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78章 老人和公主

奧古斯丁阻止了巫妖王的暴躁苗頭，示意菲奧娜獨自前往教皇古董店，他望向眼前兩位香榭麗的遊客，一位駝背矮小的老人，穿著一身帝國內不常見的服飾，顯得樸素寒酸，身旁站著一位更加凸顯老人瘦弱的強壯女性，隱藏在一襲寬大黑袍中，容顏並不美貌，但有一雙醒目的銀白色眸子，光潔額頭中央篆刻有一個陌生圖案和一圈符文，如一尊工藝雕塑，毫無生氣。奧古斯丁笑著解釋道：「那不是一名普通修士該有的野心。」

氣質不尊貴反而有些猥瑣的老頭笑道：「小夥子，介意花費幾枚波旁銀幣請一位遠道而來的老頭子抽一卷煙草嗎？這玩意，幾天不抽，就渾身不舒服。」

奧古斯丁掏了掏口袋，笑道：「身上剛好有幾枚銀幣，只要你不介意我這個窮光蛋只能請你抽幾卷香榭麗最廉價的煙草。」

老人哈哈大笑，露出一口恰巧缺了門牙的黃牙，顯得有些滑稽，快樂道：「如果神聖帝國都如你這名年輕修士這般好客，很多難題就都不是難題了。」

聽語氣不是帝國子民的老頭，神秘的女僕人。奧古斯丁，對老頭生出警覺敵視的巫妖王「子爵」。一起來到河畔一家裝修典雅的書店，奧古斯丁在二樓挑了一個靠窗位置，要了兩杯紅茶和三卷店內最便宜的煙草，這兩樣近五十年才在帝國流行的奢侈品，來自遙遠的孔雀王朝，與瓷器一起航運裝載而來，老人並不客氣，劃燃火柴，點著煙草，深深吸了口，滿臉陶醉，奧古斯丁對這樣位列貴族喜好前十的消遣品並無興趣，只是緩慢喝著紅茶，望向窗外的恬靜風景，香榭麗顯然不歡迎一個不懂禮貌的規則破壞者，許多老魔法師都氣急敗壞跳腳大罵他這個小混蛋玷污了阿爾法城最後一塊淨土，相信許多封檢舉信已經送到帝都大人物的書桌上。奧古斯丁坐下前在樓梯書架上抽出了一本講述魔法歷史的《齊柏林的白牆》，輕輕翻閱。老人大口大口抽著免費的煙草，天底下最好的東西，說到底還是免費的東西，他抽完一卷煙草，吐出最後一個煙圈，終於打破沉默，「好客的年輕人，你不奇怪我是誰嗎？」

奧古斯丁停下閱讀，抬頭笑道：「很好奇，但我不確定是否我詢問了，你就願意說出答案。」

老人翻了個白眼，「好熟悉的貴族腔調。如果不是桌上還有兩卷煙草，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奧古斯丁想了想，喊來書店老闆，簽名賒賬了一捲上等煙草，老闆一看那個帶有羅桐柴爾德的名字，臉色劇變，拿著賬單馬上逃離，吩咐僕人去拿一卷珍藏的最好煙草，老人看到一眼就瞧出品質的絕佳煙草，眼前一亮，立即迫不及待點燃，深吸一口，嘖嘖稱奇，嘿嘿笑道：「現在你就是揍我，我也不會走人了。」

奧古斯丁搖頭打趣道：「對於一位來自高加索地區的遙遠客人，我可不敢揍，因為整座史詩大陸都知道高加索有一位最護短的庇護者。」

老人咧嘴笑道：「年輕人，你難道是說老羅馬那個糟老頭？你一定是看多了無聊的書籍或者聽多了吟遊詩人的吹捧，這群靠筆桿子和嘴皮子騙錢的傢伙十有八九沒去過高加索那個鬼地方。老羅馬只喜歡看年輕貴婦的大屁股，滾圓滾圓，就像你剛才的隨從。說他好話的高加索人，要麼是從貿易區騙走金幣的成功商人，要麼是比吸血鬼還吸血的外地銀行家，」

奧古斯丁搖頭道：「我去過高加索，並且呆了大半年，羅馬大公的確是一位合格的王國看門人。流浪漢不會騙人，誰讓他們填飽肚子，他們才會說誰的好話。」

奧古斯丁對眼前的老人越來越好奇，一口高加索土著居民的口音，並且膽敢說老羅馬大公的壞話，是被排斥的落魄老貴族？在忙著跟煙草作戰的老人抽空瞥了一眼站在奧古斯丁身後的子爵，樂呵呵道：「年輕人，我大概猜出你的身份了。跟帝國鋪天蓋地的流言中那位奧格斯歌城小混蛋，或者守夜者裡的劊子手，都不一樣。我這趟急匆匆趕來神聖帝國，就是找你。首先，能否讓你的黑暗僕從從黑暗中走出來？你看，我都沒有向你隱藏任何扈從。像我這種上了年紀的老頭，是很喜歡看到一些新鮮事物的。」

奧古斯丁笑了笑，點點頭。擁有聖徒心臟而無懼陽光的迪米特浮現在角落位置，收斂了蝠翅，與尋常人類貴族無異。

老人嘖嘖道：「可憐的瑟特斯終於迎來新的親王了，11個等待審判的種族一定不喜歡這個事實。」

奧古斯丁壓抑下心中的震驚，如果說起初對話，老人還只是顯現出一定程度的豐富閱歷，那麼現在輕易感知迪米特的氣息，並且隨口說出長生種的內幕，奧古斯丁一直緊繃的身體就更不敢鬆懈。他有太多的敵人，都擅長戴著光怪陸離的面具。況且這個老人還是能夠稱呼羅馬大公為糟老頭並且評價瑟特斯為可憐的神秘傢伙。奧古斯丁如果不是有巫妖王和迪米特做隨身扈從，絕不敢看似輕鬆地坐在老人對面，這種被未知籠罩的滋味，不好受。老人身後的健壯女僕說了一串晦澀詞彙，老人側身傾聽，望向奧古斯丁，笑道：「海默爾說你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看來聖烏爾班的聖降是事實，而非一個失勢貴族為了抬高身價糊弄朱庇特城的小伎倆。年輕人，你是你們帝國除了哲羅姆那個老流氓之外，第二個讓我感到驚奇的傢伙。」

奧古斯丁一口憋住差點噴出嘴的紅茶。奧術師的集大成者，整個奧術史上最雄偉的高山，聖哲羅姆，竟然會被人罵作老流氓？印象中，教父伊耶塔的老師，是刻苦的，沉默的，崇高的，一切都與老流氓沒有半點關係。奧古斯丁與這位登上視圖撲克牌的人物唯一一次面對面交談，是在一座不出名的小教堂，老人樸素而平和，一點都不像是身披神聖頭銜的老者，如果說應當對這個龍與魔法的世界心懷敬畏，但對這類老人，也應如此。當然，那場私下談話，聖哲羅姆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在老人看來，他試圖保護一個喪失家族羽翼遮蔽的孩子，並且培養一個有潛質的年輕奧術師。

奧古斯丁放下茶杯，嘆息道：「我也猜出您的身份了，高加索的保護神，羅馬大公。」

老人打了個響指，皺巴巴的臉上浮現蒼老並且不那麼正經的笑意，「聰明的小奧古斯丁，那我直說吧，你把這個傀儡新物種送給我，我就答應你一個條件。」

曾是新一屆傀儡王者老羅馬崇拜者的巫妖王也無法忍受被當做一件交易品，徹底憤怒，各種元素猛烈匯聚，充斥躁動的跳躍和組合，一旦爆發，這家書店估計就不存在了。這一次奧古斯丁沒有阻攔，但是老頭身後的女人只是念了一個古拉蘭詞彙，就消弭了一切，這一次精於古拉蘭語的奧古斯丁聽懂了，是「驅散」。子爵一臉驚駭。老人咧了咧嘴，翻白眼嘀咕道現在的後輩啊真是沒耐心，難怪做上了公爵級傀儡師最後還被別人製成傀儡。他不理睬子爵的恐懼，有些不情願地抽起廉價煙草，說道：「介紹一下，海默爾，我的小公主，就是泰坦官方俗稱的『怪物』，澄清一點，她並非一半天使一半人類，而是三分之二天使，三分之一人類。」

子爵和迪米特的臉部都有些抽搐。

奧古斯丁苦笑道：「老羅馬，抱歉我無法將子爵交給你，它是我一位朋友的私人物品。」

老人瞪眼道：「你竟然拒絕我的好意？」

傳說級的人物，羅馬大公身後的半神祇傀儡，緩慢摘下斗篷。

這場莫名其妙的小規模戰爭，比起黑天鵝湖土地上的所有敵人加起來都來得讓奧古斯丁頭痛。

但奧古斯丁還是點頭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

老人突然壓低聲音道：「你那位朋友，是女性？」

奧古斯丁點頭，暗中已經做好逃命的準備。

跟以一人之力匹敵泰坦帝國的羅馬大公作戰，勝算怎麼看都無限接近於零。

老人哈哈一笑，凝重氣氛瞬間消失，嘿嘿道：「理解了，誰沒有年輕過呢。」

奧古斯丁終於鬆了口氣。

老羅馬大公輕輕感慨了一句：「不會拒絕的年輕人，可不是一個可愛的年輕人。不會向一些狗屎大人物說不的年輕人，也不是一個有趣的年輕人。我能活到今天，就是因為像你一樣，拒絕了很多看似誘人的邀請。」

奧古斯丁笑道：「應該是我像你一樣，我才是年輕人。」

老人咒罵一句：「又是可惡的貴族腔調。」

奧古斯丁平靜道：「畢竟我來自羅桐柴爾德。」

老人哦了一聲，陷入沉思。

奧古斯丁眯了眯眼睛，微笑道：「老羅馬，我請你抽了四卷煙草，是不是可以問您一些有關傀儡術和黑魔法的小問題？」

羅馬大公一臉尷尬，咳嗽了幾聲，道：「我可不擅長解答難題，我對詞彙的組合一直是一塌糊塗，年輕時候接受魔法公會考核就被監考老師給打了低分，後來破例接受面試，教授們也都表示完全無法理解，唉，就因為這個，我才自暴自棄，誤入歧途，選擇了該死的傀儡術。這麼多年，就沒有一位漂亮貴婦，樂意跟一個不英俊也不風趣的傀儡師共進晚餐。等到我養了一條幼龍，乾脆連一些老朋友都沒了。」

奧古斯丁猶豫了一下，讓迪米特去要來紙筆，迅速描繪了一張草圖，老人一開始只是尋思著怎麼再抽點免費的煙草，但從煙霧中瞥了一眼圖案後，就琢磨出了端倪，五彩斑斕的法術世界，一旦步入高階，往往對臨近區域都具備一定的理解能力，例如魔法師和奧術家，並不是兩個毫無交集的圓圈，聖哲羅姆本身就是一位摘得鬱金香徽章的魔法師，至於實力，多半也達到黃金三葉草的級別，只是這一切都被他無與倫比的奧術成就給掩蓋。老羅馬的眼神越來越沉重，最終忍不住拿過圖紙，丟掉煙草，輕聲道：「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個圖案了？五十年？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