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七渣（八）

　　唐茗多少還是猜中了一些徐尹宸的想法的。

　　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會被那個陌生男人給殺死，倘若她真的被殺死了，那麼她就會變成和他一樣的存在，被殺害的人是很容易成為怨靈的。

　　雖然也許變成了怨靈之後她就會變得和他一樣沒有溫度，但是徐尹宸突然就不是特別在意這些了，比起她身上的溫度，他更想要她這個人。

　　所以哪怕是那個男人的言辭中透露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他都只是旁觀著。

　　然而當他看到她真的倒在地上全無反抗之力時，徐尹宸發現他太想當然了，他想要她死了來陪他，可當這一幕即將發生的時候，他又無法接受了。

　　這個男人憑什麼殺她。

　　這個男人憑什麼碰她。

　　她就連睜開眼都顯得非常困難，陌生的男人逐步向她走近，手中的小刀泛著凌厲的寒光，就在他向著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徐尹宸腦海中緊繃著的弦，斷了。

　　手上沾染了人命就會成為厲鬼？

　　他現在不就是嗎。

　　男人的慘叫在他的耳裡就如同噪音一般，曾經住在這個屋子裡的人，沒有一個像他叫的這麼淒慘，或許是因為那些人都只是受到了輕微的驚嚇，而沒有流出那麼多血吧？

　　在這個時候徐尹宸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想起了唐茗第一天來到這裡時的事情，她們花了很大的功夫把這棟屋子全部清掃了一遍。

　　莫名的，他有點不想弄髒這裡。

　　他抓起了男人的頭髮，拖著他走向了拐角處的樓梯口，樓梯口並不光是上二樓的通道，同樣也通往地下室，她從未進過地下室，那麼哪怕地下室再怎麼髒亂，她也不會發現。

　　……

　　唐茗選擇打周瑛的電話是有原因的，如果直接報警的話就務必要耽誤時間提供地址和發生了什麼事，唐茗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警察效率怎麼樣，但是她能確定的是周瑛絕對會第一時間趕來。

　　她剛說完大致發生的事情，周瑛就留下了一句『等我』，然後比她還快的掛了電話，顯然是已經動身了。

　　碰到這種事情除了求助周瑛以外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從地上的血跡看的出來，剛才是徐尹宸出手幫了她，如果是周瑛的話，她應該會相信她的解釋吧。

　　唐茗揉了揉腦袋，藥效到現在已經緩了過去，哪怕是這樣唐茗都能清楚的意識到她之前有一大段的時間是空白的，至於這段時間具體空白了多久，她卻不得而知。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地上的血跡自她能看的清楚了之後只覺得觸目驚心，她非常懷疑李海已經死了，就算沒有死，現在恐怕也不好過。

　　而徐尹宸是不能殺人的。

　　唐茗連忙順著血跡找了過去，血跡一直延續到地下室的入口處，地下室的入口被一塊可以向上翻起的木板遮擋著，她剛挪開那塊木板，就揚起了一陣灰塵。

　　她們當初打掃的時候並沒有打掃地下室，因為地下室和閣樓一樣，她們根本用不上，現在看來沒有打掃是正確的，這個地下室已經非常長的時間沒有人用過了，和當時的一樓還有兩樓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地下室是全封閉的，唐茗沒有下去過所以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燈，為了能夠看清腳下的樓梯，她打開了手機的閃光燈。

　　一樓的地板上哪怕被拖了一地的血，都沒有地下室散發出來的血腥味來的濃重。

　　手機的燈光照射過去，她只看了一眼就有點看不下去了，李海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可是從那跳動著的心臟卻能知道他依然還活著。

　　徐尹宸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就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唐茗一樣，似乎沉浸在了這血腥之中，思考著該怎麼樣才能保證他能夠享受到痛苦又不會輕易的沒了呼吸。

　　「別再繼續了，你不能殺人，這一點你總該知道吧？」唐茗萬分慶幸她是先去了末世才又來到了這裡，對著喪屍那張腐爛的臉看慣了，她才能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冷靜的和他對話。

　　然而對話必須是雙方的，她的聲音並沒有傳遞到他的腦海裡，沒有回應也就無法構成對話了。

　　李海的手上沾染過多少條人命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徐尹宸手上連一條人命都不能有，可此時的徐尹宸根本就聽不進她的話，唐茗一急之下上前拽住了他，「徐尹宸！夠了！」

　　原本還沒有任何反應的鬼忽然就像是頓住了一樣，他的視線轉到了她的身上，那雙泛不出任何光澤的雙眼沉默的望著她，似乎是對她口中的那個名字感到疑惑。

　　這是唐茗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也是身為鬼的徐尹宸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

　　普普通通的三個字就像是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將瀕臨瘋狂邊緣的徐尹宸給拉了回來，他的注意力終於不再放在了李海的身上，「徐尹宸？」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死了來陪你嗎？這就是原因。」唐茗覺得現在真的不是一個說這些事情的好時機，但是沒有辦法，「你根本沒有死，你早晚都會回到你自己的身體裡，當然前提是你手上沒有沾染過人命。」

　　聽到她這麼說，徐尹宸不但沒有懷疑，甚至還有一種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他的靈魂告誡著他不要去殺害人類，因為一旦手上沾染了人命就無法回去了。

　　原本徐尹宸以為這個回去，是指投胎輪迴的意思，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

　　「你有辦法幫他恢復好嗎？」看到李海的慘狀，唐茗就有些頭疼。

　　徐尹宸聞言往那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了，即便是此時此刻有人告訴他，他這是放棄了重新變成活人的機會，他都不會感到後悔。

　　可是他的手上如今沾滿了血腥，就連擁抱她都無法做到了。

　　徐尹宸的低落唐茗並沒有功夫注意到，她現在手上有兩千點積分，而從以往看來，系統醫治一個人需要五千點積分，這李海是必死無疑的……

　　[主要角色的話的確是五千點，但是這李海是個連炮灰都不算的路人，你想要醫治他的話一千點就足夠了。]

　　系統看她愁眉苦臉的，貼心的衝她解釋道。

　　[只治外傷讓他看上去完好無損的話可以打對折，五百點，不過只治外傷不保證他能活多久。]

　　唐茗心動了。

　　李海以這種慘狀死在這個屋子裡，先不說這個屋子裡以往就鬧鬼的傳聞，如果李海只是普通的死了，那她頂多算個正當防衛，但是偏偏他的樣子太慘了，哪怕她再怎麼解釋，警方都會認為她嚴重的心理扭曲，光是她都很難脫身。

　　至於花一千點救他的命，唐茗是一點這種想法都沒有的，李海明顯已經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從他口中描述的手法都能聽得出他之前作案時的殘暴，更何況她也險些成為受害者。

　　以德報怨這種善良的美德她是一點點都沒有的。

　　可是李海不能以這種方式死。

　　因為是徐尹宸造成的傷害導致了李海死亡，無論是推前還是推後，他都擺脫不了干係，而他是因為她才會失控的。

　　這不是她自戀，似乎就在她思維空白了的那段時間，徐尹宸對她的好感度漲到了80點，這已經是達到喜歡的程度了，和之前那曖昧不明的70點完全不同。

　　唐茗看了一眼整個人都彷彿融化在黑暗裡一樣的徐尹宸，也許是接觸的多了，她現在只有在這種黑暗的地方才能從他身上感覺到鬼的氣息，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懊悔的神色，反倒是看向李海那邊的時候透露著唐茗從未見過的陰沉惡意。

　　地下室的上面傳來了腳步聲，並不光是一個人。

　　「你先走。」唐茗衝著徐尹宸說道。

　　徐尹宸到底是願意聽她的話的，他不清楚人類的行為模式，可如果到時候她因為他而惹上麻煩，大不了他出面就好了，哪怕暴露在群眾的視線裡也沒什麼關係。

　　地下室樓梯上的木板被人打開。

　　唐茗連忙花了一千點積分修復了李海身上所有的傷痕，她根本就來不及惋惜又只剩下一千點積分了，就看到了從樓梯口率先下來的周瑛。

　　她不似日常的裝扮，而是穿著一身警服，緊跟著她下來的還有許多其他的警察，他們第一時間將她圍了起來，漆黑的槍口對準了在角落昏迷著的李海。

　　周瑛緊張的拉過唐茗，她上下打量了她身上有沒有受什麼傷，確定她平安無事之後才松了一口氣，「我今天應該留下來陪你的。」

　　她抱了抱她，似乎想要安撫她受到驚嚇的情緒。

　　如今充當著受害者角色的唐茗想要靠在女主肩上來體現自己的害怕，結果不小心被她的肩章擱了一下，不得不中途放棄了這個選項。

　　「我沒事的。」她拍了拍周瑛。

　　唐茗被帶去警局錄口供了，情況比她預想的要好的多，因為有唐茗的口供在前，他們在李海的手上檢測出了藥物的成分，而且從他的身上甚至還發現了帶著他指紋的刀，手槍，停在房子外面的車裡也被扣押檢查了，整個後車廂一打開就冷颼颼的，檢查了才發現裡面不光有藏屍袋還有一些專門用來儲藏器官的容器，後車廂的溫度恐怕也是為了配合這些東西。

　　還有他的手機裡也藏著一些他的犯罪證據，曾經被殺害的年輕女子的照片都被發現在他的手機相冊裡，雖然他給那個相冊設置了密碼，但是對警方而言想要解開是輕而易舉的事。

　　李海的罪行頓時一目瞭然。

　　周瑛也沒有想到這次抓到的人竟然就是之前案件裡的連環殺人犯，李海和之前的嫌疑人之間的關係還沒有查清，不過估計那個嫌疑人也不會清白，畢竟之所以他會成為嫌疑人，自然是警方掌握了某些至關重要的證據。

　　一想到唐茗獨自一人面對一個凶殘的連環殺人犯，周瑛就有些後怕，她做這個工作本就是為了能夠保護別人，可是如果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好的話，那她成為警察還有什麼意義。

　　好在唐茗並沒有什麼事，不過為了讓她能夠放心，周瑛還是會把犯人的最新消息告訴她，讓她心裡有個保障。

　　李海的情節嚴重，哪怕還沒有審理完畢，周瑛都能信誓旦旦的告訴唐茗，李海即將面臨的只有死刑，除此之外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情報。

　　「我見過很多犯人，但是第一次見到像他那樣的。」周瑛回憶起來就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他一清醒就說有鬼有鬼的，說自己被開膛破肚了，可是他身上哪有什麼傷痕，連小口子都沒有。」

　　「倒是之前有聽說我們租的這棟屋子鬧鬼，他不會是撞鬼了吧？」周瑛說這話的時候都是以開玩笑的態度說的，她是無神論者，自然不會相信這種胡話，況且她在這裡也住了一段時間了，一點事都沒有。

　　李海似乎是瘋了，周瑛說他哪怕是在監獄裡也總是一個人縮在角落，一到熄燈的時候就開始大喊大叫，他深深的恐懼著黑暗，可是在那種地方他大喊大叫又有什麼用？

　　沒有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他的身體完好無損，李海也覺得自己是撞邪了，可是之前的經歷太過真實，他哪怕一閉眼都彷彿能夠看到當時自己不斷向外淌出的腸子。

　　他抱著雙臂顫抖著，他曾經剖開過許多人的身體，可他沒想到他也會有被別人這麼對待的一天，那樣的回憶光是想起來他都有一種反胃想要嘔吐的感覺。

　　他想要一頭撞死在這牆上，可是他不敢。

　　於是他只能日日夜夜的蹲守在那一處角落裡，期盼著處決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周瑛還是要去上班的，鬧出了這種事，唐茗倒是名正言順的辭了職。

　　等周瑛走了之後，這屋子裡又只剩下唐茗一個人了。

　　她靠坐在沙發上，望著雪白一片的天花板開口道：「你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嗎？」

　　背後一涼，一雙手從她的背後自上而下的環住了她的脖子，他低頭緊貼著她的臉，那沙啞的聲音並沒有比往常改變多少，可卻讓人光是聽就能聽得出那柔和下來的感覺。

　　「……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