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闌珊燈火

-

-

-

　疾風天王回過頭之後，辰逸哪里還在？當下俏目微蹙，拳頭緊緊攥住，氣得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略一沉思，“呼”，她雙足如蓮朵落地，如同一陣悄然無聲的風，追隨辰逸去了。

　那空氣里，只留下淡淡的余香。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疾風天王居然有點小小的欣賞起辰逸。

　此情于風月無關，也許，緊緊是因為听過他的這些年經歷，才讓疾風天王心中有了一絲說不出的隱痛。其實她也看得出來，辰逸是一個很普通的人，談不上帥氣，但是儒雅；武學的資質並不是那種出類拔萃的，卻一點即通。他行走時自成巍峨，讓人能感覺到一股浩然氣息撲面而來，如沐春風。

　這樣的人，如果從你眼前走過，也許你未必會留意到他。可是，千萬不要看他的眼楮。世間縱有萬千風情，他也能熟視無睹。

　在那雙淡褐色的瞳孔里，任爾風華絕代，任爾絕世容顏——都似乎只是草芥芸芸，毫無滋味。看來，他喜歡的那個人，一定非常漂亮，否則的話，這個男人為什麼可以熟視無睹其他的女人呢。

　“這簡直是蔑視！”

　疾風天王閉上眼楮，似乎又想起了辰逸的眼楮，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些煩躁。但是對于軟硬不吃的辰逸，疾風天王又無計可施。

　過了很長時間，疾風天王終于遠遠的看到辰逸的背影，他正趴在一座低矮的牆頭上，看著另外一個院落里的場景。那神情似乎極其專注，等疾風天王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依然不聞不問。

　疾風天王心中有些委屈，貝齒咬住紅唇，本來想說“喂，你怎麼不等我”，但是見他那麼專注，心思細密的疾風又忍住了，也匐到矮牆朝院子里看出。

　這是一座廢棄的院落，似乎被人打掃過，一點灰塵都沒有。

　院落中間，幾條長方形的花圃上，雖然沒有種植藥草綠茗，卻格局鮮明，也被人整理過。

　疾風天王猜想——在很久以前，這座城市應該是一座很安逸的城市，並不像現在的震旦世界到處處是高手，遍地是流血。它反而像是為了給一些遁世者居住而建造出來的，這點，可以從建築的風格和院落的布置上，間接反應出來，只有那些與世無爭的人，才會精心修建出有矮牆假山，亭台樓榭的院落。

　在這樣只有幾丈方圓的小院子里，一個身著華服赤發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的正坐中間，背朝這邊，疾風天王心想，這大概是他還沒有發現辰逸的原因吧。在這雄健男人身後，一名嬌美秀麗的女孩子，垂首站在那兒，精心盤起的發髻高高疊起，上面玉簪子精美絕倫，奪人視線。她也不說話，雖然是側面觀望，疾風天王卻覺得她俏麗無雙，只是面色略顯蒼白，那本來應該甜美的容顏，居然帶著少許的憂郁。

　在這女孩旁邊，還有一名面容俊朗的劍客吸引了疾風天王的視線。他背負比人還高的巨劍，這把劍的質地應該還不是普通的玄鐵或者黑鐵打造，而是少見的“地魄岩鐵”。上面那條條波折的山脈狀的紋理，讓這把劍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疾風天王暗暗奇怪，心中立刻想，“這個家伙居然用這樣大的重劍。看來，應該是個好手才對。”

　疾風天王身為前任白日門主的女兒，從小可謂繼承了大家閨秀的風範，琴棋書畫，武學絕技，樣樣精通。若論天文地理，雖然沒有哥哥驚雷天王見多識廣，但是絕不是孤陋寡聞。

　她一眼就看出來，那個獨孤求敗使用的重劍的材質——是一把與黑鐵礦石顏色比較接近的地魄岩鐵，都是黑乎乎的。但是，這種“地魄岩鐵”的重量，卻遠遠要比黑鐵玄鐵重十二三倍。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來，都會把這種兵器統稱為黑鐵系列。

　疾風天王簡單評估了一下，按照這個體積計算這把劍的分量，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數千斤之重！

　而他在那名赤發男人面前如此畢恭畢敬，可見，這坐立的赤發男人，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至于到底是什麼級別，疾風天王不敢貿然揣測。

　她回過頭看辰逸，只見他死死的盯在院落里的女孩身上，一雙虎目，不知何時通紅如血。

　陡然之間，疾風天王似乎立刻明白了什麼。

　可是，她真的明白了麼？

　院落中間的赤發男人，正是五衍教的凌陽真人，那蓬松的頭發就像雄獅的鬃毛，又厚又密，披散在肩膀上顯得格外威武。

　凌陽真人身側的兩個人，女孩子就是辰逸朝思暮想的凌黎兒，時隔三年，這個當初甜美怡人的女孩少了一些青澀，出落得更有風韻。還有當年為了尋找辰逸，歷經千辛萬苦卻無果的獨孤求敗，他挨著凌黎兒很近，滿手是繭的大手，拉住凌黎兒的白皙小手，兩個就一直這樣牽著。

　付出了很多，如今的獨孤求敗，終于奪得了美人歸。

　看到這個場景，令辰逸非常的痛苦。

　此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辰逸猶然記得，當初離開五衍教為了抓捕錢水，奪回招魂法螺時。

　就是她，送自己到了天梯外面。

　就是她，在耳邊輕輕囈語，辰逸哥哥，你要小心，我等你回來。

　就是她，讓辰逸在饕餮囚牢里，一次次在黑暗中等待著新生，不願意被重錘審判。

　在辰逸心中，凌黎兒仿佛是無限黑暗中的一點光明，曾一路讓他頑強的走過來，堅持下來。在無數個黑暗的夜空下，他仰望著蒼涼的夜，告訴自己還有目標，還有愛人。

　甚至在上一刻，沒有撞見這樣的場景之前，辰逸仍然在期盼著，等到這次赤月降世後，就去五衍教找她。

　然而，眼前的一切，無情的擊碎了辰逸僅存的理想。辰逸也不再看院子里了，他萎靡不振，背抵著牆頭，渾身上下全部是灰土。他的大手緊緊的抓住地上的瓦片，直到它們化成一縷縷灰塵，從指骨間出來……

　看到辰逸痛苦的樣子，疾風天王心里很難過，她用手撫摸著辰逸的臉，仔細的看他，擠出微笑讓他平靜下來。疾風天王終于明白了，為什麼辰逸不敢多看自己一眼，因為他很傻，很天真。甚至不願意多看別的漂亮女人！這不傻麼，不天真麼？

　“你好傻，好傻！”

　疾風天王把辰逸抱在懷里，挽住他的腦袋，終于，她听到輕微的哭泣聲，那是很小聲的哭泣，不知道為什麼，疾風連自己也忍不住的流下幾行淚水，她用袖子擦拭著，努力的保持笑容。

　便在這時候，院落里傳來了凌陽真人的聲音，“黎兒，你先回避一下，我要見一位故友，交給他一件東西。”

　凌陽真人所說的“故友”，就是辰逸，凌黎兒和獨孤求敗是听不出來他的深意的。

　“父親……”

　“你還是回避一下吧，求敗，你也和黎兒一起進屋子吧。”

　“好的，師傅！”雖然已經和凌黎兒成親有一段時間，獨孤求敗仍然稱呼老丈人為師傅，這個習慣總是改不掉。那碎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應該進了屋子里。

　不一會兒，院門被打開了。

　凌陽真人深深的吸進一口氣，步履沉穩的走了出來。

　其實在辰逸剛才趴到牆頭的時候，這個聖級高手就已經發現了他。

　然而，這一切可以更改嗎？

　顯然不能！

　沒有人可以使時間倒流，沒有人可以改變歷史。

　第一眼看到半頭白發的辰逸時，凌陽真人那虎軀微微一震，連聲音都一些嘶啞，“你，你……”

　辰逸枯澀一笑，搖頭，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兩個男人便這樣沉默了很久，凌陽真人從袖中取出一卷東西，嘆了口氣道，“也許你看了這幅畫，就不會怪我了。”說罷，準備離開，卻又轉過頭來，看來他的心情也非常復雜。

　“只要你願意，我會盡最大努力，幫你取得赤月神劍。”

　說完，凌陽真人步如流星的離開。

　辰逸踉蹌的起來，他掙脫了疾風天王，走出好幾步路，“噗通”一聲，卻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手中的那副畫卷，也隨風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