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容

　　　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不以本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比如外號。

　　　早在蘭陵花會第一天，邵羽就斷定柳依依「一笑而百花開」的名聲會很快傳遍修真界，實際上，『神秘少女』橫空出世，「一見而百花羞」的名聲流傳得更快更廣。

　　　人的心理是很難揣測的，天穹宗越是捧高柳依依，修士們越是不願意配合；天穹宗越是為了給柳依依造勢花心思，越顯得意外出現的『神秘少女』纖塵不染！

　　　那一晚，也不知有多少刻錄水晶暗搓搓流向外界，不知有多少想要一鳴驚人的畫師挑戰《月下美人圖》，不知有多少詩詞大家作了首《月下逢美人》……以上真實性有待考證的小道消息，來自血煉宗大弟子裴祈安。

　　　邵羽是真沒想到影響會有這麼大。

　　　即使他在設定的時候，把宿敵的美貌拉到和女主同一水平線，但容貌佳還需氣質來配，原文裡『邵羽』廢柴草包，或者說蠢萌小白的氣質和永遠不看場合心直口快的談吐，真的是很拉低外表評分的；而女主白星目前只是一縷幽魂，還需要在龍墓之中重塑肉身才能回到顏值巔峰——總之，許是月光太美好，『少女』的身姿太飄渺，無形中造成了碾壓。

　　　天元大陸目前形勢平穩，一百年沒出過什麼大事，大夥都有心情去追小道消息，邵羽早想到這『少女』會引來不少狂蜂浪蝶，卻沒想到第一個來的，會是他。

　　　這灰白頭髮的怪人，正是玄語所言的萬魔窟老怪物。

　　　萬魔窟嚴格來說並不是一個門派，而是個地盤，類似於武俠小說中的惡人谷，進入了那一塊地盤，出去便難如登天了，因而在修真界能夠見到的、能夠有些名氣的萬魔窟修士，都不是省油的燈，否則早在窟中便死的連骨頭也沒有了。

　　　老怪物之所以被稱為老怪物，是因為他面相蒼老，一個頭兩個大。

　　　這並非比喻，而是實情，曾有人編造老怪物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大頭娃娃，所以被父母拋棄的故事，被他追殺了五年，連累親朋好友無數，十族都被祭煉了魂魄。

　　　除了記仇且遷怒以外，老怪物還有個廣為人知的愛好：收藏癖。

　　　作為一個廣為人知的收藏癖，他收藏的東西完全讓人完全摸不清規律，有時是某件法寶，有時是某種材料，有時是某個人……這天下能明白他意圖的，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嗯，現在有兩個人了。

　　　誰叫天元大陸穿越來了一隻作者呢？

　　　被趕鴨子上架的於歌‧邵不毛不得不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說辭：「在下一介散修，雲遊四海，與這位姑娘相處時日短暫，已多年不聞其音訊。」

　　　老怪物臉上帶著種讓人發冷的笑容：「小子，怎麼不用真面目見人？」他的目光轉向於歌身旁的邵羽：「你身邊的小子是和你一起的？道修也不夠坦蕩啊。」

　　　對於許多名門正派的道修而言，他們或許從未想過易容改辦，邵羽和於歌兩人才能矇混過關，而對於三教九流均有涉獵的邪魔道修士，兩人這種偽裝可就不夠看了。

　　　人群起了一陣騷動。

　　　迂腐的道修是少數，更多人有興致知道邵家兄弟的真容，離兩人最近的血煉宗門人也用奇異的眼神打量著他們，反倒是他們的大師兄裴祈安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

　　　邵羽跟他說悄悄話：「你早知道？」

　　　裴祈安傳音：「剛知道。」

　　　看他一臉早有所料的樣子和血煉宗弟子們崇拜的神情，邵羽沉默了。

　　　#大師兄什麼的，裝也要裝得高深莫測#

　　　慧止和尚到了。

　　　老怪物的具體修為無人知曉，不少人猜測他至少也是金丹後期，還可能到了元嬰期，而這批自花會來的修士，元嬰期的明面上有三人，蘭陵掌門，以及跟隨而來的天穹宗長老蘭苑，還有請來的貴客慧止大師了。

　　　和尚多半有個毛病，見到怨氣就想唸經，慧止也不例外。

　　　流暢的經文自他口中誦出，化為一串串閃耀金光的鎖鏈，將那一片烏雲般的黑霧重重環繞，慘白鬼臉上的痛苦表情漸漸化為安詳，黑氣逸散，烏雲的體積也越來越小。

　　　老怪物一搖聚魂旗，趕緊將漫天怨靈收起，恨聲道：「死禿驢！」他這樣說著，卻也不敢有什麼動作了，法寶沒有一樣是和怨靈死魂沒關係的，真是心塞塞！

　　　魔修和佛修的關係，一向不怎麼好。

　　　身為魔修，手上哪能沒有一兩件涉及到怨靈死魂的法寶？這種法寶往往攻擊心神、壞人修為，非常符合魔修的為人處世，在他們手中也能夠發揮更大的威力，對上道修的時候更是如虎添翼，可惜對上佛修的時候，那就是去送菜的呀！

　　　佛修唸唸經文，法寶上的怨靈就要被超度一大半，沒怨靈這法寶瞬間就不入流了，那損失的時間精力靈石都是肉眼可見的啊！偏偏這對佛修來說又是積累功德的好事，有助於修行，相當於在平常修煉甚至沖階的時候多了一個增益buff，何樂而不為？

　　　一來二去，兩邊的關係能好得起來就怪了。

　　　這裡提到的魔修，正魔道除外。

　　　事實上，很多魔修都覺得正魔道不過是跑偏的道修，根本不是一路人。

　　　蘭陵掌門站在艘華貴的飛舟頭上，彷彿完全沒看見老怪物一般，拊掌笑道：「此遺址為本門蘭苑長老和真傳問柳所發掘，取名為『射日遺址』，藏於華蓋山中久不現於人前，好在本門掌握了開啟的方法。」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萬人矚目的感覺：「蘭苑長老已代為嘗試，射日遺址似乎是上古時期的試煉場所，元嬰期修士若入其中，很快便會進入迷陣，出陣後還在原地，想來這遺址至多只能接納金丹修為。」

　　　這位元嬰期掌門面色一肅：「眾位都知道，一個還未有人大舉進入的上古遺址意味著什麼，然而需要提醒大夥的是，本門真傳問岱已於此中殞命，魂燈熄滅。」

　　　各色飛行法寶上的道修們議論紛紛，於歌抽了抽嘴角，似乎想吐槽，邵羽一道傳音已在他耳邊響起：「正常情況，如果天穹宗自己吃的下，哪裡還會管別人？」

　　　於歌四處打量，幾乎沒有人露出不平之色。

　　　柳依依已恭敬地遞上一個捲軸。

　　　蘭陵掌門將捲軸打開，顯出一幅畫來：十日橫空，焦土千里，高高的山巔上，一個眉目間滿是堅毅的男子，弓成滿月。

　　　《射日圖》。

　　　邵羽和於歌對視，兩人眼中都流傳著一個信息：假的！

　　　現在是正午。

　　　日光烈烈。

　　　蘭陵將射日圖展開橫放在熾熱的陽光下，畫卷的一絲一毫都展現得清楚分明，半晌過後，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用看長老蘭苑疑惑不解的臉和柳依依楚楚可憐的神情，光是蘭陵掌門頭頂的青筋，就能夠讓大家腦補一通精彩的傳音。一人嘲笑道：「怎麼，突然不靈了？」

　　　是老怪物。

　　　他桀桀笑著道：「蘭陵你這小傢伙，從小就倒霉，剛出生的時候jj太小爹娘還以為是女娃，養到三歲才發現是男娃，修煉的時候又因為大眾臉總是被師父忘掉，到了選掌門的時候倒是運氣好了一回，原本的人選在外面鬥法死了，被你撿了個漏……」

　　　蘭陵一個燈台砸了過去，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沒人知道老怪物的名字和來歷，連萬魔窟出來的人也不知道，不知是誰先叫他老怪物，這個稱呼便一直沿用了下來。

　　　老怪物打了個滾避開那燈台，也不起來，繼續在地上打滾撒潑，扯著嗓子喊：「我要百花羞！百花羞！百花羞！」

　　　……能別叫這個外號了嗎？

　　　邵羽默默扭頭。

　　　和他同一動作的人還有很多，畢竟這樣一個頭髮灰白其貌不揚的修士如同要不到糖的小孩一樣死纏爛打的畫面，太傷眼了。

　　　老怪物默默地滾著，專心地滾著，一邊滾一邊嚎，而後在某一瞬間彈起，化為一道電射般迅捷的灰光！

　　　同時，在四面八方，泛起了黑色的霧氣，遮蔽了天日！

　　　於歌只覺身邊微風掠過，極快，也極輕，緊接著聽見了老怪物乾啞得意的笑聲：「邵不毛，呸呸這什麼破名字，趕緊把百花羞給我找來，不然，你可就見不到你的好哥哥了，桀桀！」

　　　狂風剎那捲起！

　　　黑霧被吹散，露出齜牙咧嘴的老怪物，他此時的造型頗為古怪，頭髮上有一條鉗著不放的螃蟹，手腳上各有幾條狠狠咬著的大魚，整個人*的，彷彿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他身邊是個執扇的少年，全身也在滴水，水珠從好看的不可思議的臉龐、從修長如白玉的指尖緩緩滴落，晶瑩剔透，彷彿流連萬分不捨離去，眾人一見他的容顏，便忍不住低低抽了口氣：「百花羞！」

　　　邵羽眼角直跳，忍不住招出一群魚把老怪物埋了：「百花羞你妹！」

　　　老怪物怔怔道：「百花羞是你妹妹？」

　　　邵羽：「……」

　　　魚群中伸出一隻手來，邵羽早已急退，退到了慧止大師的身旁，露齒一笑：「大和尚，又見面了。」

　　　慧止雙手合十，微笑：「小施主長大了。」

　　　射月谷內門弟子中，席寧寧突然指著邵羽喊出聲來：「是你！」

　　　邵羽挑挑眉，解下了外衣。

　　　內裡未被水汽沾染的，正是隱元峰首席弟子服。月白作底，月華作紋，寬袍廣袖，飄飄欲仙。←所以你把這身衣服穿在裡面到底是什麼心態？

　　　日中天。

　　　日光傾城。

　　　邵羽微微一笑，朗聲道：「在下射月谷玄魚，眾位道友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