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樓的時候，肖致然的嘴巴有些紅腫。他微微垂著頭走在溫天翊身後，像個盡職盡責的影子。

　溫耀志坐在飯桌前等兒子一起吃早餐。

　唐敏挺著五個月的肚子，捧著一碟點心從廚房出來，看到溫天翊立刻說：“天翊，起床了？今天有你愛吃的馬拉糕和糯米糍。”

　溫耀志是從苦日子過來的，發達之後沒有學別人那樣喜歡炫耀顯擺，生活習慣依然比較樸素，平民化。沒離婚時潘淑蘭對此很嫌棄，覺得他改不了骨子裡的鄉土味。唐敏以溫耀志為天，極力配合他的習慣，廚藝很好。溫天翊在食方面沒有潘淑蘭那麼挑剔，口味也隨了溫耀志，讓溫耀志更加覺得他不愧是他的兒子。

　溫耀志說：“糯米糍吃多了容易積食。”

　唐敏說：“我知道，沒做太多。天翊那份我就放了兩塊。”

　溫耀志說：“糯米糍吃兩塊，其他的多吃點，天翊還在長身體。最近功課很忙嗎？你的臉色還是不太好。”

　溫天翊落座，沒好氣說：“爸，我是二十歲，不是兩歲。我自己有分寸。”還長身體！見唐敏依然不停地來回廚房，他口氣不好說，“爸，家裡不是有阿姨嗎？您叫她坐下來，不要晃來晃去。都懷五個月了，出意外怎麼辦？”

　溫耀志有些意外地看了溫天翊一眼，這個兒子對唐敏的態度從一開始厭惡排斥到現在視而不見，難得說出這種類似關心的話。不過他一向是兒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渾不在意說：“做個早餐有什麼大不了？她手藝不錯，你吃慣了，換個人做不合你胃口。放心吧，公司裡大把女員工，懷到七八個月還堅守崗位。”

　上輩子的記憶裡，唐敏的這個孩子沒有生下來。溫天翊和肖致然發生爭執，懷孕七個月的唐敏在一旁著急勸架，不小心掉下樓梯，落了一個成型的男胎，身體受了損傷導致終生不孕。因為角度的問題，所有人都以為是溫天翊推的。溫耀志沒有怪他，唐敏不敢有怨言，溫天翊卻知道他和肖致然之間，多了一道裂痕。

　思及此，溫天翊拉了臉：“別拿我說事，早餐吃什麼不是吃。那是我弟，您叫她小心照顧著。出了什麼意外，別怪我翻臉！”

　溫耀志、唐敏和肖致然齊齊愣住。想不到溫天翊會這麼重視還未出生的“弟弟”。

　唐敏眼圈微微一紅：“天翊……”

　溫天翊打住：“我警告你，別靠近我。”他才不要再背上殺害親弟弟的罪名！他瞧不起唐敏是一回事，但沒有喪心病狂到傷害一個未出生的小嬰兒。更何況溫耀志早立了遺囑，溫家的一切都是他的。這個弟弟即使順利出世也只能分一小份財產，和溫天翊得到的相比是九牛一毛。溫天翊根本不把一個和他相差二十歲的娃娃放在眼裡。

　溫天翊一臉戒備，好像當懷孕的唐敏是洪水猛獸，模樣令人發笑。

　溫耀志咳了咳，覺得兒子雖然長大了，但還有幾分可愛：“行了，爸爸會安排。保管給你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弟弟。”他今年45歲，唐敏也40歲了，還能懷上也是一個意外，以前覺得可有可無，但真有了，說不高興是假的。只是顧忌溫天翊的想法才沒有表現得太在意。在溫耀志心裡，大兒子始終占第一位。難得溫天翊重視這一胎，溫耀志也覺得應該更重視一點。等溫天翊接手溫氏，多個人使喚也好。

　溫天翊說：“反正她懷孕期間不要靠近我。需要幫手叫肖致然。”

　肖致然和平常一樣，當自己不存在地默默吃著早餐。這段時間溫天翊變得有些怪異，對他更加喜怒無常，他正是小心翼翼應對的時候。溫天翊對唐敏肚裡的孩子沒惡意，甚至恨不得退避三舍，肖致然心裡暗暗鬆一口氣。對未出生的弟弟，肖致然一直有些期待，畢竟是同一個母親，和他有著親密的血緣關係。

　話題突然轉到他身上，肖致然慢了半拍。

　唐敏說：“天翊，小然要照顧你呢，不用麻煩的。當初我懷小然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到了溫家後，溫天翊霸佔了肖致然，拿他當傭人用，唐敏有意無意地和兒子疏遠了關係。她只求溫天翊的注意力都放在肖致然身上，少想起她。溫天翊的性格起伏不定，這一刻狀似關心她，說不定下一刻又厭惡她，恨不得把她扔出去。

　溫天翊會聽唐敏的就有鬼，自顧自說：“今天肖致然不用去學校了，留在家裡照顧你媽。”

　肖致然比溫天翊小一歲，不過為了照顧溫天翊，走了關係和溫天翊同班。現在兩人都是華安市聖喬治大學管理系的大二學生。聖喬治大學是有名的私立貴族大學，入讀的全是達官貴人的子女。

　溫天翊家有錢，但論家世，在聖喬治大學只排在中等的位置。這還得多虧了他身上一半的潘家血統。潘家從政，外公潘潤成有兩子三女，除了潘淑蘭離婚回家，其餘四個娶的娶，嫁的嫁，都把婚姻經營得不錯，令潘家壯大不少。就是溫耀志，和潘淑蘭離婚後對潘家依然尊敬親近有加。

　溫天翊在學校裡還勉強算個人物，肖致然依附溫天翊而存在，沒人把他放在眼內。肖致然長得漂亮，有玩得過分的同學還暗示過溫天翊拿出來大家一起玩，被溫天翊黑著臉拒絕了。

　從小到大溫天翊都沒有分享的習慣。他的東西，他獨得很。

　在學校裡，肖致然絕對不會和溫天翊硬抗。那是個等級分明，弱肉強食的世界。以肖致然的身份，還不夠給人塞牙縫。

　所以溫天翊要肖致然留在家裡，不准他去學校，唐敏和肖致然都只能點頭。溫耀志更加不在乎。別人家的孩子比不上溫天翊一根手指頭。

　溫天翊撇下肖致然回學校。家裡有司機專車接送。溫天翊一上車就給溫天蓉打電話。

　溫天蓉接起電話，聲音很愉快：“哥，早啊！你到學校了？”

　溫天翊說：“你幹的好事，自己收拾乾淨。”

　溫天蓉無辜問：“什麼好事？”

　溫天翊不為所動：“你可以繼續裝傻，之前看中的那個包不用要了。”潘家對孩子的管束十分嚴格，給的零用錢都是有數的，連溫天蓉這個外孫女都不例外。溫天翊手頭寬鬆，溫耀志從來不拘著他用錢。溫天翊的兄弟姐妹周轉不過來都得求他。溫天蓉是親妹妹更是占盡便利。溫天翊一卡溫天蓉的財政，她就得服軟。

　“哥，你不能這樣！那個包我答應送人的！你要給我定罪，總要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是不是肖致然那只狐狸精又說了什麼？”

　溫天翊給她兩個字：“照片。”

　溫天蓉說：“關我什麼事？！是那個賤人自己不檢點，和人亂搞！哥，你別相信他！”

　溫天翊冷笑：“你當你哥是傻子，就繼續編。”

　溫天蓉說：“……哥你不是還未到學校嗎？你就肯定一定是我幹的？”

　溫天翊說：“你叫我今天一定要回學校。”

　溫天蓉說：“我有禮物送給你，是我托朋友買的袖扣……”

　溫天翊說：“很好，那個包我扔垃圾桶了。”

　溫天蓉尖叫：“哥你已經幫我買了！啊啊，不，不要扔！我認，我認！是我叫潘景華幹的。我叫他處理，叫他處理！”

　溫天翊說：“肖致然是我的人。他丟臉，我跟著丟臉。蓉蓉，別惹我生氣。”

　溫天蓉氣呼呼的：“哥你就是偏心，被他迷暈了！我這樣做為了誰？他就不是個好東西，我討厭他！”

　溫天蓉把電話一掛，溫天翊揉揉額角，又開始覺得自己犯賤了。連溫天蓉都看出肖致然不是個好東西，他卻狠不下心對付他。一想到他得肺炎，躺在病床上，臉白得跟紙一樣的模樣，溫天翊就心煩。

　到了學校，溫天翊的臉黑沉沉的。沿路有些隱晦的目光投過來，但沒見到肖致然，溫天翊又是生人勿進的氣場，一時也沒人惹他。

　潘景華撲過來：“哥，我不是故意的。是天蓉逼我幹的。”

　潘景華是溫天翊二舅舅潘祥鳳的小兒子，比溫天翊小五個月。因為是早產兒，小時候發育遲緩，老愛流著鼻涕追著溫天翊，對他馬首是瞻。他和溫天蓉住在同一屋簷下，溫天蓉就是他姑奶奶。潘景華和溫天翊同班，回到家就喜歡和溫天蓉分享溫天翊的各種事。偏他沒什麼主見，常常被溫天蓉當槍使。

　潘家的發展勢頭不錯，但到了第三代，拿得出手的只有大舅舅潘祥龍的大兒子潘景輝。他比潘景華大十歲，和潘景華溫天翊等人都玩不到一塊兒。原本二舅舅潘祥鳳的大兒子潘景宏也不錯，卻不幸因病早逝。餘下潘景華和幾個女孩子，都對溫天翊言聽計從。溫天翊在潘家外孫中是頭一份。

　溫天翊對這些兄弟姐妹挺不耐煩的。但溫耀志從小對他耳提面命，囑咐他和潘家搞好關係，溫天翊不得不捏著鼻子收下這些牛皮糖塊。

　溫家倒臺時，潘家上層按兵不動，這些小東西幫不上忙，暗地裡倒一個勁地給他塞錢——錢還不多（平時都大手大腳慣了），但看得出是竭盡所能了。潘景華還不顧潘祥鳳的反對，跑到溫氏幫倒忙。

　溫天翊狠狠瞪了潘景華一眼：“都處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