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三章 空中危機

事實上，畢維斯多慮了，保衛廳的警察早已熟悉這群小魔怪，奧格塔維亞家的少爺、納迪思的孫女、傑德特的小兒子，全是名流貴族有錢人的子女，這不知所謂的音樂團隊已經在玫瑰之城鬧一陣子了，烏煙瘴氣，現在很好，他們要去別的地方禍害別人，好事一件！

　畢維斯這張彩色近妖異的臉雖然有點陌生，但看著有點像維德妮的獨生子，也有點像塔羅希爾的乾兒子，管他呢，反正這群小魔怪從不和下層人交往，肯定是哪個新加入他們的傻瓜，嘿，這群該死的有錢人……當這支群魔亂舞的隊伍從保衛廳警察的身邊走過時，警察們是這麼想的。

　當跟隨著眾人，無驚無險的進入到千里鷲的旅行廂，畢維斯的笑容更為燦爛，不過他很理智的開始保持低調，領隊的奧格塔維亞少爺要求他再拿些新音樂出來，他也婉拒了，他可不想剛逃離狼群，又入虎口。

　畢維斯還是第一次乘坐如此巨大的旅行廂，多少有點像前生的波音七系列的空中巨無霸，旅行廂足有三層，每層可容納超過兩百多人，設置有獨立的酒吧和餐廳，這頭要兩個御者同時駕馭的千里鷲，在雪月夜裡也有空中小鎮的美稱。

　畢維斯倚在三層一個小角落的窗邊，看著玫瑰之城漸漸遠去，慢慢被濃霧掩蓋，聽著耳邊臨時夥伴們仍呱噪不已的喧鬧聲，他內心卻漸漸沉靜下來，忽然很莫名的想起一句古老的諺語：我，隨風而生，隨風而去，也隨風而逝。

　正當他處於某種恬靜得有點無厘頭的意境當中，菲姬偷偷坐到他身邊，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嘿，夥計，我覺得我知道你是誰了！」

　畢維斯心中一凜，看著面前這張精緻的小臉，他已經開始思量用什麼樣的姿勢將她無聲無息的擊倒。

　菲姬卻馬上舉手道：「喂，喂，別緊張！不就是逃婚嘛，用得著這麼殺氣騰騰嗎？我說維德妮女士也太專制了，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竟然強迫你娶拉格家的胖妞。唉，你好可憐，換作我是你，我也得逃。嘿，剛才你的眼神真落寞呀……」

　畢維斯準備抬起來的手放下了，事實上，他的眼神更落寞了，漫長的旅途中，有什麼比這更無聊的嗎？被人認錯了，還不得否認，還得聆聽一個無知少女喋喋不休的瘋話。

　「喂，你不想提那事嗎？那我們說點別的……我覺得你眼睛挺好看的，那顏料遮蓋不了……嗯，你的聲音也不錯……」菲姬似乎對畢維斯這個「逃婚者」很感興趣。

　畢維斯打了個呵欠，他覺得有點睏了。

　「怎麼辦呢，看著看著你，忽然覺得對你有點感覺了，不如你去洗手間洗掉顏料，讓我看看你的素顏吧！」

　「如果我洗掉顏料，那你會尖叫的！」畢維斯終於說了句大實話，然後直接合上眼睛，努力去觸摸睡魔遞出的友善之手。

　「啊哈，真的嗎？對了，我說我對你有感覺，你尚未回應我呢！你最好不要說出令人難堪的答案哦，當然你也得真誠。」菲姬對畢維斯的興趣似乎是越來越大了。

　「我覺得我自你出生以前就愛上你了。」畢維斯依然閉眼，含糊的呢喃。

　「哇塞，員的嗎？好浪漫啊，你這話說得很有味道呢！還有，一個逃婚者和一個青春美少女一見鍾情，說不定雪月夜未來百年都將歌頌我們迴腸蕩氣…」

　少女無法再得到畢維斯回應了，因為，他終於觸碰到睡魔的指尖，沉沉入睡。

　隆隆的急促腳步聲讓畢維斯從熟睡中猛的驚醒過來，十幾個魁梧剽悍的大漢，手執閃著寒光的兵刀，臉上寫著「我是壞人」的表情，足以讓這群貴族音樂青年紛紛從前衛的音樂境界中脫離出來。

　像畢維斯這般睡過去的，也茫茫然睜開雙眼，看著這群不遠之客。

　畢維斯見這群大漢的目光從自己臉上一掠而過時，竟稍作逗留，還上前撥開他的劉海，用那雙粗糙的手狠狠搓了幾下他的額頭，將那些顏色搓掉，畢維斯覺得自己的心跳頻率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所幸，那人對同伴道：「這個有點像，但不是，那塊胎記是抹不掉的。」

　看著這些大漢離開自己身邊，畢維斯心中才稍稍一鬆，輕輕推醒正毫不客氣在自己懷內熟睡的菲姬，低聲道：「快醒醒，有人劫機！」

　「劫機？」菲姬揉著惺忪的睡眼，沒能領悟畢維斯的新鮮詞彙。

　旅行廂前面一個抹著粉紅顏料圖案的女子，一聲尖叫，打破了這陣短暫的異樣沉默，因為其中一個大漢走過的時候，手中的刀鋒實在離她的臉龐太近了。

　驚叫往往是一個連續性動詞，在危險或者刺激的環境下，只要有人帶頭叫，立即就會有大量的聲音破出沉默，一同銳鳴。

　此起彼伏的驚嚇聲中，其中一名大漢很是不耐，一腳就狠狠踹在帶頭叫嚷的小妞肚皮上，踹得對方倒飛老遠，直在旅行廂橫壁撞出一個凹痕才止住，全場立即戛然無聲。

　趁著第二輪尖叫筒未響起，那大漢冶然道：「叫個屁，我都還沒說要劫色呢！誰再叫，我就剁爛誰的臉！」

　強控制住的叫聲馬上換成了抽咽聲，平常高高在上的貴族少爺小姐們，何曾見過這種說動手就動手的悍人，人家臉上彷彿可以活過來的刀疤配合殺氣騰騰的神態，沒有人敢站出來對抗一下，光是扶坐起那位被踹得昏迷過去的女子，他們已經付出全部勇氣了。

　為首的大漢瞪了一眼前面踹人的大漢，似乎覺得他的說法很有問題，悶哼了一聲後，盡量用平和的聲音道：「我們不劫財也不劫色，你們無需擔心！維德妮的獨生子馬凱在不在這裡？在的話，最好自己站出來，如果被我揪出來，免不了就得吃苦頭！」

　這群人的目光繼續游離，企圖要將目標人物給找出來。

　畢維斯心裡打了個突兀，心道，那個什麼維德妮獨生子該不會真和我坐同一班千里鷲吧！

　身邊嬌俏的菲姬望了望畢維斯，分明是說：喂，馬凱，肯定是你未來老婆那邊僱傭兵出來找你啦！

　畢維斯趕緊避開她的目光，免得惹來麻煩，往窗外看去，千里鷲寬大背脊的邊緣處停了十幾頭小型的飛行魔獸，看來這幫傭兵，是擊倒了這裡的保衛力量，強行進入這旅行廂的。

　樓梯方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面容同樣凶悍的傭兵跑到為首者身旁，湊近耳邊低聲道：「元喬老大，有軍方的空中巡警來了，預計三分鐘後到達。」

　元喬面色一沉：「馬上用隱蔽術將我們的飛行魔獸隱匿起來。還有，將所有人驅趕到一層。該死的，那些軍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了！」

　「……」

　畢維斯耳力過人，聽得清楚，不禁為之苦笑，如果讓空中巡警發現這裡的異樣，少不了激戰一番，誰知道事後還要不要他們洗掉臉色的顏料，做個筆錄什麼的，如此一來，真不知道該盼著空中巡警發現這裡的異樣，還是該盼著這幫傭兵瞞天過海了。

　「人家不就是跑個路，森林女神你老人家就少折騰我一會吧！」畢維斯跟著顫顫慄栗的人們下樓，嘀咕了一句。

　菲姬挨在他身邊，不識趣的詢問：「喂，馬凱，等會這群暴力份子要殺人質的話，你會不會站出來自首？」

　「……」

　旅行廂的空間雖然大得驚人，但僅僅一層就塞進了六百多人，多少顯得有點擁擠，看著一張張驚惶的臉，赫然在其中看見裡面有來時路上的那對母女，畢維斯也陪著他們默默唉聲歎氣，找個位置蹲坐下。

　在一片愁雲之中，菲姬蹲在畢維斯身邊又低聲吟唱：「我覺得很刺激啊，平時哪有這樣的體驗，這回不虛此行！」

　「吵什麼，都給我閉嘴！」一個高大的傭兵惡狠狠的瞪著菲姬這個區域，這群貴族小姐少爺們，雖然不敢反抗，但嘀嘀咕咕的聲音是最多的。

　嬌生慣養的他們馬上噤若寒蟬了，但內心卻忍不住鄙視這群大漢，粗鄙的死傭兵，說話從不帶音符，實在庸俗透頂了！

　畢維斯豎起耳朵，聆聽著千里鷲御者傳來的聲音。

　那些御者早已換成這群傭兵的人，對於空中巡警路過的詢問，他們吟唱回答：「可敬的長官，一切正常，請放心！」

　「路上小心了，靜默森林發生魔獸群騷亂，必須盡量加速前進，在下一個城鎮暫停，等候獸群退去的消息！」空中巡警以低沉的聲音吩咐。

　畢維斯心跳不禁加速幾分，雪月夜領域有小半區域被靜默森林圍繞，這裡恰恰正是邊緣地帶之一，誰知道那個鬼地方在他們離開後又發生些什麼，獸群騷亂，怎麼聽也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詞語組合…

　「遵命，長官！」傭兵十分配合的回答，但又忍不住問：「長官，靜默森林不是安靜好些年了嗎？那這次……」

　那空中巡警猶豫的回頭看了看長官。

　長官點點頭：「讓御者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未必是件壞事。」

　那空中巡警這才吟唱道：「靜默森林的能量再一次出現了不均衡狀態，估計這段時間裡面發生了什麼變故，具體的情形，我無法和你多說，但你聽好了，不要存在僥倖心理，到下一個城鎮，務必暫停，不要因為暫時的安全而選擇繼續前進！」

　飛行御者的獎金往往和飛行次數掛鉤，在中途暫停一段時間，那乘客們的食宿就得由運輸站承擔，為了讓這些看起來神色有點不以為然的御者重視，空中巡警說到後來，語氣也加重了幾分。

　「明白了，先生，我們一定照辦！」元喬發現自己的手下還想再問，不禁在背後推了推他，終結他的八卦心理，搶先回答。

　他們的隱蔽術可撐不了多久，一旦被發現大量飛行魔獸在千里鷲的背脊邊上，那他們倒霉的時間就立即到了。

　眼看這群空中巡警就要離去，他們的長官飛過御者室時，側頭看了一眼裡面的御者，因為剛才聽這些人的語氣，比起平常的御者，少了幾分諂媚的恭敬，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隨意和敵意。

　但看起來，這三個人毫無破綻，正副御者駕馭手勢標準，坐在後排的預備御者也正襟危坐……

　經驗老到的長官卻總覺那裡不妥，跟著下屬飛出好一段距離後，才猛叫道：

　「回頭，剛才那千里鷲有問題！」

　那長官終於想起，運輸站的制服，尤其是御者，褲子是統一顏色的，但剛才那三人，雖然上衣是整齊的御者裝束，但褲子是各不相同的款式和顏色，一個人偶然違例就罷了，三人同時違例，那機率實在太小了！

　旅行廂中，畢維斯瞥了一眼被拖進來的三名原御者，恰好正拖到他附近的地板放下，他們的上衣已經被剝下，但畢維斯看到那整齊的褲子，不禁皺了皺眉，心想，或許是時間太匆忙，或許是不夠細心，這群笨匪沒把褲子也換上了，如果空中巡警裡有精明人物，肯定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那一場空中惡戰在所難免……

　想到此，他歎了口氣，不禁又往角落裡縮了幾分，恰好聽到角落裡一個長相猥瑣的中年人和他同伴的對話。

　「老老實實的待著吧，他們是黑豺傭兵團，我認得他們的頭兒元喬……」

　「那我們的貨？」猥瑣中年人的同伴倒抽一口涼氣，顫聲道，可見黑豺這個名字在此區域的震懾力。

　「別想這事了，小命要緊，而且看他們的架勢，也不像是來劫財的，他們也看不上這裡的小錢，估計另有目的。嘿，你看他們的眼光四處蹓躂，可能是什麼大人物在我們這千里鷲上，算我們倒霉吧！」

　「……」

　畢維斯聽了一會，已經理出大概，黑豺是一支凶名遠播的傭兵團，擁有強悍的武力，現在很不幸正劫持著他們。身邊這兩個是小商人，他們第一次在貨品裡夾雜了貴重的走私貨，就碰上了這樣的倒霉事。

　當這兩個商人正討論著黑豺的可怕之處時，旅行廂中忽然一陣劇烈的震盪，包括留守的傭兵在內，所有人都被這陣震盪晃得東歪西倒，菲姬更是整個人倒入了畢維斯的懷裡。

　畢維斯心中一陣苦澀，十有八九是剛才路過的那群空中巡警殺了個回馬槍，直接和傭兵交上手了。

　果然，響亮異常的兵刃碰撞聲、魔寵的嘯鳴聲，自前方御者室裡源源不絕的傳來。

　「糟糕了，千里鷲受驚失控了！」那伏在地上的御者抬起了頭，驚恐道。

　像這麼一頭身形巨大的千里鷲，受驚的情況是可怕的，畢維斯很容易就聯想到「飛機失事」、「空難」這樣的負面詞彙。

　旅行廂又一次出現大幅度傾覆，不過這次是倒向另一邊，驚叫聲又一次迴響在這片空間。

　「目標估計不在這個旅行廂裡，暫停任務，出去幹掉這些軍帽！」留守在旅行廂裡的傭兵，紛紛衝向御者室。

　接著，外面的兵刃碰撞聲和怒吼聲也更響亮，旅行廂的尖叫聲和哭聲也隨之更大了。

　藉著旅行廂外的邊窗，可以看到雙方廝殺的身影，魔寵變幻各階狀態時的光芒，五光十色閃得人心更是慌亂，黑豺傭兵團總人數不過三十人左右，硬是和近百人的空中巡警戰得不分上下，可見黑豺翡翠高階這個地下評級，確實名符其實。

　只可憐畢維斯這些待在旅行廂裡的旅人，在失控了的千里鷲背脊上被晃得東歪西倒，不少人還口吐白沫，甚至暈死過去。整個旅行廂已經亂成一團，鬧哄哄得就像一個發生嚴重騷亂的菜市場。

　經歷過命運裁決的畢維斯，這時看起來還算鎮定，他推了推那幾個在地上仍茫然不知所措的御者，大聲道：「喂，御者室好像沒人了，趕緊過去把這畜生控制住！不然我們都得死！」

　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畢維斯不得不使用高分貝，而且不使用虛偽的吟唱了。

　那三個御者這才猶猶豫豫的站起來，正待在畢維斯的鼓舞聲中走向御者室，千里鷲卻忽然一凝，剎住了晃動的節奏，看來是有人坐上御者的位置，強行將這頭巨型畜生給控制住了。

　但，可憐的人們心中筒未來得及穩一穩，一團血霧自御者室爆裂開了，接著一具身穿空中巡警制服的血肉模糊屍體，在那股巨力下，撞開了御者室那扇虛掩的小門，直接飛進偌大的旅行廂之中。那噴湧出的鮮血，濺射得近處的人們滿臉都是，毫無疑問，這樣驚嚇的場景，又惹來新一輪的尖叫聲。

　一個黑豺傭兵在御者室的位置獰笑道：「干，看你逃！」

　話剛說完，他又躐出了御者室，尋找下一個獵殺的目標，外面空中馬上傳來一片斥責和爭論聲。

　這傭兵的無良舉動，不僅引來了軍方的憤怒，同時還惹來了元喬等黑豺高層的怒罵，這千里鷲上可是有不少貴族子女的，真鬧出人命，他們的日子也會很難過。

　雙方激戰正酣，不斷有人在空中隕落，從千米高空上墜落的場面絕對慘烈，而這頭千里鷲嗅著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受驚程度是越來越甚，振翅的幅度是越來越快，飛行的軌跡是越來越飄忽，尤其是有幾滴鮮血恰好滴落在它碩大的眼睛時，它簡直就像瘋了一樣，疾速俯衝而下。

　森林世界裡的人們何曾玩過像畢維斯前生那種雲霄飛車的玩意，瘋狂的尖叫聲中，那三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的御者，早已被那具血淋淋的屍體給嚇壞了，跪坐在地上，隨著旅行廂傾斜的幅度而滑動，再也無法移動半步。

　畢維斯暗罵一聲，也管不了這麼多，他可不希望莫名其妙的死在這趟旅途上，一個急衝，順便還用上了疾行術，瞬間已進入御者室。

　眼見面前那如成年人手臂粗的韁繩就有好幾根，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一起抓起，使勁往後牽扯，千里鷲才堪堪剎住俯衝之勢，身後的旅行廂裡立馬又傳來新一輪驚呼聲的高潮。

　但，千里鷲往前疾飛的勢頭尚未止住，一棵巨木的樹幹已經近在咫尺，畢維斯慌忙按照小型飛行魔獸的操控方法，向左猛的拉扯，但那畜生竟然不改初衷，繼續往前撞去，嚇得畢維斯失聲怒罵。

　「這是哪個鄉下小鎮的樹，沒事幹嘛長在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