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被規定

　　「我為什麼要與你合作？你又能提供給我什麼？」菲莉絲不客氣地問。既然迪奧三番兩次要與她合作，那麼必然是有所圖，她知道他也對封魔法陣感興趣。可是，他到底想知道什麼，動機何在，菲莉絲卻完全搞不清楚了。

　　而且，既然是合作，那麼，至少也得利益對等吧？

　　「我知道，幫助卡提斯的人是你。」迪奧說，「不過，你真的知道他的真面目嗎？」

　　真面目？難道，迪奧也知道卡提斯其實是寄生型惡魔？可是這不可能啊，為什麼迪奧也能發現這一點？

　　「你想知道我的目的吧，那麼，你盡可以跟我來，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判斷，然後再決定，到底是要幫我，還是繼續幫卡提斯。」迪奧說著，頭也不回，沿著螺旋狀的旋梯向紡錘形建築的中心走去。

　　繼續幫卡提斯？菲莉絲感到很無辜，她只是不希望更多的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才會多管閒事，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一直為卡提斯做事，事實上，她正打算退出。

　　可是，無論如何，迪奧拋出的誘餌都極具吸引力，能夠決定她到底站在哪一邊的東西就在眼前，若是不看，似乎太吃虧了啊。

　　心裡就像有貓爪在撓，菲莉絲不得不承認，迪奧這吊胃口的招數實在是高明。她無可奈何歎了口氣，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按照她的推測，一般人應該是無法接近這裡的，除了特定的工作人員，因此迪奧才會派他的使魔打頭陣。但是奇怪的是。跟著迪奧前行卻順暢無比，他知道路也就罷了，卻連一點點機關陷阱都沒有遇到，實在令人費解。

　　沿著旋梯從週邊進入內環，建築的中心居然有一座高塔，他身上佈滿了紫色的符文，發出極淡的暗紅色輝光，看上去神秘非常。然而從塔內傳出的慟哭之聲，卻讓菲莉絲毛骨悚然。

　　迪奧看了眼全身禁不住顫抖的菲莉絲，說道：「把手伸出來。」

　　菲莉絲不明所以。但不可否認，這些發自靈魂的哭聲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她知道迪奧對自己有所圖，決不會害她，於是乖乖伸出手來。只見他用手指在她掌心一點，一個鮮紅的符印出現在她掌心。

　　「拒絕？」菲莉絲認識符印中間的魔法文字，「這是心靈魔法精神遮罩？」

　　迪奧懶得解釋。轉過身，繼續前行。

　　來自黑暗神的精神魔法果然管用，雖然耳邊仍能聽見那些靈魂之聲，卻已無法撼動心靈。

　　菲莉絲疑惑地注視著迪奧的背影。時而是優雅溫潤的翩翩少年，時而是冷血殘忍的黑暗法師。為什麼一個人會有兩種如此極端的性格，到底哪個才是他的本性？他們交手多次，雙方都有強大的高級惡魔，卻誰也沒有殺了誰。

　　雲霧山殊死搏殺，列車上卻又泰然相處；紅葉谷中還在互相致對方於死地，到了這裡，卻又安然無事地走在一起。這個人，曾經用他的使魔差點殺了自己，重傷阿爾法，但同時。她和阿爾法也殺了他好幾個使魔。迪奧，也就是萊撒多，曾經揚言要將她千刀萬剮為使魔報仇。她又何嘗不是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會讓傷害阿爾法的傢伙好過——很難想像。他們之間明明存在著矛盾和仇恨，卻又因為種種原因，在弗蘭德學院中扮演著同班好友——命運，實在是會捉弄人！

　　即便現在，對方毫無防備把後背露給她，既沒有使魔護衛，也沒有魔力護盾，她卻根本就不可能偷襲，因為，她的確想知道，迪奧，或者說萊撒多，到底想給她看什麼。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沉默無言，直到走到了一處魔法門前。

　　迪奧轉向她：「開門吧。」

　　絕對的肯定句，菲莉絲感到極度鬱悶，為什麼她的秘密就瞞不過他，可這個混蛋在盤算什麼，她卻完全猜不到！不甘心啊，一點也不甘心啊。

　　將手按到魔法門上的五芒星紋章上，門再次消失了，緊接著，撲鼻的血腥味兒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傳了出來。菲莉絲難以置信地望著門後的通道，只看到地面上躺了一地的屍體，肢體早已殘缺不全，人類的、惡魔的、野獸的殘肢內臟散落一地，充滿了整個通道。

　　而在通道的頂頭，一對碧綠的眸子一動不動，死死盯著他們。

　　「冰原狼？」菲莉絲一眼看到了雪白的狼頭上漆黑的倒三角——果然，由於這裡元素匱乏，所以之前用元素鏡像偽裝的使魔紋章已經無法隱藏了。

　　但凡信奉黑暗神的召喚師，使魔紋章都是倒置的。雖然召喚師可以對使魔紋章的圖案和字元進行加工，但是，基本形狀卻是無法改變的——沒人知道原因，正如距離規則一般，都是召喚法則中無法違背的鐵律。

　　看到這血腥現場，以及地面若干殘缺的手掌中緊握的魔法鑰匙，菲莉絲大致猜到了什麼。

　　她狠狠盯著迪奧：「你為了解除這裡的機關，所以殺死了守門者！」果然是本性難移！

　　迪奧卻毫不動怒：「你仔細看看，這些屍體，是人類的嗎？」

　　他什麼意思？菲莉絲問言一驚，這才注意到這些頭顱，手腳和軀幹的配比，就算把同種的搭配在一起，也是無法完全組合的。她想到了一個恐怖的詞彙。

　　「合成獸！」

　　「沒錯。」迪奧說，「能夠在這裡長期工作的，只有合成獸，因為他們的模樣，就算逃出去了，也沒有出路。」

　　菲莉絲越聽越心驚，合成獸，具有類人的清晰意識，卻被強插了惡魔以及野獸軀體的畸形生物，由於他們具有高智商以及強體能曾經紅極一時，在五百年前，是對抗惡魔軍團的廉價戰鬥力。

　　但自從聖戰結束後。這項技術便被禁止了，因為合成獸同樣具備類人的思考能力，讓他們以非人非魔非獸的形態充當戰鬥兵器實在過於殘忍。而且，這簡直就是對靈魂的褻瀆——每一個合成獸的靈魂，都是取決於大腦所屬的種族的，也就是說，他們的靈魂，不是人類，獸人，就是精靈！

　　可是。沒想到，五百年後，竟然還有如此數量眾多的合成獸，菲莉絲原以為只有黑暗聯盟才幹得出來這種事，可是為什麼。這些生物會出現在學院的使魔屍體處理場？

　　「自己使用合成獸的人，沒有資格說別人！」菲莉絲強辯，「而且。你憑什麼說這些是工作人員？之前的馬車夫我也看到了，分明都是人類！」

　　迪奧幾不可察地牽動嘴角，露出個殘酷的笑容：「他們是不是工作人員，我相信。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標準化的制服，手腕上的魔力約束裝置。腰間的鑰匙串，如果這些人只是試驗品或者囚徒，絕對不會帶了這麼多同系列的魔法裝置，完全都是統一配備的——他們，與其說他們是工作人員，大概，稱為奴隸更為確切一些。

　　緊接著，迪奧的話卻更加令人難以接受：「至於那些馬車夫，他們，都是一次性的……」

　　菲莉絲驚恐地望著他：「一次性？你是說。他們，現在已經都被殺死了？不，這不可能。至少，領頭那人能夠開啟這裡的門禁。怎麼可能是用一次便會被殺掉的人？」

　　迪奧卻笑了：「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魔法門的驗證設置，是可以隨時進行匹配變更的吧？我不認為你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菲莉絲傻眼了，他的意思是說，每一次確定一個領隊者，便會有人將此人的魔力波動輸入到魔法門中，至此，此人便可以暢通無阻進入這裡！

　　「不可否認，這確實是個聰明的辦法，如此一來，他們想讓車隊走哪條路，就能走哪條路了，就算有人想亂闖，也是不可能的，你應該也看到了吧，那些指路的符文。」迪奧補充。

　　菲莉絲沒有忘，在進來的時候，看到黑曜石牆壁上發光的銘文，也就是說，魔法門能夠在驗證的時候確定來者何人，並自動指向匹配的路線。如果對方走錯了路，下一個路口的魔法門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啟的。

　　「我不相信他們會做這種事。」菲莉絲說，「難道，每次的馬夫失蹤了，就不會有人懷疑嗎？這些車夫進來這裡，路上有不少人看到吧！」

　　迪奧呵呵冷笑：「你試圖為學院辯駁，卻蒙蔽了自己的眼睛。為死者引路的人，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據你們的法則所述，露臉是招致黑暗神覬覦的禍端——哈哈，真是可笑的邏輯。你難道就沒注意到嗎？每一個運屍人，都是帶著面具的。」

　　菲莉絲知道自己的理由是多麼的蒼白無力，迪奧說得沒錯，引導死靈之人，是不能露臉的，否則會被黑暗神盯上。黑暗神尼爾瓦拉是精神魔法之神，死亡之神，同時也是收割靈魂之神。弗蘭德學院並不禁止信奉黑暗神，學院內甚至有專門的死靈魔法學徒，可是，她也從沒見過那些成天和屍體打交道的傢伙戴面具啊。

　　那麼，這個不能露臉的說法，又是從何時傳起的？

　　「自從弗蘭德王國建國之日開始，很多事情就莫名其妙的被規定了，比如黑暗神象徵著墮落與死亡，比如運屍人必須戴面具，比如規則之神、奧術之神雷歐的誕辰日紀念日，就在明天……」

　　菲莉絲的思路定格在了迪奧的最後一句話上，神恩節的確是根據這個來的，雖然這個節日形成較晚，但是，雷歐神的誕辰日，的確是神曆記載的。而那本魔法界奉為經典的神曆，卻出自弗蘭德學院之手，成書年份，確確實實是在建院之初……

　　「難道，這裡的一切，從五百年前就開始了？」菲莉絲得出驚人的結論。合成獸的奴隸場，永遠不會回家的運屍人，這些事，竟然持續了五百年？而且這一切，又和神恩節有什麼關係？那日子，就在八魔將死亡時限的前一天，是巧合還是必然？

　　「既然都到這裡了，難道，你就不想看看嗎？這些合成獸，到底成天在忙什麼？」迪奧說著，面無表情地踩著一地血水，向通道內走去。

　　菲莉絲定定注視著這一切，最終咬咬牙，跟了上去。

　　也許她不該來的，她寧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但是現在，一切已經回不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