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柯家的一天由早餐開始，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表面上看來挺和樂的。

　「爸爸早安！」柯弘傑對父親打招呼，最近比較少看到父親，他的聲音特別雀躍。「卡片給你！」

　柯啟堂接過兒子自製的卡片，原本有點困惑，打開一看才發覺今天是父親節，說實在他不太承擔得起，因為他對孩子沒有付出足夠心力。

　「謝謝，做得很漂亮。」他心頭一動，忽然覺得自己太失敗了，為了孩子也為了這個家，他應該再努力試試看。

　父親的讚美讓柯弘傑的小臉發光了，柯若蘭則在一旁爭寵道：「我把沙拉都吃完了！」

　「嗯，若蘭真乖。」柯啟堂難得露齒而笑，他擁有的很多，雖然並不完整。

　李辰瑜靜靜望著他們三人，臉上仍是淡淡的笑，誰也看不出她心底是否有傷痛或遺憾。

　吃過早餐，柯啟堂出門上班去，從車子的照後鏡看到妻子送別的身影，不管昨晚發生什麼不愉快，她總是賢妻良母的典範。

　該怎麼打破她那平靜的面具？夜不歸營沒有用，喝酒裝瘋也不行，他得好好想一想。

　一整天下來，柯啟堂都有點心不在焉，秘書廖偉喬看上司連喝了五杯咖啡，仍是一臉迷迷糊糊的樣子，不禁關心問：「董事長，您還好吧？」

　「我沒事。」柯啟堂回過神來，逼自己專心做事。

　「午餐還是一樣訂便當？」最近董事長夫人都沒來送午餐，廖偉喬就負責訂餐事宜。

　「嗯。」柯啟堂考慮了一下，決定向屬下求助，誰教他自己是個失敗者。「我問你，要怎樣才能讓一個女人愛上你？」

　廖偉喬一聽當然是目瞪口呆，心想董事長跟夫人出了什麼問題？還是董事長要發展婚外情？「請問董事長是希望夫人愛上你，還是別的女人呢？」

　「當然是我老婆！」別的女人算什麼東西？這世界上有誰比他老婆更好？

　「男女之間要談戀愛，除了互相吸引的化學作用，還要近水樓臺，經常接觸。」

　「我們住在一起。」柯啟堂很冷漠的提醒道。

　「這不是量的問題，而是質的問題。」看來董事長在這方面是個新手，廖偉喬耐心說明：「你們會聊天談心嗎？你瞭解她的喜好、她的想法嗎？心靈交流有時比身體碰觸更重要，女人都講究感覺，你打動她的心就成功了一半。」

　這話聽來很有道理，但彆扭的男人一時不想承認自己有錯。「我工作很忙。」

　「夫人沒有上班，董事長又這麼忙，不妨把她一起帶來公司，也不是說要你們每天膩在一起，請夫人一個星期來個兩、三天，讓她瞭解你的工作狀況，你也可以跟她多溝通、多認識，三不五時搞點浪漫的情節，一定能打動夫人的心。」

　「我會考慮。」

　廖偉喬看上司已有結論，笑笑說：「那就先祝董事長情場得意、事事順利了。」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了，柯啟堂走到窗臺前俯瞰城市風景，心底一陣酸一陣甜。

　想起當初第一次見面，他對李辰瑜的第一印象就是完美，她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溫婉白淨、氣質清新，是個美人但不會太過豔麗，但最吸引他的是她那份淡然，仿佛天塌下來也只是片棉花。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沒錯，她家裏接二連三的變故，都沒讓她情緒崩潰，反而是理智面對，俐落解決。對男友提出分手、對金主接受求婚，一切仿佛水到渠成，沒有半點勉強。

　婚後她仍維持完美形象，除了那天在飯店被他灌醉，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從來不曾有失控的時候，他自認確實不夠瞭解她，連她愛吃的食物都說不出來。

　眼前的路相當漫長，但就從自己開始吧，如果她不走過來，他就一步一步走向她。

　晚上六點，開飯了，李辰瑜給兩個孩子戴上圍兜，免得他們吃飯時沾得到處都是。

　當大門開啟時，柯弘傑和柯若蘭一起驚呼：「爸爸？」

　除非是週末，他們不曾看過父親回家吃晚飯，但即使是週末父親也老是待在書房，很少跟他們一起用餐的，今天怎麼會提早回來？

　李辰瑜站起身，很合理的猜測道：「有什麼東西忘了拿嗎？」

　柯啟堂不太自在的走到餐桌旁，吩咐傭人說：「拿一副餐具來。」

　「是。」傭人也覺得驚訝，愣了一下才轉身進廚房。

　李辰瑜這會兒才確定丈夫是回來吃飯的，雖然原因不明，但是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這些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廚師還沒下班，我請他多炒兩道菜好嗎？」

　「都可以，你看著辦。」柯啟堂對這些家務事完全交給妻子。

　傭人這時拿來餐具，李辰瑜於是吩咐了幾句，又對兒女說：「吃飯吧，慢慢吃，不要急。」

　柯弘傑和柯若蘭在母親嚴格的教導下，擁有一般小孩子很少見的餐桌禮儀，此刻當然也不敢失禮，只是兩雙大眼睛不停的掛在父親身上望，除了不習慣，還有點緊張起來。

　柯啟堂心想自己大概很不受歡迎吧，搞得氣氛這麼僵，但他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沒打算回頭。

　李辰瑜神色自若，替丈夫挾菜，叮嚀兒女不得偏食，等吃完飯就讓保母帶他們回房，今天丈夫提早回家，她得先招呼主人，沒空照料孩子了。

　「啟堂，你還要工作嗎？還是要休息了？」

　「我……我有話跟你說，我們先回房。」他真不知從何說起，她八成會覺得他瘋了。

　「好。」她沒多問，率先走進臥房。

　關上房門後，他脫下領帶和襯衫，她在旁邊接過去，夫妻倆的舉動跟平常沒兩樣，他也若無其事的說：「明天開始，你跟我一起去上班。」

　「啊？」她手中的衣物差點掉下地。

　「我說得很清楚，我要你二十四小時跟著我。」他恨不得把她吞下肚，只是隨身攜帶算什麼，這女人一臉無辜的模樣，偷了他的心還想耍賴嗎？

　「我……我要帶小孩，還有很多家裏的事要處理。」別以為主婦是個閑差，除了孩子的教育、每日的運作，像他們這種豪門世家，一些婚喪喜慶、交際往來也是不少的。

　「家裏有傭人、有保姆，不然就找個專業管家，或是讓你爸媽來幫忙，你若有事要自己處理也行，可以把你的電腦帶到我公司。」在他印象中，岳父和岳母都很想補償她這個女兒，當然樂意幫忙帶小孩。

　「你……為什麼？」

　他說不出原因，至少現在還說不出，只能用最差勁的方法來說明。「你不照做的話，我們明天就離婚。」

　「這麼嚴重？」她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對於向來平靜的她是個突破了。

　「沒錯。」沒有愛情的婚姻，他不想再承受下去。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是個理智的女人，自然會作理智的決定。「好吧，我跟你去上班，但有時我忙的時候，也請你體諒，讓我提早下班或是請個假。」

　「沒問題。」

　兩人就這麼達成了共識，或許不該說是共識，只是她聽從他的話，因為是她欠他的。

　夜已深，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他並沒有進一步動作，而她從來都不會主動，他伸手將她摟進懷裏，呼吸她的發香入眠。

　入睡前，他在心底默默對自己說，求愛之路也許漫長、也許曲折，但已經走上了就只能繼續向前……

　李辰瑜原本以為她對丈夫有基本的瞭解，但事實證明，她完全不懂他在想是什麼。好端端的忽然要她跟他去上班，不答應的話就要離婚，這男人是受了什麼刺激？居然變得這麼無理取鬧！

　然而金主就是金主，她這個欠債的只能逆來順受，就算他要她做司機、做秘書，她也只能認了。

　早上六點，生理時鐘讓她準時醒來，她正要起床打理自己，背後卻伸來一雙手臂，柯啟堂把她抱進懷裏，低語道：「還早。」

　「我……我要刷牙洗臉，還要去看孩子。」他以為她很閑嗎？做個賢妻良母可不輕鬆，哪像他這個大老爺可以比她多睡一小時。

　「陪我一會兒就好。」他的聲音仍有濃厚睡意，但那語氣不容拒絕。

　她實在了無睡意，只好躺在他懷中發呆，誰教她是人家的老婆兼女傭？忽然她發覺屁股頂著一個異物，硬硬燙燙的，該不會是某人有了生理反應吧？他已經十幾天沒要過她了，依照他以往的好胃口，難道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

　一想到此她不免煩惱起來，別人用過的男人叫她怎麼接受？坦白說她也是有點潔癖的，無奈兩人地位如此不平等，說她是買來的女人也不為過，哪有資格反抗？

　柯啟堂抱緊了妻子，貼在她臀上摩擦了一陣，呼吸逐漸變得粗重，她緊張得全身僵硬，唯恐他一大早就胃口大開，幸好他最後決定中止。「我去沖個澡。」

　「嗯。」她暗自慶倖他沒真的想吃，因為她覺得很噁心，就算把男人當成按摩棒也希望是乾淨的，誰會想要一根別人剛用過的？

　起床後，她先幫他挑好上班要穿的衣服，到外面的浴室簡單梳洗後，又到孩子的房間看看，跟平常一樣善盡她的責任。

　柯啟堂很快穿戴整齊走出來，找不到妻子，乾脆來到孩子的房間，咳嗽一聲說：「早。」

　「爸爸早……」柯弘傑和柯若蘭幾乎沒看過父親在這房間出現，一時還有點愣愣的。

　柯啟堂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很有壓迫感，眼睛一轉看到兒子的書包，拿起來感覺一下重量。「弘傑的書包這麼重？」

　「不會啊，我背得動。」柯弘傑主動背起書包，以證明自己年紀小志氣高。

　「弘傑真棒。」柯啟堂蹲下身，嘴裏說著誇張的話，表情卻不是普通的僵硬，因為他根本沒做過這種事。

　一旁的柯若蘭呆呆望著父親，忽然高聲說：「爸爸我也很棒！」到底哪里棒她也說不出來，但做人就是要爭取一下。

　「嗯，若蘭也很棒。」柯啟堂勉強自己擠出笑容，他實在不知還有什麼話題可說的了。

　李辰瑜適時解決了難題。「好了，我們去吃早餐吧！」

　一家四口同時走向餐桌，這似乎是第一次集體行進，柯啟堂忽然有種身為船長的感覺，帶著副船長和兩個小水手，同舟共濟，在人生的海洋中前進……他真是想太多了，可能早餐還沒吃，血糖太低的關係吧。

　坐到餐桌旁，李辰瑜如同往常照顧丈夫和兒女，這是她的天性，總要把身邊的人都照顧好，當初也是因為如此，才會義無反顧的答應這樁買賣婚姻，愛情對她來說很重要，但人生有更重要的東西。

　柯啟堂看她根本沒吃幾口，以往覺得正常，今天好像開了眼似的，忍不住說：「你別忙，你也吃吧。」

　李辰瑜暫停下動作，茫茫然的望著丈夫。「喔，好。」

　柯弘傑和柯若蘭兄妹倆都感覺到今天氣氛怪怪的，不過小孩子的適應力可能比大人強，注意力也容易被轉移，沒多久就拋到腦後了。

　只有他們的父母，繼續那微妙而酸甜的心情……

　來到擎宇總部大樓，李辰瑜並不感到陌生，過去她常送午餐過來，還奉獻自己當甜點，但今天陪丈夫一起來上班，怎麼說都很怪異，尤其那些員工投來的好奇眼光，害她從肩膀到背部都是一片緊繃，臉上卻還要掛著夫人風範的微笑。

　柯啟堂一臉正經，帶領妻子走進電梯，這是主管專用的電梯，其他主管一看到董事長和夫人出現，當然是沒半個人敢上前共搭了。

　電梯裏，李辰瑜忍不住問：「啟堂，我真的不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他刻意不去看她，以免流露興奮的情緒。

　她心中仍有懷疑，但沒有多問的資格，丈夫就是她的天，天要塌下來又能怎麼辦，乾脆當被子蓋了。

　到了頂樓，電梯門一開，就見秘書廖偉喬站在眼前，一邊鞠躬一邊招呼：「董事長好、夫人好，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希望兩位滿意。」

　柯啟堂面無表情的點個頭，伸手攬住妻子的肩膀，帶她走向辦公室，那手掌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遞，讓她感到不只有些壓力。

　廖偉喬替他們開了門，笑容滿面道：「請進！」

　李辰瑜差點沒笑出來，這間辦公室她相當熟悉，唯一的變化就是多了一張辦公桌，好像回到了小學時代，兩張桌子還並靠在一起，擺著電話、電腦和各式文具，還有兩杯熱茶。

　看來她丈夫不是開玩笑的，她還以為自己會待在休息室裏，畢竟他要跟員工、客戶見面，她在一旁可能不方便，誰知他們會變成「隔壁桌」的關係！

　「董事長和夫人有任何需要的話，請隨時通知我一聲，我先去忙了。」廖偉喬非常識相，關上辦公室大門，留給這對夫妻獨處的空間。

　柯啟堂走到自己桌後，二話不說就啟動了電腦，李辰瑜見狀也拿出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放到自己專屬的辦公桌上，煞有其事的開始新的一天。

　「你如果要補眠可以到休息室，想做什麼都可以，不用拘束。」

　「是，我知道了。」她以員工的身分回答，畢竟他是她的衣食父母。

　他聽了一呆，伸手摸摸她的頭，就像摸著一個孩子。「不用客氣，你是我老婆。」

　她聽了更呆，從來沒聽他說過「老婆」這兩字，怎麼感覺好親暱？她還沒從呆滯中回過神，他拿了一份邀請函給她。「你不是有修過法文嗎？幫我翻譯一下，打出來給我看。」

　「我已經很久沒用到法文了……」他手下人才濟濟，用得著她嗎？

　「沒關係，意思到了就好，上網查字典也行，明天再交給我吧。」他很「善解人意」的說。

　還說什麼她是他老婆，分明是多重身分、充分利用！她心中暗自抱怨，不過還是乖乖接了過來，既然要待在這辦公室裏，有點事情做也好，莫非這就是他的「善解人意」？

　兩人就這麼開始辦公生涯，柯啟堂不時要接電話、接見員工，沒有絲毫回避她的意思，其他人暗自驚訝之餘也不敢多說半句，反而想著要多討好這位「垂簾聽政」的夫人。

　午休時間，廖偉喬替兩位長官準備了便當和飲料，一放下就急著走，唯恐打擾人家夫妻的約會。

　柯啟堂站起來伸展一下四肢，對正在研究翻譯內容的妻子說：「先吃飯，別弄了。」

　「喔。」她許久沒做過正經文件，腦細胞一時還轉不過來，希望這頓午餐能讓她補一補。

　兩人坐到沙發上，依照往常習慣，她像個日本小女人伺候他用餐，不過他也會提醒她說：「你自己也吃。」

　李辰瑜不是傻瓜，丈夫的種種言行都啟人疑竇，之前他三天兩頭不回家，現在忽然體貼起來，莫非他在外面包了二奶，心有愧疚所以刻意補償？萬一哪天第三者登門拜訪，她該如何是好？作為元配夫人和孩子的媽，她應該勇敢捍衛自己的家庭，還是聽任金主的安排呢？唉，這男人真會給她找麻煩。

　夫妻倆各自想著不同心事，他忽然提醒道：「如果你有事要忙，隨時可以請假。」

　「嗯……不如我上班一天、休假一天？」

　「可以。」他並不想把她忙壞，只希望多相處而已。「對了，吃過飯要開會，你也一起來。」

　「可是我聽不懂……」

　「沒關係，你陪我就好了。」

　咦，這莫非是傳說中的「撒嬌」？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柯啟堂這個冰山男人怎會撒嬌？

　正當她暗自揣測，他開始發問：「你喜歡吃什麼菜？有沒有不吃的東西？」

　「呃……我不敢吃辣，腸胃不是很好，其他的都行，我不挑食。」

　他一聽就皺眉。「腸胃不好，有沒有定期做檢查？」

　「當然，每年我都有做檢查，我老了以後可要幫忙帶孫子的。」她注重自己的身體，因為她要照顧好家人，自然得要健康長壽。

　「你想得這麼多？」他發覺她的責任心不是一般的強，這個外表纖柔的女人，其實非常堅強啊。

　「是啊，我哥以前都叫我小老師、小秘書，做什麼都要規劃好，太認真了，一點都不可愛。」想起小時候的事，她的嘴角輕揚，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像姊姊，她哥反而像弟弟呢。

　難得看她如此輕鬆談笑，他只覺眼前一片耀眼，此外還有點心疼，她不用隨時都這麼認真的，這副小小的肩膀擔負了太多壓力，二十八年來有誰能讓她依靠？如果可能，他多想看到她「可愛」的那一面，靠在他肩上像個孩子耍賴都好。

　李辰瑜發現丈夫的眼神不對，盯著她像是要吃了她一樣，害她趕緊低頭吃飯，一副難民搶食樣，只希望他不會「胃口」大開，不是她討厭跟他做，是討厭用別人用過的，即使不愛也一樣討厭。

　婚姻真是一種複雜的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她不可能說走就走，留下了卻也有難題，雖說她的人生觀是逆來順受、隨遇而安，但她要承受的未免也太多了……

　午後三點，會議室。

　柯啟堂看得出屬下們的詫異之情，但他仍堅持自己的決定，就是攬著妻子的肩膀，坐到自己常坐的位子上，讓她與他並肩而坐，他們是平等的。

　「可以開始了。」

　「好的，我們先請劉經理報告。」廖偉喬身為董事長秘書，向來負責主持會議。

　各級主管逐一報告，接著又是提議、又是辯論、又是結案，李辰瑜十之八九都聽不懂，只好拿張白紙來寫東西，寫完了購物清單和待辦事項，實在沒得寫了就乾脆畫圖，小時候她很愛畫些王子、公主，都是因為卡通影片的影響。

　柯啟堂眼角一瞥，發現妻子竟然在畫圖，小小的臉上有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眼睛有小小的星星……

　他差點忍不住爆出笑聲，心頭一柔，伸手抓起她的左手，放到自己掌心中摩挲，那觸感又細又嫩，如果放到他褲頭的拉鏈上，不知她會有什麼反應？他都十幾天沒吃她了，難道她一點都不想嗎？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紛紛倒吸一口氣，柯董事長可是出了名的「臉部肌肉癱瘓」，個性深沉難以窺探，今天居然會面帶微笑，還抓著他老婆的手把玩，一副「色胚樣」，讓人大開眼界啊！

　李辰瑜又羞又窘，輕輕施力想收回手，但她丈夫硬是不肯，除了繼續在她手心畫圈，還低頭湊到她耳邊說：「你畫的圖很可愛。」

　被他看到如此愚蠢幼稚傻氣的作品，她直想一頭撞在桌角上，卻見他臉上浮現寵溺笑容，讓她一時之間好生迷惑，他怎會用這種表情看著她呢？

　氣氛詭異的會議結束後，柯啟堂把妻子的作品收進他的檔夾，握住她的手離開現場，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部屬。

　「還給我吧……」她低聲懇求著，這種東西怎能落在他手中？

　「既然畫的是我跟你，由我來保管有什麼不對？」

　「那是王子和公主！」才不是他們這對怨偶呢！

　「我們不是王子和公主？那就是國王和王后了？」

　「呃……沒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債主說啥就是啥吧。

　穿過走廊，辦公室到了，他打開門把她帶進，關上門將她摟進懷裏，低低說了聲：「我很高興。」

　高興什麼？剛才的會議有所收穫？還是天上突然掉下金幣了？她抬起頭想發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讓他吞沒了聲音。

　以前他的吻總是貪婪而性急，很有一口吃了她的氣勢，今天倒是改了性子，一點一滴細細碎碎的舔著，即使深入品嘗也是不疾不徐，仿佛春分拂面一般舒服，讓她閉上雙眼沉醉其中。

　柯啟堂發覺妻子的雙腿發軟，乾脆抱起她坐到沙發上，他並沒有吃到飽的意圖，只是想好好的吻她，有時心靈的交流重於肉體的結合，他決定聽從廖秘書的建議慢慢來。

　放過她喘息的紅唇之後，他轉向她的額頭、眼角和臉頰，落下許多溫柔綿密的吻。

　李辰瑜真的要暈了，除了酥麻的快感還有一種被疼惜的錯覺，這樣的柯啟堂教她如何抗拒？其實她不是沒為他心動過，但上一段愛情已經耗盡她少女時代的夢想，加上這段婚姻的本質就是一樁買賣，她對丈夫的感覺也就變成了責任大於一切。

　「晚上我有應酬，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家。」他不想第一天就把她累壞，來日方長，況且她那麼愛護兒女，他也捨不得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利，以後他會儘量早點回家，也就能多和老婆、小孩相處了。

　是怎樣的應酬？有女人作陪嗎？她想問又不敢問，一顆暖暖的心忽然就冷了。

　「我會早點回家。」他對她也對自己說。

　「沒關係，你工作重要。」

　「你就不想要我早點回家？」為何她對他從不要求也不責怪，是因為一點都不在乎嗎？

　「當然不是……」她體諒他的處境也不對嗎？為何他要繃著一張臭臉？

　他歎口氣，放開她站起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得忙。」

　「好。」她趕緊關了筆記型電腦，裝進包包就往外走。

　當她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站在窗前往外凝視，眼神裏帶著點茫然，甚至可說是……脆弱？儘管已經同床五年，她還是不瞭解他，未來二十年、三十年也會這樣嗎？不知怎麼的，她竟會替兩人感到悲傷……

　李辰瑜自認是個能適應環境的人，很快就習慣了做一休一的新生活，只要重新分配時間就行了。以前她不知道丈夫在忙什麼，現在有了基本概念，也能幫他翻譯一些文件，偶爾還會有夫妻同心、其利斷金的感覺呢！

　柯啟堂一改昔日作風，每天都在家吃早餐和晚餐，也會到兒女的房間看看，雖然還沒有到一起玩的程度，言談之間已輕快許多，果然感情都是從相處中培養的，親情如此，愛情應該也是吧。

　這天的午休時間，他們夫妻倆照樣坐在沙發上，一邊吃飯一邊討論工作，感覺就像事業搭檔一樣。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柯啟堂微微皺起眉，除非重大事件，秘書不會在午休時間打擾他。

　接起了電話，聽完廖偉喬的解釋，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好，讓她上來。」

　「有客人？」李辰瑜抬起頭問。

　「是我媽。」柯啟堂對母親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簡而言之就是無感，懶得接觸而已，畢竟他七歲就出國念書，母子之間能有多少感情？

　做媳婦的一聽可就緊張了，李辰瑜跳起來說：「我去泡壺茶，不知道媽吃過飯了沒？小冰箱裏還有水果和蛋糕，媽會不會喜歡吃？」

　「泡茶就好了，不用費心招待。」他拍拍她的肩膀說。

　她當然不依，還是準備了茶點才能安心，當孔令玉出現時，一身的高級行頭讓人雙眼一亮。

　「媽，你來了。」李辰瑜微笑招呼。「這邊坐，請喝茶。」

　「媽。」柯啟堂只是點個頭，無意坐到沙發區，自顧自在電腦前面打字。

　孔令玉早知兒子這德行，也不去管他，坐到媳婦身旁說：「我聽廖秘書說你最近常來公司，我還不敢相信呢，原來你跟啟堂這麼黏！」

　「沒有，我只是陪陪他。」李辰瑜也不懂丈夫到底什麼意思，但誰教她只有聽話的分呢？

　「看你們感情這麼好，我很開心。」孔令玉看媳婦害羞低頭，也不再多談。「你的頭髮應該補燙一下，都沒卷度了。」

　「最近太忙，沒時間呢。」李辰瑜暗自感謝婆婆改變了話題，立刻發揮女人互相恭維的本領。「媽你這雙鞋子在哪里買的？是哪個牌子？」

　「我剛從義大利回來，在一家老字型大小店裏買的，我還給你買了個包，你看喜不喜歡？」

　孔令玉從購物袋中拿出一個銀色皮包，李辰瑜立刻驚呼：「好漂亮！」

　什麼鞋子、包包的，柯啟堂懶得聽這些女人大事，乾脆主動求去。「你們聊，我去開個會。」

　「好，你慢慢來。」孔令玉當然不留兒子，跟他有啥好說的？

　婆媳倆留在辦公室，聊了些旅遊和時尚話題，孔令玉才關心的問：「看你氣色不錯，跟啟堂最近相處得很好吧？」

　「還不就是那樣，都老夫老妻了。」李辰瑜聳聳肩說。

　「感情是要用心經營的，別像我一樣，失去了才覺得遺憾。」孔令玉以過來人的語氣說。

　「媽，其實我……」

　看媳婦欲言又止，孔令玉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什麼事就跟媽說，別怕，媽是站在你這邊的。」

　「我只是懷疑而已，還不敢確定，前陣子啟堂常常不回家……我擔心他在外面有女人，媽你方便幫我調查一下嗎？」李辰瑜的行動全落在丈夫眼裏，她可沒膽子花錢去找征信社。

　「啟堂怎麼可能有外遇？別傻了。」孔令玉仰頭大笑起來，全然失了貴婦風度。

　「媽你不知道，那段時間他常喝酒，三天兩頭不回家，而且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沒跟我那個了……」李辰瑜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說出這些隱私，她不想成為最後一個得知真相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如果注定要面臨婚變，至少要先有心理準備。

　「哦？這麼嚴重？」孔令玉聞言沉思起來，點點頭答應媳婦。「好，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謝謝媽，如果情況真的很嚴重，到時我不曉得該怎麼處理……」

　「先別想太多，說不定只是誤會。」

　「希望如此。」李辰瑜不敢期望太多，自從五年多前她家那場變故，她不再有理所當然的樂觀態度。

　「啟堂這個孩子太木頭了，你要主動跟他培養感情，抓住他的心就不怕他跑了。」

　「這是媽的經驗談？」

　孔令玉揉捏一下自己的眉心，慈祥的眼中帶著一抹心酸。「我跟啟堂他爸當年愛得死去活來，兩個家庭都鬧了革命才結婚的，可惜相愛容易相處難，最後還是散了。你跟啟堂能和睦相處這麼久，為什麼不能好好相愛？我對你們有信心，你也要對自己和他有信心。」

　「謝謝媽，我會努力……」李辰瑜只能苦笑，相處得來就一定能相愛嗎？他們的順序似乎顛倒了。

　平心而論，她相信柯啟堂是個好男人，雖然他有些小缺點，像是霸道、冷漠、難搞等等，但是也沒有真正虐待過她，至少在養家這方面還挺可靠的，只要他沒出軌，她願意聽婆婆的話，給彼此一個機會，或許真能跟債主談戀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