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背後的人
「我這沒有。」小琴說,「但我知道哪裡有。」
「去幫我拿來。」卷卷吩咐道。
小琴點了一下頭,然後匆匆離開。
在她身後,卷卷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了一下連絡人,然後嗤的一笑。
經理真是人脈寬廣,他的手機裡存了很多人的號碼,包括老闆,也包括講師和保安,因為人太多了,他怕自己忘記對方是誰,所以特地分了群組。卷卷找到培訓群組,然後給排在第一個的人撥了通電話。
一樓,女員工宿舍門口。
「回去!都回去!」一名女講師朝聚集在走廊上的女員工喊道,喊到一半,褲子口袋忽然嗡嗡作響,她掏出手機,貼在耳邊,「李經理啊,是我是我,您有什麼吩咐直說……什麼?」
十分鐘後,男員工宿舍門口。
一名滿臉橫肉的男講師帶著幾個保安,跟提小雞一樣,把試圖連夜逃跑的兩男員工提回來,然後丟回宿舍裡。
兩個男員工在地上滾了一圈,剛要爬起來,看見保安拿出了電棍,於是安分的蹲在地上,敢怒不敢言。
正劍拔弩張之時,男講師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手機:「喂,李經理,什麼事?啊?你沒跟我開玩笑吧?真要這麼幹?」
一個一個電話打過去,最後小琴回來時,恰好聽見卷卷跟最後一個人說:「這是老闆的吩咐,你們理解的在理解中執行,不理解的在執行中理解。」
掛斷電話以後,卷卷轉過頭,嘴角抽搐了一下。
小琴懷裡抱著一個巨幅相框,差不多半個成年人那麼高,裡面是老闆的照片,西裝筆挺,手裡夾著一根雪茄,露出成功人士的微笑。
「呼,呼,呼。」小琴把相框抵在地上,擦了把頭上的汗,「這張相片行不?剛從老闆辦公室摘下來的。」
卷卷無語,枕著這麼個玩意睡,她覺得自己搞不好會產生嚴重的心理陰影。
「還有這個。」小琴又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懷錶,懷錶打開,裡面是一張橢圓形的相片,相片裡的老闆沖著他們微笑。
「謝了。」卷卷鬆了口氣,從她手裡接過懷錶放進口袋裡,然後將巨幅相框扛在自己肩上,朝頂樓走去。
小琴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但就猶豫了這麼幾分鐘,身後就傳來轟隆隆的腳步聲,一轉頭,看見講師,保安,員工,人頭湧動,從她身邊走過,朝樓上走去。
不久,接到家長舉報的員警趕來了,同時趕到的還有報社記者,以及擔心自家兒女的父母。
這時候大約是淩晨三點,嗚嗚鳴叫的警車聲刺破天空,惹得附近農家養的狗不停吠叫。車門打開,員警從裡面下來,他們快步走到樓房門前,敲了兩下沒敲開門,索性就強行突破,把門給踹開了。
大門一開,一股檀香氣就從裡面衝出來。
像是蟄伏在黑夜中的野獸,張開嘴,吐出一口雪白的氣。
員警對視一眼,快步衝了進去,身後緊緊跟著記者和家長。
一樓沒有人,二樓也沒有,三樓也一樣,客廳,食堂,監控室都是空的,宿舍的房門都是推開的,裡面留著牙刷,水杯,衣服,燒水壺等個人用品,東西都在,人卻不見了,幾個家長心裡著急,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但對方關機了,於是更加焦急不安。
「安靜!」一個員警喊了一聲,然後慢慢抬頭看著天花板。
其他人順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去,咚,咚,咚……天花板上傳來奇怪的聲音,不是走,也不是跳,但是非常整齊,整齊的讓人心裡有點發悚。
一群人對視一眼,然後一起沖出房門,朝頂樓沖去。
一開始只能聽見紛亂的腳步聲,但是離得近了,漸漸就聽見奇怪的誦經聲,跟之前的咚咚咚聲同樣整齊一致,但誦的不是佛,不是道,當員警踹開厚重房門時,一個驟然清晰的誦念聲沖入他們耳中。
「感謝老闆,給我工作。」
「感謝老闆,讓我生存。」
「感謝老闆,讓我吃飯。」
員警愣在原地,匆匆趕到的記者也楞了一下,然後急忙朝身後的攝像師打了個手勢,對方點點頭,將手裡的攝像機對準房間。
房間裡沒有開燈,只在四角點燃了白蠟燭,燭火幽幽,上頭飄出縹緲悠長的煙氣。
一張太師椅面朝大門放著,上面坐著一個十分高大的人……不,那不是人,而是一副巨大的相框,相框裡的人栩栩如生,面帶微笑的俯視著面前的人。
在他面前跪了一地人,有員工,有講師,也有保安。
「感謝老闆,給我工作。」
他們舉起雙手。
「感謝老闆,讓我生存。」
他們附身叩首。
額頭碰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幾十個咚整齊的交織在一起。
「感謝老闆,讓我吃飯。」
他們再次舉高雙手,眼中帶著失去理智的狂熱。
這幅詭異的場面被攝像機如實的記錄下來。
「兒子!你在做什麼啊!」一對父母衝過去,攙扶著地上一個青年,青年被他們攙起了一條腿,又迅速跪了下去,嘴裡囔囔道:「爸媽,你們幹什麼啊?這是我們企業文化懂不懂?」
「我不管什麼企業文化!」老父親眼睛裡晃動著淚光,「你的膝蓋可以跪天,跪地,但不能跪跟你一樣的人!」
另外幾個家長也衝了進來,在人群中慌亂的尋找自家的兒女。
「媽……」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一名家長回過頭,看見牆邊上站著一群人,數量比跪著的少很多,一個女生從中間走出來,臉上兩道淚痕,滿臉的驚懼不安,朝她張開手,「我好害怕……」
老母親也哭了起來,走過去抱住她。
「搞什麼封建迷信,個人崇拜?」一個員警衝過去,朝地上那群人吼道,「起來!全都起來!」
還一個開始給總部打電話,向總部彙報這裡的情況。
接下來的事情,已經跟卷卷無關了。
來了很多警車,其中一輛把她接回了家,她歪在車裡,低頭看著掌心,掌心裡是一張橢圓形的照片,剛剛從懷錶裡摳出來的,看了一會,她緩緩收攏手指。
第二天,新聞就播出來了。
不只是新聞,還有報紙和微博,到處都在轉著這條消息,到處都有人在罵著老闆,說他:「想要裂土封疆啊?現在讓人給他下跪,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高呼皇上萬歲了?」
但批評的聲音雖多,但也只是批評而已。
老闆在接受採訪的時候,一口咬定:「這不是傳銷,也不是邪教,這是我們公司的企業文化!也許形式上有人不大認可,但是企業文化是無罪的!」
卷卷在電腦裡看了這則新聞,她一邊用毛巾揉著濕頭髮,一邊拉開抽屜,從裡面把老闆的照片拿出來,壓在枕頭底下。
老闆傻逼,還把其他人當傻逼。
別人信不信,她不知道。
反正她是不信的,也不會上趕著去給他當奴才。
她現在就是有點好奇,老闆他究竟是把自己當成皇帝了呢,還是把自己當成了新世紀的神了呢?
淩晨一點,卷卷在老闆的身體裡醒來。
她是跪著醒的。
兩條腿跪久了,已經麻木了,她一動,就身體一歪滾在地上。
地板又硬又冷,別說跪著了,就算是站在上面都能讓人腳底發涼,卷卷嘶了口涼氣,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爬到一半,抬頭看著對面的香案,臉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珠子一動不動的。
對面立著一張香案,上面放著貢品,以及一隻銅制香爐,香爐裡面的香已經燒了一半,嫋嫋白煙飄起,飄過香爐後貢著的那張照片。
不是佛,不是仙,而是人的照片。
照片裡是一個中年男子,戴著金邊眼鏡,穿著麻布上衣,負手而立,從外表來看仙風道骨,很有種世外高人的味道。
但卷卷看的不是他。
中年男子身後站著一個人,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沈綠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