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趁著孟觀雲鎮著大軍去攻打北戎,德王爺終於正式展開行動,與神羌國取得聯絡,準備在短期之內兩方會合,一起舉兵進攻京師。
然而,就在此際……
一名德王爺的爪牙急匆匆地跑進王府大廳,嘴裏嚷著:“王爺,不好了!軍隊……軍隊就在昨日改變行進方向,往官渡而去了!”
德王爺聞訊趕出來,也跟著大驚夫色,“官渡?!那是通往神羌國的必經之地呀!怎麼……怎麼可能?!不是說要攻打北戎的嗎?”
“王爺,如果大軍真的是要去攻打神羌,那咱們的後援──”一思及此,兩人的臉色都為之慘白。
德王爺咬牙低咒了聲──這一定是孟觀雲那老狐狸玩的把戲!他以聲東擊酉之訐鞘了咱們,該死!要是神羌國真的被殲減,那咱們也活不了了!“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現在就此住手,也難逃一死,關於這點,德王爺比誰都清楚。
“王爺,是不是要乘機……逃離京城?要是被他們逮到,咱們絕對沒有好下場,王爺,動作要快……”
望著手下畏怯的表情,德王爺卻是有恃無恐,“不!不用怕,咱們還有最後一張王牌可用,她可以讓我們平安逃出京城,不必擔心被殺害。”
他孟觀雲豈是笨蛋?!
在已經知道朝中有叛臣聯絡外敵準備諜反的情況之下,怎麼可能浪費大批軍力去征戰一個無關痛癢的小國家呢?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或許德王爺現在正努力地在參透這道理吧!孟觀雲坐在軍帳之中聽取將領們演示文稿軍情,心裏好笑地想著。
由於他們出其不意地攻擊,神羌國一點防備都沒有,以致於節節敗退,天朝大軍距離勝利之日應該不遠了。
這時,一名哨兵快步地奔入帳內,急聲上奏道:“大人府中的家人快馬來報,說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要稟報大人。”
“快請他進來。”孟觀雲沒有料到京裏會派人來,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惑,只希望不要成真才好。
進來的人並非是孟府的家人,而是一直都跟在花無忌身邊保護的李庸,孟觀雲與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只是一直都沒教花無忌知道罷了。
李庸上回被花無忌派去調查孟觀雲,沒想到立刻就被人發現,只是孟觀雲竟然在把話問清楚之後,就將他放走了,從此以後,他就知道孟觀雲這個男人並不是好對付的,幸好,他的主子最後是嫁給他,而非與他為敵。
“大人,請儘快設法救夫人……她被德王爺給捉走了!”一路上快馬加鞭,李庸幾乎已經累到快說不出話來了。
聞言,孟觀雲胸口就像被狠捅了一刀,想也不想,立刻下令道:“快備馬!我要回京。”
一旁的將領們紛紛大驚失色,其中一個人硬著頭皮勸說道:“大人,現在正是軍情最險之時,大人你是領軍的人,如果你違抗君命,就這樣走掉,只怕會犯了欺君之罪……”
“那正好,我還正愁找不到機會被開除呢!”笑著說完,他高大的身影一掠,眨眼間就出了帳門,勒馬賓士,往京師的方向趕去。
德王爺府中陳設華麗,甚至於略顯俗氣的大廳之中,此刻戒備森嚴,空氣之中可臥嗅出人心浮動,只是沒有人敢在德王爺面前表現出來而已。
而這一切統統都是她相公造成的!花無忌對於這一點不知道該感到高興,還是應該要責怪他將她拖累,才會被人給當人質捉來。
她就像一株嬌豔的牡丹化成人兒似的,靜靜地坐在一張酸枝木交椅上,絕美的風姿一點兒都不受身旁俗氣的陳設影響,依舊故我地綻放著清冽的香氣,一如她平素敢愛敢恨的作風。
“要是知道你這麼美豔不可方物,本王應該要早點動手才對,真是便宜了孟觀雲那傢夥。”德王爺一臉淫笑,語氣之中有種悔不當初的意味。
老子跟兒子都是一個嘴臉!花無忌輕撇了撇嫩唇,心裏頓時懷念起孟觀雲那個教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早點動手?王爺,你怎麼不早說呢?無忌景仰王爺的大名已久,只是苦無見面的機會呢!”她笑吟吟的模樣好似一朵解語花。
“你……你真的那麼想見本王?!”德王爺受寵若驚,不敢置信地問道。
“對呀!我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老子,才能生出那種為非作歹的笨兒子。”她的語氣倏然一冷,兜頭潑了他一盆冷水。
“你──”好一個牙尖嘴刁的女子!德王爺氣得渾身發抖,“來人!把她給本王拖到地牢去!”
這女人一點都寵不得!德王爺在心裏決定不再對她客氣,就按照原來的計畫,讓她伺候他那白癡兒子一輩子吧!
再也見不到他了嗎?花無忌看著兩名大漢就要把自己給架走,心裏忽然有些感傷,事情怎麼會這樣呢?她才正想追隨他到天涯海角呢!
就在她幾乎都快要絕望的時候,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嗓幽幽揚起,“誰敢動她一根寒毛,就是存心與我孟觀雲過不去。”
她循聲回眸,看見孟觀雲高大修長的身影不知在何時出現在門口,而他的身後則是一片混戰,“相公……”
“無忌,沒有人告訴過你嗎?當一個人質就應該要有人質的樣子,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留一條命等著相公我來救,知道嗎?”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教妻”無方。
他來救她了?花無忌起初忍不住綻放微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嬌聲喝道:“你走開啦!”
他們從來就不是恩愛夫妻,如果他今天不幸為了救她而死……為了一個隻會跟他吵嘴的頑劣妻子而死,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冤枉的事情嗎?
不!等他找到另一個溫柔多情,與他相親相愛的娘子時,他要死幾次都隨便,反正,她就是不願他為自己挺身犯險,甚至於犧牲性命。
可是,她不要他去找別的女人啦!花無忌一張嫣紅的小嘴癟了起來,想到他在她死後,尋覓另一個與他相愛的女子,與她相守一生,心裏就苦的跟吞了上百斤的黃蓮沒兩樣。
“無忌,你不要再鬧了,你現在唯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乖乖地把你的嘴巴緊緊閉起來,知道嗎?”
“我不要。”
“不容許你說不!”他隱隱動怒了。
她被他氣得忍不住大聲嬌嚷:“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子啦!我不想讓你救,那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我是你的相公,只要是你的事我就管得著!”他勉強忍住怒意,將想要怒吼的衝動降到最低。
“你又不喜歡我,只有一個笨蛋才會為不愛的女人而死,我現在是好心在保護你的一世英名,我的苦心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理直氣壯地指控道。
聞言,孟觀雲差點氣暈過去,他怎麼可能會知道呢?她這個笨女人的蠢心思,他大概花一輩子的時間都弄不懂。
“誰說我不喜歡你?”
“你沒說過。”她悶悶地說道。
“就算我沒說過,那也不代表我不愛你!”
“啊……”花無忌一張嫣紅的唇因驚愕而微啟,她應該把這句話視為他深奧言語的代表作嗎?
還是,他只是很簡單地在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他其實是愛她的?一時之間,花無忌一顆小腦袋裏打轉著無數多種的可能性。
孟觀雲歎了口氣,其實,根本就是不是他說話深奧,而是她老是喜歡把一件簡單的事情變複雜,以為不這麼做的話,就侮辱了她天賜聰明的腦袋。
“現在,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可以救你了嗎?”
“你真的喜歡我?”
“我想答案應該是毫無疑問的。”
“那……那為什麼……為什麼你都沒有……”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無忌,長話短說,咱們時間有限。”他耗盡了最後一絲耐心。
什麼叫作“長話短說”?根本就是不應該說吧!此刻旁邊的人簡直就看傻了眼,心想他們這對夫妻簡直就是瘋了!大敵當前,他們竟然甜甜蜜蜜說起情話了?
尤其是德王爺,他簡直就是錯愕到了極點,他的人質正在與她的相公談情說愛,而他的手下正在門外被人追著跑,如果是本來武功就很高強的聞人玄琢也就算了,天下第一首富龍天樞正在恐嚇他的護院,乖乖讓他的妻子當成白虹劍的練習物件,要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這也就算了!哪裡跑出來一個臉蛋白白潤潤的瘋丫頭,拿著一壺茶追著一群士兵跑,奇怪的是在她面前倒下的人竟然出乎意料地多?!
瘋了!他們統統都瘋了!德王爺一時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眼前……眼前這些人就是他一直想要除之而後快的敵人嗎?
“你說喜歡我,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都沒有想要把我這個小妾擢升為正室?”花無忌一點兒都不關心門外的混戰,一雙水盈盈的美眸含怨地瞅著孟觀雲,似乎要他給個好答復。
原來……原來這就是她老是說他負心薄情的理由!孟觀雲恍然大悟,心裏好笑又無奈,忍不住歎了口氣。
“一直以來,只有你一個人以為自己是小妾,我可從來沒有這麼想,無忌,自從娶了你之後,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再娶別的女人,小妾與正室對我而言沒有分別,只要你高興就好。”
“可是你都沒有說……”她的表情還是萬分哀怨,心裏卻有絲竊喜。
“那咱們可以晚點再說,現在……”孟觀雲一雙黑眸倏地冷然眯起,長身一躍,冷不及防地將花無忌給撈進懷裏,讓她脫離危險之地。
德王爺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竟然是這副模樣,他張口結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你到底是不是──”
孟觀雲一口截住他剩餘的話,唇畔揚起一抹冷笑,“你那麼想知道答案嗎?那就讓我告訴你吧!德王爺,是的!我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人,你心裏一定很遺憾,當年沒有斬草除根,但沒關係,你還有很多時間,一個人到地獄裏去慢慢悔恨吧!”
話落,一道慘叫聲頓起,人們停止了正在進行的動作,與那淒厲的叫聲比較起來,四周顯得如此寧靜,恩恩怨怨歷經了二十餘載,終於在此際劃下最後的完結,一場經由叛變所引來的風波,也即將平息……
有人為了帝位處心積慮,卻也有人瀟灑地視那九五之尊的頭銜如蔽屐,對比之下,更覺得人的貪念顯得可笑。
“你真的一點都不眷戀自己現在的權勢地位嗎?”被狠狠地訓了一個時辰之後,花無忌終於有機會可以問出心底的話。
“我只在乎你。”孟觀雲將她摟進懷裏,心想他要是不在乎她,就不會浪費一個時辰的唇舌,只為了教她以後當人質時,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不過,花無忌一點兒都不領情,“別貧嘴,也不要試圖岔開話題!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想要了?”
“你不想與我隱居山林,做一對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夫妻嗎?”他挑眉覦了她一眼。
“隱居山林確實無聊了一點……不對!現在是我在問你,不是你來問我,孟觀雲,你少把話題給我扯遠了。”
他似乎沒把她的話聽進去,把話題扯得更遠,“對了,無忌,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告訴我,到底那一天你究竟想送我什麼禮物?”
“呃……這個……禮物……”不會吧!花無忌猛然吞了口唾液,心想她都已經把這件事情拋到海角天邊了,他怎麼在這節骨眼又想起來了呢?
“你該不會反悔不想給了吧?我可是非常期待自己娘子難得的禮物,無忌,你究竟想送我什麼呢?”
“就是……”唉!現在教她怎麼老實說出口呢?“那個東西”只消一出手,後果可不是開玩笑的呀!
“你越是不說,我就越好奇,娘子,那禮物真的如此難以啟齒嗎?”
“不,我怕見光死。”
“喱?這玩意兒如此玄妙詭奇,只要一見光就完了嗎?”既然如北,他非得瞧瞧不可。
“不,是這東西一‘見光’,我就‘死’定了。”她又不是笨蛋,這一點自知之明她是有的。
“無忌。”他低沉的嗓音刻意拉長,隱約透出恐嚇的意味,暗示她乖乖地把真相全盤托出。
“好嘛!我招就是了!”她從懷裏揣出一封信,心不甘情不願地塞到他的手裏,心想這可不是她自順交出,是他自己堅持要看的。
“這是什麼?”他拿著那封信,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一抹微笑泛上他的唇瓣,“無忌,這該不會是一封……情書吧?”
情書?花無忌服納悶地麒了他一眼,心想這男人怎麼會有如此自大的想法,裏頭要真是情書,她現在就不會一個頭兩個大了。
“不,其實……它是一封想把你休掉的休書。”好吧!她至少坦誠說出來了,老天爺該不會想要懲罰像她這樣誠實的好孩子吧?
“休書?你竟然要給我休書?!”他簡直不敢置信,一雙黑眸又驚又氣地瞪著她,忍不住揪起她雪白的耳朵,揚聲大吼:“花、無、忌!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竟然想要把我休掉?!”
原來,調侃一個不幸落難的人,是會遭受到報應的;孟觀雲沒想到聞人玄琢被妻子休棄的遭遇竟然有一天會落到自己頭上。
“你不能怪我,以前我又不知道自己喜歡你!”她可憐兮兮地抱住腦袋,嬌嚷出自己的滿腹委屈。
所以才說這個東西一旦見光,她就死定了嘛!花無忌忽然覺得自己果然天縱聰明,事情還沒發生,就已經預知到自己最後的下場!
“馭前不知道,那現在呢?”他緩和了語氣,試圖維持住理智,眼眸透出深邃的試探。
“喜……喜……”她粉嫩的雙頰漲滿紅暈,一個“歡”字哽在喉嚨半天,就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對他坦白。
“喜?喜什麼?”
“就是……喜……”她猛然吞了口唾液,心想依照她現在臉紅熱燙的程度,遲早會全身著火燒起來的。
唉……他這男人有沒有搞錯,她雖然已為人婦,不再是個不經人事的黃花大閏女兒,但這麼教人難以啟齒的事情,只要彼此的心裏都有數就好了,何必苦苦追問呢?
“怎樣?你打算回答我了嗎?”孟觀雲握住了手中的“把柄”,不怕她不肯說實請,“還是,咱們兩人來算算前仇舊帳,反正,咱們兩人有的是閒話家常的時間,是吧!”
“就只有你了啦!”她一鼓作氣,大聲吼了出來。
“什麼?”這個妮子似乎跟在他身邊學壞了,最近說起話來特別難懂!孟觀雲挑起眉梢,似乎非逼個水落石出不可。
“我說,在我心底就只有你一個人了啦!”她真的恨恨恨恨……恨死他這個愛戲弄她的男人了!只是,她非常明白自己內心真正的心情,恰恰好與迭聲惱恨他的想法相反,雪白的小臉染上羞赧的潮紅。
他揚起一抹滿意的微笑,深深地凝視著她絕美的臉蛋,有力的長臂將她緊緊地擁入懷裏,遏止不住內心激蕩的心緒,俯首在她耳畔低低地說道:“相信我,我也跟你一樣。”
聽到他這麼說,花無忌的心跳得像頭小鹿在亂撞,“那不就是說……你的心變成我的,而我的心變成你的了嗎?”
“我想這意思相當接近了。”他低聲地說完,冷不防地俯唇吻住她柔軟的唇瓣,以為天長地久的盟誓。
到底是誰曾經說過呢?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