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家的位置

　　「華瑞不見了。」菲莉絲突然開口，完全無視露露的叫嚷。

　　聽到菲莉絲這麼說，塞爾維斯才意識到，似乎有一會兒沒看到華瑞了。華瑞和他們不一樣，那傢伙是純粹的人類，如果真的遇到什麼意外，生還的能力大概比他們都要差。

　　想到十二君王的先祖傳承，菲莉絲就一陣擔心，她轉過頭，開始往來路找去。

　　「它怎麼辦？」塞爾維斯指著那枚結晶體提醒。

　　「帶走好了。」菲莉絲輕描淡寫地說，「迦瑪，它就交給你了。」

　　迦瑪哭喪著臉：「為什麼又是我？魔法空間可裝不下一位主神！」

　　「你不是說過了嗎，艾露娜是不存在的？那只是一隻月光妖精。」菲莉絲強調。

　　迦瑪惡狠狠瞪著那小東西，月光妖精一聽要帶它走，頓時緊張起來：「不，你們不能帶走我！不能！」

　　一看到月光妖精害怕起來，迦瑪反而改變了主意，他陰惻惻地笑著，樂滋滋開啟了虛幻之戒的空間門，便要把它吸進去。

　　露露立馬大叫起來：「住手，你們不能這麼幹，弗蘭德你這個混蛋，你給我住手……」它的聲音最終消失在了綠色的光華之中，隨之消失的還有那枚結晶體。

　　感受到戒指上傳來的波動，菲莉絲知道，這個自稱是艾露娜的傢伙已經被裝進了虛幻之戒裡。這傢伙果然不可能是主神，主神怎麼會如此輕易被收進小小的空間戒指裡？她才不信呢。

　　然而，隨著露露被轉移，眼前的景象再次發生了變化。空曠的如同廢土一般的湖心島阿萊朵竟然開始崩壞，那是空間崩壞的感覺，卻沒有一點點真實感。

　　眼看著一切的一切重歸虛無，菲莉絲發現自己竟然依舊站在那棵神木面前，不料，轉瞬間，腐朽的樹幹竟然開裂，接著像沙塵一般消逝，彷彿那棵樹原本就不存在……只有她自己的身體周圍再次冒出了星族的結界，籠罩著附近直徑十米的區域。而塞爾維斯和迦瑪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你的力量又被激發出來了。」塞爾維斯緩緩說道。

　　「這裡，果然是星族的封印啊。」迦瑪說，同時把手伸向那化作飛灰的巨大神木，「這棵樹死亡了，徹底的死亡了……」

　　看到只有進入她的結界範圍的神木主幹消失無蹤。但更高的地方，那半截子枝幹依舊懸空著，直入雲霄。極端詭異，菲莉絲的臉色不由得變得凝重。

　　「讓它消失的是我嗎？因為我的力量……」菲莉絲想起剛剛看到的畫面，一切定格的東西因為她的到來而灰飛煙滅，甚至連定格也做不到。她害怕了。她並非為毀滅這裡而來，如果說她的到來只能帶來這樣的後果。那麼，她寧願從來沒跨入這裡一步。

　　「不，這不是你的錯。」塞爾維斯說，「這棵樹早已死亡，它已沒有靈魂。」

　　透過空無一物的原主幹區域，菲莉絲輕易看到了神木另一側的情形，這裡沒有藍天也沒有碧水，更沒有吵鬧的太陽鳥，這裡只有一片鮮紅的泥潭，那種紅中發黑的色澤。簡直像被鮮血染紅的一樣。

　　但即便如此，一切卻都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水不會流動。也沒有任何氣味擴散而出。

　　菲莉絲向前邁進，每一步都能踩到實地。那種清醒的感覺，讓她瞬間意識到：「這裡才是阿萊朵，現在的阿萊朵，被禁錮的阿萊朵……那麼，我們剛剛看到的是什麼，露露又是什麼……」

　　她猛然回頭，望著那懸空掛著的半棵樹：「難道，是它……」

　　那隻月光妖精，是神木中棲息的精靈嗎？或者說，根本就是古樹之魂？

　　菲莉絲還在猜測著可能性，卻聽到了附近某處，傳來類似獸類的粗重呼吸聲，雖然極輕微，但這個距離，明顯處於她的結界圈內。

　　塞爾維斯第一時間攔在她面前，迦瑪更是小心翼翼縮在戒指邊上，隨時準備開溜。

　　然後，他們便看到在極淡的紫色網狀結界光輝映照下，某個黑色的物體背著光亮，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緩緩向他們靠近。

　　菲莉絲大氣也不敢出，舉起了魔杖，念道：「微光。」

　　魔杖頂端的魔晶石因為魔力的注入而綻放出濛濛的輝光，於是，她看清了來者的模樣，那是個面部極度臉扭，渾身青筋暴露的傢伙，但依稀可辨他的樣貌——是華瑞！

　　「華瑞？」菲莉絲驚呼，「你怎麼了？」

　　對方只是哼哼著，嘴角有白沫溢出，眼瞳中昏黃一片，卻又透著嗜血的紅芒。咯咯咕咕的詭異聲響從他的喉嚨裡發出來。他也注意到了菲莉絲，於是咧嘴一笑，竟然張牙舞爪向她撲過來。

　　塞爾維斯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華瑞卻似渾然不覺痛苦，居然抱著塞爾維斯的胳膊就是一口。

　　塞爾維斯本是沒有實體的亡魂，因此，華瑞這一咬根本就不奏效，華瑞似乎也感到困惑，他扯開嘴皮子，咯咯笑著，撒開他，又向菲莉絲衝過去。

　　不經過大腦的直線攻擊，渾身都是破綻，即便菲莉絲是個不善體術的魔法師，也可以輕鬆避過。她側開身子，然後順手掄起背在背後的長柄法杖，照著他的後腦就是一下。

　　「咚」的一聲，那傢伙應聲而倒。

　　菲莉絲緊盯著這個古怪的華瑞，對迦瑪說：「拿繩子來，我得把他綁起來。」

　　繩索從戒指中傳送出來，非莉絲毫不留情，把華瑞五花大綁，丟到地上，看著那傢伙赤紅的臉色，她顯得有些猶豫。

　　「這小子是怎麼回事？」塞爾維斯擔憂地問。

　　「我沒見過這種情況，但是，他的症狀，倒是很像某些狂暴後失去理智的惡魔。」迦瑪說。

　　「這裡一定有什麼。」菲莉絲說。「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發狂的只有他……」

　　「也許，我們可以問問那隻妖精。」塞爾維斯建議。

　　「我不相信它。」菲莉絲說，「而且，它能夠製造那樣強大而逼真的幻想，連你我都可以被蒙蔽，如果妄然放它出來，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她說著，視野轉向漆黑中的彩虹海，那裡已變成泥潭。但這泥潭中顯然隱藏著什麼。

　　菲莉絲向著島嶼的方向走了幾步，身體周圍的結界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於是，腳下的土地變得鬆動起來，不再像被凍結一般一塊死板。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迦瑪突然變得興奮起來，似乎發現了新大陸，「解開禁錮的辦法。就是你自己！保護你的反禁錮結界，所過之處，星族的封印都會被解除！」

　　「不……與其說是解除，不如說是摧毀……」菲莉絲眼睜睜看著腳下的紅泥轉化為沙土。而隨著泥土的消失，被埋藏多年的肢體暴露出來。卻又頃刻間乾枯，腐朽，崩碎，隨著沙塵飛散，菲莉絲的內心愈發的沉重。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是的，華瑞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如果她繼續前行，華瑞便會落入時間禁錮的範圍，不。不能讓他離開自己的結界，否則，等待他的也可能是崩壞的命運！

　　她猛然扭頭。無論如何，她必須帶著他一起走。雖然現在懸念重重，前途未卜，她不適合帶著一個行動不能的人，但是她也不能拋下他，也許帶他同行會有更多的危險，但是至少，她若不管他，華瑞現在就會死。

　　然而，菲莉絲沒有料到，之前還被綁在地上的華瑞，居然憑空消失了！

　　「人呢！」她驚呼，求助於塞爾維斯，可是即便是塞爾維斯也是一臉茫然——是華瑞自己走的嗎？還是被什麼給帶走了？有什麼可以從塞爾維斯眼皮子底下消失而不被察覺？

　　就在幾人納悶不已的時候，不遠處，突然有空間轉移的輝光閃過，那裡是阿萊朵的邊緣，彩虹海乾涸的湖底。

　　是誰，誰在用空間魔法？為什麼還有人可以在梵的時間禁錮裡使用這樣的東西！

　　菲莉絲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她記得尤密特斯告訴她的辦法，於是迅速摸出一張高級轉移卷軸，並快速修改了其中某些字句，同時依據肉眼評估了剛剛轉移發動的座標，附加到了卷軸之上。

　　她匆忙扯開了卷軸，眼前一花，待傳送結束時，自己已經挪了地方。

　　這裡是彩虹海的中心島，村莊阿萊朵。

　　入目皆是雕塑一般的人形，有的互相撕咬，有的揮舞著武器，一個個都面露凶光，卻被永遠的定格在這裡。菲莉絲認出了其中的人，他們都是阿萊朵的村民——樹精靈，不少人她甚至還叫得出名字。

　　再次看到這些記憶中的面孔，卻是這副猙獰的模樣，簡直如同夢幻破滅，菲莉絲哪裡還能顧及其他，她滿腦子只有一件事，母親在哪裡！

　　她盲目地在人群中奔跑，迦瑪被這裡的淒慘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有塞爾維斯不斷地叫喊著：「停下，丫頭，快停下，別再跑了，你想毀掉他們嗎！」

　　菲莉絲猛然一驚，她駐足，望向自己的來路，然後她看到凡是她經過的地方，地面變了顏色，翠綠的草，紫色的蘭薇彷彿易碎的瓷器，被她踩得稀爛，處於迅速風化之中，而十米之外，卻又繼續以這種殘缺的形式再次定格。

　　她看到有的人的衣服因此而缺了幾塊，有的人甚至因為她的經過而失去了手腳，卻在她走遠後再次被凍結。

　　他們的模樣是那樣的栩栩如生，卻不會動，不會微笑，不會喊疼，甚至，沒有一點點血流出。

　　看到自己做的一切，菲莉絲用手捂住嘴，強忍住哭泣的衝動，她突然抬頭，望著天空中彌漫的紫色霧靄，帶著嘶啞的哭腔叫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梵，你這個混蛋，你給我出來，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奪走一切，甚至，不給我奪回的機會，為什麼！」

　　結界靜靜地流淌，卻有人影在靜止的人形陣列中一閃而過，但是菲莉絲看到了，或者說，是那傢伙有意讓他看到的。

　　什麼人？是梵嗎？

　　「華瑞在他手上！」塞爾維斯發現了什麼，「那是個活人！」

　　菲莉絲當下什麼也顧不得了，將風翔術和短距離空間轉移結合起來，在有限的護身結界範圍內，在大範圍的時間禁錮中，一邊繞開一切人形障礙物，一邊盡最大努力向那傢伙追過去。

　　她不知道跑了多遠，然後，她意外地在前面看到了和自己身周一模一樣的紫色網狀結界，而在那結界中，竟然包裹著一座樹屋。

　　看到那棵扭曲的大橡樹，和其中製作精良的精靈樹屋，綠油油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擺，菲莉絲禁不住眼眶一熱。

　　「沒有被封印的地方……」她低喃，連嗓音也顫抖不已。

　　「這個地方，我有些眼熟。」塞爾維斯仔細琢磨著，卻依舊想不起來。

　　菲莉絲緊盯著那位於一片死寂之中的一點鮮活，緩緩說道：「那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