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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356章
第三十七節 突擊

永昌八年大順失去了雲南,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但是局面依舊稱不上悲觀——從歷史的角度上看。大順依舊控制著全國大部分領土,而南明並沒有取得秦嶺、淮河這一標準的南北割據線:四川憑藉著地形可以長期堅持下去,自古以來就少有南方奪回有北方支持的四川的前例;湖廣處於兩分的局面,長江天險歸兩軍共有;而江淮戰場在許平的指揮下依舊顯得堅不可摧,南軍近一年沒有取得任何值得一提的進展。

可是許平盼望的南明因為黨爭而後繼無力的事情一直沒有發生,在積蓄了近一年的攻擊動量後,這次明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相反許平發現自己政治上的反擊搞砸了,牛金星並沒有攔阻自己的奏章,而且機敏地進行了解釋,而李自成則給許平寫來親筆信,要他以大局為重不要在文武之間製造風波。

但這已經不是許平能控制的了,在發現許平的反擊軟弱無力而且打擊面如此寬廣後,被激怒的中央官僚集團變得更加猖狂,糧草和軍餉只發給了許平需要的一半,借口很簡單就是沒錢,而且不能橫徵暴斂。

在湖廣方面,對於渡江發起全面攻擊大的明軍,李定國制定了一個先東後西的策略,他讓余深河在西部防守,自己在東部集中精銳打反擊。期間李定國成功的伏擊了明軍幾次,但是明軍的戰鬥力顯得和之前大大不同,遭伏的部隊沉著應戰,就是被包圍了也不太慌張。李定國始終未能殲滅大股的明軍扭轉局面,而且還因為他和中央官僚集團的關係同樣糟糕而後續無力。

處於明年軍事壓力和順中央官僚集團掣肘兩面夾擊的湖廣順軍,最終丟失了武漢,其中陣亡者就有餘深河的一個親弟弟——他在大順位高權重後,通過關係把江家的幾個兒子也招進軍中,本指望他們以此立下戰功的。

確認了陣亡者身份後,曾經當過一次使者的鮑元朗再次奉命出使順營,黃乃明把江家兒子的屍體裝在貴重的棺木裡,讓鮑元朗帶去還給余深河,此時湖北西部的順軍因為實力不濟已經退向北方。

「戰場無私怨。」余深河收下了亡弟的屍體,讓鮑元朗回去向黃乃明轉呈他的謝意。

「上次和余侯說過的事,不知道這半年來閣下有沒有想過?」鮑元朗趁著左右無人,再次開始勸降:「湖南已失,此番武漢又被我朝收復,余侯自問能免罪嗎?」

余深河明顯地猶豫了一下,片刻後才搖頭道:「貴朝有言,但凡長生軍皆不赦。」

「余侯不算其中,若是許將軍願意歸順我朝,齊公也不會追究過往的。」南明對大順內部矛盾知道得也不少,鮑元朗告訴余深河根據他們的情報,順廷朝議對他這個許平嫡系很不利(這個余深河也知道,武漢丟失後到處都是彈劾他的奏章,比針對李定國的還要多。),而湖廣順軍虛弱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後方不發給足額的軍餉和糧草,甚至在戰爭期間都不發給。李定國的反擊雖然不是說獲足軍資就一定能成功,但是至少機會會大許多,而余深河自己也幾次想給身陷武漢的弟弟解圍,但是苦於物資不足解圍遲遲不能發動,最後被數倍的明軍搶先發動攻擊擊敗了。

這次余深河又想了一會兒,還是拒絕道:「本人即便不為忠臣,也要做孝子。」

「若是擔心令尊、令堂,還有餘侯生父母的安全,余侯更應該歸順我朝。覆巢之下無完卵,余侯若是獲罪,他們豈能倖免?」鮑元朗步步緊逼:「其實只要余侯點頭,我朝自有辦法幫余侯的親人脫險。」

余深河看起來已經快被說動了,只剩下最後的一些猶豫:「我有許多部下。」

「這個就不是在下能說了算了的,」不赦免長生軍不僅僅是黃石集團的意思,制憲會議對此也不反對,現在南明輿論普遍認為許平的長生軍就是一幫無惡不作的土匪,多數都是惡貫滿盈的野獸,因此鮑元朗不能答應這個:「但若是余侯想帶五十、一百個親信,這個在下還是能擔保的。」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余深河讓鮑元朗回去向黃乃明覆命:「貴朝要不就都赦,要不就一個也不用赦。」

很快朝廷的使者就帶著大順監國的聖旨趕來余深河軍中,余深河連忙擺起香案,領著眾將山呼萬歲,然後一起跪下聆聽天使宣旨。

這聖旨的措辭非常嚴厲,責備余深河早在明順開戰前就玩忽職守,一直沒有做好積極備戰,等到明軍攻入湖廣後又不戰而放棄湖南,以致湖廣戰局糜爛。

聽到這里餘深河背後的部將有的就已經面露怒容,當初要不是余深河見機得早,帶著大軍避開兵鋒正銳的明軍,那湖廣的順軍早就被優勢明軍消滅了,一直到李定國帶兵馬來增援後順軍才算得上是和明軍實力相當,而余深河也立刻發起反擊,收復了大半個湖廣。

但聖旨的後半部分變得更嚴厲,嚴責余深河玩忽養敵,而且畏敵入虎,眼見武漢被圍卻不去解圍,致使武漢失陷。朝廷要求余深河馬上停止後退,集結兵力奪回武漢,如此尚可戴罪立功,若是繼續聞風而逃則絕不寬宥。

在憤怒的部將們發作前,余深河帶頭謝恩領旨,然後把趾高氣昂的天使請到後面營中,設宴款待。

「天使容稟……」這位使者只是一個兵部的主事,比起余深河的階級來說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對方帶著嚴旨而來,知道余深河有求於他自然氣勢十足,而余深河對這位狐假虎威的兵部官員也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余深河坦承他根本沒有反攻武漢的能力,如果不盡快撤退的話,他手下這支軍隊就會立刻被敵人消滅。

但是天使根本不願意跟著余深河去視察軍隊,對余深河強調對面明軍勢大的言論也是不屑一顧。丞相府和兵部此舉既是敲山震虎,也是要徹底折服前線將領,反正余深河現在已經沒有多少軍隊,朝廷已經不認為他還有什麼能力造成威脅,因此除非他願意痛改之前桀驁的脾氣,向丞相府和兵部交上投名狀,否則朝廷是不是願意繼續用他還是未可知。

聽余深河還在囉嗦卻總是說不到關鍵位置上,天使有些不耐煩地要起身告辭,無可奈何之下余深河讓部將穩住天使,他出營喚來軍需官:「把我們剩下的軍餉都取來。」

軍需官楞了一下:「取到營帳裡?」他覺得就是行賄也不應該這樣露骨。

「是的。」余深河下令道:「立刻取來。」

回到營中余深河又和天使說了沒幾句話,就看見一群軍漢扛著裝銀子的口袋魚貫而入,把剩下的幾萬兩銀子都搬進了軍營,沉甸甸的口袋堆滿了一地,天使自然是看目瞪口呆。

「天使恕罪。」余深河見沒有更多的軍漢走進來,就親自走下營中央,蹲下解開其中一個口袋上的繩索,雙手一提袋底,裡面的銀兩立刻盡數倒將了出來,叮叮咚咚地滿地亂滾。

「這都是銀子,末將不敢用黃土欺瞞天使,」余深河站起身看著朝廷的使者,大聲說道:「還請天使指點末將一條活路吧。」

這種無禮的舉動讓天使心中十分惱怒,現在全營的將領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天使臉漲得通紅,怒斥道:「將軍這是在做什麼?是要行賄嗎?」

「原來天使還是信不過末將,」聞言余深河歎了口氣,再次蹲下身解開另外一個口袋上的繩索,把裡面的銀子也都倒了出來:「這包也是真金白銀。」

余深河一邊說一邊把每個口袋都一一解開,把裡面的銀兩倒得一個不剩,任憑天使如何喝止余深河都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地倒,很快軍營正中的地面上就被明晃晃的餉銀所鋪滿,還形成一座小銀山,它發出奪目的光彩把大家的眼都晃花了。

余深河的舉動讓眾將都心中慘然,在余深河倒到最後幾個口袋時,他們一起向天使跪下,齊聲為他們的大帥求情:「求天使指點一條活路吧。」

這時余深河已經把最後一個口袋倒乾淨,他提著一個乾癟的空布袋站起身,望著天使說道:「我師新敗,實在沒有更多的了,軍中所有餉銀都在此處,若我余深河再有一兩私藏,天誅地滅!」

這時天使已經不像方纔那般憤怒了,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安慰余深河道:「侯爺不必如此。」他走過去拉余深河還座,這種斯文掃地的行賄方式天使之前是聞所未聞,現在既然知道對方是個粗鄙無文的武夫,那方纔的惱怒也就消去了大半。

「侯爺的難處下官在朝中的時候確實不知道,」望著一地白得耀眼的紋銀,天使的話也變得客氣起來:「但今日到侯爺軍中一見,果然是另有苦衷,侯爺放心,下官回去一定會向丞相和內閣稟告。」

見余深河沉默不語,天使以為對方還不放心,便拍胸脯道:「下官這便寫奏章,急奏內閣,侯爺的難處是下官親眼所見,確實不能莽撞反攻武漢,這個下官一定會盡力為侯爺說明,丞相和內閣也一定會體諒的。」

「唉——」余深河長歎一聲,表情也一下子也顯得輕鬆了:「將士們的這些軍餉,果然能為我換來一條活路嗎?」

說完後余深河就走向那堆小銀山,此時他還把剛才那最後一個布口袋提在手裡,他走到銀山邊蹲下就開始往口袋裡撿銀子:「末將為天使把這些銀子收起來。」

「怎敢要侯爺操勞?」天使連忙跑上前去想把余深河拉起來。

第一下沒能拉動,再拉的時候余深河已經把口袋裝滿了,他霍地站起身,一口袋掄了個滿圓砸在天使頭上,大叫道:「怎敢不為天使效力?末將是不要命了嗎?」

裝滿銀子的口袋砸在頭上,登時就是血光四濺,使者抱著頭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余深河用盡力氣把銀口袋一下下地砸下去,口中還不停地叫嚷著:「不就是要銀子麼?給你,都給你了!」

眾將都被驚動目瞪口呆,等那殺豬般得聲音漸漸減弱後,才有人跳起來要去拉余深河,但這時天使已經癱軟在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頭頸都被砸得血肉模糊。半個身體上都是鮮血的余深河盯著那屍體看著,手中的布口袋也被抽破,染滿鮮血的銀子正從中掉出。

雖然天使的頭已經被砸爛,但一個部將還是抱著萬一的想法蹲下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良久後絕望地抬頭對著余深河叫道:「侯爺!毆殺天使,這事如何了得啊?」

「你們,」余深河用袖口擦擦滿臉的血,冷冷地說道:「帶軍隊去投晉王。」

「那侯爺您怎麼辦?」

「我自有分寸。」

……

余深河打死天使後,帶著兩個姓江的弟弟和一些心腹衛士逃去明軍,南方報紙立刻廣為傳播此事,而南明也依照前言表示會承認余深河的侯爵身份,並每歲發給他侯爵級別的俸祿。制憲會議赦免了余深河帶去的二十幾個人,表示他們已經在南明國法的保護之下,任何人如果傷害他們都會受到法律的嚴懲。

北京方面接報後,立刻把余家和江家的人統統下獄準備治罪,許平連忙上書替他們求饒,卻遭到嚴厲的反駁,讓他閉門思過不要再替反賊說話。

但還沒有來得及處置這些反賊家屬,南明軍方突然發動了一次營救性的奇襲,訓練多時的空降突擊隊第一次派上用場,空軍挑了個風向合適的日子,通過塘沽外的艦隊大搖大擺地一路飛到北京,然後索降進攻監獄。

雖然天津方面已經見過氣球,但是北京的獄卒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所以突擊隊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守衛者和周圍的百姓紛紛對著裝扮成天兵天將的明軍突擊隊磕頭祈禱。打扮成李天王的突擊隊長單手托著寶塔,穿著戲服大搖大擺地坐在獄卒前,一聲喝令就讓他們乖乖地把人犯都帶了出來,然後目送著天兵天將押送著人犯去接受「天罰」。等突擊隊員和余家、江家兩族人登上飛艇揚長而去後很久,很多人還沒有搞清楚這異像倒是凶是吉——大部分人認為是吉,因為天兵天將是特意顯靈來替大順天罰它的叛徒的。

順王和丞相府中倒是有幾個有見識的人,但這些人太晚才讓其他人相信飛走的那個東西使他們在南方或者天津見過的明軍新式兵器,而這時沒有任何空軍或防空武器的順軍也只能對飛艇徒呼奈何。

……

營救行動當然被空軍在南明媒體前大吹特吹,一時間空降突擊隊又成了新的熱門話題,不再當初飛艇和鐵甲艦之下,而飛艇也因此沾光再次被百姓所提起,本來隨著時間日久大家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武器,今天突然發現它原來還可以帶來更多的傳奇。負責這次行動的突擊隊指揮官更是傳奇中的傳奇,他裝成托塔李天王的姿態去命令順軍釋放人犯被譽為一身都是膽,南方的說書先生還為他製造了新的評書段子。

無論是得意的國防部、空軍分部,還是一日揚名天下的空降突擊隊指揮官,他們沒有忘記當初薛山議員的高瞻遠矚,制憲會議為此功績頒發勳章時沒有少了他的一塊,尤其是激動的突擊隊隊長,更是多次在媒體前提到薛山薛大夫,表示沒有他就沒有空降突擊隊,也就不會有自己立功的機會。

在媒體為軍方的功績而歡呼,並且齊聲嘲笑順軍的無能,並公開建議軍方應該考慮突擊順王結束這場戰爭時(其實這個是做不到的,順王身邊有認識飛艇的人)。工黨內閣正極力把這個大功據為己有,而反對黨則義正言辭地指出薛山大夫不是工黨成員,而且工黨當初還曾對空軍有過許多微詞——國民黨和東林黨都選擇性遺忘了自己之前對空軍的懷疑言論。

與熱烈的南明輿論相比,順方則受到的相當的震動,余深河作為侯爵級的高官投奔南方已經給順廷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而這次奇襲行動更是加劇了這個影響,讓那些因為軍事形勢不利而心存異志的人更加動搖。

李順方面唯一能和南明媒體爭鋒的《遼東人民觀察家》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作出什麼有力回應,因為遼藩剛剛從災害中掙扎出來,現在《觀察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化不利為有利,對此事進行正面宣傳中。

主筆易成給此事定下的基本調子是:(因為引用海水灌溉而造成)大面積耕地突發性鹽鹼化、本來肥沃的土地在短短一年內就變得寸草不生是中華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災難,而遼藩成功地克服了這種前所未見的災難,充分說明遼東實行的同工同酬制度的優越先進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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