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東玉門的由來

正當鄭青平與濟公在三零一班門口為了價錢吵成一團時，忽然聽到了一記很耳熟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咦，沒錯啊，SCPU上的衛星導航指的是這裡，可是三零一班的人好像都沒在，他們班反而變鬼屋了！」

「這聲音是……光頭本塵？」正和濟公吵到最高點的鄭青平頓了一下，這聲音不就是那個在遊戲中帶給自己許多歡樂時光的可愛光頭本塵嗎？轉過頭一看，只見三個一看就很眼熟的人站在三零一班的前門處發呆，當中一名年齡不大，帶著深色黑框墨鏡，手中拿著一根導盲杖的十三四歲小男生很明顯的就是鄭青平遊戲中的便宜徒弟無聊天子，左邊那名面帶孤鷙之相的高大青年，擁有一身強大氣勢，手臂上與臉上都有許多傷痕，宛如黑道保鏢一般，他不是海羽翼雲嗎？而本塵呢，他竟然坐在輪椅上，而且身上竟是一堆的鐵架釘紮在上頭，縱縱橫橫的好多條……。

「笨蛋黃棋，我就跟你說了，他們班已經都那麼出名，肯定是不敢光明正大出現在這裡的，否則一定會被人潮淹沒，你以為這裡人會那麼少是為什麼啊……咦，裴大哥，那些尖叫聲是那裡出來的，怎麼那麼淒慘啊？」無聊天子側著一邊耳朵，似是在用耳朵傾聽什麼一般，已經發現不太對的鄭青平心中一震，無聊天子他竟是個盲童？

「是三零一班裡頭傳出的聲音。」被無聊天子稱為裴大哥的海羽翼雲很平靜的回答著無聊天子，但他的眼神卻盯在一直望著他們發愣的鄭青平身上，雖然鄭青平臉上帶了鬼面具，但那眼神總讓海羽翼雲覺得十分熟悉。

「哈哈，小佑，對不起嘛。」只見無聊天子所說的黃棋──也就是本塵，做出招牌似的摸摸後腦動作尷尬道：「我只是想賭賭運氣嘛，你看我跟燕老兄那麼有緣，在遊戲中到處都碰的到，所以我就想說試看看來這會不會遇上他……」

「濟癲，攤子交給你顧，我有朋友來了。」鄭青平也不廢話，直接將腰上的老闆御用找零圍兜脫下扔給了濟公。

「喂，我國寶耶！你就這麼把攤子丟給我啊？」虛心的濟公裝腔作勢的的喊了幾聲，看著鄭青平連頭都不回一下直接走開，這才偷偷一笑連忙將圍兜拾起：「幫你顧店沒問題，既然擔任了臨時店長，這下撈魚總算不用錢了吧。」濟公也不再多說，大咧咧的將圍兜在自己腰上一纏，坐上了老闆御用小板凳對著魚斗中的小金魚們喊話了：「嘖！我老濟才不信不用法術我會輸給青平子？你們這些小魚，乖乖給我撈一下，願意自動上來的，我濟癲保證替你們超度到西方，來吧！」

鄭青平離開攤位來到了三人面前，先是掀開了右邊一半面目仔細再看了一下，確定沒認錯人後這才彎下腰一把抓住了本塵的肩膀疑道：「本塵，你的腳怎麼了，怎麼坐起輪椅了？海羽翼雲兄，你們怎麼來了，旁邊這位小弟該不會是曾在西方大戰時碰過面的無聊天子吧？」

「燕千均！」此言一出，海羽翼雲三人登時大喜，海羽翼雲與本塵聽出了這是鄭青平在扮眼燕千均時用的聲線之一（在西方攻城大戰中，鄭青平在與自己同學一起時常常用自己琉璃火本尊的聲音與面目，黃山飛來也曾代為解釋過這是武當山秘術的高級易容術），而眼盲的無聊天子則是一愣，這聲音怎麼跟自己拜的師父琉璃火好像啊？不過既然海羽翼雲等人都說這是燕千均，無聊天子也打消了心中的疑問。

本塵大喜過望，奮力挺起頭來，仔細看著鄭青平面具下透出的訝異眼神，驚呼道：「真的是你啊，燕老哥！」

米蕊媡與段玉來到不知是市中哪一班所開的咖啡店中坐著，各自點了一杯咖啡，在眾多驚艷的眼神中，倆人就這麼對望著。

兩個人的到來讓開咖啡店的學生都看傻了眼，門外更是不乏來看難得出現一對佳侶的少男少女，段玉風流瀟灑的外表固然拐走了眾多女同學的眼睛，但米蕊媡那美麗中帶著一股沉靜優雅的氣質更是把臨近幾班的人潮都吸引了過來，她那恍若從古希臘神話裡走出來的女神一般的氣質，凝脂似雪仙姿翩然，清靚無儔的模樣可以讓任何極大多數的男人都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彎而濃密的睫毛籠蓋著氤氳著霧氣的秋眸，完全的素顏比施了任何脂粉都要光彩動人，黛眉輕掃較之經過任何的修飾來得完美，挺秀的瑤鼻下，如菱的櫻唇豐潤得嬌艷欲滴，似是深邃之夜一般的烏黑長髮，彷彿是被風吹亂的黑雲一般，隨意散在她圓潤光潔的香肩，也垂落在雪白的面頰，更如那輕柔的柳條倒垂湖面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這個女生真是好漂亮啊……！」一群躲在櫃台內的女侍者們低聲的讚歎著，米蕊媡臉上沒有任何的波動變化，只因為她現在就這麼不可思議的在這裡和段玉坐在一起對望著，讓米蕊媡竟有一絲夢想成真的感覺，因而呆呆的出神了。

此時的米蕊媡好像回到初涉情海的小女生一樣，她的心跳終於不像剛牽手走在一起時那麼快了，也有點兒小小的酸甜交替著，現實生活中本名就是段玉的男子就這麼牽著她走了好遠（鄭青平化出的化身也學馨煉她們，直接把現實名字也取為段玉），倆人因為路邊有著如浮光掠影的人事物在流動著而不覺尷尬，聊了不少有關於彼此的疑問，不過始終都是心裡有鬼的段玉發問的多回答的少，並且回答問題時泰半是用打混手法蒙過去的，現在好不容易走累了找個地方坐坐，米蕊媡卻是變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出神的看著段玉不語。

米蕊媡在遊戲中是早已經習慣了段玉說話方式的，當然，也包括了他這種避重就輕的不負責回答，只是沒想到他現實中還是沒有改變這個習慣，不過出乎米蕊媡自己意料的，她非但對這種熟悉的說話方式不覺得排斥，還覺得十分的有意思。從小到大，已經有不少人試圖追過她，但段玉能夠吸引她的部份恰好就是這種與一般人不同的個性───有一點鄉願，有一點豪氣，有一點陌生，有一點的熟悉，有一點不老實，卻又可以推心置腹地完全信任他。

不管如何，米蕊媡都十分滿意現在和段玉的那種曖昧關係，貼近他而不膩著他，瞭解他而不試圖改變他，雲海中的段玉像是一陣自由的風，有困難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會在你背後不經意的飄出來，將你包圍著，直到全身都是他那草原自然芳香的味道，然後卻又不著痕跡的消失在你某個視線的死角中，神秘而且有趣，這種感受也讓米蕊媡每每都有出乎意料的驚喜……

「想什麼呢？」段玉看著已經將咖啡杯拿了好一會兒的米蕊媡，打趣的問著。

「嗯……啊，沒什麼。」被段玉輕輕喚醒，米蕊媡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這麼呆呆的坐在咖啡店中，出神望著眼前的段玉多久了，當下臉上微紅，連忙找了個藉口：「我只是想到剛剛進來這學校之前，在路邊看到了一張海報，內容是有關於三零一班他們中午在大會堂要表演的消息，對了，你的朋友燕千均還是壓軸喔。」

「壓軸，什麼壓軸？」段玉臉上忽然有些僵住了：「不就是一群變裝狂的COS遊戲嗎？」

米蕊媡並沒發現到段玉語氣與神色的改變，輕輕啜飲一口咖啡，道：「好像是他們全班接受了校長的委託，今天下午在大會堂中要表演雲海真人COS秀，每個人都要上場，聽說你的那位死黨還要表演賴以成名的屠龍記呢！」

鄭青平領著海羽翼雲三人，來到了一間由防治煙害福利協會所承包的點心教室後，先是替他們叫了一些點心，然後坐下聊了起來，由於鄭青平在遊戲中的個性與作為讓海羽翼雲等人對他十分信任，加上市中網路的校版討論區上，所有的學弟妹都對這位最近「憑空出現」的超人氣學長有著極高的評價，所以談話內容倒也沒有什麼忌諱，在自我介紹聊了一陣後，鄭青平提出了對本塵身上纏滿鐵架的疑問。對於這點，海羽翼雲也不認為有什麼好隱瞞的。

「……其實，我們就是一般人所說的身障人士，出身於同一個殘障生學校。」看著眼前一臉疑問的鄭青平，本名裴元易的海羽翼雲微笑解釋著，他說話的語氣彷彿在說的是一些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臉上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喜悲波動：「黃棋（本塵）他是個成骨不全症患者，身上必須要有許多輔助架才能行動，我是先天性對痛無感症的患者，常常要麻煩別人替我注意我身上有沒有異狀，而旁邊這位小弟，也就是無你說的無聊天子李承佑，他是先天性重度弱視的孩子，視力極差……」

聽到這三種病名，鄭青平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些病名他都聽過，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本塵所得的成骨不全症」世俗稱之為「玻璃娃娃」，源自於先天性遺傳基因的缺陷，導致第一型膠原產生病變，使得患者的骨骼強度和耐受力變差，容易脆弱骨折。通常症狀輕者會有骨質疏鬆的問題，重者則會發生頻繁的骨折，甚至有些在子宮內的胎兒階段便產生骨折，最嚴重的是在嬰兒出生不久後即夭折，他們的生命的確脆如一摔即破的玻璃，是目前科學還無法有效治療的一種病症之一，得到此病的人除了加強各方面的吸收與藥物治標之外，也只能等著一次次的碎骨時間來臨……。

海羽翼雲的「先天性對痛無感症」也一樣麻煩，當他受傷的時候只會感到輕微的刺激，卻不會傳遞任何不舒服的訊號到腦中，患者的意識裡沒有「痛」這個字的概念，少數患者還會有享受這種輕微刺激感的念頭，導致於身上受傷而出現發炎或大量出血的情況時，患者本身還渾然不覺危險。無聊天子所得的「重度弱視症」雖然沒有像本塵他們一樣會導致生命危險，但對於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來說，只能透過稀微的能見度來摸索世界，也讓鄭青平頗為不忍心的了。

「在雲海這遊戲還沒出現之前，其實我們也都有玩過其他的虛擬線上遊戲，但受限於科技水平，我們的感知與行動還是無法達到與正常人一般，雲海的出現對我們這些身障人士而言，其實是一個天大的福音。」海羽翼雲也知道鄭青平大概想問什麼，雖然他從前不喜歡與別人討論這個問題，但鄭青平給他的感覺很舒服，一點兒也沒有被人揭露隱私的感覺。

「……不論是各方面的表現，雲海都給了我們這些身障之人一個極大的驚喜。你知道的，身障之人要出社會工作，除非家中有權有勢，不然都會遭受一些不舒服的待遇，白眼，冷言冷語，甚至於連工作機會也不給，找工作或交朋友都極不容易，這些不為人知的感覺一般人是很難體會的，但在雲海開放遊戲幣兌換國幣之後，許多我們本來想都想不到的謀生方法都出現了。」

「……我們可以嘗試現實生活中因為身體殘疾而所無法接觸的所有事務，像我，我可以不用再擔心身上有任何傷口而放手去遊山玩水仗劍擊俠，因為我有感覺了；又比如本塵（黃棋），他可以到處被動物或NPC追殺一遍又一遍，卻不用擔心身上的骨頭會折損而喪失性命（本塵一旁抗議著：可以舉別的例子嗎，不要老提我被追殺的事啦！）；又好比小佑（無聊天子），他可以不懼任何強光而在烈日下行走自如……」

說到這裡，海羽翼雲忽然得意一笑，神秘的低聲說著：「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東玉門雖然受到北方十大幫盟不斷的抵制，卻能毫無懸念的穩站北方第一大幫的位置嗎？那就是因為東玉門的組成份子，極大多數都是身障之人……」

「啊，有這種事？」鄭青平還真是被這消息嚇了一跳，北方第一大幫原來竟是身障同胞所組成的，這話說給任何人聽恐怕都很難相信吧？

「沒錯，正是這樣。」海羽翼雲很滿意鄭青平給出的反應，接著說道：「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組建幫派的意思，因為這遊戲太特別了，所以我終日都在努力練功升級，經由打怪受傷的過程中去試著接觸痛的感覺，不過這麼不知不覺的狂練之下，變成了遊戲早期時就到達二百五十級的稀有玩家之一……」

後來的情況就有了一些出乎於海羽翼雲的意料之外，一些在現實生活中本就認識的身障朋友們，在海羽翼雲的邀請下也進了雲海試試這遊戲的魅力，剛好又遇上了雲海幣正式匯通國幣的重大更新時段，一玩之下驚為神物的眾多好友可是看出了生機與商機，他們開始透過自己的交友管道私下在各種身障之友版面上大力招人，這種類似以口碑起家友情推薦的力量看似很小，但卻一發不可收拾，加上真的有一些身障玩家在遊戲中單以生活技能為主，卻賺到了現實人生中第一斗大金，這消息刺激了所有共襄盛舉的朋友，於是大量的身障玩家積極的進入了雲海。

不過由於有不少身障者進到遊戲中一時無法適應新的人際關係，加上大部份的身障朋友沒有玩過這種遊戲，因此都遇到了不少困難，類別最多的就是遭到一些敗類玩家的欺騙，強索保護費等等……海羽翼雲在某個朋友被人作出殺回一級的惡劣行為後，憤然出手挑了人家幾十個人，一時間聲名大噪，有不少聰明的身障玩家索性趁勢而起將海羽翼雲直接黃袍加身，為身障同胞們建立了一個類似保護傘的幫會───東玉門。

不過也因為東玉門的主要成員幾乎都是同一類型的人，團結性夠向心力強，因此發展上不論是在人數或是在實力，都因所有人以「尋找人生生存機會與生命意義」的共識下而變得極為迅速，短短時間內就超越了原來的北方十大幫會，且後勁仍是大好一片，逼得北方十大幫會組成了北方十大幫盟進行對抗。只是海羽翼雲個性並不喜愛權力，將所謂的幫主權責交給了十大長老後，他便離幫遠行孤身上路，繼續著他的感官之旅。

「……所以，其實我是被拱上去的。」海羽翼雲無奈笑了笑：「不過幸虧當幫主的是我，所以東玉門也都不將勢力外擴，除了作生意外，我們東玉門的是不會隨便撈過界的，否則東玉門可能早就挑上桃花屠龍門了。只是……如果是從前的桃花屠龍門倒也罷了，現在有你這個認創世神當爸爸的人型BOSS擋路，我再傻也不會呆到那種地步找你挑。」

本塵也極為同意的點了點頭：「燕老哥，看你在遊戲中衝上衝下的樣子，我敢說那個創世神一定是你的親戚……」

「呸呸呸，什麼認創世神當爸爸又和創世神有關係的，我可是素行端正，沒走後門的習慣，別冤枉我啊！」心虛的某人作出了一副剛強不屈的表情，卻只敢小小聲的抗議著。

沒有讓鄭青平多想的空閒，海羽翼雲把身障者這個並不是十分快樂的話題岔開：「話說回來，我們今天是專程來看你們表演的，怎麼樣，有沒有信心讓我們大開眼界啊？聽說你們班為了這次表演可是砸下重金，好像要打鐵趁熱把周邊商品賣的更加火紅，果然都是些聰明人，該賺就賺絕不手軟……」

本塵也連忙輕微點著他那隨時會骨折的頭（好像他也只能作出這個動作了），認真附和著：「是啊是啊，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要看看你們桃花屠龍門中心幹部的真人COS秀，聽說你本人還要穿著超重的鋼甲上陣表演屠龍的畫面，造成了一票難求的情形，我們的票還是事前就由你們獨孤雅典娜大軍師賣了人情先寄來的，可見票房極熱門啊！」」

「STOP！什麼『超重的鋼甲上陣』，我怎麼都不知道？」鄭青平心頭一緊，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似的，連忙將SCPU取出，直接進了市中的網站。

「你咧……這是誰搞的鬼？」鄭青平跳了起來，一把將臉上半掀的鬼面具扯開，激動的看著網站封面上那張以眩染彩畫手法所繪製、宛如創世紀史詩聖畫一般的桃花屠龍門眾人，大方的分成兩行排開，森然羅列宛如神兵點將錄一般的氣勢驚人，而被排在最先頭的兩人，赫然正是風行烈與燕千均。

直接點了進去，只見市中校版廣告首頁上頭，風行烈右手聖火長槍高舉過頭，銀冠束髮飄散風中，龍甲征袍血跡斑斑，威風凜凜站在西方伊瑞德力斯城城門之上，傲然以帝王之姿遠眺大地俯瞰眾生；燕千均則是一身招牌的黑鋼盔甲，雙手各執龜紋大刀與光明聖劍跨站於巨型凶獸黑飛龍背上，與轉過頭來張口吐出龍息的龍獸準備進行對決，旁邊時不時飄浮出來的字幕則顯示著讓鄭青平快要暴血壓的內容：「千年一會，雲海東方霸主與逆天級BOSS玩家響應廣大粉絲要求，以真人實裝演出經典戲碼，本年度市中園遊會壓軸秀，絕無冷場！另有桃花屠龍門眾將相關收藏品，等待專業玩家私密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