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章 【刺客】
“段公子這麼瞭解西洋的情況,莫非府上或者親戚朋友中有人經常出海麼?”江彬咧著嘴笑問道,只是他那兩個大疤讓他的微笑也變得猙獰無比,叫人渾身發冷。
段飛愣了一愣,怫然道:“在下一片好意,江兄卻一再刁難,實在無理之至,朱兄,錢兄,兩位慢用,在下實在受不了這醃臢氣,先行告退,蓉兒,唐先生,你們替我招呼客人吧。”
“段老弟,莫要生氣,請留步。”正德呼喚道,段飛硬著頭皮氣衝衝地走了,正德回頭淡淡地看了江彬一眼,江彬背後汗都下來了,他忙道:“出海經商可是重罪,這段飛分明是……”
正德淡淡地說道:“行了,你當我什麼都不知道麼?沿海幾個鎮守太監有誰不是暗暗走私牟利的?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可,還要我一一數出來麼?”
江彬嚇得汗流浹背,坐立不安起來,他瞞著正德做的事情多了,那幾個鎮守太監走私牟利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自從江彬成了當朝第一紅人之後,哪年沒有收到他們的賄賂?那些銀子堆起來都有山那麼高了,還有很多更見不得人的事,倘若都被正德知悉了,那麼……
段飛走後,正德反客為主,與唐伯虎、蘇蓉談詩詞,談音律,談繪畫,錢氆偶爾也能說上一兩句,江彬則半句話也插不上了,正德也不去理他。
段飛去廚房炒了兩個小菜,就在廚房填飽了肚子,思考著今日言行上的得失,時間過得飛快,感覺只一會兒功夫,蘇蓉來了,說朱公子請他去繼續下午的牌局。
段飛望著她,突然神秘地一笑,蘇蓉一愣,摸著臉說道:“我臉上有灰塵麼?”
段飛微笑道:“沒有,你今天可真漂亮,難怪朱公子看到你就目不轉睛,你可要小心哦,這位朱公子可是個花花大少,別被他瞧上了……”
段飛餘音悠長地走了,蘇蓉摸摸自己的臉,突然暗啜了一口,轉身跟了上去。
四人繼續雙扣大戰,段飛和正德配合得更加默契,殺得蘇蓉與唐伯虎潰不成軍,正德樂得哈哈大笑,數著平時對他來說不值一提的幾十兩銀子,開心地不得了。
玩遊戲是最能增長感情的,段飛一直與正德玩對家就是為了在短短的時間內與正德建立起不一般的默契感,像兄弟一樣與皇上打牌,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今後能否行大運就看這一鋪了。
正德住在段飛親自安排的客房裏,望著盆裏養著的大黑魚,再瞅瞅床頭堆著的那堆銀子,他忍不住又樂呵呵地笑了起來,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正德頭也不抬地說道:“是誰啊,我已經睡下了。”
門外傳來錢氆的聲音道:“老爺子,是我老錢,我有事稟報。”
“進來吧。”正德沒好氣地說道,江彬剛走錢氆就來了,這兩人就不能消停消停麼?
只見錢氆推門進來,順手又掩上了,他兩下裏瞅瞅,快步上前向正德跪下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陛下。”
正德打了個呵欠道:“起來吧,又有什麼事啊,若是關於大都督的就不用說了。”
錢氆站了起來,諂笑道:“不是不是,這回我說的是段飛的事。”
正德疑道:“他?他又怎麼了?”
錢氆笑道:“今兒個早上的時候段飛不是說跟寶大祥合夥做了個新奇的玩意,想進貢給陛下麼?我已經把這事查清楚了,寶大祥托的人是南京兵部尚書王瓊,王瓊陛下還記得吧?那個老匹夫在皇上面前很不待見的,他倒也清楚自己的事,又把這事托給南京刑部尚書王華,也就是王守仁的父親,王華本來想見機將這事物呈給皇上的,誰知因為王守仁的緣故,朱彬根本不讓王華接近皇上,這件東西就一直沒有呈上來。”
彎兒彎兒地就繞到江彬身上去了,正德哼了一聲,說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錢氆從袖口裏取出一物雙手呈獻上來,對正德道:“就是這東西了,一個管兒套一個管兒的,聽說它名叫望遠鏡,透過它可以看到千步以外的東西。”
“哦?這不成了千里眼麼?”正德好奇地拿起來對著眼睛一看,霍地一聲怪叫,嚇了錢氆一跳,只聽正德說道:“你怎麼突然變小了,還跑到那麼遠去?”
錢氆松了口氣,笑道:“皇上,你把它拿反了,小那頭對著自己,大那頭才是對著遠處的。”
正德把望遠鏡轉了過來,錢氆繼續教他如何調整焦距,正德覺得有些趣味,便拉開門,拉長了焦距準備看月亮,突然,望遠鏡中掠過一道黑影,正德以為是夜梟,於是轉動著望遠鏡追過去看,望遠鏡最後定格在一座屋子的頂上,正德興奮地叫道:“有人!那邊屋頂上有個人!”
錢氆大驚,他急忙朝遠處望去,沒有望遠鏡他只看到兩眼一抹黑,錢氆正緊張地搜索著,正德又叫道:“那人跑到牆頭去了,呀,是個女的,全身漆黑,身材真好,她朝這邊過來了……”
錢氆唬了一大跳,立時高聲叫道:“來人啊,有刺客!”
抓刺客只是次要的,保護皇帝才是最重要的,錢氆急忙將正德推到屋裏,反手將門關上了,只見隔壁江彬裸著上半身撞破大門沖了出來,手裏提著一把椅子,喝道:“刺客在哪里?”
院子裏燈火紛紛點亮,段府的家丁、丫鬟紛紛跑了出來,隱在屋頂暗處的那個黑影見四周都有護衛高手趕來,她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轉身搶在對方合圍之前悄然離開了。
段飛匆匆趕來,驚魂未定地問守在門前有若兩尊門神的錢氆與江彬道:“朱公子沒事吧?怎麼會有刺客?”
“哈哈……”正德拉開門對段飛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刺客,我見到屋頂上有黑影晃動,於是便喊老錢來看,結果他就嚷嚷起來,鬧了這麼久也不見找到刺客的一片衣襟,想來是我看錯了,勿怪勿怪,大夥兒都回去安歇吧。”
錢氆得了暗示,只好訕訕地說道:“我太緊張了,想來是我看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家陸續回房休息,但是明裏暗裏的警衛卻加強了無數倍,錢氆和江彬兩個比賽似的守在正德的房門口,努力向正德表著忠心。
他們卻不知道,此刻正德在房間裏並沒有歇息,而是靜靜地坐在床沿,面帶冷笑地望著門口,外面的月光將兩個人影映照在窗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