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當華強進門的那剎那,他聞到一股濃厚的臭酸怪味,那是混雜著尿液和糞便的味道,整個房間陰陰暗暗,讓人感到極度不舒服。
郭阿好躺在病床上,鼻子掛著呼吸器,她的身體瘦如柴骨,嘴巴就像是鯉魚般一張一合著。
「她得了機能不全症,身體某些部分不聽使喚,」護士長解釋:「她的排便和進食都要有專人伺候,平時,吃喝拉撒睡通通在這裡,每隔一個禮拜,我們會清理一次房間。」
「那不是生不如死?」華強看著那張凹陷、皺紋密佈的臉,「她幾歲了?」
「如果從日據時代開始算的話,」護士長回答:「應該超過一百歲了。」
「那不就是百年人瑞?」華強睜大眼睛。
「正確來算,應該是一百零四歲。」護士長說。
「一百零四歲……」華強用手指頭算了算,「怎麼可能?」
「距離一九四五年,已經過了六十四年,也就是說,當年她四十歲,但是兇殺案發生的時候,他的兒子是二十八歲,難道她十二歲就生了兒子?」
「不,」護士長說:「聽說那兒子不是她親生的,她和她丈夫沒有留下任何子嗣。或許是因為心裡震撼太大吧,在兇殺案發生後,她發了瘋,所以當時偵辦的員警也沒辦法從她口中套出更多線索。」她提提眼鏡,又說:「不過,再怎麼樣,她能夠活到現在已經算是一種奇蹟了。」
護士長這句無心的話,聽在程天發耳裡卻是格外諷刺,兩個凶煞的倖存著,一個受病魔纏身,一個孤獨終老,到頭來,居然落得比死還痛苦的下場。
程天發看著郭阿好,嘆了口氣,「可惜……本來想說可以從她口中套出當年兇殺事件的真相的,畢竟,她是唯一的倖存者,沒想到還是……哀……」
原本在旁沉默的鬼先生,這時走到郭阿好的身邊,注視病服底下的一塊突出物,他伸出手想要察看那塊突出物為何。
「別碰!」護士長提醒,「她有惡性腫瘤,還有嚴重的皮膚病,如果靠她太近的話,可能會被傳染。」聽到這話,鬼先生才把手放了下來。
華強在病床周圍走走看看,他眼角掃到某個發亮的東西,就在病床尾端,但那東西一閃即逝。
「剛剛……」正當華強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原本平靜的郭阿好撐大眼睛,渾身顫抖起來,旁邊的心電圖開始出現不正常的反應,上上下下劇烈地跳動。
「這是……」護士長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痾痾痾痾痾……」郭阿好雙眼上吊,似乎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而那心電圖也隨著郭阿好的狀態更加失控,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痾……」在幾番掙扎下,郭阿好舉起那隻顫抖的手,高掛半空。
其他人見狀,馬上趕到病床旁邊。
「妳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雖然知道郭阿好不太可能回答,但華強還是嘗試和她溝通。
「痾痾痾痾痾……」郭阿好的震動越來越激烈,整個病床,不!是連病床旁邊的桌子都在搖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華強轉頭問鬼先生,但他一直盯著郭阿好,沒有回話。
逐漸地,她的鼻孔開始噴氣,眼睛佈滿血絲,還發出低沉的嘶吼聲,那聲音,就像有口濃痰卡在喉嚨化不掉似的,同時,嘴邊還無法控制地流出一絲絲口水。
「啊……啊……啊……啊……」
碰!碰!碰!碰!
郭阿好開始用頭猛槌病床,電腦瞬間跳電,地板則輕微晃動著,她的嘴巴射出一道道濁臭的黃色黏液,護士長一看,放聲尖叫。
「去找醫生!」鬼先生回頭看著護士長,「快!」
「好!好!」護士長面色鐵青,跌跌撞撞衝出門外。
郭阿好拿起桌子旁邊的紅筆,在衣被上胡亂劃下幾個歪歪扭扭的鬼畫符,寫完後,筆喀拉一聲掉在地上,她兩眼翻白,又發出啊啊啊啊的鬼叫聲,經過一陣瘋狂折騰後,碰的一聲,她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了。
一個患有機能不全,身體某些部分不聽使喚的高齡人士,居然可以做出剛才那些舉動,足足讓華強看傻了眼,而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合併起來更是讓在場所有的人心顫。
過了一會,護士長才帶著醫護人員匆匆忙忙進來,他們不知道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可怕含意,只有在場的三個人明瞭,因為郭阿好在病服上面寫下的,正是鄭新儀三個字。
離開前,華強頻頻向院方致歉,郭阿好暫無大礙,但沒有人能夠解釋,為何病重的她可以做出這樣的行為。
「原本以為可以得到更多資訊的,沒想到……」車上,程天發無助地看著前方。
「事實不就擺在眼前嗎?鄭新儀,她,就是那個散播魔的人。」
鬼先生沒有反駁華強的話,只是淡淡表示:「我總覺得有個關鍵就在我們身邊,但我們錯過了。」
「關鍵就是鄭新儀,當初也是她把房子租給我的,只要殺死鄭新儀、封印魔道,就可以解除凶煞的桎梏。」
聽華強這麼說,程天發不禁掉下淚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他活在凶煞的陰影之下,而華強和鬼先生的出現,又重新帶給自己無盡的希望,他暗自決定,今晚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和凶煞做個了斷。
正當程天發這麼想的時候,一時不經意的抬頭,卻看到鬼先生在打量著自己。事實上,程天發本身也有種古怪的感覺,但這種感覺是出自哪裡,他也弄不明白,或著說就算明白,也不願去碰觸。
說到底,程天發的內心還是帶有恐懼的成分,儘管上次和凶煞交手讓他信心大增,但有些疑惑卻始終存在心裡,隨著事情的捲入而越滾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