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塵緣如夢
說到最愛的詩詞,縱然清冷如林黛玉的曹秀雅姑娘,這會兒眼睛裡也閃露出狂熱的神采,大有月晗不吟詩唱和,她就決不會放人的的意思。
月晗臉上還帶著盈盈淺笑,心裡面卻暗暗叫苦,穿越這些年來,她大多數時間都用在學習藥草知識上了,雖然其他方面也有涉獵,但是她已經發現,自己於詩詞一道,缺乏吟風弄月的興致,往往偏於寫實主義,而少了飄逸的氣質。
還記得她剛學會格律那會兒,曾經嘗試著寫了一首小詩:
「歲暮家山遠,天寒人俱歸,
單衣寄籬下,無賴觀雪飛。」
結果,當時還不認識字的竹苓,收拾筆墨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這首詩,立刻興沖沖的拿去給梁氏獻寶。
短短四句詩,卻讓梁氏看到了月晗隨娘改嫁、寄人籬下的無奈和壓抑,惹得柔弱的梁氏哭了好幾天。從那之後,月晗再不敢隨意寫什麼詩詞了。
除了自己寫詩之外,月晗當然也考慮過學習其他穿越小說中的段子,把古人的詩詞歌賦弄來驚豔一把,時不時冒充一下才女。不過,她能背過的詩詞不是特別多,還是留著關鍵時候用吧,平日裡可不敢隨意顯擺。
想到這裡,月晗就微微笑著,歉意的開口:「曹姑娘,我對詩詞一道實在不擅長,曹姑娘喜歡這一塊的話,我家大姐姐精通詩詞音律,曹姑娘可以多跟我姐姐交流一下。」
謝知鳳謝大小姐一向以才女自居,想來如果找到一個同好的話,詩詞唱和,能夠在侯府顯示她的才華,應該也會很喜歡。
誰知道曹秀雅卻撇撇嘴:「你那位大姐姐,我可不敢招惹,方才朱二姑娘不過是不小心錯認了你和她的身份,她的臉色就臭的了不得,回頭我要是指摘她詩詞中的問題,只怕她比那個劉宛兒還要恨我!」
月晗心裡不禁駭然:這位曹姑娘看似清高不通時事,但是其實十分聰慧,見微知著,只不過懶得去理人而已。
想到這裡,月晗就不再一味推辭,而是想了想,開口道:「我記得以前聽過一首曲子,叫《塵緣》,又叫《八月桂花香》,雖然是山野鄉音,我卻頗為喜歡,容我給曹姑娘唱一下這首曲子,以助詩興吧。」
曹秀雅頗為遺憾的點點頭:「好吧。」
見她答應了,月晗就清了清嗓子,小聲吟唱道:「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總不平,到如今都成煙雲。情也成空,宛若揮手袖底風,幽幽一縷香,飄在深深舊夢中。
繁華落盡,一身憔悴在風裡,回頭時無晴也無雨,明月小樓,孤獨無人訴情衷,人間有我殘夢未醒……」
她唱到這裡,本想停下,卻只見曹秀雅一雙流盼生輝的眼睛緊緊盯著她,口中催促道:「還有呢?這是上半闕,還有下半闕呢?」
月晗見狀,索性踱開兩步,從地上撿起一片飄落的桂花,低頭嗅一下,花瓣雖已枯黃,卻仍舊有淡淡的幽香傳來,月晗又輕開檀口,低低唱道:
「漫漫長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嘗盡人情淡薄。熱情熱心,換冷淡冷漠,任多少真情獨向寂寞。
人隨風過,自在花開花又落,不管世間滄桑如何,一城風絮,滿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飄過,只有桂花香,暗飄過……」
一曲唱罷,餘音仍在,月晗拈著那瓣桂花,不由也有些悵然若失。
這首曲子,是她很久之前看的一部電視劇《八月桂花香》的主題曲,她那時候還小,說實在的,已經不記得劇情如何了,但卻總想著米雪扮演的小姐一個人坐在窗前,看外面桂花飄落的情形,再就是這首曲子,總難忘記……
曹秀雅一時也沒有說話,院子裡,兩個人靜靜站著,彼此無語。
清萌館外,不知何時,卻站了一對青年公子,前面那個公子穿一身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大概十八九歲的年紀,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如瀟瀟竹枝,疏落俊俏,端的是一表人才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他身後站的那個少年郎和他年齡相仿,也是一身錦衣,猿臂蜂腰,鼻直口方,是個英姿勃發的少年,但論起人品風流來,卻比他差了不少。
兩個公子哥兒又站了片刻,見清萌館裡再無動靜,就相視一笑,回身走了。
等兩個人走出一段距離,那前面的男子才笑道:「沒想到文澤府上還有這麼多女孩子,還有這麼有趣的歌聲。」
那叫文澤的青年,正是寧安侯太夫人的嫡長孫、寧安侯府現在的世子穆文澤,他性子頗為直率,這會兒聽到對方似笑非笑的讚譽,忍不住臉上一紅,勉強笑道:「家祖母快過生日了,她老人家年紀大了,素來喜歡孫女兒,偏偏文羽太小,還不能承歡膝下,所以就招了一些親戚女孩兒過來,一來祝壽,二來也給老人家解解悶,倒是讓七皇子見笑了。」
那位七皇子拍拍穆文澤的肩膀,笑著道:「咱倆自幼讀書練武的交情,你不用這麼謹慎。元潔生的案子了解之後,現在我父皇對待世族門閥、尤其是你們這些武官勳貴頗為嚴苛,多少人家都惴惴難安,據我所知,像你們家這樣,把心思用到明年選秀上的不在少數。」
穆文澤只能拱拱手,苦笑道:「祖母年紀大了,我做孫兒的,很多事也不好多嘴。」
七皇子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下清萌館的方向,感嘆道:「現在還是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真進了皇城,幾年之後,再唱這首曲子,又是怎樣的心情……」
兩個人聊著天,也就漸漸遠去了。
清萌館裡,月晗和曹秀雅卻不知道已經有人來過,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和歌聲,又悄然離去。
兩個人默立半晌後,曹秀雅才一臉悲憫的看著月晗:「漫漫長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嘗盡人情淡薄……看來你這些年,真是過得不容易……」
月晗又是冷汗,苦笑道:「曹姑娘,我只是一時想到這首曲子叫《八月桂花香》,所以才隨口唱來的。謝家尊長待月晗很好,月晗之前已經說過,不是親生,仿若親生。」
曹秀雅臉色隨即變了,輕哼一聲:「口是心非!」
然後,她竟然也忘了作詩,就這麼拂袖而去,把月晗一個人撂在桂花樹下!
月晗目送那清高脫俗的亭亭身影遠去,只能無奈一笑,自己也回房去了。
屋子裡,竹苓正在把她們帶來的行禮一一拾掇,見到月晗進來,竹苓把手裡一個裝滿荷包的漆盒捧到月晗跟前:「姑娘,這是繡鸞姐姐給您繡的荷包,今晚第一次參加侯府的晚宴,您看帶幾個荷包去賞人合適?」
繡鸞本來也想服侍著月晗進京的,但是月晗念及她已經十六歲,再進京恐怕耽誤了終身,所以就稟了梁氏,給繡鸞精心選擇了一個天工坊的年輕藝人,許下了婚約,又給她打了一套純銀的首飾頭面,還額外準備了嫁妝。
為此繡鸞感激的哭了好大一場:她是奴才出身,卻因為自己娘親的教誨,立志不給人做小。月晗給她選的那個年輕藝人是自由民,將來她們的孩子也就不再是奴才身份。而且,天工坊的內畫琉璃瓶重金難求,能在工坊做藝人的,每個月都能拿到三到五兩銀子的工錢,這在顏山城,足可以讓一個小戶人家過得頗為富裕了。
而竹苓這邊,孫媽媽則一直希望女兒能伺候達官顯貴,將來好帶攜她們一家人,為此還特意來求過梁氏和月晗,因此,月晗最終帶了竹苓進京。
繡鸞眼看和月晗分別在即,就偷偷沒日沒夜的刺繡,給月晗繡了十幾個荷包,讓月晗進京之後,能拿著打賞侯府的嬤嬤丫鬟們,打理好人情……
月晗這會兒看看竹苓手裡那一摞荷包,著實有點捨不得送出去,想了想,才開口道:「今晚的宴會,恐怕是老夫人和寧安侯夫人、二夫人賞賜我們為主,咱們有什麼要交際的,還是不要這麼扎眼的時候拿出來了。你先拿兩個荷包,裡面各裝上一個銀錁子,給老夫人指派過來的穆嬤嬤和秋蓉姐姐送過去吧。」
竹苓點點頭:「那姑娘睡一會兒吧,奴婢給她們送過去,順便和她們聊聊,多打聽點府裡的規矩也是好的。」
月晗囑咐道:「別太著急了,人家不願意說的話,我們回頭住久了,小心一些,慢慢摸索規矩就是了。」
竹苓答應著,服侍月晗換了衣裳躺下,然後她自去揀了兩個花樣相對簡單一些的荷包,又取了銀錁子塞進去,這才出了門,去找寧安侯太夫人賞賜的那對僕婦聊天去了。
月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時想想今天進侯府,看到的各色美麗女孩兒;一會兒又想想寧安侯太夫人的精明;一會兒又想到自己才半天功夫,就把曹秀雅曹姑娘給得罪了……真是思緒萬千,足足待了大半個時辰,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