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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狐歌.下(商王戀卷七)》第1章
第十一章

  一輪明月,同樣在夜晚時分,映亮了『宸虎園』後山的「澄心堂」,在太叔公問延齡駕鶴西歸之後,沈晚芽想起時還是會來這裏走走看看, 把滿屋子的燈火都點上,逐一地再細細覽過太叔公生前所做的紙,一疊疊,分門別類,初時有她,後來有元潤玉接手,狀況都保存得十分良好, 而今天晚上一踏進「澄心堂」的院門口,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她走到了後堂的院子裏,果然一大片茉莉花都已經陸續結了花苞,有些已經盛開,夜晚裏,淡雅的芳香十分宜人。

  沈晚芽想起了太叔公在生前,最後讓人在這院子鏟了一大片地,全部栽滿了茉莉花,交代她說,這一片茉莉花,是他送給玉兒丫頭的,讓她 務必教人細心養著,千萬不許荒廢了。

  「芽兒!」前院裏傳來問守陽的喊聲。

  「我在後院裏。」她回頭往外回答,話才說完不久,就見到她夫君繞過邊廊,朝著她闊步而來。

  「怎麽忽然想到要來這兒?想太叔爺了?」

  「是想了,算一算,太叔爺都走了快八年了!」沈晚芽淺淺一笑,「不過,大概是今天玉兒不在,好些事情,輾轉都到了我的手上來,不免 讓我想起了當年自己還是小總管的時候,再想到後院的茉莉快要到盛開季節了,正好過來看看,也才好算一下,什麽時候采花做香膏比較好。」

  「你對玉兒丫頭倒是真的有心。」

  「是太叔爺的交代,我自然是記得牢牢的。」沈晚芽走進花叢之間,明明開花的數目並不多,但是香氣卻已經很明顯,她伸手拂過綠葉梢頭 ,回過頭對著她夫君說道:「我知道府裏有些人對我如此偏疼玉兒,有些不以爲然,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家裏最疼玉兒的人,不是我,是太 叔爺,我知道有人說,玉兒不過就是救了少爺,不過就是做對了一件事,也不是十分伶俐聰慧,何以值得我們如此厚待她?但他們不知道,太叔 爺最後病重了,都還是願意拖著一口氣活下去,就是不惹玉兒傷心自責,你知道嗎?」

  「你在說玉兒拿藥過門的事嗎?」問守陽略頓了下,琥珀色的眼眸略微眯起,在妻子的注視之中,憶起了從前。

  「嗯。」沈晚芽點點頭,「一直以來,民間就有一個忌諱,不把藥包提進人家家門,當年,玉兒一直以爲是因爲自己一時貪圖方便,去藥館 看了腿疾,提了藥包回來,沒立刻拿去放好,把藥包提進了太叔爺的『澄心堂』,把病氣給提進太叔爺的門,才會讓他生了病,卻不知道,腎疾 一直就是太叔爺的老毛病,病根早就蠢蠢欲動了好些日子,不過就是湊巧發病了而已,大夫也說過,太叔爺年事高了,再謹慎小心,也都難防不 測。」

  「人吃五榖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問守陽搖頭笑歎,只是他卻也知道,玉兒後來也因此把一些宜忌事項,背得滾瓜爛熟。

  「是,只是無論太叔爺怎麽說,玉兒仍是自責不已,很堅持要爲他熬藥,事事伺候周到,不過,如果只是做到這種地步,太叔爺見識的人多 ,從小也是被伺候慣了,當然也不會特別放在心上,是那一天,他知道了玉兒每天會特地走很遠的路,把熬過的藥渣,扔在熱鬧的大街上,讓千 人踩萬人跺,只因爲她聽人說過一個習俗,說人們踩過之後,福運便會把生病的晦氣給踩掉,才能把病給根除了,你知道玉兒從小雙腿受了凍, 一直就不太好使,可是每天還是爲太叔爺走十幾裏路,爲了要快去快回,還一路用跑的,別說是她那雙膝蓋犯疼,有一天我聽鴻兒說了,才讓玉 兒脫了鞋襪給我看,破了好幾個水泡,都發炎症了,但隔天她還是去了……」

  沈晚芽苦笑了聲,回身走上廊階,回到問守陽身邊,「這件事,後來太叔爺知道了,他一邊罵這丫頭傻,一邊很擔心的對我說,要是他真走 了,這丫頭不知道會多難過,有多責怪自己?後來,爲了玉兒的一心一意,太叔爺回光返照似的,多撐了好些天,雖然病得很沈,但是,每天每 天,他總說自己見了玉兒,就覺得開心,還讓人墾了這塊地,種滿了茉莉花,對我交代說,每年花開了,就用這花給玉兒做香膏。」

  「這也就是後來,你年年給玉兒做茉莉花香膏的原因?」問守陽一直知道妻子會做香膏給玉兒丫頭,卻不知道是他太叔公交代的。

  「對,你知道茉莉花在佛家之中,又有一稱,是什麽嗎?」沈晚芽看著她的夫君微笑搖頭,一臉沈靜地聽她說下去,「茉莉花做茶,被稱爲 『報恩茶』,在佛家中,亦是報恩之花,可是這恩,更近似果報,意思是不求回報的施舍,反而可以得到更豐碩且無法計量的功德,而這也就是 太叔爺要我以茉莉花做香膏給玉兒的原因,老人家是在告訴她,今日她所得的一切,都是她應得的,是她不計得失,把自己的好給予他人而應得 的。」

  話落,沈晚芽不再言語,只是歎了一口氣,看著雪白的茉莉花苞,在月光之下,仿佛在發亮一樣。

  「你在擔心什麽?」問守陽這會兒終于看出了妻子心事重重。

  聞言,沈晚芽又歎了口氣,才道:「我擔心,我怕……我怕玉兒誤會了,想的是她要報恩,從而委屈了自己,你知道我這個人做事一向謹慎 小心,而把玉兒繼續留在身邊,或許是我做過最危險的一件事情,但是當我將她當成親人的時候,我便無法舍下她了……我私心的想將她留在身 邊,想讓她可以陪著鴻兒,想讓他們成親,可是,他們明明從小感情就好,爲什麽從提起成親之事,都快半年了,我還是沒見到他們之間有任何 喜歡上對方的樣子,我說的是夫妻之間的那種情愛……我很擔心,我會不會做錯了?」

  「錯在不該爲他們指婚嗎?」

  「不,是錯在當年不該讓他們當姐弟。」沈晚芽才說完,就見到問守陽輕呵地笑了起來,「笑什麽?你以爲我不該擔心嗎?」

  問守陽止住了笑,正色地看著她道:「我不是在笑你,芽兒,你的話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明明喜歡你,卻老是讓大夥兒都以爲我討厭你 ,總是藉故欺負你,刁難你,但是喜歡就是喜歡啊!只要有那一份心在,就如同這滿園子的茉莉花,無論前一年如何修剪枝頭,到了隔年開花的 季節,會開出花來的枝棵,仍舊會再長出來,在原本就會長出花來的地方,結上累累花苞,逐一盛開,芽兒,只要有那份心在,一定會開花的, 只是時間遲早而已。」

  「如果沒有開花結果的心呢?」她追問。

  「那也不是你我能夠幹涉得了的,不是嗎?」問守陽執住愛妻的柔荑,二十余年的夫妻相處,他太知道妻子的聰明過人,但或許也因爲這份 事事洞悉的聰慧,有時候,有些讓她太過在乎的事或人,她反而勘不破。

  沈晚芽怔了半晌,才失笑出聲,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被問守陽以如此巧妙的比喻給安撫了,她回握住他的大掌,轉陣望著一大片在月 光下,綠色葉片與白色花苞都泛著光亮的茉莉。

  ……只要有那份心在,遲早會開花的,是嗎?

  昏昏沈沈之間,似乎有人抱住了她,那一雙臂彎,修長而且結實,好聞的男性氣息,不過分陽剛,卻有著教人更想要依賴的沈穩。

  這個人,是誰?

  就在元潤玉急切地想要弄清楚時,一陣仿佛重植敲擊般的疼痛,讓她的頭疼欲裂,她呻吟出聲,迷蒙地睜開美眸。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眼睛被光線給刺得好痛,只能急急地再度閉上眼,幾次翕動之後,才終于能把眼睛全部睜開。

  她在哪裏?這裏是什麽地方?

  元潤玉掙紮地坐起身,看見自己正躺在一間廂房裏,房裏的陳設幹淨而簡潔,只有幾樣簡單且必要的桌椅和衣箱,她看見了在衣挂上,披著 一件男子袍服……那紋飾她似曾相識,仿佛曾經見誰穿過?

  藏澈——

  那個男人的名字就像是電光石火般閃進她的腦海裏,讓她駭了一跳,元潤玉擡起美陣,看見了架子床上的覆紗,然後落在蓋在自己身上的錦 被,她拉起了被褥的一角,像是在確定主人般輕嗅了下。

  一股與她夢中完全吻合的男人氣味,讓她的臉頰浮上了兩團粉色,她問都不必問,已經能夠確定這一間廂房,與這一床被褥的主人是藏澈, 而她竟然睡在他的床上?!

  昨晚……昨晚……她究竟做了什麽?!元潤玉急急地想要弄清楚眼下的狀況,只是她心裏越急,頭就越痛,她想這應該就是所謂宿醉後的頭 痛,昨晚的她一定醉得不輕。

  老天爺,她不會對藏澈做了什麽蠢事吧?!

  在元潤玉心裏,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被藏澈占便宜,竟是一股腦兒地擔心起自己會不會趁醉,忍不住對他做出什麽不得了的表白……

  老天爺,我沒有對不對?

  沒有對不對?!

  元潤玉緊緊地揪著手裏的被褥,就像是揪住藏澈的衣領,想要從他嘴裏逼問出昨晚的真相,可是她很肯定如果是他本人在她面前,她一定會 困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算能說出什麽,也一定是什麽抵死不認的話了!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從門外傳來。「元小總管,你總算是醒了!正好醒酒湯還微溫著,這可是澈爺特地交代奴家給元小總管准備 的醒酒湯,在『待月樓』裏,必備著這一款湯,解醉的效果最好了。」

  元潤玉轉眸望向門口,就見到蓮惜親自端著湯進來,貼身丫鬟就留在門外候著,見蓮惜笑臉吟吟,元潤玉連忙掀被下床,像是被瞧見了什麽 不該做的事情一樣,但是她臉色不顯,低頭找鞋時,發現自己不止是身上的衣裳下裆,就連襪子都未除去。

  好吧!至少她可以確定,她沒對藏澈做出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在穿好繍鞋之後,再擡起頭面對蓮惜時,元潤玉已經恢複了七八分冷靜。

  「元小總管真是澈爺的嬌客,今天一早,澈爺就派人到『待月樓』要解酒湯,可見對你有多慎重了,奴家待在澈爺身邊多年,可從未見過他 這般將誰放在心上呢!瞧你臉色不好,可是頭疼了,快把湯給喝了吧!」

  元潤玉看著蓮惜以青花瓷碗舀了一小碗湯,端到她的面前,她看著蓮惜臉上的盈盈淺笑,遲遲沒將湯碗接下。

  「元小總管可是不信任奴家,怕奴家在這湯裏下毒嗎?」蓮惜唇畔的笑意略減了幾分,「這解酒湯可是澈爺專程爲元小總管而准備,如果你 不將這湯喝下,教澈爺怪罪起來,蓮惜可承擔不起。」

  「他……藏大總管,沒留下什麽話給我嗎?」

  聞言,蓮惜先是一陣啞笑,然後才從袖裏取出了一封書信,交到元潤玉手裏,致歉道:「瞧奴家這忘性,元小總管,這是澈爺離去之前,給 你留下的一封書信,說你要是有任何疑問,見了信就會明白。」

  「多謝。」元潤玉捏著手裏的信,見蓮惜沒有回避的意思,想她與藏澈應該也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後決定在人前將信給拆開來看——

  元小總管如晤:

  想你第一次長飲長醉,飲的就是酒勁頗厚的天香酒,見你醉得不省人事,怕是天崩下來,你都能夠酣睡如牛吧!如此醉癖甚好,省我不少麻 煩,只是你醒後怕是免不了頭疼,讓人爲你准備了醒酒湯,把醒酒湯飲下,頭疼會好過些,回去告訴蘇小胖,我不需要他擔心,日後,你也莫再 來這裏找我。

  藏澈字

  見了信,元潤玉不知道自己該是哭笑不得,還是松一口氣,至少,從藏澈的遣詞裏,她可以知道自己沒有做出任何後悔莫及的蠢事。

  元潤玉把信收好,接過了湯碗,分了幾口將尚有余熱的湯汁飲下,味道不甚美,但湯汁落肚之後不久,頭疼確實纡解多了。

  「謝謝蓮惜姑娘,時候不早,我就不久留了。」說完,元潤玉起身就要離去,卻在她就要出門之際,聽見了蓮惜一聲輕笑,嬌婉的嗓音像是 一根利弦般高高地揚起。

  「這樣好嗎?元小總管,你都已經是與人論及婚嫁的女子,像昨晚一樣與別的男人同處一舟,還醉得不省人事,在你心裏,不覺得有愧嗎? 」蓮惜轉頭,正好與訝然回眸的元潤玉四目相對。

  「元小總管很驚訝我爲什麽會知道嗎?在我們樓子裏有一位姑娘,與『宸虎園』做事的一位老長工是相好,明明被交代了要保密,可是,這 男人在床上嘴就守不牢,那個老長工說這事情到正式發帖子之前,問家夫人都不許人張揚,我聽說你的對象還是你家少爺呢!真是好命,從一個 奴才爬上爲『雲揚號』正室少夫人的位置,聽那個老長工說,你家夫人極疼愛你,簡直是視如己出,而你,就拿跟她兒子以外的男人獨處醉酒來 報答她對你的恩情嗎?」

  元潤玉的表情從最初的訝異,很快變得平靜,她只是心軟,從來就不是一顆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尤其是當人家欺負到她頭上來的時候,想到 剛才蓮惜忘記把藏澈的信給她,只怕,也不純粹只是「忘性」大了而已。

  蓦然,她揉了揉眼睛,故作迷糊道:「奇怪了,我沒看錯啊!你是『待月樓』的蓮惜姑娘吧?!」

  「是……沒錯。」蓮惜一愣,被她的舉動給弄糊塗了。「所以沒錯嘛!可是我聽你剛才說的話,還以爲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我家夫人

  還是少爺呢!對我有恩之人,是我家夫人,與我有婚約之人,是我家少爺,除他們之外,蓮惜姑娘,我不以爲自己需要向你,或是以外的人 ,解釋我與藏大總管之間清白與否,因爲那是我與他之間的事,與蓮惜姑娘你無關,不好意思,時間晚了,我還趕著有事要辦,失陪了。」

  說完,元潤玉扔下一臉愕然的蓮惜離開,臨出門之前,看見站在門邊的丫鬟也是一臉訝異,似乎對她一個有婚約的女子,竟然可以臉皮厚到 對自己傷風敗俗的作爲沒有忏悔之意,簡直就是不要臉到極點。

  元潤玉微昂起嬌顔,不在任何人面前有絲毫示弱,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穩定邁出的腳步之下,踩的是一顆忐忑不安且自責的心。

  其實,不需要蓮惜提醒她,她自個兒也清楚,獨自過來找藏澈是她思慮欠周,今天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是她自個兒太仗勢夫人對她的寵愛 放任,就算在她心裏只當藏澈是朋友……

  以後,同樣的事,也萬萬不可再做了!

  「好好好,澈兒,我的好侄子!你真的是老天爺從天上給我賜下來的寶,有了你的幫忙,今年的總商之位,就算我不能當上大總商,但是搏 個四總商之末座來過過瘾,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至誠齋』內,藏良根笑得只見兩排不甚光潔的牙,已經不止一遍看過手裏的帳本數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千萬也想不到只是就以『至 誠齋』幾處分號調動人手與經營方式,收入竟然可以翻倍。

  而這一切的幕後主導者,就是他面前的藏澈,『京盛堂』的前大總管,藏良根想『京盛堂』的雷宸飛以及李大掌櫃果然不簡單,竟然可以一 手將他老大哥的兒子調教得如此娴熟經商之道。

  不過,如果不是藏家與『京盛堂』之間的過往恩怨,讓他這個侄子心裏有難解之恨,他也不可能白白占了一個大便宜,讓藏澈願意舍『京盛 堂』的總管之位,來到他這個規模不知小了多少的『至誠齋』效力,甚至于在他的大掌櫃蕭興成的反對之下,至今仍未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辦差位 分,只是在幕後出謀劃策,但也算是盡心盡力,辦得十分出色。

  藏澈站在藏良根面前,只是面帶微笑,一聲不吭。

  換在半年前,絕對沒有人可以想像多年來在『京盛堂』說風是雨的大總管,竟然會像一名尋常的夥計般,站在于商場上位分根本就不值一提 的藏良根面前,聽憑吩咐。

  而這也是藏良根心裏得意至極的原因之一。

  從前,他聽人家說藏澈在商場上有多威風能幹,如今在他面前,也不過就是一個聽話的後生晚輩嘛!

  藏良根放下帳本,輕咳了聲,很用力才收住笑容,在藏澈面前擺出了長輩的慈祥笑容道:「澈兒啊!你別心急,再過一段時間,讓我與興成 說說,消除他對你的偏見,一定不讓你再吃半點虧,你相信根叔。」

  「根叔,你能讓澈兒有安身立命之處,再不繼續留在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京盛堂』,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又怎麽會跟蕭叔叔計較那一些 虛名呢?日久必見人心,根叔對這一點只管放心就好。」勾在藏澈唇畔的笑,不增也不減,恰到好處得教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藏良根不叠地點頭,「是是是,日久見人心,興成遲早會知道,你是我藏良根的好侄兒!我的老大哥好福氣啊!竟然能生得你這個聰明卓絕 的好兒子,根叔那幾個兒子無論哪一方面都不及你,澈兒,以後你可要對他們多擔待些,同是一家親嘛!人家不是說什麽、千什麽……」

  藏澈淡淡地接口道:「千年之塚,不動一壞,千丁之族,未嘗散處,千載譜系,絲毫不紊。」

  「是是!以前,你爹也常給我念這幾句話,說的不就是血濃于水的道理嗎?他大哥在世時,對我們這些晚輩幫忙可多了!要不,也不會有現 在的『至誠齋』,你可知道,我這商號名字,可是你爹取的呢!」「我知道。」

  想到了親爹,藏澈的笑溫和了幾分,但是在轉瞬間,卻又冷得仿佛臘月裏的寒冰,冷硬得可以致人于死。

  「你知道就好,以後,根叔讓我那些兒子多與你學學,讓你們好親近親近,興成跟了我二十幾年,年紀也一把了,哪天兩腿一蹬,說不准比 我還早咽氣,我本來還發愁有誰能來輔佐我那些兒子做生意,現在有你,再看你做出來的這些成績,根叔可以放一百個心了!只是,總商這位置 ……沒問題吧?」

  藏澈笑著颔首,再一次做出保證,「根叔只管放心,這事有澈兒替您操辦,肯定不會有問題。」

  「好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藏良根像是吃了定心丸般,又說了幾句話,就讓藏澈告退,要人把大掌櫃蕭興成找來訓話,要這個老頑固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藏澈日後就要 在『至誠齋』生根做事的事實。

  這些日子,他的心被藏澈畫的大餅給養肥、養大了!

  如果按照藏澈要扳倒『京盛堂』的計劃,藏良根無論怎麽想,都覺得他這『至誠齋』會是最大的得利者,就算日後藏澈出去自立門戶,在那 天到來之前,他肯定能夠把扳倒『京盛堂』分下來的利益給吃得七七八八,到時候,聲勢壯大的『至誠齋』難道還會再怕一個小小的藏澈不成? !

  「事情辦得如何?」

  「爺只管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日便可達成爺的交代。」

  藏澈在從藏良根那兒離開之後,在幾個夥計說不清對他是什麽心態的注視之下,走出了『至誠齋』總號,卻是在確定沒有人留意之時,折了 個彎,走進總號的後牆,一派悠閑地靠在牆上,在收到暗號之後,確定他約的人已經到了約定之地,開口確認目前的進度。

  一牆之隔,藏澈與任朗一裏一外,無論是誰見了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看見另外一個,只要對方那邊有任何動靜,另一邊可以立刻離開 ,自然也不可能教人知道他們之間正在進行對話。

  藏澈對自己得到的答覆很滿意,揚唇笑道:「對你,我沒有不放心之處,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沒料到你竟然可以在短短半年之內,就得到 蕭興成的全然信賴,任朗,當初我沒看錯你。」

  聽見主子的稱贊,眉目天生長得醇厚老實的任朗腼覜地笑了笑,「他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再加上我不要命似的爲他辦了幾件事,卻不見我對 他或是『至誠齋』有任何貪圖或是危害,在種種條件下,他沒有理由不信任我。」

  「嗯。」藏澈颔首,「現在,就等你與舒修那方面裏應外合,他是我在明面上從『京盛堂』帶出來的人,這一批兄弟們做事我放心,不過在 『至誠齋』裏,他們裏外都不是人,到哪兒都惹人厭,教我好心懷愧疚。」

  「當初說好要助爺一臂之力,自當盡心盡力,不過就是一些白眼,我們都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藏良根和蕭興成絕對料想不到,當初一時貪念 ,硬扣著不還藏家的五千兩銀子,會是造成他們失敗的因由。」

  聞言,藏澈沒有吭聲,只是冷冷地笑了。

  當年,在藏家破敗之時,他雖然是才不過六歲大的孩子,但是,卻至今都忘不掉他爹在面對妻兒時強顔歡笑,只有在獨自一人時,才顯露出 疲態,隨著情況越來越困難,臉色就越來越蒼白,也明顯的消瘦。

  在他的心裏,他爹是一個極好的人,就算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委屈爲藏家做事的夥計與長工,更別說在藏家興盛時,他爹對于宗 親之間任何有需要幫助的親族眷屬們,都是不遺余力的支持。

  卻不料,最後竟是他幫忙最多的藏良根,在藏家最危急的時候,藉口拖延,遲遲不償還當年從他爹手裏私人借走的五千兩銀子。

  五千兩的數目,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讓當年的藏家渡過最艱難的幾個月,只要那一個難關過去了,藏家也就不會遭受到破産敗落的命運。

  說起來,造成當年藏家危難的是『京盛堂』那一位設局的掌櫃,但是,真正令藏家毀滅之人,卻是藏良根與教唆主子扣款不還的蕭興成,依 這個精明的大掌櫃盤算,他們只要等待藏家家道中落,再無力討債時,這五千兩銀子自然也就歸『至誠齋』所有,款子還能拿來再做一筆大生意 。

  藏澈泛起苦笑,多諷剌!他爹曾經視若手足的兄弟,最後,卻是冷眼旁觀他的失敗,坐收現成之利的凶手。

  「任朗。」藏澈喚著牆後的男人。

  「爺,任朗在。」

  「架空蕭興成大掌櫃權位的行動,好早日把他們的底都挖出來,越快越好,事情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我絕對不容許他們有任何挽回的機會 。」

  「在爺眼裏,蕭興成這個人真有如此關鍵?他確實有幾分才幹,對藏良根也算是忠心,只是任朗好奇,爺一開始就挑明要除掉此人,就憑他 一個人,就能扭轉我們要成就的局面嗎?」

  「蕭興成之于藏良根,就如同春秋之時,伍子胥之于吳王,伍子胥一日不除,範蠡等人要滅掉吳國,此人終究會是個難測的後患,所以,『 強其谏臣,使其自殺』,範蠡與文種用了離間之計,最後讓吳王逼死了伍子胥,從此,越國滅吳之路,再無罣礙,『至誠齋』能有今日局面,除 了當初我爹的襄助之外,蕭興成功不可沒,蕭興成這個人聰明機警,他對藏良根沒有二心,是因爲他知道自己與藏良根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只可 惜的是,藏良根不作如此想法,他自以爲是給錢就能要奴才們辦事的東家,把蕭興成當成了好用的奴才,只要哪個人能比蕭興成給他更多利益, 就能讓他把蕭興成給抛下船去當餵魚的飼料。」

  「而爺就是藏良根抛下飼料,想要釣上來的大魚?」

  此話一落,兩人都笑了,藏澈擡眸看著如洗的晴空,蓦然一陣風吹來,一並拂來了不遠之外,一株晚開的桃花花瓣,粉嫩的花瓣撲上他的臉 頰與嘴唇,讓他想起了那一個夜裏,偷得的那一縷幽香與柔嫩。「爺?」任朗久久沒得到回應,試喚道。

  「我在。」藏澈懸在唇畔的溫柔笑容斂了幾分,再想起藏良根與蕭興成,更是冷到只剩下冰涼的一抹勾痕,「商場不若戰場,我們不能殺了 蕭興成,我也不想要他的命,商場其實更接近棋局,在象棋局裏,每一種棋的走法不同,我只要讓蕭興成再無用武之地,就如同一把再銳利的刀 子,抹不到敵人的喉嚨,刺不中敵人的心髒,他再厲害也是枉然。」

  藏澈在交代一些事情,對任朗說了句:「行事小心,你也千萬要保重自身安危」之後,先行離去。

  但是,在藏澈離去之後,任朗仍舊在原地待了小片刻,想起先前他與桑梓曾經的一番對話。

  在『京盛堂』之中,桑梓未挂掌櫃之名,但是,地位卻是超然于各個掌櫃之上,而那個人的能力則是大家有目共睹,從未有人敢說過一句他 是仗著從小與藏大總管一起長大的情分,才得到如今發令的地位。

  然而,卻也因爲與藏澈一起長大,對于這位大總管也知之甚詳,那一日,在確定了他要被派到蕭興成身邊時,桑梓對他交代了幾句,末了, 他問桑梓,對大總管而言,他們這些人代表著什麽?

  只見那人揚唇笑笑,似乎聽見了一個好有趣的問題,回道:「你見過瑤官下象棋嗎?他喜歡象棋,尤其喜歡自己跟自己下棋,明明正反雙方 都是出自他的手,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遲疑留情過,仿佛真有兩個高手在對奕一樣,既然你問了,讓我告訴你,對瑤官而言,我們都只是他棋局裏 的一枚棋子,但是,他這個人從來不會輕易的舍棄任何一顆棋,哪怕只是一枚卒子,他會讓每一枚棋子都死得其所,死得轟轟烈烈,不枉人間一 回,所以,我不介意成爲他的一枚棋,只是,這次他將我與蘇小胖幾人都留了下來,在還沒有能夠爲他所用之前,我想,自己就安安穩穩的待在 『京盛堂』,爲他守住這個他所看重的地方,以及他所寶貝的人們,等到那一天到來,任朗,你會知道這天底下有一個人,能讓你又敬又恨,能 讓你甘心爲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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