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一十五：直播間大地震（八）

　　自打投降之後，黃嵩每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此過了大半年，外界幾乎要忘了他了，黃嵩才敢隔三差五出門一趟。出門也沒什麼好玩的，逛街壓馬路、聽書看戲打發時間——

　　這日子閑得發慌，最明顯的改變就是他身體胖了兩圈，臉盤大了一圈！腹部六塊肌理分明的腹肌慢慢向一塊靠攏，以前正好合身的鎧甲，如今穿著都要狠狠吸氣憋腹才能套上。

　　黃嵩很閑，所以他拉上同樣清閒的風珏一塊兒去聽新書，一邊聽說書先生講小說，一邊喝著小酒，吃著各類零嘴，時不時點評一下劇情，說說外界的局勢……小日子倒是愜意得很。

　　「誒，那人好生眼熟。」

　　黃嵩正靠在窗旁，偶爾望了一眼樓下街道，眼尖發現某個背影很是眼熟。

　　他望著對方，對方似有所感，扭頭看了過來。

　　黃嵩一眼就認出對方身份，險些一口噴了出來，這人不是柳羲麼？

　　「她這是從什麼地方爬回來的？」

　　一方諸侯霸者，居然穿著褐色裋褐，頭紮布巾，兩個褲腿高高紮起，腳上的草鞋滿是淤泥，露出的小腿肚也被染成髒兮兮的顏色……別說是諸侯了，說她是田地裡的莊稼漢都有人信。

　　姜芃姬也瞧見倚在二樓窗旁的黃嵩，改了主意，轉身進了茶肆。

　　「伯高的小日子挺悠閒的？」

　　姜芃姬走上二樓還差點被小二攔住了。

　　見到黃嵩身著富貴，數日不見還發福了一些，頓時有些森森的嫉妒。

　　姜芃姬走近了，黃嵩聞見她身上的異味，忍不住捏著鼻子道，「蘭亭，你莫不是掉糞坑了？」

　　風珏也蹙了眉頭，顯然是被這股味道熏得不輕。

　　姜芃姬道，「沒掉進糞坑，雖然有些異味，但也沒那麼誇張吧？」

　　黃嵩又問道，「你怎麼這副裝扮？」

　　「剛從田間回來唄，那群廢物點心說哪裡的老農耕作經驗老道，跋山涉水跑深山去見人，追根究底問了個遍，所謂經驗老道也只是常規操作，浪費我一整天的時間——」姜芃姬氣得想要叉腰，「老農經驗雖然不錯，但許多辦法都是農書上記載的，似乎也沒多大用處……」

　　黃嵩聽得迷糊，姜芃姬說的每個字他都懂，但就是不知道她忙了什麼。

　　一介諸侯跑去見什麼耕作經驗老道的老農？

　　她不想爭霸天下，改行當農婦了？

　　黃嵩隨口問了兩句，姜芃姬便道，「今年各處風調雨順，但收成卻比往年還低了不少。本以為是有人從中貪污，仔細一查才知道是農田肥力不足，以至於畝產下降——」

　　黃嵩嘴角抽了抽，說道，「你都未曾下令耕休，田間肥力自然不足。」

　　擱在旁人眼裡，姜芃姬這一舉動也算得上竭澤而漁了。

　　每年耕作，不知修養，再豐沃的良田也架不住這樣的壓榨。

　　長久以往，那些土地都要變成貧瘠的荒田！

　　「耕休一年，糧食缺口便是無法想像的巨額數字！」姜芃姬道，「耕休只是下下策。」

　　黃嵩問她，「那蘭亭以為上上策是什麼？」

　　姜芃姬道，「自然是保證田間肥力，年年耕作不停啊。」

　　本來就是亂世，糧食供應短缺，這個時候還耕休，這不是找死麼？

　　儘管黃嵩不懂農耕，但黃嵩也知道姜芃姬的想法過於天真，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你有頭緒了？」

　　「頭緒？」姜芃姬撇了撇嘴道，「頭緒自然是有的，不過目前還沒個具體的章程。」

　　黃嵩略微詫異，他瞭解姜芃姬的性格，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不屑在這種問題上弄虛作假。她說目前已經有頭緒解決田間肥力不足的問題，那這事兒十有七八就是真的了。

　　未等黃嵩詢問，姜芃姬徑直找了個席墊坐下，眉頭蹙緊。

　　「我一連去看了數個耕種經驗豐富的老農，發現他們的經驗在農書上都能找到類似的影子。」姜芃姬道，「換而言之，他們用一輩子與農田打交道積累出來的『寶貴』經驗，實際價值沒有多高。除了這些老農，其他農人耕作卻是毫無章法，以至於農田收成高低不一……」

　　黃嵩認真聽著，一旁的風珏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時間忽略了姜芃姬身上難言的氣味。

　　「這有什麼奇怪的？」

　　姜芃姬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這裡頭問題大了去了，若是人人都用老農的法子去耕作，收成自然會更好。老農的耕作經驗是一輩子積攢出來的，但他們的辦法在農書上卻不是秘密。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農業宣傳不到位，我應該去成立一個專門與農田耕作相關的府衙！」

　　黃嵩不懂「宣傳」二字的意思，畢竟姜芃姬說話總是那麼時髦，可結合語境也猜得出意思。

　　「成立這種府衙？拿來做什麼？教人種田？」

　　黃嵩說著，話語間帶著幾分不屑以及不解。

　　在人們固有印象裡頭，官府要麼文要麼武，種田沾得上哪一邊？這就是農民的分內事兒，哪有讓讀書人去教農民種田的道理？哪怕是耕讀之家，人家的目標也是讀書而不是耕作啊。

　　姜芃姬嚼著零嘴道，「誰說只有會耕作的人才有資格去教別人耕作？只要這人識字，有能耐將農書上的經驗整理成冊，配合老農的經驗心得，再將這些內容廣而告之，讓更多的農人知道，這效果不就出來了麼？大傢伙兒也用不著耗費一輩子的時間和農田打交道才積攢出那麼點兒經驗。有了具體的指導，田間收成自然就高上去了。伯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黃嵩自然無處反駁，姜芃姬說的是有道理，不過——

　　「有理是有理，但這事兒和你說的農田肥力不足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成立這個專門種田的府衙就能解決問題了？」照理說黃嵩不該插手這些事情，畢竟他的身份是個忌諱，但他一時大意忘了這點，等黃嵩反應過來，話已經出口了，他只能維持正常的神色強撐著。

　　姜芃姬道，「自然有很大的關係！所以說你不是文化人，連種地都不知道。」

　　黃嵩：「……」

　　槽多無口，不知從何吐起。

　　二者之間有必然的邏輯關係？

　　姜芃姬道，「你還不服氣了？」

　　黃嵩便道，「你這麼說，我還真就是不服氣了。」

　　他雖然不是多麼博學多識，但也是名儒門下出來的高材生，文化水準毋庸置疑。

　　眼前這個身穿裋褐、赤腳踏泥的「莊稼漢」居然嘲諷他不是文化人？

　　黃嵩的反駁惹來五百萬直播間鹹魚一致的起哄。

　　【貧道看你菊花有毒】：來來來，買定離手，猜猜主播會用多少時間打臉黃小嵩？

　　【偷渡非酋】：火速打臉！

　　【櫻桃小嘴兒】：光速打臉！

　　【楊柳細腰肢】：賭光速打臉，主播的打臉永遠是最新鮮的，從不過夜！

　　有了五百萬鹹魚幫她呐喊打call，姜芃姬自然不會辜負他們的厚望，新鮮打臉火速出爐。

　　姜芃姬道，「你說你是文化人，那你可知詩經有一句叫荼蓼朽止，黍稷茂止？」

　　黃嵩想了想，點頭道，「自然是知道的。」

　　「這話的意思不是腐爛的雜草能肥沃良田？」姜芃姬撇嘴繼續說道，「荀子也說『掩地表畝，剌草殖穀，多糞肥田，是農夫眾庶之事也』，這話不是說人畜糞便能充實土地肥力？《汜勝之書》也有講過相關的內容，說盡了溷肥、廄肥的妙處。由此可見，增加肥力的手段不是沒有，只是普通百姓不得其法罷了。你說你是文化人，你難道連這些都不知道？」

　　黃嵩啞然，但又不知道該從哪裡反駁。

　　他是文化人不假，但哪個文化人會特地關注這些啊？

　　黃嵩被姜芃姬光速打臉、無言以對，但一邊的風珏險些沒被噁心壞了。

　　姜芃姬瞧見風珏一言難盡的神情，不由得嗤了一聲道，「風家三郎是嫌棄糞便啊？若不用糞便增添肥力，農田遲早要被榨幹。若無這些手段，農田產出如何供應天下數千萬張嘴巴？」

　　風珏眼瞼微垂，不想和姜芃姬多加爭辯。

　　姜芃姬繼續道，「這些內容都是書上能找到的，記載也不詳盡，具體怎麼操作還需要試驗。我這幾日連續拜訪數位老農，我發現他們家的農田產糧比別人家的高，耕休卻更短，但田地本身又不是豐沃的良田。造成這一結果，肯定不僅僅是因為伺候精心，還有其他原因。」

　　黃嵩一邊聽一邊點頭，神色帶著幾分若有所思。

　　姜芃姬說得口乾舌燥，逕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解渴。

　　「照你這麼說，這的確有存在的必要。」

　　試驗各種耕作法子、農肥材料，有一定收穫之後推廣給百姓，百姓自然能少走不少彎路。

　　姜芃姬道，「我想多建立一些公廁。」

　　黃嵩疑惑地「啊」了一聲，這話題轉得太快了。

　　「公廁？何物？」

　　「如廁更衣的地方唄，尋常百姓在外耕作，偶有內急總是隨地尋一處解決，你不覺得太髒了？男子還方便一些，女子則各種不便。」姜芃姬擰著眉頭，似乎不覺得這些是污穢，「若建立公廁，供百姓使用，既能方便百姓，又能保證街道清潔，同時還能積蓄溷肥。同理，我覺得還能圈出一些地方豢養豬羊，既能經營肉類生意，還能用它們的廄肥豐沃土地。另外，據我觀察，蠻地傳來的花生也是妙物，某戶農家便是種了這個，田地畝產總比別家高一些……」

　　除了花生，許多豆類植株也有固氮的妙用。

　　姜芃姬腦海中已經有大致的計畫，但具體實施卻需要弄個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