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魔人

　　自由之翼是獵人協會的在冊公會，而這個「在冊」的憑依就是會名和公會紋章，二者都是不可更改的，否則便視為公會轉讓或者註銷。

　　聽說對方想要公會名，這無疑是要求轉讓公會，維尼的興奮頓時煙消雲散。

　　他打起精神，非常堅定地說：「絕無可能！」

　　沒想到初次接觸碰了個釘子，來人感到不可思議，他慢悠悠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在手掌心，一些碧藍色的結晶體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澤。

　　維尼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知道那種東西，那是海洋鑽石，整個七彩大陸都沒有這樣的寶石，只有黑白大陸的極少地方才會出產。雖然只是純粹的裝飾品，但由於其在打磨後會呈現出非常璀璨的光澤，而且來源稀有，所以價格高昂，而且常常有價無市。

　　沒想到，這個人一下子就拿出來一袋只為了交換他的公會名，這實在讓維尼感到意外。

　　維尼死死抓著褲襠，艱難地搖了搖頭：「很抱歉，但是這個公會我不能轉讓。」

　　「讓我來吧？」甜美的女聲傳了出來，一直站在後面的另一人走上前來，彎下腰，對著維尼露出個和善的微笑。

　　於是，維尼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這還是人嗎？這世上有這麼好看的人類嗎！那碧藍的眼瞳，翠綠色帶著些金色光澤的纖細髮絲，那極端精緻，如同神廟雕像的五官，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一切一切。都讓維尼無法自拔。

　　那少女聲情並茂地問道：「真的不可以嗎？我們只想要你的公會名和紋章，如果你願意，可以繼續留在公會裡噢，我們不會趕你走的，如果你答應，我們倆就加入公會，即刻辦理轉讓手續，一旦手續完成，這袋寶石就是你的了，當然。我們可以預付一半……真的不可以嗎？」

　　看到用粉色、嬌嫩欲滴仿若鮮滑櫻桃的嘴唇輕輕開合，恨不得讓人咬一口，維尼眼睛都看直了，腦袋禁不住狂點，可以和這樣的少女待在一個公會。不就是個會長麼，誰做都一樣啊！

　　少女頓時笑了，笑得像春日裡綻放的粉色杜鵑。

　　科爾禁不住捅了捅維尼的後背。維尼渾身一激靈，似乎想起了什麼，居然又開始飛速地搖頭。

　　「嘿，你到底答不答應！」那同行的青年忍不住。插了一句，少女的臉色立刻變成了失望。

　　維尼哭喪著臉。看著這兩人：「我很想答應啊，真得非常非常想，可是，我不能答應啊，否則，我那過世的老爹會被氣得從墓地裡跳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的……」

　　「你父親是死靈法師嗎？」碧髮青年挑了挑眉頭問道。

　　維尼當即愕然，然後和科爾面面相覷，死靈法師？這傢伙聽不出他的話是誇張嗎？居然當真了！這傢伙是個傻子？

　　維尼洞悉了這一點之後，頓時呵呵笑開了：「是的。我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死靈法師，這個公會是他交給我的，誰也不給。如果你們不想招惹可怕的死靈法師，沾染上什麼難纏的疾病或者詛咒的話。請現在離開吧……」

　　「這樣啊。」青年露出了燦爛地笑容，這笑容讓維尼有不好地預感。

　　「只要打敗你，你的父親就會出現了吧？」青年說道，「只要他同意，公會轉讓的事就沒問題了吧？」

　　「什，什麼！你要打……不，你是說你要挑戰我？」維尼驚呼，一張臉頓時垮了。

　　「你不敢嗎？」青年不客氣地冷笑，「就這樣，也配當會長？」

　　維尼自然不會暴露自己不是高級獵人的事實，以免被人抓住把柄，當下把腰杆子一挺，將科爾推了出來。

　　「哼，想跟我打，先打敗他再說！」維尼氣勢洶洶說著，放在科爾背後的手卻在發抖。

　　「他是誰？」

　　維尼嘿嘿一笑，指著科爾說：「這是我們的副會長。」

　　副會長？

　　青年將信將疑，看了眼傻乎乎的大塊頭科爾，顯得不屑一顧：「那麼，我們開始吧……」他拿出了一把精緻的短弓。看到弓上的紋飾，維尼表示從未見過，可就看了那麼一眼，也知道不是凡品——這二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等一下！」維尼叫道。

　　「你想反悔？」青年不耐煩。

　　「哼，不要小看我。」維尼哼哼著，「這裡在路邊，鬥毆會引來城防衛隊，你們也不想這樣吧？要打架，到裡面來。」

　　維尼說著便把人往屋裡引。

　　這一對男女不疑有它，跟著維尼進了大門，沒想到還沒走幾步，一個鐵籠子從天而降，正罩在兩人身上。

　　居然是陷阱，那青年惱羞成怒，一枚金箭呼嘯而來，正對著維尼，那箭速是如此之快，維尼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卻不料，科爾以驚人的速度一馬當先，用纏滿繃帶的右胳膊就那麼一擋，那枚金箭竟然被彈飛了，貫穿了根本就沒天花板的屋頂，直沖天際，消失在了新科瓦爾城的巨大結界中。

　　科爾的右臂上，暗紅的光澤逐漸退去，籠子裡的青年似乎看到了稀奇的事物，面色凝重，喃喃低語：「魂鎧……你是魔人？」

　　維尼直到這時才反應了過來，哪裡顧得了那麼多，一甩手，七八個藥水瓶丟進了大籠子裡，同時，用防毒面罩捂住了自己和科爾的口鼻。幽綠的霧狀物蔓延了整個室內，那一對男女支持不住，暗罵著卑鄙小人，緩緩軟倒。

　　直到那兩人再也不動彈了，維尼才小心翼翼打開了通風裝置，把屋子裡的綠色氣體散去，然後取下了面罩，湊近那昏迷不醒的兩人，冷哼：「以強凌弱，你們就不卑鄙了？」

　　他驚魂未定。拍了拍科爾的肩膀，歎道：「多謝你了，你又救了我一命。」

　　科爾只是傻呵呵笑著。

　　維尼早已習慣科爾的反應，這傢伙心眼不多，但是並不傻，很多事他都心知肚明。但對於剛才那個青年提到的魂鎧和魔人，維尼非常在意，他是一次聽說這樣的詞彙。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人？

　　細細打量昏迷的二人，不僅僅身材好，長得好看。而且，他們頭上都戴著一頂草帽，讓人非常在意。

　　維尼靠近兩人，伸手去摘那帽子，卻不料。那帽子上彷彿裝飾一般的綠色花紋突然活了過來，紛紛纏上了維尼的胳膊。

　　那些綠色的東西像是某種植物的藤蔓，死死勒緊維尼的手臂。甚至不顧一切往皮膚下面鑽，維尼疼的哇哇大叫，科爾著急地上來幫他扯，那些藤蔓卻也纏上了他。他努力掙脫，但那些植物卻越來越多。漸漸的，他終於忙不過來，眼看著維尼已經被纏成了個粽子，根本無法動彈，科爾只能乾著急。

　　「跑，去找菲力！」維尼艱難地說。

　　「我去哪裡找他？」科爾不知所措。

　　維尼拿眼睛瞄著自己的褲襠，那裡已經被植物纏得嚴嚴實實。

　　科爾看了一眼那部位，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舉起了右臂，維尼頓時露出一副從容就義模樣。

　　伴隨著一聲慘烈的嘶嚎。科爾從那一團綠色的藤蔓中掏出了維尼的會長徽章。

　　一團暗紅色的光從他的右手臂延伸，阻擋著那些藤蔓的糾纏，科爾擔憂地看著幾乎快窒息的維尼。在徽章上輸入了一個名字「菲力」。

　　於是，菲莉絲收到了這樣的資訊。全文只有一個詞：「救命。」

　　「那個維尼又出了什麼事？」菲莉絲一邊審查著矮人們遞給她的裝備清單，一邊漫不經心地詢問伽瑪。這裡是新科瓦爾，她的王都，能有多大的事鬧到要找她救命的地步？南狄的城防衛隊是吃素的嗎？

　　「城市裡發現了不明能量。」南狄的聲音突然透過契約傳達給了菲莉絲。

　　菲莉絲愕然，什麼叫不明能量？

　　「似乎是生命魔法，以及魔人的波動。」伽瑪的目光望向了自由之翼的據點，那裡，剛剛出現的異常波動，已經透過結界傳達給了他。

　　「魔人？」菲莉絲感興趣的顯然是後者，「那種生物，是怎麼突破東部的葛納斯金剛牆的！」

　　******

　　東部大陸的葛納斯金剛牆，阿爾法到達這裡已經有二十天了，而在這二十天裡，他所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擦盔甲。除此之外，他大概還知道了幾件事，比如，這裡是聖戰之後重建的葛納斯金剛牆，用於抵禦一些被惡魔污染了的魔化人類，那種人被稱為魔人，而人類和魔人的戰爭，在這條防線上持續了五百年；這裡的最高指揮官，也就是他剛剛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中年軍人叫做修格斯．弗蘭德，是現任弗蘭德王的哥哥，提起這位將軍，所有人都肅然起敬，因為他放棄了做國王的機會，在十二歲的時候便主動加入了葛納斯防守大軍；然後，他還知道，雖然大部分魔人都在牆的另一側，但偶爾也會有一些魔化的飛禽類野獸出現在牆的內側，至今沒有人知道魔化的原因，而這些魔化野獸則是劫道的金剛牆雇傭兵殺手，幾乎有一大半的雇傭兵會死在半路上，無法活著到達金剛牆。

　　灰狼公會是和午夜之陽齊名的大型高級公會，但是比午夜之陽要低調的多，因為灰狼的大部分獵人都和軍隊來往密切，是支援金剛牆的主要雇傭兵來源，另外大型公會三棵樹，以及午夜之陽也有少量的雇傭兵團定期派人來。除此以外，弗蘭德和海亞也會派遣一些軍人前來參加聯合防禦。並且，在這座金剛牆內，還有為數不多的聖騎士以及神聖牧師，他們來自於另一塊大陸的羅蘭王國，是光明神的忠實信徒。

　　這些國籍各異，出身不同，歸屬不同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只為了防止魔人突破這座牆。

　　但對於這一切，阿爾法都只是聽說而已，每個禮拜一次的聚會，副官克魯。那個肥碩卻又冷淡的傢伙會為他們這些新人介紹一些基本情況。而大部分的時候，他們的任務只有一樣，那就是打雜。

　　阿爾法現在有一個新名字，叫三十九號，因為之前的三十九號在執行任務時死在了牆的外側，所以這個號碼就空缺了出來，輪到了他的頭上。而在這個地方，除了一份唯一的名冊，以及少數的固定留守人員，所有人都以代號相稱。並且會把金屬號牌佩戴在身上。

　　「那是為了保留你們的名字。」克魯如此告訴他們，「如果你們死了，屍體被吃了，那麼，依靠號牌。我們可以找到你的名字，並通知你們的親友。是的，你們永遠不要忘記。這裡是死神的家門口，死亡，每天都在發生！」

　　阿爾法知道，他在那個名冊上登記的名字是繆爾。是那個已經死去的灰狼獵人的名字，那傢伙的屍體早已被禿鷹啃噬乾淨。而今後，自己大概要頂著三十九號這個號牌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直到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而直到他離去的那一天，除了那個根本不屬於他的名字，沒有人會記得他。

　　不過在此之前，他只需要幹一件事，那就是擦盔甲。

　　這裡只有一種盔甲，那就是秘銀重甲，這是一種不妨礙靈魂能量傳遞，並且可以有效抵禦強力物理衝擊的重型鎧甲。每一件盔甲都造價不菲。因此，即便人死了，尋回鎧甲也是一項重要的任務。而鎧甲上的定位銘文將對找回工作提供極大的便利。

　　這些被搜尋者拼著性命從牆的外側找回的鎧甲首先會被交給新人進行清潔，然後再送給位於金剛牆下層的鑄造師進行修補。

　　和阿爾法一起進行鎧甲清潔的有五個人。其中有兩人是「老人」，另外三個都是這個月到達的雇傭兵。

　　「看看，這是什麼東西幹的？」一個瘦削的男子舉著一副胸鎧叫道，那胸鎧的前胸被整個開了個大洞，那洞口顯然是被極度強大的力道強行碾壓而成的，但看那形狀，倒更像一個人的拳頭。

　　秘銀是一種非常柔軟的金屬，但是韌性很高，而秘銀鎧甲的胸鎧自然不是用純秘銀打造的，胸前的部分是一整塊的黑鐵合金，厚度可以達到四五個釐米，強度非常高。而秘銀，只是作為裝飾線條穿插在銜接部位，以利於引導魔力或者靈魂之力，並且可以增強鎧甲上不同高強度合金的銜接能力。

　　因此，這裡被徹底擊穿的並非是柔韌的秘銀，而是黑鐵合金，貫穿這樣的合金，並造成如此恐怖的大洞，其力道恐怕不亞於一頭成年犀牛，從幾百米外用牛角加速撞上來。

　　「三十七號，不用那麼大驚小怪。」一個有著雪白鬍子的中年男子顯得不屑一顧，「那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級魔人的一拳之力罷了。這個倒楣的傢伙大概沒有注意與他的敵人保持距離，否則，根本不可能被這些野蠻的傢伙打中胸口。」

　　男子說著，拋出了一副徹底畸形的頭盔，整個頭盔都擠壓變形，裡面充滿了黏乎乎的，或黑或白的物體，早已凍成了冰疙瘩，黏附在頭盔的內側，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二十號，你又拿這麼噁心的東西出來！」三十七號大叫。

　　「噁心？」被稱為二十號的中年人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好好看看這些鎧甲，不要放過裡面的資訊，否則，下一個被打破腦子的，可能就是你。」

　　「哼，我才不會那麼輕易被擊垮。」三十七號吹著口哨，「我就想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可以從這該死的城牆裡出去，會會那些所謂的魔人！」

　　「不，我希望永遠不用出去。」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在一邊小聲說道，「只要待滿一個月，我就可以回去了……」

　　「五十四號，你就是個膽小鬼！」三十七號嗤之以鼻。

　　「我們會死的，我們都會死！」五十四號顯得非常恐懼。

　　聽到少年的話，三十七號頓時惱了，他衝過去，把那瘦弱的少年提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你再說這種話，我現在就讓你死！」

　　那少年嚇得再也不敢吭聲。

　　三十七號這才下去點火氣，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不料，那個少年頓時嚶嚶的哭泣起來。

　　三十七號二話不說，直接把工作臺上頭盔沖他砸了過去，卻被二十號接到了手裡。

　　「每一塊盔甲都是搜尋者拼著性命換回來的！」二十號義正詞嚴的強調。

　　三十七號抓著頭髮大叫：「我受夠了！我要申請出去！」

　　他說著放下手裡的活，衝到門口，在門外大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受夠了，我申請出去搜尋！我要殺了那群魔人！」

　　工作間裡，五十四號躲在牆角，捂著耳朵，瑟瑟發抖，二十號歎息了一聲，把頭盔放回原地，看了眼從頭到尾只顧著埋頭擦盔甲的另外兩個人，一個看上去也不怎麼健碩，而且從來不跟他們講話，是這個月最後一個到達的新人，三十九號。而另一個塊頭卻極大，渾身佈滿了刀疤，似乎身經百戰，這是二十一號，和他一起在這裡呆足了五個年頭，卻只能眼看著一同擦盔甲的同伴一個個出去，而後，再也沒有回來。

　　是的，這間工作室，只有他們兩個「老人」。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嗒嗒嗒」鐵皮靴踏著鋼板臺階的聲音，克魯來到了他們的工作間，後面跟著一個高大的傢伙，那是盔甲清潔間的負責人，名字也是個代號，他是十三號。因為是不吉利的十三號，所以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金剛牆，沒有人願意與他組隊。

　　由於克魯的到來，工作間頓時鴉雀無聲。

　　克魯冷眼瞟了所有人，然後喊聲問道：「誰要出去？」

　　三十七號緊繃著身體站了出來，對著克魯行了個軍禮：「是我，長官。」

　　克魯個子較矮，他抬起頭，仰視著瘦高的三十七號，那如刀的目光，讓三十七號有些不自在。

　　「不錯。」克魯突然誇讚，讓所有人冷汗直冒。

　　「隨我來。」克魯說。

　　三十七號立即面露喜色，他得意地望了眼剩下的四人，你們就在這裡等死吧，他要出去打魔人，他揚名立萬的時候到了。

　　二十號擔憂地望著他，不料，克魯卻補充了一句：「都來吧，所有人。十三號，你帶他們來，我在地下競技場等著。」

　　十三號恭順地點點頭，克魯負手轉身，搖晃著他的大肚子離開了。

　　「哈哈，看到了嗎，你們這些膽小鬼！」三十七號顯得極度興奮。

　　「都來吧。」十三號無視他，在前面帶路。

　　五十四號嚇得走不了路，二十號只好扶起他，然後面色凝重地看了眼面無表情加入隊伍的三十九號和二十一號，看起來，這一次，誰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