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風頭

　　穆氏姊妹花看起來身材高挑，頗有北方女子的挺拔，但是面容還帶著孩子氣，她倆瓜子臉、杏核眼，相貌清秀，可是皮膚卻被關外凜冽的空氣吹拂的粗糙了些，兩腮紅紅的。這樣的相貌，喜歡的人看起來，是生機勃勃，不喜歡的人看起來，卻覺得失之粗獷，缺乏女性的柔美。

　　當下幾個女孩子彼此廝見了，心裡各有一番計較和衡量，或許是因為穆氏姐妹是寧安侯的本家，看起來又不是傾城絕色，沒什麼競爭力，所以一時間，眾人對她們倒是都十分親切，幾個女孩子搶著和她們說話。

　　只不過女孩子們話題說來說去，總不過是閨閣中繡繡花、寫寫字之類的話題，那穆氏姐妹倆顯然都不擅長這些，聊了一會兒，那個妹妹穆彩雲就有些不耐煩了，衝著跟她炫耀文采的劉宛兒就開口道：「俺那旮旯的閨女才不玩這些呢！十月份松花江上都結冰了，跟著兄弟們去砸開冰捕魚，不比坐在家裡寫什麼詩好玩的多！」

　　穆彩雲這話一出，她姐姐穆彩霞登時連連點頭，劉宛兒則鬧了個目瞪口呆，除了月晗和曹秀雅之外，其他幾個女孩子驚訝之餘，都不禁掩口竊笑起來。

　　寧安侯太夫人一直笑吟吟的坐在主位上，看到眼前的情形，她臉上雖然還是帶著笑意，心裡卻長嘆一聲：寧安侯穆家發跡於東北草莽間，即使現在功成名就了，還是有一些血緣關係較遠的族人留在關外，過著遊獵、放牧的日子。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女孩子們，性子也大大咧咧粗獷的很，這穆彩雲、穆彩霞已經算是適齡女孩中略通詩書的了，才被族裡送來京城，要不是她們實在不堪造就，寧安侯太夫人也不至於還得到處撒網，去尋找異姓的女孩子來幫忙。

　　穆彩霞和穆彩雲雖然性子直率，但腦子卻不笨，這會兒哪裡看不出來謝知鳳等人都是在嘲笑她們，穆彩雲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偏偏人家並沒有出口諷刺，她一時間也找不到拿誰撒氣。

　　寧安侯太夫人揉揉額頭，正要開口替她們解圍，突然就聽到月晗笑著開口：「彩雲妹妹，我聽說以前『冬網子』的第一網叫『紅網』，捕上來的魚要用紅包包上，送到京城進貢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個風俗？」

　　穆彩雲聽到月晗的問話，原本陰沉的臉色頓時舒展開了，一雙杏核眼熠熠生輝的看著月晗：「你知道『冬網子』？你也是東北人？」

　　不過她上下打量一下月晗，隨即就自己搖搖頭：「你不是東北人，俺那地兒沒有你這麼細皮嫩肉的姑娘！」

　　這話一出，其餘幾個姑娘都是一陣哄笑，連一直清冷的曹秀雅都微微笑了起來，屋子裡的氣氛頓時不那麼尷尬了。

　　月晗也微微一笑：「我不是東北人，是以前看一本書看到的，記得上面說捕魚最過癮的就是在東北，查干湖、松花江、黑龍江，人們喊著號子，在冰面上砸開一個臉盆大小的洞，放下漁網，大魚自己就會往漁網裡鑽。」

　　穆彩雲和穆彩霞都笑起來，穆彩霞拍著手道：「就是這樣！你冷的鼻子都要掉下來了，可是看到那麼多的魚，就忘了冷了！」

　　寧安侯太夫人見氣氛終於轉圜過來，不由微微笑著看月晗一眼，然後就開口道：「好啦好啦，菜都擺好了，咱們坐下，邊吃邊說。」

　　說著，太夫人指指穆彩雲：「你們姊妹倆既然和晗兒聊得這麼投機，那索性坐到一塊兒，再想想東北還有什麼好玩的，說出來，讓大家一塊樂呵樂呵。」

　　穆彩雲立刻爽快的答應一聲，拉著月晗就往餐桌邊走：「妹子，俺和姐姐跟你好好嘮嘮嗑！」

　　說著，她就把月晗按坐在餐桌邊一個椅子上，自己則坐到她左下首，穆彩霞也跟著一笑，正要到月晗另一邊坐下，沒想到只見一個碧色的身影一閃，緊跟著，卻是曹秀雅搶先一步，坐到了月晗另一邊的椅子上。

　　「你？」穆彩霞好歹比穆彩雲大兩歲，沒有當場發作，只是皺眉看著曹秀雅。

　　曹秀雅淡淡的開口：「我也想聽你們聊天，挺有意思的。」

　　這下子，穆彩霞不好再生氣了，只好繞到穆彩雲下首，坐了下去。

　　眼見月晗如此搶手，不但穆氏姐妹喜歡她，連性子高傲的曹秀雅都主動坐到她身邊，謝知鳳和劉宛兒的眼神都不善起來，朱曦月也淡淡的看看月晗，沒有說話。

　　寧安侯府人穆曹氏和二太太穆劉氏都把這一幕看在眼裡，不過她們早就人老成精，只當沒看見，笑吟吟的扶了寧安侯太夫人在上首坐下，就招呼丫鬟婆子們開始盛湯上菜。

　　謝知鳳和劉宛兒不約而同的上前，搶著在寧安侯太夫人左右座位上坐下，一個殷勤的給寧安侯太夫人端茶，另外一個則拿了調羹去舀一碗雞皮酸筍湯：「太夫人，吃飯之前，先喝點湯潤潤腸胃吧。」

　　寧安侯太夫人接了湯，順手放在自己面前，就含笑舉筷道：「你們有的從江南來，口味清淡；有的從冬直隸來，喜歡鮮香；還有的是從川蜀之地來的，最愛吃辣，真真是眾口難調，今兒個第一天來，快嘗嘗，有沒有難為壞這府上的廚娘？」

　　女孩子們和屋裡伺候的穆曹氏等人都笑起來，七嘴八舌紛紛奉承寧安侯太夫人心細又博學，竟然知道各地口味，還有的則稱讚侯府調教出來的廚娘一手好廚藝，一時間，席上倒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坐在左下首的月晗一抬眼，恰好看到那去顏山城接她們的侯嬤嬤這會兒笑吟吟的進來，先向太夫人施了禮，又獻寶似的從身後婆子的托盤上端了一個雨過天青色的越窯冰裂紋湯盅，小心翼翼的放到寧安侯太夫人的面前，小意道：「老夫人，奴婢這趟出遠門，學了個改良木樨清露的法子，您常常合不合口味？」

　　「你這老貨。」寧安侯太夫人笑著道：「又不是不知道我年紀大了，太醫囑咐了不能多吃甜的，你還巴巴的拿這木樨清露來饞我！」

　　嘴上說笑著，寧安侯太夫人已經舀了一勺，小心翼翼的送到嘴邊：「罷了罷了，趁著你們大太太和二太太還沒把這湯盅端走，我先嘗一口。」

　　穆曹氏和穆劉氏聞言，都笑起來，寧安侯夫人穆曹氏用帕子掩著口，笑著道：「母親前陣子時氣不濟病了那一場，太醫才吩咐忌口。不過媳婦兒看著，如今母親已經大好了，媳婦兒正想著給母親多添幾道合口味的菜呢，沒想到侯嬤嬤先來獻了殷勤。」

　　穆劉氏也笑著湊趣道：「母親快嘗嘗，要是不好喝呢，媳婦兒就替你處罰這老貨；要是好喝呢，您還忌著口，就少喝點，剩下的賞了媳婦兒喝！」

　　「噗嗤！」朱曦月剛剛舀了一勺芙蓉蛋羹含到嘴裡，聽了穆劉氏這話，頓時笑出來，結果被嗆到了，一時間漲紅了臉咳嗽不止，朱怡月和丫鬟趕緊幫她捶背，又是捶又是笑。

　　這邊寧安侯太夫人已經嘗完那一口木樨清露，竟然不由自主又去舀了一勺，細細品了，這才眼前一亮，砸摸道：「好像不那麼甜了，不過比原來多了一點清香，好像是……嗯……有點兒像芍藥，味道又清淡一些，侯嬤嬤你得了什麼好寶貝，添進去了？」

　　侯嬤嬤雖然自己覺得這改良後的木樨清露更好喝，但畢竟方才還是心裡有些惴惴，這會兒看寧安侯太夫人點頭認可了，她一顆心才放回肚子裡，登時喜氣洋洋的回答：「回老夫人的話，這法子還是晗姑娘和奴婢聊天的時候，無意中說起來的呢，是用椴樹蜜代替了雪花糖，又把木樨清露蒸的時間延長了一些，才調出來這個味道。」

　　眾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月晗的身上。

　　月晗今天算是嘗到了一而再再而三備受矚目的滋味，只見寧安侯太夫人也笑瞇瞇的看向她：「好孩子，你還會廚藝？」

　　月晗忙站起來，盈盈一笑回答道：「月晗不過是瞎琢磨而已，因為想著那雪花糖畢竟糖分太高，年紀大的人吃了，對牙齒肝腎都不好，所以才想到用蜂蜜代替，這椴樹蜜又是東北老林裡特產的，那兒氣候清新，樹都是多年的老樹，採出來的蜜也格外醇厚甘甜，蜜的顏色又雪白晶瑩，不會弄壞了這木樨清露的色澤，所以才閃出這個念頭來。」

　　說到這裡，她略停一停，含笑望望侯嬤嬤，又補充道：「我當時只是紙上談兵，侯嬤嬤卻上了心，這蜜和清露到底該怎麼搭配，又該蒸多長時間，卻都是侯嬤嬤自己一點點摸索出來的呢。」

　　寧安侯太夫人聽了，笑著朝侯嬤嬤道：「難為你這老貨一片心意了，這木樨清露我很喜歡，清芷，快拿個銀錁子賞你們侯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