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記憶的片段

　　「這個……其實不方便。」阿爾法說。記得菲莉絲說過，六芒星紋章暗示的是她能夠使用的魔法系統，六系是很罕見的，在入學時菲莉絲為防止太過引人注目，進行了隱瞞。如果這一點暴露於人前，定會有人追究她隱瞞實力的原因，他們的安逸低調的生活也就不存在了。

　　老頭聞言微微抬了下頭，其實只有帽子稍稍往上揚了揚。

　　「這個使魔個子太高了。」老頭說，「紋章在額頭上吧？我知道了……確實不方便……」他小聲咕噥著，帽子隨著他頭部的動作而晃動。

　　僅憑元素感應判斷紋章的位置，這個老頭不是一般人。

　　「查看紋章也只是為了確認這隻使魔確實是這張契約書簽訂的物件，學院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把超出能力範圍的使魔帶入考場，這對其他人不公平……這樣吧。」他突然說，「我看一下使魔和契約的排斥反應。」

　　阿爾法琢磨著排斥反應這個詞，老頭有些等得不耐煩了：「在你身上實在浪費了太多時間，把契約書拿過來。」

　　阿爾法把帶有契約書鏡像的右手伸過去，老頭不客氣地抓過他的手，一巴掌拍到了辛迪加身上。

　　辛迪加自然不知道後果，壓根沒防備，阿爾法的右手一接觸到他，辛迪加頓時像被電流貫體一般，整個人劇烈的抽搐起來。

　　「啊！」他大叫。

　　老頭微微側頭，然後又點點頭，把阿爾法的手拿開：「嗯，反應很明顯，不像是裝的，確認無誤。」

　　他拿手指在面前一揮，一張牛皮紙憑空出現，一支鵝毛筆不需要手的動作，自動在紙上進行書寫。刷刷幾筆劃過，最後在紙張的右下角落下一個落款。

　　老頭伸手，牛皮紙乖乖落到他掌中，他把牛皮紙遞給阿爾法：「你憑這個許可證就可以把他帶進考場了，祝你取得好成績。」

　　阿爾法道了聲謝謝，看著牛皮紙上的落款：「希利斯．費尤努斯。」

　　沒聽說過。他把許可證收好，看了眼遠遠避開他的辛迪加，頓時玩心大起，學著之前希利斯的動作，把右手中的契約書再次向他拍過去。

　　辛迪加頓時如避蛇蠍，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沖他大叫：「你夠了，大爺我不是你的玩具！」

　　希利斯在一邊呵呵直樂：「小姑娘，這是第一隻使魔吧？好好玩玩，以後玩出感情來了，你可就捨不得欺負他了。」

　　辛迪加一聽這老頭不僅不勸阻，還在一邊添柴，氣呼呼大叫：「臭老頭有你這麼當老師的麼！還不叫她住手！」

　　希利斯聞言，帽子再次揚起：「小姑娘，告訴你，這個契約書還可以這麼玩……你試著去拽上面的五芒星，會有意外發現！」

　　「喂，臭老頭，你又在出什麼餿點子？」辛迪加話音未落，突然感覺到四肢彷彿要被人捏碎一般的疼痛，他目怒凶光，向阿爾法看過去，卻看到那傢伙孩子氣的一笑，而後他的腦袋就傳來一陣劇痛，幾乎疼得他昏死過去。

　　華瑞看「菲莉絲」玩自己的使魔玩得不亦樂乎，不禁為那可憐的「貝塔」抱以深切同情。

　　「菲莉絲，他已經被你折磨得沒力氣了，要不，我們去別的地方轉一轉？」華瑞想起了資料袋裡的玫瑰花，再耽擱下去，恐怕要被壓變形了吧？

　　「別的地方？」阿爾法果然住手，好奇地轉向華瑞，「什麼地方？」

　　「你聽過吧，火山旅館也叫使魔旅館，裡面有專用的使魔寄放場所。只要是通過認證的合法使魔都可以安置在那裡。你要不要去給你的新使魔挑一個房間？」

　　阿爾法一聽，頓時想起來了，菲莉絲曾說過，但凡合法使魔，都是有地方安置的，難道就是指的這裡？

　　華瑞見對方顯然感興趣，自信的笑容再次回到他臉上：「跟我來，不會讓你失望的！」

　　當華瑞帶著冒牌菲莉絲在風景變幻的使魔旅館風花雪月之時，菲莉絲發現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危機中。她直到進入元素屏障才發現這裡居然隔絕幾乎一切魔法，除了用於治療的生命魔法和聖光魔法。

　　於是，她發現，自己和使魔之間的聯繫也被切斷了，契約的靈魂交流被遮罩了，她甚至沒有辦法和阿爾法通話。萬幸，治療所秉承學院的開明政策，所有的例行檢查都會征得患者的同意。當然，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檢查都被她拒絕了。看在醫生們眼裡，她一定是個脾氣古怪的「助手」吧？

　　當然，她也不知道，華瑞把阿爾法當作了自己，現在正在大獻殷情。

　　「這裡很美吧？」華瑞感慨，這是一個溫帶的圈養區，非常適合叢林使魔的生存。這裡的植物會按照季節改變樹葉的顏色，因此顯得斑斕而多彩。彩色的樹林倒映在山泉沖刷形成的層疊貝殼形湖泊中，彷彿一張色彩瑰麗的油畫。池底的螢光藻散發著淡綠色的光芒，更是把這畫卷點綴得如夢似幻。

　　但華瑞以前從來沒覺得這裡有現在這麼漂亮，只因這次，有「她」在。

　　她的臉上洋溢著淡淡的微笑，似乎完全陶醉在這大自然的奇跡中。

　　今天的菲莉絲是不同的，比以往溫和恬靜，對自己也格外和善，而且，最大的不同，她似乎展露了自己愛玩的天性。

　　是啊，平時她都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很久沒看到她這麼放鬆的表情了……

　　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嗎？

　　華瑞把手悄悄伸進了資料袋中，已經摸到了那朵玫瑰。

　　「菲莉絲，我要送你一件禮物……」

　　阿爾法轉過頭來，意外地看著他。「對噢，說到禮物，你今天有沒有收到特別的東西？」那半隻豬腳，一定很美味吧？雖然少了點，但他捨得拿出來就該感恩戴德了——那可是自己最喜歡的東西了。畢竟是第一次送東西，阿爾法有些期待華瑞的反應。

　　菲莉絲說過，做人要懂得感恩。贈送禮物，是一種很好的表達謝意的方式，而這種禮物，最好是自己喜歡的東西。菲莉絲當然不知道阿爾法會形成這種斷章取義的觀點，但不可否認，阿爾法確實很感激華瑞幫他的翡翠藤澆水，於是很認真地忍痛割愛，送給了他半隻豬腳。

　　「特別的東西？」華瑞對話題的迅速轉換有些不適應，「哦，呵呵，有人給我開了個玩笑，嘿嘿，我才不會上當呢，那種東西，裡面沒準放了瀉藥，我已經送給苗圃的老伯，讓他拿去餵護園犬了，哼，耍我！咦？菲莉絲，你的臉色很難看……」

　　華瑞只覺得驚人的壓迫在無限放大，他渾身如置冰窖。

　　為什麼，菲莉絲的表情會如此可怕？這真的是他認識的菲莉絲嗎？

　　冰冷的氣息，彷彿要剿滅一切，抹煞一切，從「菲莉絲」身上擴散出來，四周的鳥獸死一般寂靜，全部蟄伏著，瑟瑟發抖。

　　作為目標的華瑞更是驚得動彈不得，那深切的恐懼，彷彿他面對的不是人，而是一匹吃人的野獸不，那不是野獸的感覺那簡直是噩夢，十二年前的噩夢。

　　不，菲莉絲，別這樣。

　　他掙扎著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的手腳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他的聲音全部離自己而去。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什麼也做不了。恐懼，無助，正如當年一樣。

　　十二年前，那個滿月的夜晚，月亮像染血一般鮮紅，漆黑的身影被召喚出來。巨大的空間漩渦籠罩著整個天空，王國的士兵在深淵惡魔的面前就是螻蟻，強大的禁錮魔法封印了村莊，唯一活著的人——菲莉絲絕望的大哭，直到淚水流乾。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任由母親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輕聲說：「忘記吧，你從來沒見過華瑞……」

　　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只因，他被嚇傻了，他完全無法動彈。

　　那一年，她四歲，他六歲……

　　不，他不要這樣，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一切還是沒有變？

　　他痛苦，悔恨，幾近崩潰，可就在他以為一切終結之時，渾身一輕，壓迫感瞬間消失了似乎剛剛的都只是錯覺。

　　阿爾法面無表情地說：「我回去了。」而後從入口離開。

　　到底怎麼了？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華瑞拿出那朵玫瑰，由於他剛才太過緊張，整朵花都被他揉爛了。

　　返回的路上，阿爾法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以至於原本想挑戰他獲得晉級考試資格的學生們都近而遠之。

　　辛迪加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一言不發。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個主人，一個小姑娘，會發出如此驚人的殺氣。是的，那絕對是殺氣，那是修羅煉獄中，殺人無數練就出來的非人氣息。那樣的氣息，他沒有見過，只聽說過——那是屬於殺手的氣息，就連他這樣的賞金獵人，也是不可能具備的。這個「菲莉絲」，到底是什麼人？

　　他困惑了，卻也深深的敬畏著……

　　以前的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想殺死她解除契約，現在，他應該慶倖對方從未對自己認真。反抗？挑釁？還是算了吧，他還想多活幾年。

　　阿爾法一路默然，直到走回宿舍樓。停在樓前，站定，然後猛然轉身，面對著辛迪加。

　　「菲莉絲？」突然的動作，嚇得辛迪加倒退了兩步。誰知道，對方居然露出不解的表情，無辜地問：

　　「你怕我？」

　　天真，無知，純潔的笑容，依舊掛在「她」臉上，辛迪加內心千般掙扎。太可怕了，剛剛還殺氣逼人，一瞬間，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這傢伙的演技到了何種驚人的地步。

　　「沒……沒……怎麼會？」辛迪加艱難地扯開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容。

　　阿爾法滿意地點頭：「那就好。你要是住不慣這裡，我可以去火山旅館訂個房間……」

　　「不，不，這裡很好。」他哪敢說主人的宅子住不慣啊。

　　可他剛說完話，卻看到「菲莉絲」的表情再次變得嚴肅。

　　「家裡有客人啊。」阿爾法面色不善地說，他側耳傾聽，看得辛迪加莫名其妙。

　　自己好歹是個獵人，都什麼沒發現，為什麼一個魔法師，會有如此驚人的聽力？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在樓下住的時候的那一堆抱怨，豈不是都入了「她」的耳朵？辛迪加想得遍體生寒。

　　阿爾法突然對他說：「你留下看家吧，我出去一下。」他說著一指樓門。

　　辛迪加滿心疑惑，卻不敢說個不字，乖乖走上前，打開門，就在那一刻，他聽到了屋子後的樹叢裡，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淡淡的藍色光芒閃過，那是低階傳送魔法的輝光。

　　等他回頭時，「菲莉絲」已不知何時離開了，似乎從來就沒來過。

　　辛迪加緊張的四處張望，而後鬆了口氣，歎道：「辛迪加啊辛迪加，遇到這種怪物，你就認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