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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帝將軍(懲罰軍服系列之十)》第1章
★第一章

  “我,淩涵,舉薦聯邦的戰鬥英雄,前任正T極一號防線戰役總指揮官,淩衛準將,為淩承雲上等將軍繼任人。”

  淩涵的話,宛如在軍部最重要的會議上丟下了一枚深水炸彈。

  首先被炸暈的,就是站在他身後的淩衛。

  我一定是……聽、錯、了。

  淩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得出以上結論。

  難道艾爾·洛森剛才不是胡扯,自己的精神狀態真的出現問題了,以致於出現這種竭斯底裏的幻覺?不!即使是幻覺,也是令人髮指、大逆不道的幻覺!

  唯一有資格繼承爸爸上等將軍之位的人,一直都是淩涵。

  只有淩涵!

  自己這個養子,算什麼呀?在淩家的庇護下得到了這麼多,現在可以站在淩涵身後,就已經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了!

  聽錯了,絕對的。

  大概把淩涵的“涵”字聽成了“衛”,淩涵身體不好,吐字有點偏差也無可厚非。

  心裏強調著這些,但是,當目光掃過忽然變成墳墓般安靜的會議室,看著那些震驚到癡呆一樣的高級軍官們的臉,淩衛的呼吸本能地停止了。

  “少將,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上等將軍之位不是可以輕忽之物,淩涵少將,請你慎言。”

  “其實這是你和聯邦政府達成的協議吧,把軍部百年來的傳承視之無物,太狂妄自大了!即使是淩將軍,也會對你這不孝子失望!”

  反應過來的高官們,震驚之下都忘記遵守規矩舉手了,一個接一個發出尖銳的質問。

  淩衛僵硬地站在,視線遲鈍地掠過巴布總統欣慰的並不張揚的微笑。

  心臟仿佛被刺了一下的狠狠收緊。

  那種收緊是無止境的,從肉呼呼的一團往內緊縮,緊縮,直到縮成一個看不見的原點,然後徹底消失了。

  空蕩蕩的痛楚猛然爆發出來。

  淩涵並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心血來潮。

  他拱手獻出了自己的上等將軍之位,是為了讓巴布總統撤銷禁錮自己的那條法律!

  他是為了我……

  不!我不可以讓他為了我做出這樣的犧牲!就算被艾爾·洛森帶走,我也絕不奪走屬於淩涵的東西!

  覺悟而尖利的聲音在胸膛裏嘶喊回蕩,淩衛使喚著僵硬的身體,試圖做出示意,可他的舉動,仿佛早被淩涵預料到了。

  淩衛微微一動,手腕就被淩涵垂在輪椅旁的手抓住了。

  五指環住腕部,傳遞的不僅僅是熱量和力度,還有讓人不可忤逆的威嚴。

  “哥哥,”淩涵不曾回頭,聲音低得只能讓站得最近的人聽見,“信任我。”

  淩衛驀然一僵。

  如果淩涵說的是別的,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反對,他會堅持到底,無論如何,淩涵才是最適合成為上等將軍的人。

  但淩涵說,信任我。

  信任我。

  在經歷了這許許多多後,這魔咒般的三個字,被賦予的力量實在太巨大了。

  過去彼此守護的日子,在這三個字出自淩涵之唇時,宛如做了一次高速重播,一幕幕在眼前閃過,瞬間回溯而感概萬分,淩衛縮成原點而消失的心都回來了,不在他的胸膛裏,而在淩涵的手上。

  就握在他所信任的,淩涵的掌心裏。

  於是,淩衛莫名其妙地鎮定下來了,一種了然的,一切聽憑你決定的心態微妙地充斥著血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堅定地在弟弟身後站直了身軀。

  好。

  不管你做什麼,哥哥信任你。

  哥哥再也不會,讓你失望。

  淩衛默默地咬牙想著,在軍部眾人劍雨一般的目光下站得矯健挺拔,如他坐在輪椅上正承受種種非難的弟弟,堅如磐石。

  艾爾·洛森從淩涵丟出深水炸彈的那一刻起,就在留意淩衛的反應,看著淩衛從不敢置信,到拒絕,到堅定。

  到被淩涵低聲說出簡單的一句話就安撫下來。

  啡色眼眸微微眯起,驚訝之後,閃耀出複雜深思的光芒。

  說起來,淩涵對狂風暴雨完全無視的風度,也不禁令人佩服。

  艾爾可以看出來,淩涵此刻的泰然自若,並不是強裝出來的,即使是將軍親生血脈,但二十歲的年輕將領,能有如此強大的心理素質……

“我的提議,有任何違背軍部守則的地方?”淩涵冷靜地回應,“如果有的話,請各位同僚舉例說明。”

  眾人被他氣得一窒。

  軍部守則?又是軍部守則!

  這真是將軍的親生子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當場提出破壞軍部傳承的制度,卻又像書呆子一樣,把軍部守則倒背如流,每時每刻拿出來當百寶箱,簡直豈有此理!

  在場的大部分是軍部高官世襲制的受益者,嘴上不好意思說,但心裏的擔憂都集中在同一點——假如上等將軍的血統繼承制可以被打破,那他們這些靠血統背景爬上來的中將、少將怎麼辦?他們的子子孫孫,侄子外甥,怎!麼!辦?!

  絕對要反對到底!

  “上等將軍之位,歷來由將軍之子繼承。從軍部設立三大上等將軍之位那一天起,這個規矩就沒有變過。”

  “淩衛也是上等將軍之子。”

  “那是養子,誰都知道淩衛準將是平民的血統……”

  “養子也是子。有合法的收養手續,在法律上就享有和親生子相等的權力。這個問題,我想在場有專業人士可以代為證明。”

  淩涵所說的專業人士,當然就是巴布總統的書記官。

  書記官閣下不負所望,兩三下就把聯邦法律條文找出來了,內心熱情萬分,但表面保持著高級公務員應有的莊重,把條文清晰地讀了一遍,最後確定,“養子和親生子,在法律上享有完全一致的權力。”

  血統派將領們面面相覷,立即明白,今天和聯邦是一定要撕破臉了。

  別的還有商量的餘地,可是,觸到我們世世代代的官位利益上?一根毛都沒得商量,總統和法律都給我死一邊去!

  “哼,原來巴布總統今天過來,是早有預謀的。存心要干涉只有我們軍部內部才能討論的繼承問題。”

  “聯邦法律管不到軍部的傳承,我堅決反對!”

  “我誓死反對!”

  “軍人們保家衛國,在前線犧牲流血,聯邦政府卻坐享其成,在背後使這種伎倆,企圖把一個毫無建樹的平民推上軍部最神聖的位置,居心何在?”

  “放你娘的屁!犧牲流血的是你們這些信口雌黃的家夥嗎?沒有平民的軍官和士兵在前線殺敵,你們能坐在這裏大談傳承?傳傳傳,傳你奶奶的頭!”

  伍德中將一聲咆哮,再次差點震碎會議室昂貴的水晶燈。

  歷來為自家高貴傳承自豪萬分的將領們,氣得鼻子都歪了,要反唇相譏時,卻痛苦不堪地發現……找不到話反駁?!

  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可不是別人,而是剛剛打跑了帝國兩個宇宙軍團,從前線立功而返,聲勢正在最高點的伍德中將。

  太過分……

  是哪只豬頭擅自提起前線這個字眼的?

  鬱悶了半天,總算有人重新振作起來,對這囂張的老將做出嚴厲指責,“伍德中將,你說話太沒有禮貌了!這裏可是軍部會議室!”

  “對啊,在這裏說話要注意用詞。沒規矩。”

  嗤。

  噗嗤。

  伍德中將身後坐著的十來個下屬,嘴裏噴出笑氣,做著各種奇怪表情。

  更把優雅的血統派氣得倒仰。

  這群……沒教養的平民!

  “夠了!”修羅將軍憤怒地一拍桌面,“你們把這裏當成菜市場嗎?你們都是軍人!給我正經點!”

  “將軍,”修羅派系的一名少將立即回應,很規矩地舉手,然後站起來發言,慷慨激昂地帶頭,“我表態,反對淩涵少將剛才所提出的建議。”

  “反對的原因?”在修羅將軍說話之前,淩涵搶先問道。

  得到的回答斬釘截鐵。

  “雖然軍部守則沒有相關規定,但軍部有軍部約定成俗的傳承方式,淩衛準將並非親生血脈,無權接掌上等將軍之位。我相信,在場的大部分同僚,和我的意見是一致的!”

  “嗯。”淩涵點了點頭,閑閑反問,“這麼說,如果按照約定成俗的規矩,由我這個上等將軍的親生子繼承,你是完全贊同嘍?在場的大部分同僚,也和你相同想法?”

  可憐的少將,瞬間被淩涵誅心的反問秒殺。

  腦袋嗡地一聲,差點栽到位子底下去。

  因為繼承體制受到挑戰而熱血上湧的腦袋,好像被人淋了一桶冰水,汗淋淋地回想起來,今天的會議目標是什麼?

  是瓜分淩家啊!

  是永遠不讓淩家再度上臺啊!

  可是,自從淩涵提出那個建議後,大家都被炸得一愣一愣的,場面立即失控。話題就此被淩涵撩撥到極危險的邊緣,剛才修羅將軍拍桌子,明明是要借威勢糾正話題——現在不是養子能不能繼位的問題,而是淩家不管是親生子還是養子,都必須打壓下去的問題。

  萬惡的淩涵,居然如此狡詐、無恥、卑鄙!

  自己真是豬啊,想都不想就站起來表忠心,給淩涵製造了完美的狙擊機會。

  這位修羅派系的少將欲哭無淚,看著修羅將軍居高臨下的視線,大有一副想把他拖出去槍斃的痛恨。

  將軍,不用你動手,我自己都想槍斃我自己……

  其實,也不能怪這位忠心耿耿的少將,淩涵的策略實在太不厚道了,完全是劍走偏鋒。

  從會議一開始,聯邦總統冒頭,聞所未聞的通訊系統,聯邦法律的忽然廢除,大家被接二連三的意外震驚,神經繃到極點的時候,忽然聽見這個破壞血統傳承制的恐怖議題,在那一瞬間,誰還能保持軍官的理智?怎麼可能不乒乒乓乓地炸鍋?

  甚至在一開始,連兩位上等將軍都被震懵了,明白後企圖糾正過來,卻被某個急於立功討好的下屬氣得七竅生煙。

  在底下作壁上觀的佩堂斜斜眼,看過去,心裏冷笑。

  想不到,淩涵平時比冰山還嚴肅,竟然也很善於玩腦筋急轉彎。

  這家夥,在征世軍校的心理學拿第一名果然是靠真本事,幾招下來,完全掌握了會議的節奏啊。

  可是……你心肝寶貝的哥哥脖子上,還套著我佩堂·修羅的項圈呢。

  就讓你先樂呵著吧。

“各位,稍安勿躁。”在修羅將軍快被自己愚蠢的部下氣得快斷氣時,洛森將軍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

  雖然在三位將軍中,洛森將軍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位,但上等將軍畢竟是上等將軍,他開口的時機如此之妙,恰好是修羅派系最需要有人搭救的關鍵時刻,眾人趕緊趁機忽略了淩涵犀利的反問,做出一副恭敬等待洛森將軍說下去的態度。

  洛森將軍慢吞吞地說,“我認為,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淩將軍離世之前,並沒有留下明確的繼承文書。”

  淩家派系的軍官們,頓時又倒抽了一口氣涼氣。

  歹毒。

  太歹毒了!

  這老頭兒是要釜底抽薪啊。

  修羅將軍心裏大贊洛森將軍配合得宜,深得擊敵要害的精義,不失時機地點頭,“我的看法和洛森將軍一致。”

  “對,淩將軍雖然有兒子,但他並沒有指定繼承人啊。上等將軍的傳承,有嚴格的流程手續。”

  “贊成兩位將軍的看法。”軍官們聰明地附和起各自上司的說法。

  淩家這邊當然不會坐視不理,義憤填膺地說,“荒謬!誰不知道淩將軍的繼承人是淩涵少將?”

  “很難說,淩將軍是怎麼想的,你們這些做部下的只能揣摩,又不能確定。”

  “將軍曾就繼承人問題說過話,他心目中的繼承人就是淩涵少將。此事我可以作證。”

  “作證?抱歉,並不是質疑韋德少將你的誠心,可是這做不了准。據我所知,上等將軍指定下一任繼承人,這種關係全軍部未來的大事,唯一有效力的檔是繼承人指定書。”

  會議室再次陷入緊張的死寂中。

  是的,歷代上等將軍在去世前,都留下由將軍本人親自授權的繼承人指定書,是下一代接掌大權的必須之物。

  可是,這次情況特殊,淩承雲是忽然死亡,他有沒有留下具有法律效力的檔呢?

  從前的將軍在老死或者病死前,都有充分的時間為下一代接替而做周全準備,而淩承雲不同。

  十幾道期待或遲疑的目光,轉向在會議中表現突出的淩涵少將身上。

  淩涵卻還是半垂著睫毛,仿佛在深思,又仿佛有點心不在焉,從會議開始,只要氣氛緊張,而他又沒有打算開口,他就總是露出這種高深莫測的表情。

  看見淩涵保持沉默,淩家派系們的心又沉下去了。

  還是有忠誠者鼓起了勇氣,發表自己的看法,“淩將軍是聯邦軍部歷史上第一個在……前線殉職的上等將軍,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我請求軍部不要再糾纏在繼承人指定書這種有關流程的小事上,而是……”

  “什麼?上等將軍的繼承,難道是小事嗎?”

  “我是說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哪個將領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忽然為聯邦獻身?淩將軍沒有時間留下繼承人指定書也無可厚非……”

  說話的軍官忽然停住了。

  因為,淩涵的手,又泰然自若地緩緩舉了起來。

  修羅將軍眼皮一跳。

  現在只要看見這淩家的小子不哼不哈地舉手,他就下意識地頭皮繃緊。

  “淩涵少將,有什麼你就說吧。”

  “報告將軍,其實我在來開會的路上,也思考過繼承人指定書這個問題,因此,我查詢了軍部守則。”

  守則?

  又是守則!

  “很可惜,在軍部守則裏,對此並沒有任何規定。”

  很好。

  這關係到將軍位置的傳承,怎麼可能有什麼規定?上等將軍這樣高貴的人,本來就不應該到前線那種很可能忽然喪命的地方亂跑啊!

  “我又查了一下《聯邦憲法第五修正案》,裏面有一條,軍部守則要服從於聯邦憲法,而聯邦法律對軍部守則未說明之處,可以作出補充……所以,我又去查詢了聯邦法律……”

  聯邦法律?!

  這臭小子又開始搬出法律了!

  敵對派系的軍官們大翻白眼,可是聯邦總統就在這裏坐著,雖然個頭矮了點,但也不能當他隱形人啊,大家勉強表示出對聯邦憲法的尊重,聽淩涵嘮嘮叨叨了一會,深感對這種慢悠悠官腔的痛恨。

  少將,你到底哪裏學來這種精神折磨法的?

  終於有人忍不住打斷了淩涵的長篇大論,“淩涵少將,我們都不是律師,請你直接說結論。”

  “結論就是,”淩涵慢條斯理地說,“當前情況下,新的上等將軍,應該用民主方式選出。”

  “民主?”

  “也就是,聯邦正規軍範圍內的——全軍公平選舉。”

  這一下,會議室裏又是炸了鍋。

  不僅修羅將軍,連洛森將軍的眉毛都開始抽搐了。

  開什麼玩笑?

  全軍公平選舉,那就是連平民士兵都能投票,就算用膝蓋想都可以確定,當平民士兵都可以投票來決定上等將軍的事情發生,這個世界就要徹底亂套了!

  “不可以!”

  “絕對不行!”

  “誓死反對!軍部最高層的人選,可不是一堆什麼都不懂的平民軍人有資格決定的。”

  伍德身後的一名準將憤怒得霍然站起,“你的意思是平民軍人只有送死的資格,卻沒有選擇領袖的資格嗎?”

  話題忽然又轉到世襲家族和平民的矛盾上去了。

  新一輪嘴仗又打起來。

  伍德派的平民軍官本來只有十來個人,但淩家派系考慮到全軍公平選舉,對淩衛當選有力,反正有一個淩家的人繼續當上等將軍,他們就有靠山啊,所以他們很自然地加入了平民一派,和修羅洛森兩派對峙。

  而挑起事端的淩涵不再發言,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

  他敏銳地感到身後的淩衛身體緊繃,透出一絲不解和擔憂。

  別著急,哥哥,好湯要慢熬。

  新銳平民派的火氣撩得越大,他們越心甘情願為你鞍前馬後,死而後己。

  修羅將軍滿肚子惱火,並且也看出來了,淩涵是故意攪局的,是的,在淩家處於絕對弱勢的情況下,水越混,淩家越有可能渾水摸魚。

  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都給我住嘴!再違反會議紀律,本將軍就通通把你們關禁閉!”修羅將軍又拍桌子了,這種情況下,不狠拍桌子,難以製造出讓下面所有人閉嘴的氣勢,用不容分說的口氣說,“淩將軍在前線身亡,現在沒有人可以拿出繼承人指定書,那麼我看,新一任上等將軍這件事,可以暫時擱置。”

  他的眼皮又猛地跳動了。

  因為話音剛落,又一隻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總統閣下,你有什麼看法嗎?”修羅將軍粗聲粗氣地問。

  “將軍閣下,我有一番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恕我直言,總統閣下,不該說的話,就還是留在肚子裏好了。”修羅將軍不希望節外生枝,現在是連客套都省了,打算直接堵回去。

  我們軍部的事,尤其是上等將軍繼位元的事,不需要你們聯邦政府過問。

  別不自量力。

  “但是,想到我身為聯邦總統的責任,還是不得不講……”

  靠!

  你這是死活都要講啊!

  “兩位將軍閣下,在座的各位受人尊敬的將領,你們不可能不知道,聯邦艦隊在水華星的損失慘重,不,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沒。而在我們家門外,帝國的敵人在虎視眈眈。”不愧是總統,一旦說起這些來,立即很有即興演講的激情了,一邊說著,一邊不自覺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如此艱難的時刻,我們,聯邦政府,聯邦軍部,還有聯邦人民,必須聯合起來,為聯邦的未來而奮鬥。我同時也誠懇的建議,軍部以更寬廣的心胸,來接納新時代的到來……”

  “請說重點,總統閣下。”

  “我以聯邦總統的身份,促請軍部儘快解決新一任上等將軍人選的事情,而且遵照聯邦法律,採取民主選舉方式。”

  許多人在心裏不屑一顧地哈了一聲。

  修羅將軍眼底有鄙夷之色,“如果軍部不同意您的看法呢?”

  打算指揮你那可憐兮兮的只有幾千人的總統大樓保安隊來攻打軍部?

  “軍部可以不理會聯邦總統的看法。”巴布總統實在地說。

  果然吧,哈哈。

  “但聯邦總統也可以行使聯邦人民賦予總統的權力。”

  “例如?”

  “例如,修改各地方單位的徵兵政策,或者修改徵收軍事稅的有關規定,再或者……成立專案組,調查一下軍部近年的武器軍備購買帳單。”

  修羅將軍不動聲色地和洛森將軍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混帳總統不簡單啊,三個舉例都刺中軍部的軟肋。

  聯邦艦隊被毀後,軍部需要補充大量新兵,帝國敵人打過來可不是開玩笑的,好歹也要有足夠的炮灰,徵兵如果被聯邦政府干擾,那就真要命了。

  還有軍事稅,是軍部資金的重要來源,不搜刮民脂民膏,軍部哪裏這麼多錢?這一項大稅,多年來都是軍部獨立徵收的啊。

  尤其是武器軍備購買帳單,不用去查,將軍們也知道裏頭有多少貓膩。

  這些情況如果被聯邦政府公諸於眾,後果不堪設想。

  過去軍部是威猛的,強大的,可是,在水華星失去了龐大的聯邦艦隊後,軍部內部已經出現變化,這麼敏感的時候,誰還敢拿聯邦民心來賭博?

  歹毒。

  太歹毒了!

  聯邦總統是在落井下石啊。

  不過總統怎麼會如此瞭解軍部的死穴?絕對是淩家的叛徒在通風報信。

  將軍們足以殺人的目光射向石頭一樣冷靜的淩涵。

  “總統閣下,您剛剛才說過,我們應該聯合起來,而不是分裂。可是你的做法,會明顯會引起聯邦的動盪。”

  “我也不想這樣做,將軍閣下。”巴布總統無奈地搖頭,“可是,一個對軍部事務完全不能提出建議的總統,還能有什麼別的方法嗎?”

  呃……

  正當將軍們最為頭疼的時候,淩涵的手,又舉起來了,清楚地說,“將軍,我堅持舉薦淩衛準將為淩承雲上等將軍繼任人。”

  “全軍公開選擇,是不可能的。”

  “那麼,大家各退一步。為了維護軍部的尊嚴,把範圍定在此會議內。只要是會議內民主表決,也屬於民主方式,這樣也不會違背憲法精神。對嗎,總統閣下?”淩涵瞥了總統一眼。

  總統用力點頭,作為回應。

  “在會議內表決?”修羅將軍皺了皺眉。

  他有點明白過來,淩涵飄忽的作戰計畫,最終目標似乎就是這個,促成內部會議對新一任上等將軍人選的表決。

  但同時他又糊塗了,淩涵難道不明白,現在會議上,反對淩家的派系占上風嗎?

 “你的看法呢,洛森將軍?”他轉過頭,作出尊敬地樣子,請教洛森將軍的意見。

  其實兩隻老狐狸心裏有數,他們不能在失去聯邦艦隊之後立即和聯邦政府翻臉,萬一真鬧得不可收拾,虎視眈眈的王族一定會趁機插軍部一刀的。

  維持穩定最重要。

  再說,和全軍民主選舉比起來,會議範圍內的表決對他們有利多了。

  淩衛可是整個聯邦的偶像,更是平民軍人們愛戴的指揮官,放到全軍選舉裏的話,淩衛絕對會上位。

  “嗯,”兩位上等將軍同時輕輕地點了點頭,向巴布總統,而不是淩涵,作出了寬宏大量的讓步,“那……在會議上表決吧。”

  於是,瓜分淩家權力的會議,在淩涵舉手、舉手、舉手……的各種攪混水下,被奇跡般地扭轉為——新一任上等將軍的表決會議。

  “採用現場舉手表決形式,只計算今天在場的人員。”

  “贊成淩衛準將,接掌淩承雲將軍留下的上等將軍之位的人,請舉手。”

  此話一出,淩家派系立即把手舉得高高的。

  他們很清楚,高臺上的神聖位置是否還有淩家一席,他們追隨的淩家是否會倒下,就看這一下了。

  只恨跟隨淩承雲而去,在水華星上犧牲的同道實在太多,手舉得再高,也不過十來條胳膊,唉!要是可以雙腳雙手都舉就好了。

  不過幸好,在淩家派系舉手的同時,新銳平民派系也表態了。

  這些剛剛獲得晉升的平民出身的軍官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他們可不像血統派們那麼唯唯諾諾,做什麼都要看自己追隨的家族的臉色。

  不是說民主表決嗎?民主就是要看每個人的意願。

  在這方面,他們甚至連自己的上司伍德的臉色都不怎麼看了,投票一開始,他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刷刷刷刷地一起把手舉了起來。

  廢話,當然是支持淩衛啊。

  平民血統的淩衛,鎮帝軍校畢業的淩衛,在前線單人匹馬炸掉敵人指揮艦的淩衛,這位英雄和他們同出生、同學、志同道合,不支持他支持誰!

  伍德倒很高興自己的部下們這麼有主見,又很堅定,自己也高興地舉起手。

  但是,舉手的熱情似乎也到此為止了,一共算下來,淩家派系和伍德的平民新銳派的全力支持,讓淩衛得了三十六票。

  可淩衛需要至少六十三票。

  “請問,我也有投票權,對吧?”巴布總統說。

  “是的,總統閣下,你可以投票。”洛森將軍回答。

  總統毫不猶豫地把手舉起來。

  修羅將軍咳了一聲,“總統閣下參與軍部會議,有投票權,但隨行人員只是旁聽性質,不擁有投票資格。”

  總統身邊那位內心澎湃,表面沉穩的書記官先生,只好悻悻放下已經舉起的手。

  心底藏匿著的那分,不足為外人道的傷感啊……

  軍部不但歧視平民,還歧視總統的隨行人員,我————我忍!

  有了總統那可憐兮兮的一票,淩衛這邊算起來也只有三十七票。

  “哥哥,給你自己投一票吧。”淩涵低聲說著,同時自己也舉起手。

  雖然對要把自己選為上等將軍這件事還處於被衝擊的僵化狀態,但淩衛並沒有違逆淩涵的打算,聽見弟弟的話,他舉起了手。

  風流倜儻的麥克軍醫在旁邊背著雙手,一肚子鬱悶地充當背景。

  不是不想投票,而是沒那個資格,麥克的軍銜是上校,以淩涵醫生的身份跟過來的,在這種級別的會議裏,只有準將或準將以上的軍官有投票權。

  “這是為淩衛準將而設的表決,淩衛準將應該沒有投票權吧。”立即有善於逢迎的修羅派提出了反對。

  “哦,我記得,”巴布總統微笑著說,“當初大選時,我也到投票站給了自己一票。”

  死老頭,現在不是你回憶自己風光史的時候!

  修羅將軍用眼神制止了想繼續抗議的手下,不過區區一票,就讓淩衛投吧,他們的能量也就這麼多了,要通過決議,只是妄想。

  這可是由血統派控制了百年的軍部高級會議,不會因為幾個新來的土裏土氣的平民就翻了船。

正這麼想著,又一隻手充滿力度地舉了起來。

  修羅將軍愣了一愣。

  維爾福?

  這位善戰的中將來自軍部一個擁有歷史的家族,自視甚高,對三大家族也沒有太明確的追隨立場,不過三大家族看在他背景和指揮實力的份上,只要他不礙事,也不會把他怎樣。

  “中將,你清楚地瞭解這次表決的意義嗎?”

  “是的,將軍,我清楚地瞭解。”維爾福並沒有被將軍目光所懾,用他大提琴般低沉的聲音回答。

  瞥了淩涵輪椅後面那個矗立的身影。

  衛霆,二十年前你在戰場上救我一命,今天這個人情我算是還了。

  就算……只是還給你的複製人。

  “現在的贊成票,是四十票。”修羅將軍身邊的秘書官盡忠職守地報數。

  兩位高臺上的上等將軍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總算有了一分笑意。

  不管淩家的小子花了多少功夫,就算把聯邦總統請來,如意算盤還是落了空。淩涵舉薦淩衛失敗,那淩涵也就很難再提出自己上位了,淩謙又已經跟著他的將軍父親而去。

  這樣說起來,淩家是再也沒有可以盤踞高位的人選了。

  “哥哥,不要垂著眼,”淩涵用僅有身邊最近的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別有用意地說,“拿出指揮官的氣勢,給我盯著艾爾·洛森。”

  盯著……艾爾·洛森?

  淩衛驚訝地消化著弟弟的這個命令,為什麼要盯著艾爾·洛森,那家夥時不時掠過自己身上的視線,仿佛有著實質的觸摸感,讓他想起被囚禁時許多不愉快的經歷。

  淩衛逃避他的視線都來不及,還要去盯著?

  “別害怕,盯著他。就像盯著作戰星域圖一樣盯著他。”淩涵說。

  不用淩涵多說,淩衛也知道現在是一個關鍵時刻,不管淩涵作出多麼匪夷所思的命令,它一定非常重要。

  自己必須好好配合淩涵。

  懷著這樣的想法,淩衛咬咬牙,霍然抬頭看向艾爾·洛森的方向。

  實在很湊巧,艾爾·洛森正處於裝作不經心地拿目光掃過淩衛的時刻,卻被淩衛霍地對上。

  兩人的目光瞬間就在半空中膠著了。

  淩衛的心臟忽然被一股酥麻襲擊,他清楚地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的反應,而是衛霆,和艾爾·洛森目光接觸,引發了衛霆在心靈深處的強烈反應,像被囚禁的鳳凰驟然情不自禁地想振翅高飛,展開的翅膀卻重重撞上堅硬的囚籠。

  淩衛當然堅守陣地,不讓衛霆在自己身上破繭而出,但不能否認,衛霆意識的強烈反應,也在他身上略有體現——淩衛看向艾爾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糾結的感情。

  不對,淩涵說了,是盯著作戰星域圖的眼神,不可以放什麼複雜糾結的感情。

  淩衛努力糾正。

  可沉浸在艾爾凝視中的衛霆,發了瘋一樣地開始較勁。

  他是太虛弱了,無法向淩衛奪取身體控制權,但是,他還是可以用別的方式較勁,例如,努力影響淩衛的意識,讓他代替自己向艾爾輸送溫暖愛戀的眼神。

  別妄想了!我不可能向艾爾輸送溫暖愛戀的眼神,我盯著他,就像盯著一張作戰星域圖。

  艾爾不是作戰星域圖!你那個淩涵才是戰艦管道圖呢!

  淩涵不是戰艦管道圖!

因為兩個意識發生了激烈爭吵,淩衛的眼神也更加的糾結複雜,曖昧不明,充滿了掙扎和不安定。

  艾爾內心的震動比淩衛更激烈。

  他早就忍得很辛苦,不想盯著淩衛看,不想放任自己的情緒,讓那個身影把自己的理智全部折騰光,可是他還是一遍又一遍地,讓目光不經意地從那裏掠過,衛霆的吸引力如此之強,即使衛霆只是困在某個身軀裏,即使只是沉睡著……

  他這輩子也無法抗拒,衛霆的一丁半點。

  那個陽光帥氣的軍官正盯著他。

  從淩衛出現在會議室開始,就不太喜歡和艾爾有眼神接觸,只在艾爾提出要以監護人身份帶走淩衛時,淩衛才因為憤怒而瞪了他一眼,其實,僅僅是那一眼,也差點讓艾爾情難自禁。

  可是現在,他在盯著艾爾。

  用如此糾結、複雜、曖昧……充滿了掙扎和不安感的眼神……

  “贊成票總共就只有四十票了。”修羅將軍的秘書官又認真地數了一次,向修羅將軍報告。

  淩家派系的臉,絕望地蒼白一片,不斷轉頭四望,仿佛希望哪裏蹦出二十幾個同僚來舉手贊成。

  伍德身後的準將們也是一臉失望,軍部裏永遠都是不公平的黑幕。

  沒有太多人注意艾爾和淩衛的對視,即使注意到了,也不過想起了艾爾的損失和憤憤不平,艾爾少將剛剛失去了淩衛準將的監護權,都是巴布總統幹的好事。

  沒人知道,艾爾被離著十步遠的那位準將的目光,牽著走了好遠,好遠。

  郊外的草地上,穿著藍色軍校生服的少年,和穿著純白色軍校生服的青年,並肩躺在一起,雙手枕在後腦上,看天空的白雲和不時掠過的懸浮車。

  就憑他們身上不同的軍校制服,收平民學生的鎮帝軍校,和只培養軍部世家子弟的征世軍校,這兩個不同階層的人,原本是不該混在一起的。

  “艾爾以後會當上等將軍嗎?”

  “可能吧。我當了將軍,你會高興嗎?”

  “嗯,能看到艾爾很威風的樣子也不錯。不過,從公平上來說,我覺得軍部的將軍應該是真正有戰功的人,而不是用出身來定。對不起,並沒有打擊你的意思。”

  “沒關係。但是你剛才的話,不要對別人說,很危險。”

  “我又不是沒大腦。”

  “話說回來,衛霆有想過當上等將軍嗎?”

  “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只是我這種,就算戰功再多,也不可能成為上等將軍。聽教官說,平民軍官最厲害也就升到準將,到了準將就不可能再獲得晉升了。我畢業後,首先就朝著準將努力吧。”

  “你各方面都很優秀,一定很快就會成為軍部最年輕的準將。”

  笑聲和憧憬,都留在了那片白雲之下。

  果然,衛霆沒有任何成為上等將軍的機會,甚至連準將也離他很遙遠。

  為聯邦出生入死,立下無數戰功後,當時只是上尉的衛霆,被秘密逮捕並且痛苦地死去……

  “由於無法獲得過半數的支持票,推薦淩衛準將繼任淩承雲將軍之位的……”

  忽然間,一把蒼老的聲音打斷了秘書官的宣佈低吼起來,“艾爾·洛森!”

  洛森將軍不敢置信地看著那緩緩舉起來的手,像陰晴不定的邪魅魔王,傲慢地舉起了他的權杖。

  艾爾的手掌很大,骨節凸出,昭示著他執著到偏執的性格,由他舉起的手所發出的嗤嗤電流,竄過眾人對“驚喜”承受能力有限的心臟。

  “混帳!你沒有權力這樣對我,對你的弟……你的叔叔,你的家族!”洛森將軍氣憤之下,差點把兄弟的關係都暴露了,幸虧及時改口。

  “我擁有軍部給予我的合法投票權。”艾爾冷冷地說。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又是這句老土的質問。

  “我知道。”

  我知道,這是淩涵的詭計,剛剛分明是淩涵嘴唇先動了幾下,吩咐了什麼,那個人才開始把目光看過來。

  我知道,站在面前的不是衛霆。

  我知道,我的贊成票投給了淩承雲的養子淩衛。

  但是,這有什麼?

  我只在乎你,我知道你會高興的,衛霆。

你從來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你總是敢於抨擊不公平的制度,總是期望聯邦的星球可以用更合理的方式來旋轉,期望你生長的地方可以多一點陽光,少一點黑幕。

  現在,軍部可能會如你所想,誕生一個敢在前線隻身面對敵艦,對聯邦立下汗馬功勞的上等將軍,軍人們真正的愛戴他,崇拜他。

  我知道,你會樂於看見這一幕。

  “艾爾,把你的手放下去。”洛森將軍都快被臨陣倒戈的哥哥氣瘋了。

  艾爾的反應,只是掀了掀眼皮,“將軍,這是民主投票。”

  事實上,比洛森將軍更抓狂的,是洛森派系的各位準將、少將、中將。

  有沒有搞錯?到底有沒有搞錯啊!

  同一個投票項目,洛森將軍明顯是反對的,艾爾少將明顯是支持的,叫他們這些人怎麼辦?

  臺上的是將軍,但是已經垂垂老矣,手段也一般。

  台下的是已經握住了大量資源,銀華號就是他搗鼓出來的,那是多大的隱藏能量,一旦登位,絕對是個厲害的上等將軍,問題是……他還沒有正式登位。

  一個是老皇帝,一個是有實力的太子,到底跟隨哪個?到底哪個才是榮華富貴,長長久久的庇蔭大樹?

  可惡!這不是對付淩家的會議嗎?

  為什麼忽然就變成了洛森內部選邊站的悲催會議?而且是必須立即表態,舉手就是看好太子,不舉手就代表正式捨棄太子而追隨老皇帝了!

  這一刻,被逼上梁山的洛森派系們,想死的心血淋淋啊。

  人生最難的,就是這種決定一輩子道路的抉擇。

  又有一些手,在洛森將軍的震驚怒視下,躲躲閃閃、忐忑不安地舉了起來。

  對不住將軍,我們不想背叛你,但艾爾少將是你親選的繼承人,他又掌握了很多軍部實權,最重要的是——我家那個不孝子欠了他很多錢……

  “四十一票……四十二票……四十三票……”秘書官不得不重新算票數。

  洛森派系幾乎被艾爾這不講規矩的天外一招,切成了兩派,原本四十個軍官,有二十一個跟著艾爾投了贊成票。

  從現在起,這二十一個就算是艾爾的死忠了。

  因為就算他們日後痛改前非,想改投洛森將軍,遭到背叛的洛森將軍一定也會狠狠弄死他們。

  “贊成票是六十二票。”秘書官報出數目後,修羅將軍和洛森將軍都松了一口氣。

  淩衛需要六十三票,還差一票。

  修羅將軍向死寂般的台下,目光陰沉地緩緩環視,意思很明白,誰敢在這時候跳出來,投這最重要的一票,修羅將軍就一把掐死他!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把指甲刀。

  不,是拿著一把指甲刀的手,漫不經心地舉了起來。

  舉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和淩衛手牽手進入會議室,坐下來開會後就一直無聊地剪指甲的佩堂·修羅,他自己的獨生兒子。

  修羅將軍瞪著眼睛,一口氣幾乎上不來。

  剛剛他還想一把掐死別人,此刻,他卻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掐住了。

  “佩堂,你……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修羅將軍胸膛起伏得就像缺氧患者,斷斷續續問出來的,還是最老土的一句。

  佩堂很孝順,很體貼,很誠懇地回答,“爸爸,讓淩衛做上等將軍,總比讓淩涵做好。淩涵那家夥,又狡猾又混蛋。我不想以後繼承了你的位置,還要天天和他一張桌子上開會。淩衛的臉,比較養眼。”

  他笑得這麼迷人,宛如俊美的太陽神,修羅將軍卻感到寒意鑽進腳底,沿著脊椎往上升。

  這一刻,他想起了那一年,眼角綻出鮮血,已經竭斯底裏的開始自殘的兒子。

  因為不斷地嘗試自殺,修羅將軍只能叫人把唯一的兒子四肢緊緊綁在床上,在用毛巾堵上他的嘴之前,佩堂向做父親的沙啞嘶吼,“你這樣做,只因為他是沒有人權的複製人!你把他看成是卑賤的小白鼠!”

  “你會遭到報應。”

  “我詛咒你,爸爸!但願有一天,你看重的一切會被複製人奪走!”

 “但願那些你看不起的,當成實驗品一樣隨便折磨的複製人,終有一天會踩在你上頭!成為你的眼中釘,肉中刺!”

  “到時候,你會想起小葉,也想起,我對你的恨!永遠不會熄滅的恨!”

  肩膀被什麼碰了一碰,修羅將軍身軀一顫,霍地轉過頭。

  看清楚是自己的秘書官,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保持著鎮定,“什麼事?”

  “將軍,贊成票……目前已經有六十三票了。”秘書官在他耳邊低聲說,傳達著某種不安。

  這次會議奇峰突起,狀況不斷,但最讓將軍受到打擊的,無疑是佩堂·修羅在關鍵時刻投出的一票。

  剛才秘書官還在同情洛森將軍。

  現在他才醒悟,最需要同情的,是自己可憐的上司,總是威風凜凜又強勢的修羅將軍。

  被自己的獨生子反戈一擊,即使是上等將軍,也會心碎的。

  看著修羅將軍失魂落魄的模樣,秘書官很肯定自己關於男人也會有淚,將軍也會心碎的看法。

  再看看臺下,眾人目光彼此傳遞,內心顫抖不已,空氣彌漫微妙的氣味。

  但不管怎麼說,六十三票。

  大局,已定。

  “淩衛準將繼承淩承雲將軍遺志,成為軍部上等將軍一事,軍部高級會議以六十三贊成票,通過。”平淡的一句,每個字都帶著歷史般的沉重內涵,成為會議的結束語。

  聽見了這一句,淩涵把一直垂在輪椅旁的手,悄悄伸過去,握住了淩衛。

  淩衛也正陷在自己竟然真的被軍部宣佈為上等將軍的不知所措中,下意識地用力反握住淩涵。

  濡濕感傳遞過來。

  淩衛疑惑地看了淩涵的後腦勺一眼。

  原來弟弟的掌心,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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