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82章 請相信我

繞過至今仍在有人販賣尼祿少爺懺悔詩精美信紙的大圓門廣場，馬車緩慢行駛出主幹道，趕往帝都東北方位橡樹區的聖卡洛爾魔法學院，與臨近街道大岩桐區摩根騎士學院的開放風格不同，任何貴族馬車，都不得進入學院，因為今天是報導日期的最後期限，停在街道兩排的馬車格外扎堆繁密，簡直就是帝國貴族的大集會，導致他們的馬車只能停在離魔法學院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的鬱金香街道，兩位女士留下聯絡方式，表達了感謝後顧不得淑女風範迅速跳下車，衝向報名處。

《盲人的眼睛》中提到的羅桐柴爾德家族繼承人，奧古斯丁則帶著一名梅納女士都不曾見過的僕人，慢慢散步走向聖卡洛爾學院，因為隔壁那個匯聚了帝國魔法天裁的火炬機構有一位他的朋友。

魔法，一直比騎士職業還要天然排斥平民，因為它太需要凱撒金幣和系統教育的支撐，光是通過特別渠道購買魔法書籍和聘請私人魔法老師的開銷，就讓一些還算富足的平民家庭望而卻步，而且一旦成為魔法師，就又是一筆無法估算關鍵是回報充滿風險的付出，價格與材質優劣成正比魔法捲軸，各類莫名其妙卻必不可少的魔法實驗材料，一根再便宜也需要近百凱撒金幣的入門魔法杖，總會有一個接著一個的燒錢理由讓選擇這條道路的魔法師們去頭疼，帝國重視並且善待魔法師是事實，但大部分開支仍舊需要魔法師本人去承擔，尤其是那些天賦並不突出的魔法師，這是一座越往上攀登越難以立足的險峻金字塔，能最終站在高聳入云位置上的人物，畢竟是一小撮的幸運兒。

「年輕的魔法師，需要物廉價美的優秀魔法杖嗎？」

「英俊的少爺，以您的好學，您定需要幾本《劍橋魔法大全》這樣的限量版珍貴書籍。」

一路行來，奧古斯丁數次被當作了前來報到的見習魔法師，被擅長鑽營的小販糊弄去購買一些華而不實的盜版書籍和假冒偽劣的魔法道具。

與他和那對梅納母女不同，來這裡的學生身邊除了父母，大多會有一位受僱於家庭的高級魔法師陪同，其中不乏走到哪裡都能獲得尊敬的鬱金香魔法師。

黃昏中，一輛由四匹烏爾姆軍馬牽引的馬車直接停在聖卡洛爾學院門口，在女性禮儀教官的攙扶下，走下一位將濃重傲慢掛在臉上的金發少女，盛裝打扮，一點都不像是前來學院報到，而是去參加大型晚宴。不起眼的年輕教士瞥了一眼徽章，是著名到不能再著名的大岩桐徽章，只要設想一下朱庇特有一條大岩桐街道和帝國有一枚徽章專門以大岩桐命名就可以輕鬆得知，這是一個古老並且長久得勢的大家族，貝芬，唯一保持純粹軍事貴族身份的貴族，不僅在朱庇特城，在整個帝國都屬於能排進前二十的勳榮家族，難怪這位小姐極有可能錯過了報到時間，也如此不急不緩。

奧古斯丁因為持有一根內行都能瞧出質地不俗的白晶魔法杖，門衛森嚴的帝國魔法最高學府並未阻攔，他在魔法三座神祇之一的聖卡洛爾雕像前駐足，這位神祇並非奧林匹亞山巔眾神殿的二十四位正副神祇之一，但卻是魔法師心目中的最高天神，它緊閉一目，象徵著無視一切與魔法無關的事物。睜開一目，意味著凝視俗世的一切信徒。奧古斯丁嘆了口氣，繼續前行，「火炬」近百年有一個不成文規定，正大門永遠關閉，因為最盛產魔法師的神聖帝國有一個最大的恥辱，那就是瑪雅雪山神廟一百年來從未向帝國魔法師打開大門，所以火炬歷屆領導者堅持除非火炬走出一位走入密歇爾山巔的魔法師，才會打開大門，以此警示每一位火炬學員。如今隨著「巫婆」迦卡妙的前往雪山，帝國堅信火炬的正大門即將打開。

火炬側門在聖卡洛爾學院中，需要穿過一個風景旖旎的私立公園，那裡豎立著每一位進入過瑪雅神廟魔法師的雕像。奧古斯丁經過詢問後，走向公園，但這之前，無意間看到主建築外的階梯上坐著一位熟悉的身影，將頭埋在雙膝中，似乎在哭泣，而身旁蹲坐著一位哀傷的貴婦，是深愛著《荷馬史詩》的黎塞留郡母女，奧古斯丁改變既定路徑，走上階梯，輕聲詢問道：「夫人，怎麼了？苔莉思小姐錯過了報到？」

一直忙著安慰女兒的夫人抬頭望著微微彎腰的友善教士，儘量掩飾了一些被厄運帶來的驚慌和苦惱，站起身苦澀道：「本來剛好趕上報到時間，但被一位生活在朱庇特城的小姐給擠佔了，不管我們如何向學院請求，聖卡洛爾方面都不願意接受我們的解釋。」

奧古斯丁皺了皺眉，問道：「是那位來自貝芬家族的貴族小姐？」

夫人愣了一下，點點頭。佩戴有大岩桐徽章的小姐啊，她們這些來自黎塞留郡省的外地小貴族，怎麼敢去抗議呢？說不好就是她的苔莉思永遠都被帝國魔法公會拒絕，甚至會給家族帶來一場災難。

表現一直很溫和的教士柔聲問了一個似乎與目前困境毫無關聯的問題：「夫人，您能將《盲人的眼睛》送給我嗎？」

始終隨身攜帶詩集的夫人擠出一個笑臉，最大限度保持一個優雅女性的風格，雙手將書籍遞給奧古斯丁，真誠道：「當然沒有問題，我很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歡我們黎塞留郡省第一個閱讀的《荷馬史詩》，而且對於您將我們帶來聖卡洛爾的恩情，我們還未報答。」

奧古斯丁接過詩集，低頭朝哭紅了漂亮眼睛正望向自己的苔莉思小姐，笑道：「放心吧，我保證聖卡洛爾不會錯過苔莉思小姐這樣的求學者。請你和夫人在朱庇特城多逗留一天。」

夫人訝異而感動道：「您願意這樣無私付出嗎？」

她的問話很有含義，是詢問願意與否，而非能否做到。這才是一名貴族夫人該有的寶貴品質。奧古斯丁笑道：「因為我是一名魔法師，未來會與苔莉思小姐是這條道路上的同行者。」

苔莉思小姐好奇問了一句換來母親悄悄瞪眼的問題：「您能告訴我你獲得了帝國魔法工會頒發的什麼徽章嗎？宿根草，或者紫百合花？」

奧古斯丁並不計較這類俏皮的好奇，反問道：「那苔莉思小姐希望是什麼徽章？」

她在遭遇以為就是世界末日的困境後第一次露出笑臉，「希望是劍蝶菊，當然鬱金香更好。」

奧古斯丁哈哈一笑，準備先去一趟克拉夫家族的府邸，想來那位吸血鬼伯爵不介意在他幾十年荒唐行徑中多上一件小插曲。只不過奧古斯丁已經能夠想像老伯爵看向這對母女的古怪眼神，一定會將她們視作自己的情婦，母女？多符合那老頭年輕時代的變態口味。奧古斯丁剛要向這對在帝都勢單力薄的黎塞留女士告辭，階梯最高處出現一位氣質比雙腳站立位置更倨傲的金發小姐，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尖酸嘲諷道：「兩隻來自黎塞留郡省的母雞，還不趕快滾出朱庇特城？這裡可不歡迎你們這種落伍貧窮的外地佬，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數到十，如果母雞們還不從高貴的波西米亞小姐視線中消失，我就讓你們的卑賤家族從黎塞留滾出帝國！」

奧古斯丁一點不驚奇，大貴族的腔調言論，永遠都在創造奇蹟。可惜沒人專門出版一本貴族語錄，否則一定暢銷。

溫順卻不膽小的苔莉思小姐十分憤怒，漲紅了一張臉想要大聲反駁，卻被平靜的母親攔下，那位母親，只是動作輕柔地拍打了一下女兒身上因為蹲坐而沾染一些灰塵的雅緻裙子，她也許不能去跟一個戴有大岩桐徽章卻沒有教養的小姐鬥爭，但不妨礙她在最後時刻仍然保持梅納家族女性的基本涵養。她會安靜走出聖卡洛爾學院，絕不會是滾出來，而她身處的家族，哪怕真的會被貝芬趕出帝國，也照樣會保持傳承數百年的優雅。

看到夫人那個小動作，手捧詩集的奧古斯丁眼神柔和，輕輕呼吸一下，瞥向被一堆扈從擁簇的貝芬家族驕傲名媛，冷笑道：「這位波西米亞小姐，你的父親難道是皇帝陛下？否則我真不知道哪位小姐敢任意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言語。我身邊來自黎塞留郡省的兩位女士，我確定是帝國名名符其實的名媛，但你，可就像是一隻披著衣裳還勉強算是不錯的母雞了。」

貝芬家族的小姐不愧是純正軍事家族的後代，直接吩咐一名大岩桐家族扈從騎士：「格特，去把這個不懂禮貌賤民的嘴巴打爛，我不希望再看到他的時候嘴裡還有一顆牙齒。」

不等她身邊一位佩戴六瓣鬱金香徽章的私人魔法老師出聲提醒，那名大騎士走下階梯，給梅納母女帶來一股龐大的窒息感。騎士，尤其是成為大騎士有資格佩戴騎士榮譽勛章的真正騎士，而非那些10級以下無權佩戴勛章實際上並非貴族正統意義上的戰爭馬伕，帶給普通人的威懾力無疑宏大可怕。但奧古斯丁沒有讓這種無聊的炫耀持續多久，不需要他命令，每當黃昏餘暉褪去一分，實力就暴漲十分的黑暗僕從迪米特就緩慢踏上階梯，迎向那名在貝芬家族養尊處優多年未曾參與真正戰爭的十二級大騎士，就在迪米特擰斷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大騎士脆弱脖子，一名恰好走出學院主建築大樓經過階梯的學院教務室老魔法師怒聲道：「你們不知道在聖卡洛爾內絕對禁止武力糾紛嗎？」

波西米亞小姐嘴角扯了扯，一臉不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胸口位置上的大岩桐徽章。

那位與帝都大多數魔法師一樣不得不去適應貴族法則的學院中層領導臉色微變。

而她那位在帝都魔法公會擔任高位的私人魔法老師適時咳嗽了一聲，他那枚離帝國魔法最高階層黑蘭花徽章只差一線的六瓣鬱金香帶來的信息，一樣很重大，他沒有私人學生的那般蠻橫，但說出來的話卻十分致命：「這位教士手中持有一根詠歎級別的魔法杖，我相信若非火炬成員，都已經違反帝國魔法工會的規定。」

詠歎？

那可是只有鬱金香魔法師才有資格去駕馭的魔法杖啊。

苔莉思小姐被震驚得張大嘴巴。

「夫人，請帶著苔莉思小姐先離開聖卡洛爾。」奧古斯丁微笑道。

他的確可以解決眼前一切難題，在這對母女面前表現出比那位貝芬家族繼承人更跋扈強勢的一面，都不是難題，但奧古斯丁不希望將與羅桐柴爾德家族關聯只涉及一本詩集的梅納家族拖進一個深不可測的政治漩渦，克拉夫和龐培可以無所謂，但黎塞留郡省任何一個家族都負擔不起。他比誰都深知，中小貴族，最大的幸福就是擁有一個平靜充裕的莊園，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

但夫人搖了搖頭，很堅定。

奧古斯丁輕聲卻不容易抗拒道：「請相信我，夫人。」

她終於還是牽起女兒的手，離開聖卡洛爾。

她相信這位還只能算作陌生的不知名教士，就像她相信《荷馬史詩》上提及的奧古斯丁少爺是一位虔誠的教士，真正高貴的貴族。

不是貝芬家族的小姐願意那對黎塞留郡省女人離開學院，而是因為私人魔法老師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眼神，對於這位德高望重的帝都魔法工會大人物，她還是抱有一定的敬意。

奧古斯丁目送她們走出學院大門，將手中詠歎級法杖猛然砸地，實力已然毗鄰大騎士的他直接將質地優良的魔法杖插入階梯一塊大理石，幾乎不見他長篇吟誦，一條冰霜巨龍形態的60+魔法就瞬間形成，以遙遠處聖卡洛爾雕像腳下的噴泉為根源，轟然衝到魔法學院主建築大樓頂端的另一尊魔法神祇【思考者】聖彼德，巨龍橫跨半座魔法學院的天空，衝擊在聖彼德雕像上，充滿駭人的視覺衝擊力。

沒有大段繁瑣的吟唱。

沒有劇烈的元素波動。

沒有任何徵兆和醞釀，這位沒有工會徽章和教會徽章的年輕修士便創造了一個唯有資深鬱金香魔法師才能製造出來的璀璨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