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天使的禮物
煙掉下來的時候,被一隻手接住。
「別在我床上亂丟垃圾。」卷卷慢慢收回右手,眼睛看了一下掌心裡的煙,手指動了動,把它送到嘴邊叼住,然後腦袋一昂,滿臉兇惡的看向小刀,五根手指頭在他面前緩緩收攏,「不然我把你腎摘下來!」
小刀覺得自己胸口被撞了一下。
覺得她學他的樣子很可愛。
如果讓她穿上自己換下來的白色襯衫,嬌小的身體包裹在寬大的衣服裡,寬大的袖子在纖細的手腕上卷起,然後再對他做出這樣的表情……一定會更加可愛。
如果她肯滿足他這個願望的話……無論是讓他說我愛你,還是其他什麼甜言蜜語,那都沒問題。
但卷卷玩了一下就失去了興趣,她把煙從嘴裡摘下來,丟還給小刀。
小刀抬手接住,遞到唇邊,張嘴咬住她剛剛含過的位置,沒有點火,但一種曖昧的氣息卻從煙頭上彌漫而出,無形無色的彌漫在兩人之間。
「卷卷。」他叼著煙,深深凝視著卷卷,臉上帶著一絲惑人的壞笑,「我愛你。」
「是嗎?」卷卷也跟著笑了起來,她朝他爬近一些,蓬鬆的卷髮披在身後,有幾根蹦跳在臉頰旁,像一頭冬眠過後,想要捕獲獵物的小熊一樣,小心翼翼的接近獵物,用可愛的笑容迷惑對方,「愛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吧?」
「……」小刀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警覺起來,「每個人身上都有一點小秘密。」
「我沒有。」卷卷坦然道,「我在你面前,完全沒有秘密,身高體重年齡血型……你甚至連我夏天喜歡光膀子打電腦都知道!」
小刀皺起眉頭,重重嘖了一聲。
「我身高一米八三,體重一百七,今年二十九歲,血型O,無論冬天夏天都喜歡吃蛋炒飯。」他瞅著卷卷,認真的問她,「還有嗎?你還想知道什麼?」
怎麼這麼配合?
卷卷覺得自己的進攻節奏都被他打斷了。
盯著他看了一會,卷卷朝他爬過去。
小刀張開一條胳膊,像是要迎接她撲到自己懷裡來,但是卷卷的手卻伸向了床頭櫃,拉開櫃子以後,從裡面拉出一條項鍊來。
長長細鏈從她手心垂落,墜子部分在燈光下搖曳,折射出冰冷明亮的光芒。
「還記得它嗎?」卷卷問。
小刀順著墜子看向她,他怎麼會忘記?這是他送她的項鍊……這是他親手戴在她脖子上的監視器。
「這玩意掉地上,被我不小心踩了一腳。」卷卷說,「我怕把它給踩壞了,就拿到珠寶店裡去看,店裡人看過以後,指著對面的電腦行,說我應該去那邊……」
小刀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他知道她拿項鍊去電腦行的原因,肯定不是因為不小心。
他也知道市面上那些電腦行,不一定認得這種型號的監視器,如果暴力拆開的話,技術不過關,東西有很大可能性會報廢掉。
不過這事有解釋的必要嗎?
有掩飾的必要嗎?
懷疑……已經產生了。
「告訴我,為什麼要送這玩意給我?」卷卷將那條項鍊舉到他面前,銀色的墜子在他眼前左右搖曳,晃出銀色的弧度,「還有,之前在我房間裡安監視器的人是不是你?你為什麼要監視我……是誰讓你來監視我的?」
她的目光在墜子後面看著他,眼中的光芒,比墜子還要刺眼。
「告訴我真相。」她盯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就相信你是愛我的。」
小刀看著她的眼睛。
無論幹哪行,都有哪一行的規矩,哪一行的忌諱。
他這行的規矩比較鬆散,嚴格算起來也就三條。
第一,不可以愛上雇主或者目標。
第二,保護雇主的隱私,任何情況下都不暴露他的身份和情報。
第三,收錢辦事,沒錢不辦事。
三條規矩而已,大多數人能夠遵守,但也有少部分人遵守不了,這種人很快就會被業界除名,一個無法控制自己感情,無法保護客戶隱私,而且還個人英雄主義的人,在任何行當裡都是呆不長的。
所以小刀很為難。
接下來的選擇將關係到他的一生。
是選擇自己喜歡的女人,然後提前退休。
還是繼續隱瞞下去,當個無可挑剔的業界精英。
「……女人真麻煩。」他嘖了一聲,忽然伸出手,將晃動在他眼前的那枚墜子,緊緊握在掌心。
逃不掉,避不開。
那就二選一,做出抉擇!
窗外正是黃昏,依舊是那家熟悉的小店,依舊是那張破舊油膩的桌子,連點的食物都沒變,依舊是一盤螺絲,一大碗豬肝粉,還有一盆子花甲跟兩瓶啤酒。
隊長坐在桌子對面,用牙齒咬開啤酒蓋,一邊呸掉嘴裡的蓋子,一邊漫不經心的問:「你又去找林馥了?」
暮照白嗯了一聲,看著他將橙黃色的啤酒倒進自己杯子裡。
「他跟你說什麼了?」隊長說,「說來聽聽。」
「說了三年前的那樁案子。」暮照白回道,「說人不是他殺的,是他身體裡的那個女人殺的。」
隊長嘿了一聲,笑聲極為不屑:「又是這套……」
說完,他看了看暮照白的表情,收斂起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該不會是信了吧?」
暮照白笑著搖搖頭。
「那就好。」隊長將杯子遞到唇邊,一邊抿著啤酒,一邊觀察他的神色,「還有嗎?」
暮照白看起來欲言又止,他舉起酒杯又放下,最後低低道:「隊長,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隊長皺了皺眉,但還是說:「什麼忙?」
「我想探望一個人。」暮照白說。
「誰?」隊長邊喝酒邊問。
「秦琴。」暮照白說,「三年前那件案子的倖存者之一。」
喝酒的動作凝固住,隊長從酒杯後抬起眼,盯著他。
秦琴,還有林馥的母親謝芙,都是三年前那件案子裡的倖存者,兩個人都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刺激,但是彼此的結局不同,謝芙現在被丈夫送到國外的療養機構去了,與世隔絕,不見他人,而秦琴則因為受刺激的程度較輕,加上又是綁架犯之一,所以受到了法律制裁,現在正在監獄裡坐牢。
需要注意的一點是,這兩個倖存者在法庭上的證詞是不同的。
因為謝芙的精神出了極大的問題,所以法庭最後採用的是秦琴的證詞。
根據這份證詞,判定林馥患有人格分裂症,殺死另外幾個綁架犯的是他的第二人格,他本人無罪。
「你為什麼想見她?」隊長皺起眉頭。
「只是有一些問題實在想不明白。」暮照白坦然道,「與其自己瞎想,我覺得還不如問問當時在場的人。」
但是隊長明顯不這麼想。
他皺眉看著暮照白,一口喝乾杯子裡的酒,然後將杯子重重捶在桌上,引得整張桌子都震動了一下。
「你不覺得自己最近太不務正業了嗎?」隊長盯著暮照白,表情有些冷漠,「分給你的事情那麼多,你都做完了嗎?手頭的案子都辦不完,你怎麼就有空管三年前的陳年舊案?」
「隊長。」暮照白認真看著他,「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真相?」隊長不耐的撇撇嘴,露出一個不怎麼友好的笑容,「這是我辦的案子,已經判決完的案子,現在你要找真相?你是想說這是一樁冤案咯?你是想說法院判錯了案子,還是想說我抓錯了人?」
暮照白驚訝的看著他。
打從他入職開始,隊長就一直對他十分照顧,什麼事都關照他,甚至連人際關係都手把手的指導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他發這麼大的火。
「我不是這個意思。」暮照白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以免影響兩人之間的關係,可是這件事很不好解釋,他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跟他說實話,「這件案子,我覺得並沒什麼太大問題,我想見秦琴,是因為林馥跟我說……秦琴在被抓,直到判刑的那段時間,一直是由我姐姐在照顧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她判刑沒多久,我姐也跟著出事了。所以我想見見她,看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對面的隊長一直沒說話。
所以暮照白抬眼看向他。
他沒有錯過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就像掛在牆上的人物畫像,忽然被人拿刀子斜劃一刀,留下一道長長痕跡。
暮照白感到內心一陣動盪不安。
為什麼?
他內心回蕩著一個聲音。
你為什麼要感到驚慌?
「……她能知道什麼啊?」驚慌一閃而過,隊長很快就平靜下來,痕跡從他臉上消失,他又變成了牆上掛著的莊嚴畫像,對暮照白說,「你姐一向喜歡照顧人,被她照顧的犯人多了去,你還指望照顧著照顧著,能照顧出友情來啊?行了行了,這事你不要瞎猜了,吃菜吃菜!這個天氣不趁熱吃,很快就會涼掉的!」
暮照白勉強一笑,舉起杯子,跟他碰了碰杯。
兩隻盛著啤酒的酒杯撞在一起,澄黃色的酒液飛濺而出。
之後兩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聊天吃菜。
吃到一半的時候,隊長接了個電話,似乎有緊急狀況發生,於是他跟暮照白告了個罪,然後急急忙忙開車走了。
暮照白坐在原地,看著剩下的半桌菜,擱下筷子,沒有半點食欲。
菜上冒出的白煙越來越淡,直到一點熱乎氣都冒不出來之後,他緩緩抬起手,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紅色紙花。
這是他拜訪完林馥,從會客室離開之前,對方伸手遞過來的。
「送你一個小小禮物。」林馥明亮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宛若唱詩班的孩子,「預祝你聖誕快樂。」
十二月了,耶誕節快到了。
暮照白伸手接過紙花,放進口袋裡,對他笑著說:「也提前祝你聖誕快樂。」
聽了他的祝福,林馥笑了起來,彎彎眼角,波光四溢,像一名微笑的天使。
暮照白打開紙花,用隨身攜帶的圓珠筆橫掃而過,看著紙花上面顯現出來的字跡:「七十三號事件倖存者,鹿露,白花街XXX號XX棟X單元XXX室……」
暮照白握紙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不知道林馥一個小孩,一個住在精神病院出不來的小孩,是怎麼得到這個消息的,靠他舅舅?還是靠其他什麼人?
他現在只關心一件事。
七十三號事件——死了二十多個人,包括他姐姐的那次事件。
居然還有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