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薛慕不回他話,蘇帷驀地心頭鬆快了,笑眯眯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將他手腕鬆綁,一個使力將他拉了起來。
二人坐在床邊,蘇帷把他手腕拉過來替他揉按著,邊揉邊問,“你們聊些什麼?”
兩人更親密的事情也不知做過多少,但不知為何,薛慕就是覺得被他親過的地方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花,燒得他有些赧然,便垂頭小聲道:“沒什麼,閒扯唄。”
蘇帷沒打算讓他糊弄過去,念頭一轉,開始攻心,微微皺了皺眉,歎了口氣。
聽聞他的歎氣聲,薛慕耳朵動了動,而後掀起眼皮一瞥,“為何歎氣?”
蘇帷臉上現出幾分鬱結,“你還念著和畢常的舊情,我如何不歎氣?”
薛慕見不得他臉泛憂色,即使知道他是故作低迷之態,卻依然不由得心疼,於是解釋道:“我和他並無舊情可念。”
蘇帷不依不饒,“你們在一起整整五年,當真一絲情誼也無?”
薛慕沒細想過自己和畢常糾纏了多久,如今蘇帷一提,才陡然驚覺,竟然已過五個春秋,而他卻無甚知覺。在任何人看來,五年都該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光,可他細細想來,卻無一事令他掛懷,這五年于他如同白駒過隙,仿佛僅僅是彈指一揮間,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於是薛慕傻乎乎道:“雖是五年,但卻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他言下之意是,雖然共處五載,但於他而言,這五載連一天也不如,只不知為何打了舌頭,憋出句仿佛發生在昨天。
蘇帷一聽那還了得,提劍就要去手刃畢常。
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還回味無窮了不是?!
薛慕好容易將他摁住,著急忙慌解釋道:“我記得以前和你講過的,走鏢麼,一年中大半年都在外奔走,也就也就天寒地凍的那一兩個月呆在禦劍城。我跟他過這些年,真的是一點滋味兒沒有,說白了就是搭夥過日子,淡得更溫開水似的,真沒什麼值得回味的。”
蘇帷仍舊手握長劍,黑著臉道:“當真一絲情誼也無?”
薛慕信誓旦旦道:“比真金還真!”
於是蘇帷心滿意足了,坐下摸了杯茶水來喝。
薛慕看他心情挺好,期期艾艾道:“那你和他當年……”
見薛慕一副相當在意的模樣,蘇帷頗為受用,心情愉悅地緩緩道來,“那年我閑來無事,打發時間參加了幫酸文人的聚會,恰好遇到他,就攀談了幾句。後來就奇了怪了,上書院也遇到他,上街聽個小曲兒也遇到他,莫名其妙就混熟了。他聽說我要南下遊歷,說是也想見見山川天地,我當時也沒多想,就應允和他結伴。”
“當年我年少氣盛,仗著有些武功底子,龍潭虎穴也敢闖。聽說黑風寨常年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一點道義也無,就孤身一人挑了他們滿門。誰料那幫匪徒光明正大較量不過,就偷摸用暗器伏擊,我轉身拿劍格開暗器,背後卻露了空門,是他撲上來替我擋了一劍。”蘇帷拿手在腰間比了比,“就他腰上那處劍傷。他立時就血流如注,一身青衫都被鮮血染透了,我匆忙帶他去官修醫館醫治,差點兒以為救不活了。他就在那當口說他鍾情於我,若是為我死了也無怨無悔,又說若是僥倖能保全性命,希望能與我……我其實對他並無那等情誼,只是我平素不愛欠人情分,他當時又奄奄一息的樣子,我擔心若是拒絕,他挺不過去,就一咬牙答應了。”
薛慕全神貫注地聽著,一時也不知自己該是個什麼情緒。
“大概是壽元未盡吧,總之九死一生地,最後總算救了回來。當時他若是不挺身而出替我擋那一劍,其實我也能避得開的。只是他畢竟以命相救,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必定是要承他那份情的。他傷癒之後,我也繼續和他仗劍江湖,他的情意我也沒有拒絕。幸好他沒有逾越之舉,我和他的相處不像是戀人,倒更像是合得來的友人。”
薛慕又回憶了下當年官道上和他們相遇的情形,之前自己心有疑慮,看什麼都是瓜田李下,如今聽了他的解釋,也確實認為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他們當年的相處,的確更像熟稔的朋友,嬉笑怒駡,就是缺了兩分旖旎。
只是他二人是因何而分道揚鑣?
見薛慕面露疑惑之色,蘇帷心念一轉,便知曉了他的所想,於是漫不經心道:“後來畢孤鴻中了毒,我陪他去無靈穀取藥。無靈穀主跟他的小戀人鬧彆扭,把氣撒在求藥之人頭上,我和畢常恰好撞刀口上了。那無靈穀主放話道,求藥可以,但必須得吃下他穀中的‘無不言’,再回答三個問題。”
薛慕:“‘無不言’是何物?”
“‘無不言’是無靈谷的一樣千金難求的丹藥,常用於宮廷私刑或是大理寺逼供,但凡用了此丹,不論施藥者問他何種問題,都必須知無不言,有問必答,並且講出的都是當下真心實意的想法。”蘇帷神色淡淡的,伸手撣了撣衣擺,“無靈穀主只問了他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薛慕好奇心被吊了起來,脫口而出道。
“谷主說,若是畢常想要得到‘無靈丹’,就必須得趁我不備,在我酒中下藥,然後將我送到他床上,任由他玩弄,問畢常會不會答應。”
薛慕了然道,“那他必定是要答應的了。”
蘇帷嗤笑了聲:“確實,他一點猶豫沒有,一口答應了下來。其實就算他不應允,也有其他法子能拿到無靈丹,只是要多費些周章。畢孤鴻情勢危急,命在旦夕,我估摸著他是擔心遲則生變,又或是相依為命的兄長,于他而言確實重逾性命……”
薛慕歎了口氣,“關心則亂麼。”
“對,關心則亂。“蘇帷點了點頭,“當時我年少氣盛,心氣有些太高了,他如此答覆,令我異常憤怒,自覺受了折辱。況且我雖對他並無男女之情,但是也感念那一劍之恩,真心實意拿他當朋友待的,於是就產生了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悲憤,後來取回了無靈丹,就和他一拍兩散了”
薛慕:“那無靈穀主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不過幸好他亂了你倆的關係,不然也沒有我和你的相知了。”
蘇帷笑眯眯打趣道:“你這話讓那些自詡良善之輩聽了,必定是要說你自私的。”
薛慕無所謂道:“不管他們,就自私了。”
蘇帷笑得愈發開懷。
薛慕被他笑得有些臉熱,岔開話題道:“我舊日聽聞,那無靈穀主是個陰晴不定的人,喜歡搜羅美貌男子做他孌寵,似乎還特別偏愛你這樣的相貌……”
蘇帷不屑地撇了撇嘴,嗤了一聲,“江湖謠傳,不可輕信。我和那不靠譜的無靈穀主是舊相識了,他那小戀人是他兒子。”
薛慕倒抽了口涼氣。
蘇帷笑了笑,“不是親生的,不算亂了綱常。穀主練的功夫是清修一派的,講究無欲無求,跟他養子表明心跡之前,並未嘗過風月。他甫一開始,無法接受對養子的欲念,就以修習之名,將那小子支到穀中禁地,叫高手日日督促。可又實在思念成狂,於是就搜羅了些與他相貌相似的男子,養在後院裡,連人一根手指頭也不碰,就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以解相思之苦。”
“後來養子及冠了,從禁地出來。”談到這裡,蘇帷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那穀主估計是守身太久,憋出了些怪癖,就愛口頭上占人便宜。養子自作主張出禁那日,那谷主也正好心氣不順,為難個求藥男子,說要將人收入穀中。養子聽了他這話,又瞧見後院一眾美貌男子,當下就炸了,差點兒沒把他義父剁成八塊。”
薛慕聽著也笑了起來,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幕雞飛狗跳的場景。
解開了心裡那點小小的芥蒂,二人相視一笑。
薛慕覷了眼窗外陰沉的天空,明明暴雨如注,卻看出了幾分天高雲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