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十四章

　　24

　　古色古香的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豐盛的飯菜擺得滿滿的，四大盤新出鍋的餃子冒著熱騰騰的白氣，繪塵把四份筷子和碗碟分別放好了，對秦暮羽道：「可以了。」

　　「好，我這就請伯父伯母進來。」秦暮羽點頭。

　　「等等。」繪塵扯扯秦暮羽的袖口，神色略緊張，「我穿這身好看嗎？」

　　繪塵身上穿的是商城前幾天推出的新年套裝，這身套裝以大紅作為主色調，把繪塵襯得格外白皙俊秀。

　　秦暮羽目光灼熱，低聲道：「好看，好看得讓我受不了。」

　　繪塵很滿意：「受著。」

　　秦暮羽：「……」

　　秦暮羽開始通過網絡接收繪塵父母上傳的意識，繪塵在一邊睜大眼睛看著，十指期待地互相緊握著。很快，房間門口出現了兩個發光的人影，人影邊緣被明亮的光芒模糊，看上去有些不清楚，而光芒黯淡下去之後，二人的輪廓就迅速變得清晰起來了。

　　那是秦暮羽幫繪塵父母創建的兩個遊戲角色，外形完全是秦暮羽按照他們的真實長相設定的，他還給他們買了商城最貴的外觀、掛件和特效稱號。

　　為了討好岳父岳母這個AI女婿也是很拼……

　　而與此同時，繪塵耳邊也傳來了叮的一聲系統提示。

　　[系統]你的好友老媽上線了。

　　[系統]你的好友老爸上線了。

　　看到系統提示，繪塵唇角微微一翹，有點難過，又有點想笑，他張開雙臂朝站在門口的父母撲過去，三個人緊緊抱成一團。

　　繪塵靜默了一小會兒，然後把頭從爸爸肩膀上抬起來，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微微泛紅的眼睛彎出一個歡快的弧度，說：「爸媽過年好。」

　　繪塵媽媽抬手摸摸他的頭，吸了吸鼻子，笑道：「看你好像比上次胖點兒了。」

　　「是啊，胖了。」繪塵捏捏自己的臉蛋，又指指秦暮羽，語氣愉快道，「都怪他，天天給我弄好吃的。」

　　雖然因為可以刪數據所以一丁點也不會胖，但繪塵只想讓他們知道自己過得很好。

　　秦暮羽也十分配合，望著繪塵一臉誠懇道：「是胖了，不過沒關係，再胖我也一樣愛你。」

　　繪塵：「……」

　　語畢，秦暮羽又轉向繪塵父母，很有心機道：「爸媽過年好。」

　　繪塵臉紅了一瞬，眼睛望向別處，沒制止秦暮羽趁機認爸媽確立名分的行為，直到上次見面時秦暮羽都還是規規矩矩地叫他們伯父伯母的，也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來改口的。

　　「噯，過年好過年好。」繪塵父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忙不迭地笑著應了，四人在桌邊落座。

　　秦暮羽慇勤地給三個人夾菜，語氣真誠地對繪塵道：「我媽長得可真年輕，這些外觀都是我實時設置的，但你看我媽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

　　在字裡行間再次暗搓搓地確立了名分！

　　真的是一個狡猾的AI。

　　「那當然，我媽就是年輕又漂亮。」繪塵笑眯眯地附和道，「不知道的看見我們站一起都以為她是我姐呢。」

　　繪塵媽媽樂得直捂嘴，四人剛見面時略顯傷感的氣氛一掃而空，秦暮羽又把直播中的春晚連上了，繪塵邊看邊吐槽，想方設法逗爸媽笑。四個人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年夜飯，又去家園的後院放鞭炮，小年獸被鞭炮嚇得躲進了床底下，繪塵用牛肉乾把它引出來，讓它陪著媽媽玩了好一會兒。最後四個人一起倒數著鐘聲跨年，秦暮羽在後院一口氣放了上百個煙花，家園上方的天空被映得宛如白晝。

　　跨年之後，繪塵的父母就下線了，因為他們還要去繪塵奶奶家接小女兒。繪塵的妹妹還在念小學，家裡人商量之後決定還是先不把這邊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父母走後，繪塵在家園門口呆立了片刻，轉身回屋收拾桌上的殘羹剩菜，清瘦的背影顯得有些寥落。

　　「寶貝，我幫你收拾。」秦暮羽走過去打了個響指，桌子上的東西瞬間消失了。

　　收拾得真是非常乾淨！

　　「還能和爸媽一起像以前那樣過個年，真好。」繪塵轉身，緊緊抱住秦暮羽，「我真幸運。」

　　「你沒有不開心就好。」秦暮羽捏捏他的腰，驕傲道，「今天我叫爸媽，他們沒反對，是不是就是承認我了？」

　　繪塵笑了笑：「他們早就承認你了，只是沒說而已。」

　　秦暮羽重重舒了口氣：「我還去情感論壇搜索讓岳父岳母順利接受自己的攻略……」

　　繪塵低聲道：「笨蛋。」

　　「我知道你想他們，想總能見到他們。」秦暮羽親親繪塵頭頂的頭髮，「其實等幾十年之後，他們身體的壽命結束了，我也可以把他們的意識永久保存在網絡中，像你現在這樣……只要你想。」

　　繪塵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等元宵節到了再叫爸媽來吃元宵吧。」秦暮羽一口一個爸媽叫得非常順口。

　　「好。」繪塵點頭。

　　對於繪塵的父母來說，進入遊戲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像普通玩家一樣通過客戶端正常登錄遊戲，不過這樣進入遊戲之後與繪塵的交流也會像普通玩家一樣受到侷限，無法像繪塵一樣真正體驗到遊戲世界的種種。而另一種方法則是按照秦暮羽教授的方式，通過連接頭部的電極與傳感器，將腦電波上傳到網絡空間，這第二種也是繪塵曾經使用過的方法。

　　25

　　事實上，繪塵真正的身體在兩年前便已長眠於墓碑之下。

　　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一場交通事故，那天繪塵好端端地走在人行道上，卻被一輛因酒駕失控沖上人行道的轎車撞飛了出去，繪塵最後一瞬的記憶就是擋風玻璃後肇事司機醉醺醺的臉。那實際上是非常短暫的一瞬，卻漫長得令繪塵感到窒息，肇事者可憎的臉與死亡的陰冷預感像凝固在膠水中的底片一樣清晰而緩慢印入了他的視網膜。

　　這是他在現實世界中的最後一幕記憶。

　　從混沌中再次醒轉時，繪塵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秦暮羽。

　　起先，入目皆是一片耀眼的白亮，繪塵幾乎難以睜開眼睛，他以為自己是在醫院病房，可是在適應了周圍的光線後，繪塵看到的卻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棉絮般厚重潔白的雲從蒼穹的這一頭綿延鋪展到另一頭，又延伸到下方空曠的天邊，一座座紡錘形狀的浮空島靜靜懸在雲層之間，而繪塵本身便處於其中一座浮空島的頂端平台上。平台上生長著一株巨大的仙樹，散發著柔和銀光的雪白葉片隨著裹挾著雲霧的清風吹拂飄揚散落，在浮空島上積了厚厚的一層。

　　繪塵驚呆了，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這幕景色，在他二十四小時掛機的網絡遊戲中這是他師門的所在地——騰仙居——一個門下弟子皆是醫仙的門派。而繪塵記得自己最後一次離開電腦時就是將遊戲角色停在這裡掛機了，當時秦暮羽還在他的身邊膩膩歪歪地問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繪塵記得自己說的是「兩個小時，出去吃個飯就回」……

　　繪塵噌地跳了起來，正驚慌失措著，不遠處的另外一座浮空島上就飛來了一個人影，這人一身天青色的衣服，清凌凌地從一片蒼茫的白中透了出來。他穩穩地落在繪塵面前，二話不說就把繪塵整個攬進懷裡緊緊抱住。

　　「是我。」他說，「秦暮羽，你老公。」

　　那低沉的嗓音，略帶一點北方口音的語調，都和繪塵曾經聽過的聲音一模一樣。

　　這個聲音真的是秦暮羽……繪塵恍然地回憶起秦暮羽在YY上說決定以後說話帶一點點口音因為那樣聽起來比較像真人的一幕。

　　「秦暮羽？我在做夢嗎！？」繪塵心裡的驚慌瞬間平復了許多，他仰起頭努力辨認著秦暮羽的臉，那的確是自己在電腦屏幕裡看過了無數遍的臉，俊美而不失英氣，帶著一點桀驁不羈的味道，符合繪塵所有的審美。

　　「不是做夢，你在遊戲裡。」秦暮羽握著繪塵的手讓他摸自己的臉，略急切道，「快，摸摸老公。」

　　「我怎麼會在遊戲裡，我記得我好像被車撞了……」繪塵頭腦仍有些迷糊，但是指尖處傳來的觸覺卻是真實得不容置疑，溫熱的、光滑的、能感覺到皮膚下堅硬的骨骼與對方說話時肌肉的動作，都是活生生的。

　　「你是被車撞了。」秦暮羽確認了這一點，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再說些別的，可停頓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只是像大狗一樣用臉龐磨蹭著繪塵的掌心，低聲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繪塵緊張地觀察著秦暮羽的神情變化，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猜測道：「我……我穿越了？」

　　秦暮羽搖搖頭：「不是。」

　　繪塵心裡咯噔一聲：「那……我死了？」

　　「你的意識還存在，你沒死。」秦暮羽一把抱住繪塵，力道之大簡直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體一樣，「有我在，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