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塵歸塵土歸土

　　第二天早晨，謝老太太的榮暉院就傳出來消息：陳姨娘突然患了瘋症，要去鄉下莊子裡養病。

　　緊接著，陳姨娘就被塞到一輛遮的嚴嚴實實的馬車裡，由馮嬤嬤親自押送，匆匆從謝府消失了。

　　這個消息傳到綠靜軒的時候，剛剛起床的梁氏站在窗前，望著院牆外的天空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程媽媽，你說，我兩年前落胎的那個孩子可以瞑目了吧？」

　　程媽媽給梁氏披上一件衣裳，自己也忍不住擦擦眼淚：「老天爺長眼，這次把那黑了心肝的賤人收回去！總算是給那可憐的娃娃報仇了。」

　　說著，程媽媽生怕梁氏太過傷心，又勸解道：「夫人現在還懷著哥兒呢，千萬不要太過傷心了，對肚子裡的哥兒不好。再說老天爺長著眼睛呢，一定會保佑夫人呢，以後再不會有人敢害夫人，您就踏踏實實預備添個寶貝哥兒吧。」

　　梁氏點點頭，臉色蒼白的低聲喃喃道：「老天爺真的保佑我嗎？那為什麼先讓我的昇哥兒離開我去了池州，現在又要搶走我的晗兒，讓她去更遠的京城？」

　　她語音極輕，程媽媽也沒有聽清楚，只是打疊起百般精神來勸慰她，才看到她終於勉強笑了笑。

　　正如梁氏念叨的那樣，現在的謝府，僕婦下人們最熱衷的消息，並不是陳姨娘的消失，陳姨娘畢竟是丫鬟出身，這些年來又沒有子嗣傍身，加上平日裡一直低調如同隱形人一般，因此她的離府養病，只是如同一個水花，在謝府內宅引起一段短暫的議論後，就很快歸於沉寂。

　　現在的謝府，下人們傳的最熱的消息，是大小姐謝知鳳和晗姑娘下個月要進京去給寧安侯太夫人祝壽了！

　　進京啊！到天子腳下的花花世界見世面去！

　　一些心思靈活的僕婦丫鬟們，都急著開始了四下活動，希望到時候能跟著兩位姑娘去給寧安侯太夫人拜夀，好去長一回大見識！

　　當謝府內宅一片熱鬧歡騰的景象時，庶出二小姐謝知蘭和潘姨娘住的荊香館裡，氣氛卻凍得像冰一樣，進進出出的丫鬟，都是一副大氣不敢喘的樣子。

　　潘姨娘病倒了，一向高調的她，從陳姨娘被送出府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哆哆嗦嗦的躲在荊香館東廂房的床上不能起身，晚上睡覺，也不敢讓人熄燈，非得有人守著才能睡覺。

　　謝老太太聽說這個消息後，掐著佛珠喃喃念了一遍經，才開口對伺候在身邊的大丫鬟沉香道：「可憐見的，潘姨娘和陳姨娘一塊服侍老爺十來年，不是姐妹勝似姐妹了，這會兒陳氏病了，潘姨娘傷心也是有的，你替我去看看，給她捎些安神的藥材去吧。」

　　說到這裡，謝老太太頓了頓，又開口道：「再給我帶句話給她：奴婢伺候主子是本分，她只管想著怎麼伺候好老爺，伺候好夫人和二小姐，我自然會看在眼裡，替她念佛，護佑她平平安安的，不像陳氏那樣生病，讓她放心就好。」

　　碧玉聽了這話，忙低頭答應了，就去庫房裡取了幾樣安神滋補的藥材，也不叫小丫鬟和婆子跟著，自己親自拿著那些藥材，就往荊香館走。

　　她路上遇到沉香，沉香看看她手裡的藥材，笑著問：「你這幹什麼去？怎麼自己抱著這些勞什子東西，也不讓人幫你拿？」

　　碧玉朝荊香館的方向努努嘴，輕聲道：「老太太真是慈心菩薩，知道那位現在有了心病，還讓我去開解她幾句。」

　　沉香和碧玉，當年都沒少被潘姨娘欺負，這會兒聽了這話，不由朝地上啐了一口，輕聲道：「她要是沒做虧心事，怎麼會怕鬼敲門？！」

　　碧玉忙騰出手來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感嘆道：「橫豎咱們好好當差，希望老太太將來也給咱們一份體面就是了……」

　　兩人匆匆聊了兩句，就各自分開，沉香回正房去伺候謝老太太，碧玉則順著遊廊，一路迤邐到了荊香館。

　　荊香館的院門半掩著，碧玉推門走進去，剛想咳嗽一聲打個招呼，冷不防就聽到荊香館的東廂房裡傳來「嗙啷」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緊跟著，一個憤怒到有些尖利失真的女孩聲音傳出來：「我算哪門子姑娘？！老太太是我的親祖母！寧安侯太夫人是我正經的姨姥姥！可現在去讓一個外姓人去給她祝壽！我的臉皮都被人踩到地上了，姨娘還躺在床上挺屍！」

　　碧玉聽了這話，心裡暗道不好，忙從院子裡退出來，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趁著謝知鳳罵聲的間隙，才重重咳嗽了一聲，揚聲道：「姨娘在家嗎？」

　　荊香館裡頓時一片安靜，少頃，潘姨娘的丫鬟蓮葉匆匆迎了出來，賠笑道：「碧玉姐姐，你這麼親自來這一趟？我家姨娘病的在床上起不來，要不然，就親自出來迎姐姐了。」

　　碧玉心裡哂笑一聲，以前潘姨娘何曾對她們這麼客氣過？不過面上還是笑著道：「正是聽說姨娘病了，老太太才讓我來給姨娘送些藥材，讓姨娘安心養病。」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進了院子，只見二小姐謝知蘭也迎了出來，臉上帶著和氣的笑意：「碧玉姐姐，老太太這會兒歇晌覺了嗎？蘭兒正想著去給老太太請安呢，只是要打發姨娘喝藥，就耽誤了時辰。」

　　說著，謝知蘭咬咬下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看著碧玉：「碧玉姐姐，您是老太太的身邊人，可知道蘭兒做錯了什麼事，竟然惹得老太太生氣了？」

　　碧玉怔了一下：「二小姐這是什麼話？您哪裡得罪過老太太啊？」

　　謝知蘭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那……碧玉姐姐，那老太太怎麼不讓蘭兒也進京呢……肯定是蘭兒愚笨，做了錯事對不對……」

　　沒等碧玉說話，潘姨娘就在屋裡叫了起來：「蓮葉！外頭風冷，你怎麼不敢進叫碧玉妹妹來屋裡坐？！」

　　聽到潘姨娘故意攪局，謝知蘭的臉色登時陰了下去，碧玉則淡淡一笑，心裡暗道潘姨娘比謝知蘭可知趣多了，當下就揚聲答應著，逕自進房去給潘姨娘傳話了。

　　院子裡，謝知蘭攪緊了手裡的帕子，低低的恨聲開口：「楊月晗！你休想搶了我的機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