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記憶之門

　　遠遠看著少男少女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笨拙卻又專注的親吻著，塞爾維斯嚎啕大哭。

　　「你女兒嫁出去了，你哭什麼？」迦瑪沒好氣地嘟噥著。

　　看著那傢伙俊美的臉上掛著不耐煩的表情，塞爾維斯蹭了把流不出眼淚的眼睛，樂呵呵道：「我這是高興！不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那枚虛幻之戒分明還在菲莉絲手上。

　　「那邊有我待的地方嗎？」迦瑪哼哼唧唧，心情極為惡劣，「哼，別看現在你們高興，總有一天會後悔，我的觀點不會改變——惡魔，都是不可信任的！」

　　塞爾維斯寒著臉瞪著他：「哼，你就知道說這種煞風景的話。」

　　迦瑪不置可否，裝模作樣地抱著胳膊，冷冷注視著一切，似乎在等待著他的預言應驗的那一天。

　　「唉，弗蘭德啊弗蘭德，你還是這麼小氣，你分明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伴隨著一陣綠光，月光妖精露露出現在兩人中間。

　　塞爾維斯詫異地看著這傢伙冒出來：「你怎麼出來的！」

　　「他怎麼出來的，我就怎麼出來的。」露露揚著嬌俏的小嘴說道，「我好歹也是個神，總不會比這傢伙還差勁吧？」

　　「你說誰差勁，你這個冒牌的小妖精！」迦瑪火冒三丈。

　　「哈哈，看啊，生氣了，這臭脾氣，和弗蘭德當年一模一樣。」露露不客氣地說道，然後滿眼陶醉看了眼阿爾法，輕歎，「啊。原初之血，又獲得了星族傳承，多少召喚師夢寐以求，偏偏人家名草有主了，你說這傢伙能咽得下這口氣嗎？憑血脈和天賦，這傢伙恐怕比當年的穆斯還要勝上一疇。弗蘭德呀弗蘭德，你分明就是嫉妒人家小姑娘。」

　　「胡說八道，我才不是弗蘭德那個混球！」迦瑪氣呼呼地說。

　　「哦？」露露也不點破，只是樂滋滋笑著，「我想。我大概愛上阿爾法了，多麼強大，可愛，而又深情的惡魔啊，還是小姑娘調教有方啊。我決定拋棄梵移情別戀了……」露露含情脈脈看著阿爾法，旁邊的塞爾維斯和迦瑪不由地與她保持距離。

　　「為什麼躲那麼遠？你們不知道嗎？如果不是我心甘情願，我堂堂生命女神。又怎麼會被梵給封印，那些年，我可是一直看著那對禁忌的戀人啊，一切的一切。哎，真是越看越愛……這都是愛呀！」露露一臉憧憬說著。然後，又拍了拍腦袋，「唉，不過，梵雖然沒了，現在的阿爾法看起來也不錯……」

　　露露眯著眼睛幻想著，不料，卻感到了一道殺人的目光，不知道菲莉絲什麼時候到了她旁邊，正殺氣騰騰看著她。

　　「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什麼了嗎？咳咳，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今後的封印，還要靠他了……」妖精無辜地眨巴著眼睛。

　　菲莉絲掃了他們一眼。哼哼著：「你們都看夠了！」

　　迦瑪一溜煙縮回戒指裡了，露露也瞬間沒了蹤影，只留下塞爾維斯，仰頭望天，裝傻：「什麼？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繼續！」

　　聽到這傢伙為老不尊說著什麼繼續，菲莉絲羞紅了臉，嘟噥著：「我找你有事。」

　　塞爾維斯看著小丫頭埋著腦袋，不好意思的樣子，而阿爾法就站在旁邊，他明白，這些孩子有正事要拜託他。

　　「說吧，只要我能辦到。」

　　「我想解開你的記憶封印，看看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以嗎？」菲莉絲抬起頭來，期待地看著他。

　　塞爾維斯望著阿爾法，一臉了然，既然阿爾法接受了梵的傳承，自然，梵留下的東西他都可以操縱，包括封印。

　　塵封了十二年的記憶即將回來，塞爾維斯有些激動：「是啊，我的記憶封印終於可以解開了……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來吧，要怎麼做？」

　　「放開所有的靈魂防禦，什麼都不要想。」阿爾法說，「我會把流沙之匙送進去，同時引導她進入。」

　　讓一個天階高手放棄所有外放的能量，敞開靈魂，這是一件非常有風險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如果阿爾法想對塞爾維斯做什麼，將會非常容易。

　　「你可以拒絕。」菲莉絲小聲說，她知道這種事有些難為人。

　　塞爾維斯哪裡不知道，這丫頭嘴上這麼說，心裡定然滿是期待。他一路看著他們走到今天，如果現在還有所懷疑，那麼他定是老眼昏花了。

　　「我相信你，也相信他。」塞爾維斯的目光從菲莉絲臉上轉向阿爾法，然後說道，「放手做吧。」

　　他閉上了眼，緩緩吐氣，整個靈魂都進入了完全放鬆的狀態，於是，包圍在那半透明人形靈體周圍的靈魂干擾在一瞬間消失了。

　　知道塞爾維斯已經撤去了所有的靈魂防禦，流沙之匙從阿爾法掌心出現，隨著他的意志籠罩在了塞爾維斯頭頂。

　　「準備好了嗎？」阿爾法問菲莉絲。

　　有阿爾法在背後，菲莉絲感到格外安心，她走到塞爾維斯對面，也閉上了眼睛，點了點頭。

　　然後，她便覺得背後似乎被人用手一推，整個世界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隨後，她已置身於一處通道，一系列繁雜的畫面閃過，走馬燈一般。但是那些畫面的速度依舊很快，什麼也來不及看清。

　　這是第二次到這裡來了，她知道，那些畫面都是塞爾維斯未被封鎖的記憶。

　　當通道延伸到盡頭，她再次站到了塞爾維斯的那道記憶之門前。門上，依舊掛著一把鎖，但是和上次看到的鎖不同，這一枚鎖更大，也更厚實。

　　菲莉絲認得上面的封印手法。這是雙重記憶封印，上次她解開的那道封印顯然是梵故意留下的，刻意暴露了塞爾維斯關於艾蘭的部分記憶，讓她誤以為塞爾維斯才是她的父親。而這一層封印之後隱藏的，才是完整的歷史。

　　只見鎖上仍然有那麼一行字閃爍著：「留給親愛的女兒。」那歪歪斜斜的字體，和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你既然不愛我，又為何要留下這樣的字句？菲莉絲在心底埋怨著，眼眶禁不住再次發燙。

　　就在這時候，流沙之匙憑空出現在她面前。阿爾法的聲音透過契約傳過來：「拿著那把鑰匙，插入鎖孔，這道門，只有你自己動手，才可以打開。」

　　流沙之匙懸浮在她手邊。那麼近的距離，觸手可及。

　　菲莉絲點點頭，試探著伸出手。那東西竟然乖巧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接近這把來自於梵的靈魂兵器，只見兩片半月形的薄片背靠背交織在一起，組成雙魚的圖案，紫色的光華如水一般在上面靜靜流淌。這東西入手冰涼。如同金屬，但和阿爾法的幻影不同。它竟然不是沉甸甸的，反倒有些輕盈。

　　阿爾法告訴她，梵關於十二年那件事的記憶也是不完全的，因為他在她出生前就曾被送回深淵，而當梵再次被艾蘭召喚回阿萊朵的時候，災難已經發生了。但是這段時間，塞爾維斯一直跟隨著艾蘭，塞爾維斯才是唯一的全程見證人，因此，他的記憶才會被梵封印。

　　「梵是愛你的。」阿爾法這樣說。「如果你不信，就去看看過去吧，我可以幫你解開塞爾維斯的記憶封印。」

　　梵真是愛她的？他的行為不僅僅是責任嗎？菲莉絲不敢相信。卻也不肯放棄這一點希望。

　　緊盯著那扇記憶之門，菲莉絲很緊張。她鼓起勇氣。把流沙之匙插入了那把封印的門鎖，鎖立即消失了，門也瞬間化作無數亮點飛散，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燦爛的彩虹海霎時間出現在眼前。

　　茫茫樹海，碧綠的海洋，七彩的湖泊拼成巨大的七瓣蓮，一群群鮮豔的太陽鳥在林海、在水面飛騰，時而有光球一般的元素精靈在腳下冒出，卻又調皮的逃掉。

　　看著這熟悉的家園，菲莉絲禁不住激動起來——阿萊朵，這才是真正的阿萊朵！

　　「你終於來了，我的孩子。」溫柔的嗓音響在耳畔，菲莉絲難以置信看著出現在身邊的這個絕美的男子，乳白色的長髮一根根如絲一般纖細，像天空的白雲般一塵不染，順著他的脊背鋪滿了地面，精緻的面孔，深紫色的雙瞳，透著溫和的笑意，親切地望著她。

　　和梵一模一樣的臉，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

　　菲莉絲感到無法相信，梵已經死了，連靈魂也不存在了，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以這種表情看著他，這是阿爾法跟她開的玩笑嗎——那傢伙，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不料，眼前的梵卻再次開口：「你既然來到了這裡，那麼，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你看到的只是存在於塞爾維斯記憶中的我，當然，被我做了點手腳。很抱歉，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我無法活著陪伴你，我只希望我至少能盡到最後一點義務，告訴你你的身世，以及我們所做的這一切的緣由。也許，這並非最好的解決辦法，你可以恨我，但是，希望你不要恨你的母親，她真的很愛你……」

　　眼眶一陣濕熱，菲莉絲發現，阿爾法沒有說錯，但是梵這傢伙，直到現在，還不肯承認自己的那點關愛，似乎一旦說破，便無法維持他那高高在上的父親形象——他根本就是嘴硬！

　　她含著淚，呆呆看著梵，一想起她已永遠的失去了他，悲憤的情緒禁不住衝口而出，大喊：「你是個笨蛋，大笨蛋！」

　　梵對她的哭喊渾然不覺，只是揮了揮手，星族的傳送陣出現在他們腳下，然後，菲莉絲便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彩虹海中央的樹屋群落，而她的家，就在這裡。

　　扭曲的樹屋在精靈的建築群中極為顯眼，她家的門口堆滿了人，他們全是身穿針織長袍的樹精靈。

　　這是一些形象俊秀的青年美女，他們有著尖尖的長耳，潔白的皮膚，青色或者綠色的頭髮，他們的眼瞳也是綠色系的，並且蘊含著璀璨的青色光輪，看上去耀目非常。

　　他們喜歡用色彩不同的棉麻線在衣服上織成類似樹海的層疊感，他們的袍子總是一層鵝黃，一層草綠，一層暗曙，一層青灰，按照不同的搭配，不同的形狀排列，遠遠看去，如同秋日裡的彩色樹林，如同側彩鮮豔的彩虹海，如同求偶期的太陽鳥豔麗的尾羽。

　　樹精靈們總是和善的，卻也是冷淡的，他們總是窩在自己的樹屋裡忙著自己的事，除了重大的祭祀節日，很少集體活動，而現在，幾乎全村的成年人都聚集在她家樹下，他們的行為顯然是很反常的。

　　守候在她家門口，頭戴羽冠的男子，菲莉絲認得，那是阿萊朵的村長尼祿．晨風，雖然這傢伙看上去很年輕，但是菲莉絲知道，他做村長已經有一千年了。而站在村長身邊，長著暗青色長髯的長者，則是這個村子裡年歲最高的大祭師斐耳．青翼——一個活了至少五千歲的生命魔法師。

　　看到這些樹精靈一個個或嚴肅或擔憂的表情，菲莉絲感到難以置信，但是顯然，他們都看不到她和梵。

　　就在這時候，一個穩沉的聲音突然開了口，像岩石一樣堅定有力。

　　「還沒有生出來嗎？那個禁忌之子。」尼祿面無表情問道。

　　菲莉絲霎時明白了，顯然，這是自己出身前的情形，但是菲莉絲怎麼也沒有想到，當時的場面竟會如此壯觀！

　　只見老祭師斐耳揚了揚脖子，望著村子中央的那棵巨大的生命之樹，凝視著它投影的方向，緩緩說道：「如果在現在出生，那孩子就是災厄之子，但若在下一個太陽刻出生，那麼，它就是天賜之子，您希望它在什麼時候降世呢？」

　　尼祿微微皺眉，淡淡瞄了眼樹屋的那道木門，那門上裝有魔法鎖，無法擅闖。

　　「惡魔是秩序的破壞者，自然精靈的敵人，五百年前他們給世界帶來了巨大的災難……但是，那隻惡魔為了讓孩子能在這裡出生成長，選擇了返回深淵。我們既然已經做出過承諾，就無法反悔，無論那個孩子是什麼，它都必須平安的降生，並且，在成年之前，我們都不可以趕它走……如果真的是災難，那也是神降的懲罰，作為我們不慎放任惡魔進入村莊的懲罰……」

　　尼祿一邊說，一邊望向那棵巨大的生命之樹，目光沉重，卻也毫不動搖。

　　聽到這裡，菲莉絲再次驚呆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生，還有這般波折，是梵選擇了離開母親才換來她的順利降生；難怪，在她成長的日子裡都沒有見過梵，難怪，她的母親總說，那是個無法相見的人……

　　在位面召喚全面禁止的時代，想要把已經被送回深淵的高級惡魔找回來，就只能打破魔法公約，這意味著所有的生活都會被破壞。如果她的母親想見梵，就必須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她明白，母親定然為了讓她順利成長，放棄了和梵的重聚，而她的父親為了她，甚至沒來得及見她一面，就選擇了永遠的離開。

　　她發現自己徹底的錯了，她以為她的父母只顧及自己的感受卻絲毫不考慮她的想法，然而事實恰恰不是如此！他們已為了她放棄了他們應有的幸福。

　　他們，一直在默默地愛著她，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