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幫幫我
陳知善心事重重的,就連門口停著安怡日常用的馬車也沒注意到,徑直走到安宅門前叩門,還是陳喜拉住他,指了安怡的馬車給他看,他才轉過身來,猶猶豫豫地看向安怡。
來者是客,安怡也沒什麼要為難他的心思,乾脆利落地從馬車上下來,笑道:「師兄來了。」
陳知善飛快看了她一眼就垂了眼睛,低聲道:「聽說老太太病了,我來瞧瞧她老人家。」
還算不是完全沒良心,當初在昌黎時,安老太對陳知善是真的好。安怡很高興,覺得也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兩個人尷尬生分的關係稍微扭一扭。少不得熱情萬分:「師兄請。」
陳知善半垂著眼回了安怡一禮,沉默地跟在她身後進了門,陳喜一路好奇地四處張望,他卻是緊緊盯著腳下的路磚,眼角都不往旁邊掃一下。安怡佯作不知,笑道:「有些日子沒去醫館了,都還好嗎?忙不忙?」
陳知善的聲線繃得又緊又直:「挺忙的,有好些病人要找你瞧病,鬧了好幾起事,我按不住,東家便請了然大師來替你坐診,這才平息了下去。」
安怡無言以對,想說師兄辛苦了,好像有點諷刺,想說自己很快就回去,好像很拿大驕傲。左思右想,笑道:「師兄留下來用飯吧,我讓廚房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菜。」
陳知善猶豫了又猶豫,低聲道:「那就叨擾了。」
一路進去,安怡不說話陳知善就不說話,也不主動問一聲安老太的病情如何。實在不像是來探望病人的,安怡有些沒辦法了,索性給蘭嫂使了個眼色。這是不讓陳知善見著老太太的意思了,蘭嫂很有些驚愕,但安怡自來說一不二,也只有聽從的份,當即藉口去廚房安排飯食,轉個彎直奔安老太房裡去安排。
等安怡和陳知善走到安老太房前,黃鸝早已候著,悄沒聲息地打起簾子,屈膝行禮下去:「見過姑娘,老太太一直沉睡著的,沒醒,是不是要把老太太叫起來?」
安怡理所當然地道:「師兄很久沒見著祖母了,當然是要喚起來的。」
陳知善乾脆利落地道:「不必打擾老太太,這次不適合,還有下次。」言罷果然轉身往外。
安怡鬆了口氣,還好不是衝著這個來的。態度就又更誠摯了幾分:「我收集了一些醫學典籍,師兄若感興趣,不妨往前頭去瞧瞧?」
陳知善點點頭,安怡興高采烈地把他領進書房,敞開書櫃:「師兄瞧上哪本都可以看。」
陳知善在書櫃前默默站了片刻,突然輕聲道:「我若與你借師父給你的那本冊子,你可肯?」
安怡不由怔住。當初吳菁曾經說過,那冊子只給衣缽傳人,只給她,絕不外傳。為什麼陳知善會知道呢?不對,他應當是猜測,不然師兄妹二人怎會相差這麼多?但這件事她是不能承認的,不然陳知善只怕連師父都要生分了。當下裝傻充愣:「什麼冊子?是我拜師時師父給的那一本嗎?如果師兄要,我這就尋出來給你。」
陳知善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是啊,我問的就是那一本冊子。」
但他們都知道不是的。安怡不喜歡陳知善這個意味深長的笑,卻因為自己說了假話而沒有立場去生氣。是他在雪地裡救出瀕臨死亡的她,是他用少年的心溫柔地庇護著她,陪她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他竭盡所能,帶她入了醫道,她應該珍惜這一份來之不易的感情。安怡這樣一想,所有的沮喪和不舒服就都沒了,她打起精神,笑瞇瞇地讓蘭嫂去取那本冊子,自己則在書櫃裡挑了幾本很是珍貴難得的醫學典籍遞給陳知善:「這幾本書很是花了些力氣才弄來的,早就想給師兄,卻一直都沒有機會,趁著今日有空,師兄看一看?」
陳知善不經意地掃了那幾本書一眼,接過來隨手放在書桌上,看著窗外的芭蕉,平靜地道:「你小時候,和現在不太一樣,相差太遠了,很多時候,我總有種錯覺,仿佛你從病了那次之後就變了一個人。」
安怡唬了一跳,豎起耳朵看向陳知善。卻見陳知善目視著窗外,面無表情,她看不透他的神情和意味。
陳知善的唇角勾起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我一直都知道,你比我有天賦得多,雖然有沮喪,卻從未嫉妒過你,更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只是覺得,作為一個先你入門多年的師兄,活成這個窩囊樣子,實在是太可悲了。」
安怡鄭重地道:「我一直都很感激師兄對我那麼好。為什麼我們不能……」和從前那樣相處呢?
陳知善一口截斷她的話:「我不想活成這樣可悲的模樣,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想要離你近一點。想要再別人提起陳知善是安怡的師兄時,不要那麼吃驚和鄙夷。可是我,離開了師門和父母庇佑,就連自己都保不住,就連如今吃的這口飯,也是你賞給的。」
這話就說得太難聽了,安怡著急地道:「不是這樣的。」
陳知善轉過頭來看著她,靜靜地道:「就是這樣的,我很清楚明白。」就因為很清楚明白,所以才撕心裂肺地疼痛,所以才絕望得無路可走,所以才會跑到這裡來,說這些好比撕掉他臉皮的話。
安怡無措地握緊了雙手,要怎麼說呢,好像怎麼說的都是錯。她在沉默,陳知善也在沉默,他在等著她,等著她主動開口。他天賦不高,給他書沒什麼大用,他需要的是一個大能之人的悉心指點,這樣他也許還有可能往上一步。若能僥倖做個太醫,那將來他也就有面目回家,面對父母親族和師父了。但安怡一直在沉默,沉默到讓他絕望。
陳知善終於沒能忍住,血紅了臉輕聲道:「我聽說,太醫院朱院使要收弟子,將來可以做太醫,你能幫我一把嗎?」
他想通過她給朱院使做徒弟,可她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即便是真的,朱院使與她也沒熟到那個地步,沒有理由聽她一句話就收一個半途改換師父且天賦不高的人做徒弟,並將其納入到太醫院去。做太醫,那是個一著不慎就丟官丟命,牽連全家的高危職業啊,陳知善這樣的性子,明顯是不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