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樂極生悲
吳菁沉吟不語,陳知善急得不行,悄悄扯了安怡的袖子的一把,使勁兒給她使眼色,示意她說兩句好話補救一下。
安怡垂眸不動。既然殘害過她的就是仇人,她為什麼要滿足仇人的願望?她不主動害人,不害無辜之人,卻也沒必要噁心自己,為難自己,這是人之常情,也是正理。
終於,吳菁輕輕出了口氣:「拜師吧。」
這個結果似是出乎意料,卻又似是意料之中的,但安怡總體說來很是歡欣鼓舞,端端正正行了拜叩之禮。吳菁嚴肅地道:「不要忘了你今日說過的話,你將來若是做下違背正義之事,我便親自廢了你的手。」
大抵似吳菁這樣的人,總是有自己行事的一套規矩的,安怡自問此生不大可能去做違背正義之事,便認真道:「徒兒記住了。」
陳知善十分歡喜這個結局,想要趁熱打鐵,便含笑道:「師父,徒兒和師妹有件事想請您老人家示下。」
吳菁收了安怡這個天才徒兒,心情十分的好,便道:「你說。」
陳知善道:「仁惠堂不仁已是多年,平白賺了不少不義之財,倒叫多少人看得起病、買不起藥。安怡和我說了,她樂意把這株五爪金龍賣得之財用來開個藥鋪,以最低的價賣最好的藥,宛如行善積德一樣的。不知師父您可准許?」
安怡趁勢添補道:「當然,還可補貼家用。」
「唔。」吳菁點了頭,算是允了:「早年我不曾開設藥鋪,是因為我不需要太多的錢,沒必要於他人口中奪食。如今我的徒兒既然需要這個養家糊口,那就沒必要客氣了。回去後就把鋪子開起來吧。」
此次撫寧之行,對於安怡來說意義深遠。首先,她殺了胡三賴,懲處了胡婆子兩夫妻,算是暫時出了口惡氣;其次,她尋回了五爪金龍並說動了吳菁開藥鋪,今後一家老小的生計和她要花的錢總算是有了個出處;最後,也是最讓人歡喜的一件事,吳菁終於答應收她為徒,這意味著她離回京報仇的願望又走近了一大步。
安怡伺候吳菁睡下後,因為心情激盪睡不著,索性取了自己和吳菁換下的衣衫去井邊清洗,等她慢吞吞地把今後該怎麼做的思路理順,並清洗好衣物已是夜深。正晾衣服時,忽聽院門輕響,外頭悄無聲息地走進幾個人來,清一色的青綢袍子,牛皮馬靴,二十來歲的年紀,腰間掛著長長的樸刀,正是她和周金剛在街上看到的那一撥人。
那幾人顯然沒想到這麼晚了院子裡還有人,少不得都意外地對視了一眼,再停住腳,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安怡一番。安怡眼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站在最前頭的那幾個,反倒是半遮半掩地站在門後陰影裡,將進未進的那幾個人。那幾個人互相扶持著,說是喝醉了酒吧,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的,說是睡著了吧,斷沒有這樣的道理,更何況,又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夾雜在酒味兒裡順著清涼的夜風飄了過來。
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寂靜的深夜,帶刀之人冷漠警惕、上下打量的眼神,安怡想起之前周金剛的警告,突如其來地就打了個寒顫。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和動作顯得自然些,淡淡地朝那幾個人點了點頭,轉身拿起盆子打算折回屋裡去。
院子裡實在太安靜,安靜到就連她輕輕的腳步聲都顯得格外突兀。十、九、八,只差七步就可以走到她和吳菁共住的房門前,安怡輕輕吐出一口氣,僵硬地繼續挪動步子,卻聽身後傳來一聲不容回絕的命令:「姑娘請留步。」
安怡倒吸了一口涼氣,提著盆,無可奈何地轉過身去面對那幾個人,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驚訝和意外:「這位大哥,你是說我嗎?」然後她又眼尖地看到,當先立著的那個娃娃臉下垂的左手上滴下一滴鮮紅的血,在簷下燈籠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妖豔的紅。
安怡迅速收回目光,試圖把目光調整到另一處,卻又看見,娃娃臉旁邊的那個人腿上血肉模糊。呃……安怡一時不知該往哪裡看,眼皮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兩下,表情十分扭曲。
不知是她的樣子太過可笑,還是為了什麼別的原因,那個娃娃臉居然笑了起來:「好可愛的小姑娘,這樣的怪動作,我還從未見人做過。」
安怡沒有笑,她知道自己這是遇到大麻煩了。這些人從京城裡來,神神秘秘的,深更半夜的帶傷偷偷溜進來,要說他們沒做下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只怕傻子才會信。她樂極生悲運氣不好撞破了他們的隱私,他們定然不會輕饒於她的,就不知道他們是要把她扔進井裡去呢,還是想要把她弄死再帶出去拋屍鄉野。
她該怎麼辦呢?安怡犯了難,若是不管不顧地大喊起來,往後跑,吳菁和陳知善等人必然會被驚動,肯定也會護著她。陳喜是有點防身功夫在身的,周家的下人也不少,大概都會被驚動,但問題是,她面前的這些人並不是如胡婆子一家那樣的普通人,他們從京裡來,不知做著什麼見不得人的要命勾當。他們為了掩蓋行藏,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很迅速地把她們師徒幾個全部一鍋端了,然後毀屍滅跡——反正這個院子裡沒有周家人在,也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若是不喊,就這樣束手就擒,等著去死,又太讓人不甘心了些。
娃娃臉含笑欣賞著安怡變來變去的表情,往前踏了一步,道:「誇你呢,怎麼看著倒似是要哭了一般。」
隨著他這一動,他身旁的幾個人也不動聲色地往四下裡散開,把安怡前後左右四個方位都給堵上了,而先前還停在門外的那幾個人也跟著走了進來。小小的院子裡頓時擠滿了人,包括吳菁和陳知善的門口也站了人,但是這麼多的人,除了娃娃臉的說話聲外,愣是沒有一點雜音,安靜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