一塊從他大腿上撕下來的皮肉,他眼前一黑,神經中樞即刻打了好幾個結,他差一點就昏死過去。

  這時,另外兩條野狼也沖了上來,它們不給鈴木肖雄絲毫的喘息機會,一條狼咬住了他的胳膊,一條狼咬住了他的後背,兩條狼一起拼命地撕扯起他的皮肉,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手裡拿著一把血淋淋的戰刀,企圖要捅後背上的那條野狼,可咬住他胳膊的那條野狼猛一用力,他握刀的手仿佛在頃刻間被輸送了十萬伏特的電壓,立刻痙攣不已,戰刀落在了地上,他疼的在地上不停打滾,而兩條野狼卻更瘋狂地撕咬起來……

  陳玉廷正好路過爆炸的邊緣地帶,他聽到有人發出慘叫,便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當他發現那兩條野狼撕咬的是一個鬼子的時候,他幾乎沒多想就欲離去,而鈴木肖雄似乎感覺到有人來了,他不斷地呼喊救命。鈴木肖雄這一喊不要緊,陳玉廷的心咯噔一下,他覺得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似的。這時,他的腦海裡閃過一個畫面,正是他和童娃從懸崖上跳下來之前,他和一個日本軍官談話時的場景。他再仔細地一瞧,鈴木肖雄的那張血臉幾乎要跳進他的腦子裡,他的心裡頓時便有了一個新的主意。

  黑洞裡的寶藏(097)

  光亮的鎧甲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光彩奪目,從頭盔的深處射出來兩道寒光,陳玉廷緊緊握住鬼頭大刀,一股殺氣湧上心頭。他沖著兩條野狼大喝一聲,兩條野狼兇狠銳利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他,它們丟下鈴木肖雄,一躍而起,開始對面前這個穿著古怪鎧甲的新敵人展開淩厲的攻勢。兩條野狼幾乎在同時咬住了陳玉廷的胳膊和大腿,它們肆無忌憚地施放著茹毛飲血的激情,可是一陣瘋狂地撕咬過後,它們才發現這鎧甲堅如磐石,它們的鋼牙在這裡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兩條野狼倍感鬱悶,而就在此時,陳玉廷的鐵拳朝它們的腦袋上砸去,加上厚重鎧甲的份量,幾拳下去,它們便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舌頭無力地耷拉在外面,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想到鬼子的行徑比這兩條野狼可恨的多,他現在又是為救鈴木肖雄而打傷它們,他覺得於心不忍,故沒有對它們下殺念。獲救了的鈴木肖雄神志有些錯亂,當陳玉廷穿著古代的鎧甲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以為見到了鬼,深情更加恐慌,他在地上發瘋似的爬了幾米後,陳玉廷便把他打暈過去。說到陳玉廷為什麼要救鈴木肖雄,其實他有自己的打算,鈴木肖雄是這次負責追擊特別行動連的最高長官,俘虜了他就等於手裡多了一張和鬼子談判的王牌,說不定在關鍵時刻,他還能讓特別行動連化險為夷。

  悽愴幽怨的狼嗥一陣接著一陣,狼是心靈相通的動物,它們身體的每根毛發都能向遠處的同伴傳遞出資訊,陳玉廷可不想成為野狼群宴上的大餐,他必須得趕快離開這個屍氣騰騰的鬼地方。想到這裡,他扛起鈴木肖雄沿著森林的邊緣往回趕,剛走了一段路,他就開始有些後悔了,本來身上就穿著一副幾十公斤重的鎧甲,現在肩膀上又多了一個一百四十多斤的大活人,小跑中他被壓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陳玉廷心想,老子真他媽笨,幹嘛要把小鬼子打暈,用大刀押著他走豈不是要省事的多,但轉念一想,得了,剛才看他好像狂犬病發作似的,老子的雞皮疙瘩都能抖落一地了,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狂狼病,要真有,估計比狂犬病要厲害的多,他要突然醒過來,狂狼病一發作,老子還真拿他沒辦法。

  又往前趕了一段路,陳玉廷來到了一個山坳,他把鈴木肖雄往茂密的草叢裡一擱,然後就向山下觀望起來。他發現山下的村子裡燈火通明,村前不遠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篝火,他想那應該就是阿蘭他們所處的地方。他看見自己左前方有一塊平躺著的大石頭,便逕自走過去躺在了上面,他現在就想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再去找阿蘭他們。也許是身疲力竭的緣故,他一躺到那塊大石頭上,便很快進入了夢鄉,當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這一覺睡得真他娘的踏實!”陳玉廷用手背擋住刺眼的陽光,然後一個鯉魚打挺便站了起來,他伸了伸懶腰,朝山下一望,發現阿蘭他們還在那裡。陳玉廷操起倚在大石頭旁邊的鬼頭大刀,興奮地耍了幾個回合,算作晨練。他抬起頭將眼睛眯成一條縫,任憑熾熱的太陽烘烤著自己黝黑健壯的身子,時間一久,他的眼前有一絲藍盈盈的光在舞動。自從特別行動連開赴前線以來,他每天一抬頭准能看見鬼子的飛機在下蛋,一低頭准能看見鬼子的炮彈滿地滾,像這樣能抽空曬曬太陽的愜意日子,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了。

  黑洞裡的寶藏(098)

  突然,陳玉廷聞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這種味道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只要戰場上有人倒下,他一準能聞到這種味道。他順著氣味尋找起來,最後在大石頭的後面發現了一具獵人的屍體,屍體的內臟已經被掏空,身上的皮肉被蠶食殆盡,只剩下了一副血淋淋的骨架,毋庸置疑,這肯定是野狼的所作所為。他從獵人殘破的上衣口袋裡找到了幾發子彈,那是漢陽造步槍專用的,他又在衣服上發現了幾個彈孔,看樣子這個獵人是先被鬼子打死又被狼拖到這裡給吃掉的。想到這裡,他又聯想到那個女人在織女洞裡和他說過的話,他確定這個獵人就是那個女人的丈夫,自己乾女兒織女的親爹。

  陳玉廷的心裡十分悲痛,他用鬼頭大刀挖了一個簡易的墳坑,然後就把獵人的屍骸草草掩埋了。這時,他心裡犯起了嘀咕,昨天晚上風那麼大,他都沒聞到屍體的腐臭氣味,現在一點風也沒有,他反倒聞到了屍體的腐臭氣味,看來這屍體是在半夜裡被狼拖到這裡的。這麼說……昨晚野狼來過,而且還在他落榻的石頭後面飽餐了一頓,想到這裡,他登時嚇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自己穿著堅不可摧的鎧甲,恐怕早就成了野狼嘴裡的一塊肉。暗自慶倖之餘,他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此時才想起昏迷不醒的鈴木肖雄還躺在離他不遠的草叢裡,野狼不會把他給拖走了吧?他馬上跑到附近的草叢裡一看,鈴木肖雄果然不見了!

  就在陳玉廷焦急萬分之時,地上幾撮黃色的狼毛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順著狼毛消逝的方向一路追蹤下去。最後,在山頂的一塊窪地裡,他看見了更加悲慘的場景,窪地裡躺著一大一小兩具屍體,內臟被野狼掏地一片狼藉,其中那具小的屍體,只剩下了半個腦袋,腦漿流了一地。這兩個人正是張老實和他的兒子,看樣子昨晚趕在鈴木肖雄前面從土堆裡爬出來的那兩個影子正是這對父子,他們趁著天黑走進了森林,沒想到又誤入狼的領地,就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陳玉廷的頭皮上都似要長出錐子來,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鬼頭大刀,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他查看了窪地周圍的情況,發現有一條窄窄的羊腸小徑直通向山的背面,他順著羊腸小徑一路尋找,最後在山腰的草叢裡發現了一個狹小的黑洞,黑洞只能容納一條野狼出入。陳玉廷心想,難道鈴木肖雄被野狼拖進洞裡去了?但轉念一想,鈴木肖雄體型巨大,根本進不到狼洞裡面去,在周圍也沒有發現他零散的屍體,所以他被野狼肢解的可能性也不大。

  突然,洞裡傳出一聲慘叫,那發瘋似的慘叫讓人不寒而慄,陳玉廷聽的出來,那正是鈴木肖雄的聲音。聲音好像不是從正面的狼洞裡直接傳出來的,反倒像是從另一個方向迂回傳來,陳玉廷又圍著山腰轉了一圈,發現狼洞還有一個出口,而這個出口很大,足以使一個人爬進爬出。他慢慢向洞裡爬去,一路上七拐八拐,像掉進了一個迷宮裡一樣,還不時能看到野狼拓寬狼洞時挖出來的新土以及能聞到一股股嗆鼻的狼騷味。爬進去大約七八米深的時候,他看見一雙人的腳在自己的眼前拼命地踢蹬,而洞的深處則不斷地傳出狼嗥,另伴有這個人痛苦萬分的慘叫。

  漸漸地,狼嗥的聲音一點點消逝,而這個人的慘叫聲卻越來越瘋狂,陳玉廷感覺裡面正在發生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搏鬥。陳玉廷幾乎沒有再多想,用兩隻手抓住這個人的雙腳就拼命往外拉,被拉的人似乎更加驚慌起來,他的兩隻腳踢蹬地也更加厲害了,本來狼洞的空間就很狹小,再被他這麼一折騰,立馬便起了一層土霧,陳玉廷的臉上身上鼻孔裡脖子裡全是黃土。陳玉廷強忍著被窒息的感覺,一直把洞裡的那個人拉到了洞外,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鈴木肖雄,只見他臉色慘白,目光呆滯,猶如魂魄出竅一般,雙手緊緊卡在一條野狼的脖子上,野狼的兩個眼球脹得跟銅鈴似的,像是要從眼眶裡跳出來,看樣子它剛死去不久。

  陳玉廷看著眼前的場景倍感疑惑,這時,鈴木肖雄突然回轉身,一下子撲了過來,張開嘴巴就往陳玉廷的身上亂咬,一副狂犬病發作的樣子。陳玉廷如夢初醒,用鐵拳把鈴木肖雄再次打暈過去,他心想,看來鈴木肖雄真得了一種類似“狂狼病”的病,他小時候就聽村裡的老人說過,被狼咬過的人會變得兇殘成性,猶如惡魔一般,十分恐怖。

  玄墓1(099)

  “炸開咧!炸開咧!”鑽地鼠楊通看著眼前黑洞洞的墓道驚喜地喊道。

  聽到楊通的呼喊,陳玉廷顯得很興奮,他掄起鬼頭大刀,左右開弓,接連砍翻了四個鬼子,身上穿的白色鎧甲也被鮮血染紅。這時,一顆炮彈從他頭頂上呼嘯而過,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炸開,掀起的陣陣黃沙差一點把他給活埋。他從黃沙裡爬了出來,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罵道:“狗日的小鬼子,拿炮彈砸老子的腦袋,你他娘的也不嫌浪費資源!”

  陳玉廷單刀開路,一直殺到玄墓的位置,中美聯合考古隊的人早就在那裡等他。他看見墓的入口處零散地堆積著一些碎木頭和沙土磚塊,便知道玄墓之門已經打開,因為古樓蘭人沒有千斤石一類的東西可以當墓門。

  “鑽地鼠,你他娘的又給老子搶了一次頭彩,老子先給你記上一功!”陳玉廷的豪爽從來沒有時間和地域的限制。

  楊通摸著腦袋說:“嘿嘿,俺還以為這雞蛋國的墓個個都比糞坑淺呢,沒想到這個雞窩這麼大。”

  “不是雞蛋國,是鄯善國。看樣子,這個墓不小啊,而且構造也很特別,墓主人應該是個大人物。”嚮導戈倫老爹頗有感觸地說,他的眼睛裡分明閃過一絲驚喜。

  中國考古隊的柳金博士眼看著日軍的攻勢愈發兇猛,迫不及待地說道:“陳連長,日本人就要殺過來了,事不宜遲,我們應該馬上退到玄墓裡去。”

  陳玉廷深邃的眸子裡藏著無盡的思索,他看向美國考古隊的喬治教授,希望能徵求到他的意見。

  喬治教授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我想,上帝會贊同柳金博士的做法。不過,我只是一個考古探險家,我的職責就是不斷地發現新文明,我只對玄墓裡的東西感興趣,其餘的似乎跟我沒多大關係。”

  陳玉廷惡狠狠地盯了喬治教授一眼,“老子就知道你放不出好屁來,你一個遠渡重洋而來的考古大人,走到哪兒只要一掛出國際友人的旗子,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挖寶,中國的老百姓迫于政府的壓力還得在你面前裝瞎子。我們這些僥倖活下來的一小撮炮灰,每天給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還要保護你的生命安全,你要是高興了就跟著上帝學唱歌,不高興的時候恨不得我們全都為你去死。可最該死的人是你,你掰著手指頭算算,一路走來,為了保護你,老子死了多少弟兄!一個加強連二百多人,現在只剩下了十三個,甭跟我說十三這個數字不吉利,老子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話間,通訊員張小達背著一個重傷的戰士晃晃悠悠地跑過來。他一邊跑一邊喊:“連長!十二……”

  這個重傷的戰士讓炮彈破了膛,腸子全都流到了體外,陳玉廷的嘴唇在不停地顫抖,他把那些腸子重新塞回這個戰士的肚子裡。

  “連長……我要回家,你……你說過要帶我回家的,我……我看到我娘坐在炕上給我做新鞋。我要回家了……”說完,這個重傷的戰士安靜地睡去。

  “是十二不是十三,是十二不是十三。”張小達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哭著對喬治教授說:“永遠沒有十三這個數字了,這下你滿意了吧。”喬治教授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他要在上帝面前作出最虔誠的祈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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