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矗立在山頭上的私人別墅燈火通明,四周一片寂靜,平時入了夜,除了同樣住在這山上的人以外,根本就不會有人開車經過這個地方。
人煙稀少。
但,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宵小,只怕都不敢隨便到這棟私人別墅動手腳,因為這別墅的主人是「三王會」的會長,人們都喊他陸老先生,是黑道上數一數二具有聲望威信的長老。
一如以往的習慣,每逢星期五的晚上,他老人家就會離開喧鬧的臺北市,來到這棟別墅裏小作休憩,每當他在這裏的時候,就算是道上兄弟想要拜訪,他也都會用各種理由婉拒。
在道上,許多人因為他是「三王會」的會長,凡事都會給三分情面,但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有「焰盟」在背後撐腰。
追究起來,「焰盟」與「三王會」的淵源很深,因為「焰盟」的坐館大佬喬揚算得上是陸老先生一手栽培出來的,當年,喬揚帶著一票親信自立門戶,陸老先生曾經給予他很大的支持。
但曾幾何時,「焰盟」在道上的聲勢已經遠遠地追過「三王會」,明白人心裏都知道,「三王會」還能在道上小有勢力,全都是因為喬揚在背後給方便,因為不想正面招惹喬揚這號狠角色,道上的弟兄也會跟著禮遇他的恩人陸老先生,就當作是給喬揚一個面子。
這時,別墅裏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忽地……
砰──
一聲尖銳的槍響劃破了寂靜的夜,原本熄滅的燈火又再度亮起,大宅裏傳來傭人們的驚叫聲。
「會長──」
☆ ☆ ☆
在黑道上,說出「焰盟」的名號,無人不知曉這個新興的強大勢力,尤其是坐館的大佬喬揚,對於他年紀輕輕就在江湖闖下一片天地,有人賞識,有人則是敬畏三分。
對於「焰盟」成員的行事風格,老一輩的人說他們囂張狂妄,不懂得敬老尊賢,遲早會自食惡果。
但對於新一代的年輕人而言,「焰盟」簡直就是他們夢寐以求想要加入的組織,喬揚去除了黑道組織陳舊的陋習,確定了賞罰分明的制度,只要是有能力的人才,他絕對會給予表現的機會。
秋天時節,清晨六點,天色依舊有些灰蒙,一向習慣早起的喬揚已經醒了好久,他一向有早晨運動的習慣,或是練箭,或是打球,抑或者是游泳,對他而言,睡眠只是補充精力的工具,多了就是浪費人生。
他一向律己甚嚴,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懂得享受人生的樂趣。
相反地,他算得上是黑道裏惡名昭彰的花花公子──這並不代表他很花心,而是女人見到了他出乎意料的俊美外表時,就一個個像蒼蠅似地粘上來,而他恰好不介意挑選幾個中意的留在身邊當床伴。
他的手握著弓,深沉的黑眸盯住了幾公尺外的靶子,試著讓自己的心思猶如入定的老僧,不起任何波紋。
射箭一直都是他每天必練的,這門功課可以訓練他心思專注,有許多事情必須要放下旁鶩,才能夠清楚思考。
就在他伸手要抽箭之時,他的貼身手下,也就是號稱「長寬高」三兄弟之一的阿高敲了敲門,匆忙地走了進來。
「老大,不好了!陸老先生昨天晚上在他山上的別墅裏被殺了!」
「他死了?」喬揚抽箭的手頓在半空中。
「對,聽說被一槍打中了心臟,摔下了樓梯,跌得面目全非。」
「有捉到兇手嗎?」
「沒有,聽說兇手逃得很快,沒有人看見他的真面目。」
「聽著,派人去「三王會」表示我的哀悼之意,另外告訴他們,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們「焰盟」絕對不會吝於援助。」
「可是……」長得壯壯黑黑的阿高有點吞吐,似乎有難言之隱。
「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可是什麼?快說吧!」
「今天一早,「三王會」就已經派人過來,他們說也一併派人去了「炎幫」,要我們兩幫在陸老先生出殯當天給他們一個交代。」
「交代?要給他們什麼交代?」喬揚忍不住擰起眉心,質疑地問道;扯上「焰盟」也就算了,跟「炎幫」有什麼關係呢?
「老大,你還記得上個月陸老先生說有一個場子要脫手,你曾經派人去「三王會」談過有意接手那個場子的事情嗎?」
「我記得,那間店正好位於我們與「炎幫」的地盤之間,整體營收不錯,我是想如果可以接手下來,對我們會有好處。」他行事一向都是以能夠得到利益為最大出發點。
「聽說「炎幫」也聽到這個風聲,所以也有派人去接洽,不過,雙方提出的價錢都被陸老先生拒絕了,「三王會」的人推測我們兩幫之中或許有人想要採取非常手段,才會失手把陸老先生給殺了!」
聞言,喬揚冷笑了聲,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真是笑話,我怎麼可能會派人去對自己的恩人不利呢?就算「焰盟」有多麼想要那個場子,也不需要鬧出人命吧!」
「可是現在殺害陸老先生嫌疑最大的就是我們與「炎幫」,雙方人馬都在不久之前與陸老先生見過面,如果我們不洗脫嫌疑,只怕與三王會結下不解之仇,到時候咱們在道上做事只怕會處處被制肘。」
「阿高,明天幫我打電話約齊天鴻見面。」
「老大,你是想……」
「「炎幫」在道上的名氣不小,如果是他們做的,依齊天鴻敢做敢當的行事風格,他不會不承認。陸老先生于「焰盟」有恩,我必須逼他把人交出來,要場子的事情,大家有話好說!」
「可是如果他們不交人的話呢?」
「事情也不見得是他們派人幹的。」喬揚回眸覷了他一眼,輕笑了聲,「「炎幫」從前任幫主的時代,行事就非常低調,他幾個女兒接掌幫派之後,也一直沒有什麼大動作,我倒寧可相信事情不是他們派人幹的。不過,咱們兩幫的交情一直很平淡,趁這個機會約出來喝個茶,聊聊家常話,培養一下感情,以後好做事。」
說完,他又從箭筒中抽出一根長箭,架在弓上,好半晌,他銳利的眼眸盯在靶上,一動也不動,直到他身邊的空氣仿佛都快要凝窒之時,咻地一聲,接著就聽見了箭頭正中紅心的響聲……
☆ ☆ ☆
半夜兩點,起居室裏的寬螢幕電視依舊閃亮著,電視裏的主角們相擁而泣,電視前的美豔女子也不斷地抽著面紙拭淚。
嗚嗚……好可憐喔!女主角快要死掉了,可是男主角竟然還不知道……真是大豬頭一個!
想到這裏,容顏絕豔的女子不禁哭得更悲傷了。
她擁有一頭及腰的長髮,嗜穿黑色的衣服幾乎已經快要成為她的招牌商標,一張美豔冷然的臉蛋被她認為是自己人生最大的敗筆──她,就是在兩年前接掌炎幫「白虎堂」的範家三女兒範樂樂。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就是她一個人獨自看片享樂的時候,家裏堆積如山的光碟片幾乎都是她的戰利品,尤其那種超級大悲劇更是她的最愛,每看必哭,面紙的屍體總是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至於她為什麼總是選在深夜看片子呢?那也就是她覺得自己美豔至極的容顏是敗筆的最大原因。
她愛哭,真的很愛哭!
但因為她的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七情不動、六欲不生的冰山美人,每個人看著她的眼光都會教她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在他們面前哭出來的話,他們一定會驚嚇得就像看到鬼一樣。
況且,她是白虎堂堂主,手下一票有若閻羅般的弟兄,要是她老是哭哭啼啼的婆媽樣子,哪能服人?!
所以她總是躲起來一個人哭,在別人面前,她總是忍住不哭,但好像天生眼淚用不完的她,就連看到敵人弟兄被砍傷都覺得好可憐,好幾次都想一掬憐憫的淚水。
其實她好想像小妹陶陶一樣,長得可愛又惹人憐,那麼一來,她一定會覺得上天是厚待她的!
「嗚……好可憐,可是好好看……」她就像一個被人虐待得很有快感的變態女孩,一邊用面紙擦鼻涕,一邊守在電視機前乖乖看下去。
電視的螢幕在黑夜之中閃呀閃的,一直到電子時鐘跳過了三點,她都還不肯放棄自己最愛的影片去睡覺……
☆ ☆ ☆
沒有人。
「白虎堂」上上下下,總共百八十個作風兇狠、身手厲害,殺人絕不眨眼的兄弟們,沒有人敢去叫他們的堂主起床。
只是一件小小的差事,但他們這些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大男人們就是不敢這麼做!
叩叩叩。
一群大男人圍在他們堂主的房門外,很小心地只讓房門響了三聲,在一陣久久沒有回應之後,他們又敲響了三聲。
忽然,門裏傳來一聲砰的悶響,接著就是一陣寂靜,一瞬間,知道內情的男人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一個個轉身拔腿就跑,就在這個時候,一隻白嫩修細的女子美腿橫踢了出來。
「吵什麼吵?你姑奶奶我在睡覺,你們是看不爽是嗎?!」
「樂姊姊──」唯一留在現場沒跑的,就只剩下一個小男孩。
「小山?!」聽到小男孩細緻的嗓音,踢出來的飛腿陡然停住,隨即探出一張惺忪的美豔臉蛋,範樂樂有點納悶地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今天又不是假日,你不是應該要去上學嗎?」
模樣可愛的男孩點了點頭,「對呀!今天我還要月考呢!我是這麼告訴我老爸的,不過我老爸說,「你這個死小孩,老子養了你那麼多年,現在老爸有難,月考算什麼?當然是保住老爸活命比較重要!」所以我就來了。」
「小山的爸爸,你有惹上什麼仇家嗎?」
「不不不……」小山的爸爸連忙搖頭,順手給了兒子一記爆栗,陪笑道:「三小姐,小孩子不懂事,隨便亂說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們是想要請問三小姐現在是不是可以起床了?」
聞言,範樂樂擰起眉心,隨手捉了個弟兄的手腕過來,往他腕上的表面一看,不由得發難,「有沒有搞錯?現在是早上八點耶!」
「呃……這個……因為有個重要的會面,對方約早上九點半,管家說有事要出門一趟,所以請三小姐代他出面,他說這件事情可以由咱們「白虎堂」全權處理。」
「去改時間,約……晚上九點半好了!」啐,那個約時間的人到底懂不懂道上的規矩?早上九點半?又不是小學生要去郊遊旅行,還要特別挑選風光明媚的大白天!
「可是……」這教他該怎麼說呢?
「可是什麼?」她最討厭人家吞吞吐吐,不爽不快的了!
「對方說如果咱們是夜夜笙歌,縱欲過度,以致於大清早起不了床,那他也不勉強……」
範樂樂陰沉地眯細了美眸,一句不吭。
看到這種情況,小山的爸爸硬是吞了口唾液,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跳出來,「如如如……如果三小姐不想去,那那那……那我去跟對方改時間。」
「站住!」範樂樂陡然一聲嬌喝,「你要怎麼跟他說?說姑奶奶我夜夜笙歌,縱欲過度,才會大清早起不了床嗎?」
「呃……這個……」她起不了床的確是事實呀!
但她好面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範樂樂投給他惡狠狠的一瞪,「在門外等著,我進去換衣服。」
「請問三小姐要不要吃早餐?」
「姑奶奶我現在心情不爽,吃不下啦!」其實是因為血壓低,胃口沒開,根本什麼東西都吞不進去。
臭齊大哥,像這種重要的事情也不早跟她說,害她昨天晚上看片子看到三點,還哭得亂七八糟,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
這時,忽然有一名手下好奇地開口,「對了,三小姐,聽說大宅裏每天半夜都會傳出哭聲,嗚嗚咽咽的,聽起來怪嚇人的,是不是不太乾淨,要不要我去找個道士來……」
聞言,範樂樂纖細的背脊一聳,似乎被人說中了心事,不悅地回頭給了手下始無前例的狠瞪。
「你怕嗎?要是你膽子那麼小,就不要跟人家出來在道上混,回去躲在老婆懷裏撒嬌好了!」
「是,小的再也不敢多嘴了。」在主子以及眾兄弟的瞪視之下,那名弟兄只好乖乖閉上嘴巴,心裏還是挺納悶的,沒聽說這宅子裏出過人命,怎麼會有鬧鬼的傳聞呢?
唉,真是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