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7 萊亞的心

　　惡魔是有感情的，只是由於深淵環境過於惡劣，僅僅為了生存就應接不暇，因此他們根本沒工夫顧忌其它，畢竟，小命都沒了，花前月下什麼的純屬浪費時間。

　　但是，這並非沒有例外，當惡魔不需要擔心生計的時候，他們便是有閒心去想其它的事情的。

　　萊亞就是這樣一隻惡魔。

　　作為罕有的、實力達到魔王級的女性惡魔，萊亞自從成為普羅米的固定伴侶，分享他的力量以後，日子可謂是養尊處優。因此，除了把自己的王國和宮殿建造得花樣百出，她還想著方兒的取悅自己，最明顯的體現就是她那條三天一換的稀有紗裙。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開始思考除了不斷變強，她還能做什麼，當她變強以後，又是為了什麼。

　　她開始不滿於現狀，她開始對普羅米的主張產生意見，她開始更多地胡思亂想，當然，這一切都掩蓋在她絕美的容貌和恬靜的氣質之下。

　　萊亞的變化，漸漸令身邊的人察覺，於是普羅米開始懷疑她有異心，而懂得她心思的惡魔逐漸走到她近前，成為她大小事務的總管，這個人就是費羅瓦。

　　雖然對外，所有領地中的惡魔都是她的僕人，但是對於萊亞來說，費羅瓦是特別的。不僅僅因為他長得順眼，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費羅瓦總是能很好地揣度出主人的喜好和意圖，甚至比萊亞預想的做得更好——他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在她身上。

　　因此，當普羅米流連於眾多伴侶之間時，心高氣傲的萊亞開始思考自己值不值，她弄明白了自己和普羅米之間根本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她為那傢伙生孩子，而普羅米則成為她的靠山；除此以外，他們之間並沒有更深的瓜葛，哪怕他們相識了那麼久。

　　即便數百年不見面，萊亞也不會對普羅米有絲毫想念，但是她很清楚。假如沒有費羅瓦。她的生活會變得有多無聊。

　　她以為，自己只是需要費羅瓦而已，她需要一個能為她層出不窮想花招的僕人，一個處處別出心裁討她歡心的管家。她發現，惡魔，除了提高自己的實力。明明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而隨著她的興趣越來越廣泛，和普羅米也越來越疏遠。那個長期居於炎族王位的魔王經歷過幾位魔王的隕落，他害怕自己被殺死。被背叛，因此也開始主動疏遠萊亞，並故意交給她一些骯髒的差事來試探她的忠心。

　　萊亞漸漸看清普羅米的真面目，並對他感到厭煩。

　　這種彼此不滿的態度，使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當然，如果只是這樣下去，雙方頂多會形同陌路。但是萊亞絕對不會對普羅米有殺心。畢竟，永恆印記的存在才是她悠閒生活的根源。普羅米真有個三長兩短，她是要為他陪葬的。

　　也許，一切的錯誤，都起源於普羅米把菲莉絲和這群人類交給她，也許是為了試探，也許是為了看戲，萊亞並不知道普羅米這樣做的初衷，但是，這群來自於月亮的弱小種族，卻給萊亞的觀念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突然發現，原來，一直有一種弱小的生物，因為壽命短暫，所以從來不為生存奔波，卻把所有的理想和樂趣都寄託在群體之中。他們總是想方設法讓自己過得更好，他們代代相傳，絞盡腦汁進行各種創造，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娛樂，甚至戰爭，他們的世界遠比深淵豐富多彩，就連惡魔們最熟悉的戰鬥，他們也會玩出眾多的花樣和技巧。

　　那一刻，萊亞才發現，比起這些終日裡想著心思過活的人類，惡魔有多麼野蠻，普羅米這種只會用拳頭打架的魔王是多麼的無趣。比起自己那三天就爛花色單一的裙子，人類的衣飾有多麼變化萬千，他們還有上百種舞蹈，以及數千種美食，他們會用文字編排詩詞歌賦，他們會譜寫樂譜，演奏音樂……

　　而作為一個惡魔，除了漫無目的、枯燥地活著，活著，戰鬥，再戰鬥，永無止盡的繁衍子嗣，然後繼續循環往復，萊亞這才感到，自己這幾千年的時光，過得有多麼浪費。

　　是啊，如果不知道做什麼，活的再久又有什麼用？

　　她開始融入人類的生活，學習他們的行為方式，她甚至加入女僕們的八卦，並接受這群無聊女人的配對行為。

　　「您看，您有多美，您不希望有人看看您的舞步嗎？那位先生已經久候多時了……」那一次，她在繁雜的更衣和化妝中暈頭轉向，被女人們推向舞池，她發現，一直以來隨侍左右的費羅瓦也換了裝束，看起來像個真正的人類貴族。

　　這一刻，她會感慨造物的神奇，明明是兩個世界的生物，可是高級惡魔和人類居然長得出奇的相似。

　　「您今天真美……美麗的女士，我能與您共舞嗎？」略微嘶啞的嗓音響在耳畔。

　　她看到對方優雅的笑容，她聽到這樣的公式化邀請，這樣的情形雖然被女人們描述了多次，可是第一次遇到，她竟有些緊張——叱吒風雲的女王，在舞池裡居然不知所措。

　　她很美嗎？雖然對自己的樣貌頗有自信，可是這樣的讚美從平日裡刻板老實的費羅瓦嘴裡說出來，她竟感到心如鹿撞。

　　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萊亞竟感到莫名的興奮起來。她不由地抬起頭來，周圍人起哄的聲音，押注的聲音，每一樣也逃不過她的感知——真是群會找樂子的生物。同時，她注意到了與周圍格格不入、比她還緊張的費羅瓦，那傢伙甚至連頭也不敢抬，伸到她面前的手居然瑟瑟發抖。

　　那一刻，萊亞的尷尬煙消雲散，她只覺得好笑，誰曾料到。她的管家也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面。

　　於是，她決定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到底，因為這樣的確很有趣。當她按照人類的習俗接受邀請後，她看到了費羅瓦眼中的炙熱。明明這舞池裡有這麼多人，他瞳中卻只有她，彷彿要把她的靈魂都吸進去。

　　萊亞發誓。她頭一次看到如此熾烈的目光。即便是普羅米，也從未如此看過她。

　　感覺到臉上微微發燙，萊亞順著費羅瓦的帶動起舞，她驚訝地發現。這呆頭呆腦的傢伙竟然跳得不錯！

　　舞會支持續了短短幾十分鐘，之後，由於星眼的開啟。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準備去見希梅爾，以證明她沒有盜取石板。是啊，如果能重新贏得普羅米的信任。那麼，今後，她可以求他留下這些人類，她可以天天舉辦舞會。相信，她手下那些僕人們，會表現得很有趣。

　　然而，萊亞沒料到。這一次走，就成了永別。普羅米根本沒打算給她證明自己的機會。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而用完之後，便沒了任何價值。

　　她的領地被野蠻入侵，人類被暴力襲擊，費羅瓦那個傻子居然反抗魔王軍，被當場擊斃；更可恨的是，普羅米竟然把費羅瓦的屍體拋到她面前，想看看她會作何反應。

　　直到看到那傢伙乾癟的軀體，萊亞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被人類的愛情故事所蠱惑，她希望收穫自己的愛人，而費羅瓦卻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的充當了這個角色……只是，當時他的目光真的是演技嗎，還是他早已愛上了自己？

　　心很痛，萊亞不確定自己是陷入角色過深，還是早就戀上了這個僕人。只是一旦想起費羅瓦的一切，想起他送給她裙子的模樣，他給她打理宮殿的模樣，他為她捕獵的模樣……她便心如刀絞。

　　她知道自己中了名為愛情的毒，已經無法自拔，而她的世界，也隨著費羅瓦的死去，從此失去色彩。

　　我會為你報仇……她在他的屍體前默默許下誓言，這便是復仇的開始。

　　背後被偷襲，普羅米直到現在，也完全不明白萊亞的憤怒來自於哪裡。在他眼裡，萊亞只是他手裡的花瓶之一，擺在那裡，沒事看看就好，當然，比起其他的花瓶，萊亞顯然要高檔許多，而裝飾物的價值，也會體現出主人的地位。

　　普羅米喜歡其他魔王當著他的面對著萊亞垂涎的模樣，他人的嫉妒，會讓他得到滿足。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花瓶在安分了數千年之後，卻變得個性起來，明明不堪一擊，卻不斷有流言蜚語從她那裡傳來。每一次見到她，她都會換一條裙子，從來不重樣，但是她的態度卻越來越冷淡，越來越琢磨不透。偏偏，普羅米卻對這樣的她更有興趣，他想要讓她失態，露出原本的樣子，他想證明，這個女人，只是在裝腔作勢。厭倦了缺乏挑戰的日子，普羅米知道，征服她，會讓他興奮！

　　只是，普羅米沒料到，這近乎無聊時玩玩的把戲，卻換來了這樣的萊亞，這個向來乖巧的花瓶，居然叫嚷著要殺死他。

　　「女人，玩夠了沒有！」普羅米不耐煩地吼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給的，你認為憑你能殺我？別做夢了！還是說，你真的想死？夠了，別逼我吃了你！」

　　終究還是無法溝通，萊亞搖了搖頭，慘然笑道：「玩？你不懂我……你根本不知道你錯在哪裡——我會殺死你，然後和你一起死，反正，現在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沒了任何意義！」

　　她決然說道，腳下發力，用力一蹬，纖細的身軀已如離弦的箭一般向普羅米射了過去，引得殘缺的地面又裂了幾道口子，於是，兩隻惡魔碩大的身軀頓時扭打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