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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268章
第二十二節 包庇

泉州港,一批港口的檢查船在密密麻麻的海船中游弋,其中一條靠上了只大船。

「出海檢查!」

為首的福寧軍官跳上海船後立刻大聲嚷嚷道。

「軍爺,這是小人的海引。」立刻有水手遞上了文件,上面寫著船裡的貨物是鹹魚和海參干。

「廈門的船啊,要去下關。」軍官皺眉翻動著文件。

「是啊,日本人就好吃個海產,」船長親自迎了上來。

「有違禁物嗎?」

「不敢,不敢。」船長說著就掏出了一個綢包。

軍官接過來掂量了掂量,又拋了回去:「對不住了,上峰剛剛下令,要嚴查違禁物。」

說完軍官就要招呼兵丁下艙檢查。

「哎呀,軍爺真是辛苦了,要說這闖賊真是禍害啊。」船長一邊歎息著,一邊把那綢包解開了一角,裡面閃動的是金光而是銀光,接著他又把小包重新繫好再次遞給軍官:「可馬上就要來颱風了,遲了這船就沒法走了。」

這次軍官把綢包塞到了自己懷裡,歎口氣:「也是,不過上峰有令,我還是下去看看吧。」

讓部下留在甲板上,軍官跟在船長的身後下到船艙裡,裡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封得嚴嚴實實的木箱,只有細不可聞的一些硫磺氣息散透。軍官快步走到船艙最深處,毫不客氣地掀起蓋布,看了看下面的兩門銅炮,回首盯著船長:「先生這海參干,未免也太大了吧?」

「日本人就好吃個大個海參。」船長又從懷裡掏出了一條金子。

「也是。」軍官點點頭,掏出一張出港許可在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郭武。

把它交給船長後,軍官快步走上甲板,帶著部下離開這條船,當他們向另外一條駛去的時候,背後的海船已經升起了風帆。

在遠處另外一條船上,為首的檢查軍官一見到船老大就熱情地招呼道:「趙老大,又送廣東的皮貨啊。」

「可不是嘛,」船長領著軍官走下客艙,給他點上了水煙:「程軍爺,最近風聲聽說很緊啊。」

「是啊,上峰已經下令,所有的木箱都要開箱檢查,不許抽查了。」程明愜意地吸了一口煙,翻看著船長的文件:「陸老闆的皮草買賣,這兩年是越做越大了啊。」

「賺一點辛苦錢而已,」船長笑著問道:「程軍爺是要軍票還是黃貨?」

「這年頭世道,誰還要軍票啊?」

「是我糊塗了,程爺莫怪。」

程明先簽好了通行文件,然後才接下船長的紅包,不過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遞給對方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每一行的開頭是船名,接著是出港時間和計劃巡邏海域:「這是福寧水師的緝私行動表,趙老大這一路最好看著點。」

「多謝,多謝。」趙船長忙不迭把紙張揣進懷裡收好,嘖嘖稱讚道:「程軍爺真是神通廣大,連這個東西都搞得到。」

軍官神秘地一笑,得意地笑道:「趙老大這金子花得不冤吧?」

福寧軍的檢查官離開後,趙船長馬上把副手們喊來,拿著行動表仔細對照著海圖研究了一番,安排妥當後下令升帆起航。

水手在甲板上忙碌起來後,二副跳下船艙招呼裡面的人:「再給貨都上一遍油,萬萬不要銹了。」這批貨大順山東防禦使要親自過目檢查,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對方可是會罰錢的。

「好咧。」

艙裡面的水手把嶄新的槍支和刺刀擦得锃光瓦亮,小心翼翼地放進盛滿稻草的箱子裡,然後一下下把箱蓋釘死。

……

數日後,泉州海防司。

「郭武!」

指揮一聲厲吼,把一張文書擲在這個軍官的面前:「你還有何話說?」

泉州緝私隊昨日怒氣沖沖地找來海防司,他們的緝私船在海上攔截一條船進行登船臨檢時,遭到對方武力抵抗,兩名海兵被當場打死,三個重傷還生死未卜。從船上查獲了大批火藥和兩門銅炮,還在被擊斃的船長身上搜到了這封文件。

郭武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片刻後突然抬頭向周圍的同僚和長官們大喊起來:「諸位兄弟救命啊,救命啊,兄弟有難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指揮臉色鐵青,指著郭武的鼻子罵道:「平日也就算了,李大人親自下令要嚴查,你怎麼敢在這個時候防水?你這狗頭,不但自己性命難保,也害了我們這些兄弟!」

屋內的都是海防司的軍官,看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郭武,他們也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程明率先叫道:「大人,這事或許還有迴旋餘地。」

「有什麼迴旋餘地?要是沒死人說不定還會有,現在人死了兩個,還怎麼蓋得住?」指揮氣恨交加,上前伸腿就去踢郭武。

不料這一腳沒能把郭武踢到,反倒被對方抱住了腿,郭武抱著長官的大腿哭得涕淚橫流:「大人啊,這麼多年,小人一直對大人忠心耿耿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大人您就饒了小人這一次吧。」

還是程明開口:「大人,這事緝私隊也不是沒幹過,平素和我們稱兄道弟喝酒的時候都吐得清清楚楚了,他們難道就不怕李大人徹查,把他們那些髒事也都抖落出來?」

「那這事怎麼辦?」指揮知道程明一向腦筋靈活,他急忙詢問起對策來。

程明掃了地上的郭武一眼,有環顧了屋內的同僚們一圈:「這世道,誰還沒有個粗心大意的時候,我們自家兄弟得同舟共濟啊!緝私隊死的人,我出一份撫恤。」

其他人也紛紛叫好,響應這個號召:

「程哥說的是,我也出一份。」

「我也出。」

「還有我。」

郭武在地上連連向著大家作揖:「兄弟們的救命之恩,我沒齒不忘,將來就是做牛做馬,我也會把錢還給兄弟們的。」

……

泉州海防游擊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部下,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大人,這些奸商實在是太狡猾了,確實是卑職的部下一時不察,讓這個奸商混了過去,但是……」

「住口!」游擊喝住海防司的指揮:「李大人反覆交代,什麼角落都會查到,你們怎麼還會漏過呢?分明是不把李大人的話當話,分明是把我的命令當耳邊風!」

「大人,這事其實倒也不能全怪他們,」緝私隊的指揮開口替同僚解了圍:「經卑職嚴刑審問,這個奸商把兩門銅炮沉在海裡用繩索拖帶,出港之後才提升起來的,也是老天有眼,天不助逆賊,落在了我們的天羅地網裡。」

游擊哼了一聲,臉色稍微放鬆了一些,不過李雲睿那邊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匯報:「除了兩門銅炮,還查到了什麼?」

「沒有其他的了,都是海參干和鹹魚。」

海防司的指揮跪倒在地,雙手伏在地面上連連磕頭:「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你跟著我這麼多年了,一向忠勤謹慎,怎麼這緊急關頭突然來這麼一樁?」游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不耐煩地揮手道:「回去好好反省,等候處分吧。」

……

「啟稟大人,緝私隊發現以往我們的海檢有重大疏漏,一些宵小熟悉了我們的檢查慣例,就挖苦心思來逃避檢查,」在李雲睿面前,泉州海防游擊一臉嚴肅地匯報著最近的工作:「比如這次緝私隊指揮在帶隊登船臨檢時,發現船長言詞閃爍,水手面露驚慌,敏銳地察覺到此船可疑。可是船艙內確實沒有違禁之物,警惕的陳指揮就一面繼續用言語詢問,一面沿著船幫認真查看,當他走到船尾時,發現幾個水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後艙一個不起眼的蓋板上,當陳指揮進一步上前細察時,有個水手已經是面無人色,而船長則突然暴起傷人……」

「這個陳指揮做得很好,」李雲睿仔細聽過報告後,點頭道:「應該記功,至於殉職的海兵,更要從優撫恤。」

「遵命,大人。」

「這個發現要立刻通報海防司,讓他們注意是不是有可疑的繩索沉入海中。」

「是,大人,末將已經通報了海防司。」

「好,我會立刻向大人報告,你可以退下了。」

「是,大人,末將告退。」

……

「最近廣東和福建兩省嚴查違禁,成效卓著。」李雲睿向黃石報告道:「海防各司恪盡職守,布下天羅地網,一些宵小妄圖用各種鬼蜮伎倆瞞天過海,但哪怕是沉在海裡拖帶的銅炮,都休想我火眼金睛的海防官兵的察覺。」

李雲睿報告完畢後退出,又有參謀進來匯報其他事宜。

「左夢庚投降了順軍後,和其他降將一起向湖廣南部發起了猖狂進攻,劉總兵統帥得力,將士用命,給予闖賊極大殺傷。」

黃石仔細看了一眼戰報:「加上這次,劉香已經擊斃了快有二十萬順軍了吧?李定國和孫可望哪裡有這麼多人?」

「劉總兵也有些奇怪,所以對各軍將領仔細詢問,看起來闖賊大量徵用民壯,裹挾他們攻擊我軍。」

「裹挾的民壯能有什麼戰鬥力?」

「侯爺明見,確實沒有,所以我軍幾乎沒有傷亡。」

「但還是退出了湖廣南部。」

「因為後勤困難,不過江西邊境上已經被我們修成了銅牆鐵壁,闖賊絕對無法越雷池一步。侯爺請看,劉總兵的部下已經三次發現孫可望和李定國親自督戰試圖攻入江西,但每一次他們都在我們堅強的防守前撞得頭破血流,劉總兵已經把這三次大捷通報全軍,並重賞有功將士,官兵士氣大振啊。」

黃石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批准了劉香為部下的請功、請賞的大筆銀子,這個時候他不能因為自己不信就拒絕這種賞賜。

但是更重要是浙東。

「侯爺這是趙帥今天送到的報告,經過認真核算,公子已經斃傷許賊兩萬餘人,進攻杭州已經耗盡了許賊最後的攻擊能力,趙帥認為六個月內許賊無法進攻浙東……」

「不可能,要是許克勤這麼好打,順軍還能到今天這個地步?」黃石斷然搖頭,他之前不同意浙江部隊和許平硬碰硬,看到趙慢熊堅決執行自己的主張逐城防守讓他感到很欣慰,不過許平損失兩萬,這個,許平他統共能有幾萬人?

「趙帥也認為不是許賊親領,主要是那些立功心切的江北軍,但是他認為這些人元氣大傷後,許賊捨不得拿自己的主力嫡系來硬啃我們在浙東的堅強防禦。」

黃石逐字逐句地把趙慢熊的分析報告看了兩遍,又搖頭道:「沒有這些人保護南京、杭州,許克勤確實不敢輕兵深入來攻福建,但是浙東仍然未必,回信要趙帥小心提放,不要驕傲輕敵。我們在浙東的大軍是牽制順軍的關鍵,一定要慎之又慎,只有浙東無憂福建才能安全。」

「遵命。」

最後進來的是張再弟。

「半年以來,我們得到的全部稅賦是一千二百萬兩銀子,半年來我們的各種開支總計兩千萬兩,其中一千五百萬兩用在軍隊上。半年前藩庫還有八百萬兩儲蓄,現在只剩下二百萬兩。」

「這半年我們只得到了二百萬兩的捐助?」

「是的,」張再弟點頭道,兩年前黃石得到的捐助達到頂峰,然後就不斷下降,隨著戰場形勢的急劇惡化,這半年來的捐助已經下降到區區二百萬兩,其中包括實物捐獻:「而且恐怕以後會繼續減少,未來六個月,我擔心大哥能夠得到的捐助不會超過五十萬了。」

「那我們會有八百萬的虧損……」黃石看著手中的文件,苦笑道:「恐怕還不止。」

「肯定不止,江淮丟失會讓我們的商稅大減,估計未來六個月的稅賦會減少到……」張再弟頓了頓:「很難說。」

「反正不可能超過一千萬了,能有八百萬都是大幸。」

「是的。」張再弟直言不諱地說道,長江失守後,直接面對順軍的福寧軍需要訓練更多的士兵、購買更多的武器、供養規模更大的水師、撒更多的錢維持士氣和忠誠:「大哥,如果你在什麼地方埋了一筆銀子沒告訴我的話,現在是把它們挖出來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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