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婆，醒一醒……你睡了這麼久，肚子也該餓了。」

　「嗯？」誰會喊她老婆？是她老公嗎？他們之間有這麼親密？李辰瑜迷迷糊糊睜開眼，果真看到柯啟堂逼近的臉，不禁困惑問：「我在做夢……還是喝醉了？」

　「睡美人，我親下。」他在她唇上輕輕吻，不敢用力，因為先前他把她吻腫了，怕她疼。

　親吻的力量果然夠大，加上睡美人如此驚心動魄的稱呼，她頓時清醒，暗自慶倖他沒有自稱王子，否則雞皮疙瘩都可以秤斤賣了，她坐起身環顧四周。「這不是家裏，是你辦公室？」

　「嗯，看來你還睡迷糊，這裏有乾淨的衣服，要不要衝個澡？」拜他所賜，她的衣服再次毀壞，而她身上都是他製造的「遺跡」，就算他心底還有一點火氣，也因此都熄滅了。

　她才注意到兩人的不同，他依著整齊，她卻是全身赤裸，還披頭散髮、黏答答的。

　「沒力氣？我抱你去洗。」他說著就伸出手，但她實在怕到了，迅速滾到床的另一邊。

　「我自己來就好，你先去忙吧。」

　「也好，今天的工作都被你耽誤了。」抱怨的同時，在他嘴角卻有得意的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瞪著一臉無辜的罪魁禍首，卻只能像小媳婦一樣的說：「真不好意思，下次我會注意的。」

　「沒關係，我工作效率高，以後你天天給我送午餐來都可以。」

　夠了，她的演技沒他強，還是乖乖認輸吧。「呃……我去沖個澡。」

　「嗯，我等你。」

　李辰瑜不敢再浴室耽擱太久，怕她丈夫隨時會闖進來，那時又是一場翻雲覆雨。說來有點無奈，他們之間的衝突常常以性愛來解決，有時似乎很有效，有時卻又很空虛，好或不好她也搞不清除了。

　最近柯啟堂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陰晴不定，以往那些平淡的好日子，看來是一去不復返了。

　洗過澡，她換上一件連身裙裝，上衣是高領設計，裙擺超過膝蓋，果然是某人會中意的款式。每當她穿上這樣端莊的衣服，就會特別認清自己的處境，一個外表看來讓人羡慕的貴婦，其實內在只是買來的新娘，做什麼都要符合主人的喜好。

　當然，她的感慨不會持續太久，如果自己都不放過自己，她又怎麼熬得過這幾年？

　當她打開休息室的門，走進辦公室，柯啟堂立刻對她招手。「過來。」

　在叫她呢，像叫一隻寵物貓似的，她不管願不願意都得移動腳步，走到他身旁，讓他抱在大腿上，摸摸她的臉說：「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是我把你累壞了嗎？」

　「我、我沒事。」希望他不會再次獸性大發，他的樂趣似乎建立在她的虛弱之上。

　「我打了電話給你爸媽，拜託他們照顧孩子，他們很高興，還說要帶孫子回去過夜。」

　「喔，那也好。」她爸媽的心情跟她有幾分相似，除了喜歡孩子，也覺得李家欠了柯家，能做點補償求之不得。

　「今天就我們兩個人，先找家餐廳吃飯好了。」

　這道稀奇，除了社交場合，他們很少在外面用餐，她不懂他為何有此念頭。「你有應酬嗎？不然回家吃好了。」

　「我已經通知家裏，讓傭人和廚師都提早下班了。」他親著她的額頭，發出嘖嘖聲響，心情大好。「乖，跟我去約會。」

　約會？老夫老妻還需要約會嗎？記得當年他們相親後，每次見面都是有主題的，談婚禮、談家境、談婚後規劃，從來沒有一次輕輕鬆松的相處，至於結婚後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管妻子多驚訝，柯啟堂說到做到，拉著她走出辦公室，甚至自己開車載她，不希望司機打擾。

　「我上網查過，有家泰國菜還不錯，我們去試試。」即使是約會，他也習慣獨裁作風，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是如此，生活細節上雖然是她照顧他比較多，作決定的時候卻都是看他的意思。

　果然，李辰瑜聽了只是點頭，沒發表別的意見。

　半小時後，夫妻兩人就來到餐廳門口，柯啟堂事先已有預約，服務生為他們帶位元，坐上已擺好餐具和兩份功能表，甚至還有一朵玫瑰。

　是餐廳的用意還是柯啟堂的用心？李辰瑜沒有多問，拿起玫瑰問著那芬芳，無論是誰送的，女人心底總有保留給浪漫的空間，就讓她自我沉醉一會吧。

　柯啟堂含笑對妻子說：「想吃什麼？儘量點，他們的辣度可以調整，也可以做完全不辣的。」

　沒想到他還記得，她說過自己腸胃不好，不太能吃辣，坦白說她是被感動了，卻又怕他忽然翻臉，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沒有真正解決，像座休眠的火山，一有變化就地動山搖。

　兩人點了八道菜，已經太多了，但柯啟堂興致極高，李辰瑜也擋不住。

　「多吃點，你最近好像瘦了。」他替她挾了幾樣菜，她簡直受寵若驚，這種待遇可說前所未有。

　「謝謝。」她也投桃報李，挾了塊檸檬魚給他。

　夫妻兩吃飯時通常是安靜的，但今晚他話題還不少，主動問：「你喜歡看哪種電影？」

　「電影？」過去談戀愛的時候，她跟葉仁峰常去看電影，但自從嫁給柯啟堂，她除了陪孩子看卡通片，根本沒心情也沒有物件去看電影，所以這問題還真問倒她。

　柯啟堂以肯定的語氣說：「嗯，吃完飯我們就去看電影，你喜歡看動作片、恐怖片還是文藝片？」

　「沒有流太多血的都可以。」她的標準很寬鬆，從以前就這樣，沒有強烈的喜好，對她來說，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什麼都是好看的。

　「好，等會我們一起挑！」

　兩人給彼此挾菜，又有話題聊，這頓飯吃得氣氛還不錯，如果沒有外人打擾的話。

　「啟堂！」一個打扮入時、笑意盈盈的女子走上前來。「我在門口就懷疑是不是你，果然是你沒錯！」

　柯啟堂眉毛一挑，禮貌招呼。「好久不見，我跟我太太一起來吃飯？你呢？」

　「原來這位美女就是柯太太，久仰、久仰！」那女子相當大方，自我介紹道：「我姓周，朋友都叫我wendy，我跟啟堂認識很久了，我爸跟他有生意來往。」

　「周小姐你好。」李辰瑜簡單招呼，她算不上朋友，自然不會招呼對方wendy了。

　「啟堂你有空得找我爸打高爾夫，他很掛念你呢！」wendy周也不怎麼在乎柯太太，一雙媚眼都停留在柯啟堂身上。

　「我會跟周董聯絡，謝謝，你去陪你朋友吧。」柯啟堂並沒有挽留的意思。

　wendy周仍是巧笑倩兮，揮揮玉手道：「下次一起吃飯，bye！」

　打擾用餐的外人離開後。李辰瑜心想自己身為妻子，對於如此豔遇應該過問一下，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柯啟堂就主動解釋：「她是我一個客戶的女兒，也是我以前相親過的物件。」

　李辰瑜聽出了弦外之音，既然是相親過的物件，那就表示看不上眼嘍？否則今天的柯董夫人也不會是她了。沒想到她丈夫都結婚生子、年紀三十有三了，仍是一個吸引女性的發光體呢！就算他說他沒想過在外面亂來，但想讓他亂來的對象顯然大有人在。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問你……相親過幾次？」

　「至少有十次吧，我很挑的。」他聳聳肩。略帶自嘲的說。

　「為什麼會挑中我呢？」說實在這是她心中一個天大的謎團，尤其是遇上了剛才那位周小姐，人家長得漂亮，又懂得打扮，既然是客戶的女兒，家境一定也非比尋常，怎麼挑也不應該挑到她李辰瑜啊？

　他被食物嗆到，咳嗽了好幾下，臉上浮現一抹紅暈。「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緣分到了。」

　別人可以說是緣分到了，但是他有那麼感性嗎？婆婆曾說他對她是一見鍾情，她卻很難相信這種說法，結婚後他除了在床上比較熱情，對於管制她比較霸道，其他時候都不曾有浪漫表現，當然，除了最近一連串的陰陽怪氣。

　「你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不知為何，她現在才想問他的情史。

　「我沒交過女朋友，直接就跟你結婚了。」

　「啊？怎麼會？」她可不是笨蛋，新婚之夜他表現得很鎮定，沒有一絲於處男的羞怯。

　「沒交過女朋友，但是有些經驗，這會很奇怪嗎？」男人自有管道抒發，有錢的男人更是如此，他自認不是聖人，他有需求就會找對象。

　她搖搖頭，不想做道德評論，他在外國留學多年，應該是買春或一夜情，不過他從未交過女朋友這件事，還是讓她大感驚奇，或許正因如此他的個性才這麼難搞。

　「你沒交過女朋友，等於沒談過戀愛，不覺可惜嗎？」再怎麼說她也有過一段戀情，老了以後可以洗洗回憶。

　「誰說我……」他猛地停頓下來，喝了口飲料才說：「我無所謂，對於男人來說愛情不是最重要的東西。」

　愛情不是最重要的，那想必事業最重要嘍？既然如此為何不娶千金之女，偏偏要花大錢買個普通女子？這男人顯然是口不對心、自我矛盾，到底是怎樣曲折的過程造就了這般彆扭的他？

　她忍不住困惑的凝視他，但他逃避她的視線，催促道：「別光說不吃，浪費食物不好。」

　「嗯。」她決定不再發問，就算問了他也不會回答吧，認識他越久越覺得不認識他，想必是她智商太低，認識不起太過複雜的生物。

　看似浪漫的晚餐約會就這麼變了調，吃完後他們頗有默契的沒提看電影的事，在沉默中開車回家，家裏沒有小孩沒有傭人，安靜得讓人太不習慣。

　這一晚他們仍然相擁而眠，只是各懷心思，總是如此同床異夢，如此貼近卻又遙遠。

　早餐桌上，柯啟堂的驚人之語再次驚到了李辰瑜。

　「弘傑、若蘭，你們想不想去遊樂園？」柯啟堂一邊喝咖啡，一邊悠哉的問？

　在母親和外公、外婆的陪伴下，柯弘傑和柯若蘭早就去過好幾處遊樂園，但是父親這麼一問，做小孩的哪有可能不贊成？立刻同聲回答：「想！」

　李辰瑜心中一暖，丈夫越來越有好爸爸的架勢了，不管他們夫妻相處如何，至少他對兩個孩子是親熱多了，希望往後的日子也能一直如此。

　「很好，那我們今天就去遊樂園。」

　「弘傑要上學。」李辰瑜適時提醒這位一家之主，別忘了先看看日曆再作決定。

　柯啟堂輕鬆提出解決之道。「你打個電話給幼稚園老師，就說弘傑今天請假。」

　「請什麼假？」

　「事假、病假都可以，你看著辦。」他理所當然的解釋道：「週末去玩的話人太多，就是要趁平常日去，反正我是老闆，你不用上班，若蘭不用上學，只要替弘傑請假就好了。」

　「耶！不用上學了！」柯弘傑一聽就跳起來歡呼，忘了母親教的餐桌禮儀，但是當下一秒母親的眼光掃過來，他立刻認命的坐好，乖乖吃他那份蔬菜沙拉。

　幸好這小子還有點規矩，李辰瑜暗自哼了一聲，轉向丈夫說：「上學是很重要的事，不能隨便請假。」

　「幼稚園裏也沒教多少東西，一天不去不會怎樣。」柯啟堂看過兒子的課本和作業薄，基本上就是小菜一碟，讓他妻子教個十分鐘都強得多。

　「一天沒上課是沒有多大差別，但是這樣會讓孩子學會偷懶、逃避、敷衍。」

　「難道你小時候沒有蹺過課？」

　「當然沒有。」她父親可是堂堂教授，她怎敢敗壞家風？她母親又管得嚴，先天和後天的搭配，讓她成為一個乖巧無比的好女兒、好學生。

　柯啟堂聽了只是搖頭。「你把小孩教得太乖了，他們雖然懂事卻不夠活潑，也沒有積極冒險的精神，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哈，李辰瑜幾乎笑出來。他們居然在討論孩子的教育方針，以前這位大老爺根本問都不問，說不定連小孩幾歲都不知道，現在的他活像從另外一個時空穿越過來的！

　「你的意思是要讓他們學壞，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不用這麼墨守成規，生活應該更有彈性，讓他們任性一次不會多嚴重。」

　李辰瑜完全不以為然，但她知道再說下去就要吵架了，依照母親教導她的原則，在孩子面前不能和丈夫針鋒相對，夫妻之間只有關起門來才能說真話，因此這時她選擇了沉默，希望他能瞭解她的用意。

　不料，柯啟堂不只不能領會她的好意，還直接轉向孩子們宣佈：「吃飽了吧？動作快點，我們準備出發了。」

　柯弘傑和柯若蘭呆呆看著雙親，他們平常都是聽母親的話，今天父親說要去玩，母親卻不贊成，兄妹倆的腦子一下打結了。

　李辰瑜感受到丈夫的固執，為了世界和平，這一會她只有妥協。「弘傑，你先帶妹妹進去房間，把上次媽媽買的背包拿出來，一個綠色的、一個黃色的 。」

　「喔，好！」柯弘傑抓著柯若蘭的手。兩人都因為能逃離現場而松了一口氣。

　孩子們一溜煙就跑了，李辰瑜才對丈夫說：「今天是唯一一次的蹺課吧？」

　「那可不一定，以後也許一個月一次。」

　「你！」這男人不只得寸進尺，居然還笑得開懷，是吃錯藥了還是怎樣？

　她敢怒不敢言的反應讓他仰頭大笑，誰教她總是戴著完美面具，能看到她情緒化的摸樣太值得了！每當他暗示自己對她的感情，她總有辦法讓他氣得牙癢癢的，現在他不回報一番怎麼行？

　女人可以不漂亮或不性感，只要可愛一點、懂得撒嬌，就能讓男人甘心成為繞指柔，最不應該的就是委屈求全、笨得要命，不懂得討男人歡心，偏偏他就愛上這樣不可愛的她，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那個笨得要命的女人自我掙扎了一會兒，隨即委曲求全的說：「我去看孩子準備好了沒。」

　「今天要讓他們玩得開心點，你可不要鬧脾氣。」她越乖巧他就越想欺負她，該死的變態男人心。

　她不太甘願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不行了，她這副小媳婦樣太欠吻了，他握住她的肩膀，低頭在她唇上一吻，雖然只有蜻蜓點水，卻讓兩人都臉紅心跳，因為很可能被傭人或小孩看到，這種偷情的感覺特別刺激。

　看她落荒而逃，他的心情更加愉悅，今天去遊樂園除了孩子開心，對他自己想必也是一樁樂事。

　一家四口出發前往遊樂園，沒有司機和保姆，就只有一家人。

　現場人潮不多，不用排隊太久，他們幾乎玩遍了每種遊樂設施，李辰瑜的平衡感不好，很容易頭暈，只能玩些簡單的項目，柯啟堂倒是活力十足，從頭到尾陪同小孩，後來她乾脆負責拍照，難得有父子三人的合照，自然要多拍幾張。

　柯弘傑和柯若蘭簡直玩瘋了，看到什麼都尖叫，一下要買這個一下要吃那個，像過動兒一樣停不下來。

　李辰瑜心想自己可能太嚴格了，之前帶孩子們出遊的時候，從沒看過他們如此興奮的摸樣，柯啟堂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蹺課一天換來的快樂非常值得。

　午餐是在遊樂園的餐廳吃的，食物水準不怎麼樣，不過兒童餐有送玩具，孩子們高興就好。

　「來，擦擦嘴。」李辰瑜拿紙巾替兒女擦嘴，連身上都有食物碎屑，他們在家吃飯時可不會這樣，真是一到外面就玩野了。

　「爸爸也有！」柯若蘭指著父親，他嘴邊有漢堡留下的番茄醬。

　柯啟堂從善如流，傾身上前讓妻子擦嘴，他知道這女人不會讓場面難看，果然她表情尷尬，還是乖乖配合了，於是他給她一個感謝的吻，微笑說：「謝謝老婆。」

　柯弘傑和柯若蘭完全看傻眼，爸爸和媽媽居然玩親親！從前從來沒看過，他們還以為只有電視上的爸爸媽媽才會這樣，原來他們家的爸爸媽媽也一樣啊！

　「不、不用客氣……」李辰瑜很沒用的臉紅了，畢竟是在兒女面前，做娘親的威嚴沒了。

　瞧她那害羞的小女人樣，他恨不得把她壓在身下狠狠蹂躪，可惜這是公共場所，還有包括自家的兒童在場觀摩，他只能找機會吃點小豆腐。這陣子兩人之間的關係變了，時而緊繃時而對立，不像從前那樣和平，可能他有被虐狂吧，這種不解風情的笨女人，卻讓他怎麼也放不開，還決定跟她糾纏到底。

　「你吃飽了嗎？還要不要點什麼東西？」李辰瑜不懂他為何一臉很餓的樣子，兩個漢堡、三片披薩、一盤義大利面還不夠嗎？

　「不用了。」他伸手摸摸她的頭髮，擺出恩愛夫妻模式。

　兩個小朋友稍微適應父母的親密狀態，吃過午餐又是電力充沛，等不及再去玩一回。

　就這樣，大手牽小手，一家人忙著玩和笑，直到黃昏時分，人群漸漸散去，柯若蘭也終於沒電了，瞇起眼睛：「媽媽抱！」

　「好，我們回家了。」李辰瑜抱起女兒說。

　柯弘傑仍然依依不捨。「爸，我們下次再來可以嗎？」

　「當然，只要你媽打電話跟老師請假。」柯啟堂大方承諾道。

　這男人！又把難題丟給她，李辰瑜不得不咬牙面對。「做學生的不能常蹺課，最多兩個月一次，最好是一直都不要。」

　「喔！」柯弘傑雖然不滿意但可以接受，以前除非生病否則不能請假的。

　回程中，兩個孩子在後座都睡著了，柯啟堂一邊開車，一邊閒聊似的問：「蹺課一天，值得吧？」

　「值得。」李辰瑜必須承認，今天是很值得回味的一天，但她還是有些隱憂。「你不會突然生氣吧？」

　「好好的我為什麼要生氣？」今天他跟孩子一樣開心！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你最近怪怪的。」坦白說她有點累了，像以前那樣相敬如賓不好嗎？他的變化太大了，有時候柔情似水，有時翻臉無情，她的小心肝受不了。

　他無法否認，最近確實陰晴不定，撇撇嘴說：「別緊張，只要你別惹我就不會有事。」

　「請問……我是哪里惹到你？」

　「從頭到腳，全部。」惹得他心癢癢的，想一口吃了她，無奈她從來都不會懂，她對他有多大的影響力和殺傷力。

　果然，聽他這麼說完，她一臉茫然和無奈。「我自認已經很認真、很負責了……」

　「除了認真和負責，在我們的婚姻關係中，你就沒有別的想法嗎？」

　「我……你希望我怎麼做？」

　「問問你自己吧，有心的話，自然會有感覺。」無心的話，說再多也是無用，儘管如此他仍不會放過她，這輩子就算互相折磨也好，他認了，這是他選擇的命運。

　她沒回答，也找不到話回答，她對丈夫當然有感情，說是親情也好、熟悉感也好，畢竟相處這麼久了，人心都是肉做的，但他要的顯然不止如此，她不是傻瓜，隱約猜得出來，只是很難相信而已，他柯啟堂像貴族一樣要什麼有什麼，當真會喜歡她這個平民女子嗎？

　他們從一開始就走偏了方向，兩個不相愛的人被放在一起，結合的原因是金錢買賣，她這麼有責任感的人實在是很難改變心態。更何況她曾有的愛戀都給了葉仁峰，一顆未老先衰的心還能為誰而感動？

　在柯啟堂軟硬兼施的要求下。李辰瑜不時要陪他上班、跟他約會，雖然他還是那麼霸道又彆扭，但她發現自己並不討厭這種相處，雖然她的心情還有點不確定，但似乎有顆戀愛的種子悄悄發了芽。

　誠然，金主和債主是一種不平等的關係，不過每種關係都會隨著時空改變，他若願意先踏出一步，她沒理由做個膽小鬼。

　平凡中見刺激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可最近似乎是「巧遇」的流行季節，這天晚上他們夫妻倆到一家餐廳約會時，居然在門口「巧遇」了另一對夫妻。

　驚訝之余，葉仁峰是第一個打招呼的人。「這麼巧？」

　「是啊，你們也來用餐？」柯啟堂也恢復了鎮定神色。

　「嗯，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太太，張連琴。」葉仁峰很有禮貌的替眾人介紹。「這位是我大學同學，李辰瑜小姐，還有她先生，柯啟堂柯董事長。」

　「幸會！」柯啟堂主動伸出友誼之手，四個人就這麼親親熱熱的握了握手，仿佛多年的老朋友。

　李辰瑜發覺葉仁峰的手特別熱，張連琴的手卻特別涼，參加喜宴時她沒怎麼仔細觀察新娘子，今天才有機會看個清楚，年紀和體型都跟她差不多，就連穿著打扮的風格也很像，該不會葉仁峰欣賞女人的品味一直沒變吧？

　既然介紹過也握了手，該是各自帶開的時候了，葉仁峰卻靈機一動，自作聰明的說：「不如大家一起吃吧，上次你們來喝喜酒，包了那麼大的紅包，今天應該讓我們請客。」

　這什麼餿主意！李辰瑜正想婉拒，柯啟堂卻先聲奪人。「那就不客氣了。」

　張連琴瞪大眼睛看著丈夫，一臉不敢置信，卻又不好發表意見。

　就這樣無助而無奈的，四個人的晚餐圍著一張圓桌展開了，男女間隔著坐，在旁人看來也不知誰和誰才是一對。

　點菜的時候當然是一陣客氣和推辭，二十分鐘後服務生才松了口氣轉進廚房。

　完成點菜大業，接下來就是寒暄應酬，柯啟堂首先發起討論主題。「不知道你們去哪里度蜜月？」

　「法國，以前葉仁峰修過法文。」張連琴一想起法國之旅就甜蜜的笑。

　「法文？」柯啟堂望向妻子，笑得有點神秘。「辰瑜也修過法文，程度相當不錯呢。」

　葉仁峰倒是坦言不諱。「是啊，我們一起選修過法文三年，不過我的成績比辰瑜差得多了，畢業後也忘得差不多了。」

　說到法文課，基本上就是他們傳紙條談戀愛的時間，如此回憶讓李辰瑜坐立難安，趕緊扯到另一個安全方向。「那位法國老師娶了臺灣太太，他們生的小孩非常可愛。」

　「沒錯，我們常去老師家吃飯，大家一起包餃子、煮酸辣湯，現在想起來真是懷念。」

　不要再提往日情了好不好？現在可不是兩人獨處，而是各有家眷的時候啊！李辰瑜用力轉著幾乎僵掉的腦子。「對了，你們在法國有買什麼紀念品嗎？」

　張連琴代為回答這個普遍級的問題。「還不是就是香水、巧克力、葡萄酒那些，沒什麼特別的……仁峰在羅浮宮買了不少畫冊和卡片，那些藝術品看都看不完。」

　李辰瑜發現自己問了個該死的問題，當年他們一起學法文的時候，曾約定結婚後要去法國度蜜月，要花三天時間參觀羅浮宮，因為裏面有許多他們都欣賞的名家作品，而今是別的女人陪他前往，聽在她耳中能不心酸嗎？

　柯啟堂握住妻子的手，以自責的語氣說：「抱歉，都怪我工作太忙了，每次帶你出國都是去出差，也沒空陪你好好玩，我會想辦法排出時間，我們也去歐洲度假，帶著孩子一起。」

　「嗯……好啊。」李辰瑜當然贊成，小孩是該出國開開眼界，此外她也聽出丈夫有較量的意思，想必這個醋罎子又在醋海翻騰了。

　服務生陸續送上佳餚，打斷了有關法國的話題，否則還真是沒完沒了的趨勢。

　四個人邊吃邊聊，男人談起經濟話題，女人聊著孩子話題，張連琴已經懷孕三個月，果然是先有後婚，不過在這年頭也不算什麼，李辰瑜沒有高興到想做乾媽的地步，但還是樂意分享自己的經驗。

　看前男友娶了老婆，也即將迎接小孩，她不免稍有感慨，但基本上是感恩的，命運對他們並不算太捉弄，經歷過那段純真戀情，如今各有家庭，也算好結局吧。

　「辰瑜今天胃口不好？怎麼吃得這麼少？」柯啟堂注意到妻子沒動幾次筷子，趕忙替她挾了幾樣菜。

　「我……」

　李辰瑜還沒回答，葉仁峰卻插了嘴。「她只愛吃嫩豆腐，不愛吃硬的，像豆子、豆皮都不行，連油炸臭豆腐也不怎麼吃。」

　「是嗎？我看她沒那麼挑食。」柯啟堂大大挑起了眉。

　「表面上她是不挑食，就是會偷偷少吃一點，你要仔細觀察才知道。」葉仁峰輕描淡寫的解釋。

　「人的口味都是會變的。」

　「辰瑜根本沒什麼變化，跟十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一樣。」

　夠了！這兩個男人懂不懂什麼叫察言觀色、將心比心啊？李辰瑜逃離現場，站起來說：「呃……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也去。」張連琴也無意待下去，這般場面尷尬得緊。

　兩個女人同時奔向女廁，裏面空間寬敞、氣味清新，不愧是高級餐廳的配備，除了解放廢物之外還可以聊很久的天。

　「不好意思，仁峰今天怪怪的。」張連琴為自己沒管教好丈夫而致歉。

　「沒有、沒有，我先生才是怪怪的。」李辰瑜也知道自己家那個男人很會借題發揮。

　有如家長替闖禍的小孩道歉之後，她們忽然陷入另一種尷尬局面，畢竟是葉仁峰前後任的女人，說熟不熟，說生不生。

　沉默中，張連琴歎了口氣。「我明白這不是你的錯，只是有時他會在夢中喊小魚兒……」

　這麼嚴重？李辰瑜暗自慶倖自己不會說夢話，否則被柯啟堂聽到還得了？坦白說她有點安慰還有點虛榮，但她並不希望前男友活在過去，木已成舟，要過日子就得往前看。

　「葉太太請你相信，我對仁峰已經放下了，我不知道他對我是如何，就算我知道了也不會有回應。」

　「當然不怪你，只能怪我沒本事。」張連琴低下頭，摸摸自己的小腹，不知該笑或是哭。

　「仁峰會跟你結婚，一定是有感情的，雖然他的心有時會停留在過去，只要你有信心和毅力，我相信你可以改變他，你剛才也聽我先生說了，人的口味是會變的。」

　「是嗎？」張連琴苦笑一下。「你看看鏡子，你說我們像不像？」

　李辰瑜看了一眼就確定很像，不到雙胞胎的地步，至少有失散姊妹的程度，除了她最近燙了鬈發以外，兩個女人的風格簡直如出一轍，天啊，這個葉仁峰真是……該說是癡還是傻？

　「我……對不起。」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每個人都是無辜的，要怪就怪命運捉弄吧！

　「別這麼說，我會堅持下去的，就當是為了孩子著想，爸媽的感情不能太差，對吧？」

　「沒錯，有了孩子會改變很多的，大家的心情都會變開朗。」李辰瑜試著鼓勵對方，雖然她自己也不怎麼確定，因為之前她丈夫其實不太注意小孩，不管了，那男人是個異類。

　「柯先生看起來很在乎你，你要珍惜。」

　「他的脾氣很大，我拿他沒有辦法，老是被他管得死死的。」

　「柯先生那是真性情、有個性，總好過仁峰是因為負責才娶我。」

　「這樣啊……太有責任感是不是不太好？」李辰瑜想到自己被指責過的缺點，丈夫說她只有認真和負責，難道就沒有別的感情嗎？

　張連琴笑得有些滄桑。「那當然，在愛情中，誰會只想做對方的責任？如果可能，我希望仁峰是因為太愛我而離不開我。」

　「嗯……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加油。」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的戀情也有不同難題。

　「謝謝，跟你談過以後我覺得輕鬆多了。」

　「我也是。」她們算是情敵或戰友呢？無所謂了，既然都是女人，何必為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