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所有人都不約而同起晚了。

　肖致然在溫天翊懷裡醒來，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枕在他的手臂上，被他圈在懷裡。

　昨晚溫天翊終究沒有睡在沙發上。

　溫天翊的一條手臂貼著他的腰背，讓他靠向他的胸膛，大腿也緊緊鎖住他，好像無時無刻防備著他逃走似的。

　肖致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他產生這麼強烈的不安感。明明他一直很順從他。即使是以前，他因為溫天翊的逼迫心有不甘，他也很快找到排解的方法，學會接受並且從中得到樂趣。溫天翊有很長時間都沒有發現他曾經不情願過，因為他的不情願太過短暫，之後全是配合和愉悅。那個會在床上放膽催促身為少爺的他“用力一點，沒吃飯嗎”的肖致然，令溫天翊非常有新鮮感。

　可是，突然在某個時候，溫天翊變了。

　他變得精明、敏感，仿佛看穿了肖致然的一切小把戲。他也變得多疑，不再信任他，放他離去，想辦法把他從心裡移去。這讓肖致然為了擺脫他而做出的努力突然變得滑稽可笑。他也變得柔軟了，對溫天瀚極好，現在追求他，也無師自通了諸多手段，有時氣得肖致然牙癢癢的，有時又深深觸動他，引得他心軟，任他予取予求。

　肖致然對他的改變欣喜多過不滿。

　因為他知道，如果溫天翊一直是他改變前的那個性格和行事方式，肖致然一定不會接受他。他會不擇手段拒絕他，就像那時他察覺到自己對他產生佔有欲，於是快刀斬亂麻地單方面切斷關係，遠走英國一樣。他恥於喜歡那樣的一個人。

　即使他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被馴養了，這輩子都毀在溫天翊手裡，離不開他，放不開他，他也會把拒溫天翊於心門之外當成最後的堅持。

　還好溫天翊改變了。

　他終於知道尊重他，把他當成和他平等的人，而不是隨便哪只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阿貓阿狗，或者無知無覺的玩具。他還學會了不那麼彆扭，知道要坦白，要溫柔對待自己喜歡的人，甚至低頭認錯。

　然後肖致然的心也跟著一天一天動搖。

　他有時也會覺得無奈，覺得自己有點賤。但很多時候世事就是這樣，一個一直對人好的人對人好，被對待的那個人會毫無觸動，視為理所當然，甚至得寸進尺，但一個一直對人壞的人突然對人好，被對待的那個人會受寵若驚，誠惶誠恐，覺得無以為報，把這種好一再放大。

　肖致然極力抗拒這種想法，以致於有時會表現得陽奉陰違，不想那麼快對溫天翊投降。

　但隨著溫天翊的改變，肖致然身上的尖刺也變得越來越軟。溫天翊不顧疼痛撲上來受紮，捨不得的還是他。

　肖致然伸手摸摸他的臉，獎勵似地吻了他一下。

　因為這一次做，他總算沒有了上次那種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兇狠，把他做得直不起腰，寸步難行。這一次溫柔多了，也把他侍候得很舒服。

　幹得好，少爺~

　唇上癢癢的，溫天翊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肖致然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他在笑，笑得又得意又調皮，比平時那種溫柔恭順的笑不知真實幾多倍，溫天翊受不住誘惑，湊過去吻他。

　兩人在床上接了一個長長的吻，溫天翊壓在他身上，肖致然喘著氣推他：“天翊，我餓了……”

　“我也餓了。”溫天翊條件反射說，吮著他的脖子。

　肖致然仰著頭，捧住他的臉，輕輕說：“今晚想睡沙發，嗯？”

　溫天翊頓了頓，權衡過利弊後，他無力地倒在肖致然身上：“你贏了。”

　肖致然安慰地拍拍他的臉，堅定地推開他。

　兩人起床梳洗穿衣。

　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

　溫天翊咕嚕：“時間過得真快。”

　肖致然在照鏡子。顯然剛才他推開了溫天翊並沒有挽救到他的脖子。看到這東一塊西一塊的痕跡，他有點不想出門，一整天待在房間裡，但把溫天翊關在門外的衝動。

　從鏡子裡看到溫天翊的身影，肖致然微眯眼。

　溫天翊仿佛感受到那輻射而來的惡意，敏銳地轉身看著肖致然：“嘿，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然後他看到他的脖子，再對上肖致然的眼睛，略帶心虛說，“我記得你帶了一件高領毛衣。現在天氣轉涼了，你正好穿……”

　為了“將功贖罪”，溫天翊難得殷勤地拉開衣櫃，為肖致然找毛衣。

　不過穿戴整齊出門後，他們發現自己完全是想太多了。

　來來往往的人，他們身上的氣息和眉目間蕩漾的風情，無一不在展示他們昨晚渡過了多麼愉快的一夜。大多數人都坦蕩蕩的，毫不介懷地露出正常衣服擋不住的留在身上的痕跡。當別人的視線投在那些痕跡上，他們會說：“哦，他昨晚太熱情了！”

　“親愛的，不用遮擋自己。這很正常，不要覺得可恥。”

　“我愛這趟旅行！”

　“敬斯瓦諾號！”

　……

　他們以此為傲！

　肖致然徹底放心了。看著這些坦率的人，露出一抹友善的笑。他知道下了船，這些人肯定和現在大不一樣。但在船上，誰在乎呢？

　就像西蒙說的，這艘船上，不再需要隱藏。

　不過看到林晟也是穿了高領毛衣出來，溫天翊和肖致然都笑了，目光在他的脖子上溜了一圈，好像能透過衣服看穿裡面的“秘密”。

　林晟熱情打招呼的動作瞬間僵住，臉紅成一片。

　肖致然至今依然和他不太對付，自然不會解救他，反而饒有趣味多看幾眼。還是溫天翊善良，說：“早啊，林晟。”

　“早安，溫少。”林晟瞪了肖致然一眼，走到溫天翊身邊。

　昨天碰面之後並沒有太多說話的機會，林晟看到溫天翊很高興。

　“你不用上課嗎？”溫天翊問。這個時間點，林晟應該在學校裡上課。

　林晟說：“剛好有假期。穀曜知道斯瓦諾號，希望和我一起旅行。這艘船真的很有意思！”他悄悄看一眼大大方方頂著一脖子的吻痕走來走去的人，語帶佩服。

　溫天翊說：“你也可以這麼做啊。如果你男朋友有意見，叫他找我。”

　肖致然聽到這一句，偏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不過溫天翊沒看見，林晟看見了。他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對溫天翊甜甜說：“謝謝你哦，溫少！你可是我的靠山。有你在，我誰都不怕。”

　溫天翊像平時一樣揉揉他的腦袋：“記住就行。”

　林晟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崇拜信賴地看著溫天翊。

　“什麼事這麼開心？”穀曜拿著一杯果汁和一小碟點心走過來，把果汁遞給林晟，“頭還疼嗎？”

　林晟接過果汁，對他笑了笑：“好點了。我和溫少在說，如果你欺負我，溫少會幫我教訓你。”

　穀曜叉了一塊點心送到他嘴邊，平鋪直敘道：“我平白無故欺負你幹什麼？不要亂告狀。尤其在你的好溫少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林晟一口含住點心，對他做了個鬼臉。穀曜疼愛地捏捏他的鼻子，林晟嗔了他一眼，揮手拍開。

　溫天翊問：“你不舒服？”

　林晟連忙咽下口裡的食物要回答，穀曜板著臉說：“吃慢點！嗯，他剛才起床鬧頭疼，可能有點暈船。”後一句是對溫天翊說的。

　溫天翊問肖致然：“我們有帶暈船藥嗎？”

　肖致然微笑：“有的。我現在回去拿？”

　穀曜說：“不用了，謝謝。我們也帶了。就是他不肯吃。”他譴責地看著林晟。

　林晟下意識地往溫天翊旁邊一縮，說：“我不是好多了嗎？還不是你一直不肯放開我……”語氣從心虛到埋怨。

　溫天翊看著谷曜，穀曜咳了咳，小麥色的臉上劃過一抹紅。他迎上溫天翊的目光，給了他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

　溫天翊了然。他剛才也壓著肖致然不想放……

　“如果有需要，找我拿藥。”溫天翊說。

　林晟說：“溫少，我們坐在一起吃早餐？”

　溫天翊還沒說話，谷曜和肖致然異口同聲說：“不行。”

　溫天翊和林晟看著他們兩個。

　穀曜義正詞嚴說：“你不要打擾人家。”

　肖致然不說話，神色淡淡地看著溫天翊。溫天翊心裡一突，後背升起一股涼意。

　林晟似乎特別沒眼色，撒嬌說：“才不會打擾呢，溫少，對吧？”

　溫天翊開始知道哪裡不對了，他無奈地看著林晟。為什麼已經徹底放棄他了，林晟一遇上肖致然，戰鬥意識還是這麼高昂？

　這個傻子，他光顧著對付肖致然，沒發現自己已經後院起火了！谷曜為人坦蕩不代表他不會吃醋。剛剛看到林晟一直纏著他還保持風度，現在已經變得面無表情。

　溫天翊說：“不舒服就回房間待著，叫男朋友照顧你。我和肖致然約會呢，你別來打擾。”

　林晟瞄到穀曜的表情，見好就收。反正他知道他剛剛已經在肖致然的神經上踩了好幾腳。

　趕緊勾住穀曜的手臂，討好說：“男朋友，我全靠你了。”

　穀曜瞥了他一眼，對溫天翊和肖致然說：“那我們先失陪，你們慢用。”

　溫天翊看著他們走遠，想起剛才谷曜給林晟拿飲的吃的，很活學活用說：“你找位置坐下，我去拿吃的。”

　因為這句話，肖致然決定暫時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