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智判落葉

　　秀荷拼命的扭著頭，驚恐的看著那越來越逼近她面前的骯髒點心。

　　她想張口說「我寧願掌嘴」，但是在那逼近的點心跟前，她生怕一張嘴，就會被那點心塞個滿口，只能緊緊閉住嘴，用乞憐的目光看向潘姨娘和沉香。

　　面對秀荷的目光，沉香羞愧的低下了頭，她哪裡不知道潘姨娘這是殺雞給猴看，故意震懾她們榮暉院的一干下人的，但是老太太信賴看重潘姨娘，她們這些當奴才的，還能說什麼？

　　在潘姨娘笑吟吟的注視下，那粗使婆子伸手一捏秀荷的腮，秀荷吃痛，就被迫張開嘴……

　　「這是在做什麼？」

　　一個清泠的女孩聲音忽然響起。

　　亂糟糟的人群微微靜了一下，人們扭頭看去，只見穿著一身杏子紅彈墨綾子裙襖的月晗，帶著小丫鬟繡鸞已經到了院子中，正好奇的看向被挾持住的秀荷。

　　潘姨娘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本來就是為了拿下秀荷立威的，既然現在多一個看客，她自然歡迎。

　　潘姨娘使個眼色，那捏著點心的婆子，已經高喉嚨大嗓的把事情說了一遍，還一本正經的把那盤弄髒了的點心給月晗看。

　　月晗仔細看看那盤點心，又抬頭看看秀荷：「這葉子是你不小心放進去的？」

　　秀荷嘴被人捏著，沒法說話，只能流著眼淚拼命搖頭。

　　月晗「哦」了一聲：「你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犯的錯誤。」說著，她轉向潘姨娘：「姨娘，你看到的又是怎麼樣的？」

　　潘姨娘似笑非笑的開口：「這丫頭太粗心，走路的時候也不知道把點心罩好了，眼睛又瞎，讓樹葉飄進去了，還沒有看到。」

　　月晗點點頭，又追問一句：「姨娘看到是她讓樹葉飄進去的嗎？這種事情可不好亂說，看她也挺可憐的，要是能免罰，最好了……」

　　潘姨娘「哼」了一聲：「當然是我親眼看見樹葉飄進去的，要不然怎麼會罰她？！姑娘雖然好心，也不要爛好人，這可是對老太太不敬！」

　　月晗被潘姨娘訓了幾句，也不惱怒，反而微微笑起來：「我奉勸姨娘一句，還是免了秀荷的處罰吧，不然大家都不好看。」

　　潘姨娘柳眉一豎：「方才夫人在屋裡求情，都沒求下來，姑娘覺得你自己面子比夫人的還大嗎？」

　　一直眼巴巴看著月晗求情的沉香眼看兩人要鬧僵，忙上前去拉月晗：「姑娘，這裡風冷，您快去給老太太請安吧。」

　　月晗對沉香客氣的一笑，然後不再看趾高氣昂的潘姨娘，反倒徑直走到那端著點心的粗使婆子面前，伸手去拿那點心……

　　潘姨娘眉頭一皺：「晗姑娘，你想幹嘛？」

　　眾目睽睽之下，月晗非但沒有停下手，反而繼續伸手，但轉眼之間，只從那點心上，取下那片沾在上面的髒乎乎樹葉。

　　月晗也不嫌髒，拈著那片樹葉的柄，朝潘姨娘淡淡一笑：「姨娘方才說，親眼看到樹葉落到秀荷端的點心上，秀荷卻沒發現。那月晗真是好奇了，這剛剛從樹上落下來的樹葉，怎麼會有腳印？」

　　人群中登時「嗡」的一片亂聲。

　　大家爭先恐後的去看月晗手上那片落葉，果然樹葉中間，還有一小段圓弧形的、淺淺的痕跡，分明是被繡鞋踩過一腳留下的印子。

　　潘姨娘的眼裡閃過一絲懊惱：她先前為了栽贓秀荷，特意從地上撿了一片看起來特別髒的落葉，但當時匆忙之下，哪裡注意的這麼仔細？

　　眼見各種目光都投向自己，潘姨娘霸道的回頭，直接扇了秀荷一巴掌：「小蹄子！我只當你是不小心讓落葉飄到了點心上，沒想到你竟然特意撿了樹葉放上去！老太太宅心仁厚，怎麼就養出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奴才！」

　　秀荷被那粗使婆子死死按著，無法躲開巴掌，只能硬生生挨了潘姨娘那一掌，瞬間就被打的半邊臉都通紅起來。

　　月晗柳眉一揚，聲音清泠裡帶了幾分寒意：「潘姨娘，方才是你自己說的，你親眼看到是落葉飄到秀荷端的點心上的。」

　　潘姨娘看也不看她，直接冷笑：「我方才哪裡想到這丫頭膽子這麼大，竟然挾怨故意噁心老太太，一時眼花了也是有的！」

　　說著，她惡狠狠的看向秀荷：「哼！你故意弄這醃臢東西放到老太太的點心裡，那更應該重罰！」

　　這話一出，不但沉香臉上閃過一絲不滿，連那壓著秀荷的粗使婆子，都有些愣怔一下。

　　潘姨娘卻顧不得眾人臉色，她恨極了方才月晗當眾削她的面子，這會兒把滿腔怒火都發到了秀荷身上：「來人！給我堵住她的嘴！剝了褲子狠狠二十大板，我再去稟告老太太，把她轟出去！」

　　月晗見潘姨娘張嘴就顛倒黑白，也不再跟她費力氣辯駁，看也不看潘姨娘，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揚聲道：「沉香姐姐，請跟我去老太太那邊，把剛才的事情說一遍，到時候怎麼發落秀荷，還是讓老太太來決定！」

　　沉香剛想邁步，就被潘姨娘惡狠狠的目光給嚇住了，潘姨娘素日裡拿捏她們慣了，又負責給她們發放每個月的月錢，沉香一時之間，還真沒有勇氣對抗潘姨娘。

　　沉香沒有跟上來，月晗也不惱怒，繼續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了。

　　潘姨娘鄙夷的一笑：「你不是要去找老太太告狀嗎？怎麼又停下了？」

　　月晗回頭，對她燦然一笑，隨即開口道：「馮嬤嬤，您覺得這秀荷應該怎麼發落？」

　　馮嬤嬤？！

　　潘姨娘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四下看看，只見影壁後面，一位穿著藕荷色潞綢夾襖的嬤嬤，微皺著眉頭走了出來。

　　這人赫然就是謝老太太最親信的馮嬤嬤！

　　原本按著秀荷的粗使婆子驚慌之下，手勁一鬆，秀荷猛然掙開她的掌握，撲上去一下跪在馮嬤嬤的腳下：「嬤嬤！嬤嬤！求您救救秀荷啊！」

　　馮嬤嬤擰緊了眉頭，看看有些慌張的潘姨娘，又看看眼神清亮、嘴角噙笑的月晗，悄悄嘆了一口氣。

　　潘姨娘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說方才在老太太屋裡怎麼沒看到嬤嬤，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像是回答她的問題一樣，月晗的小丫鬟繡鸞從馮嬤嬤身後閃出來，快步回到月晗身後垂手侍立。

　　月晗向馮嬤嬤微微屈膝：「勞煩嬤嬤來這一趟。」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方才月晗和潘姨娘爭執的過程中，小丫鬟繡鸞悄悄跑了，當時即使看到這一幕的人，也以為是繡鸞怕被月晗牽連才偷偷開溜，卻沒想到繡鸞竟然不聲不響的把馮嬤嬤搬了出來。

　　在馮嬤嬤擰緊的眉頭下，潘姨娘有些站不住了，臉上堆笑的快步湊到馮嬤嬤跟前，拉著馮嬤嬤的手搖晃兩下：「嬤嬤，這些丫鬟真不如當年您調教出來的我和松香幾個人，你看看她們，什麼事都敢做，太大膽了！」

　　她說話的過程中，手往前一送，一個銀錁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塞到馮嬤嬤手裡。

　　馮嬤嬤責怪的看她一眼，又賠笑看向月晗：「晗姑娘，今天奴婢看著，潘姨娘處理這事兒急了些，不過老太太還在病裡，只怕也不好太過驚擾。」

　　月晗笑吟吟的看著馮嬤嬤：「說起來，這秀荷也算有錯誤，給老太太的點心，居然沒有看好，就這麼讓人把樹葉放了上去。不過，念在她年紀還小，我想給這秀荷討個情，嬤嬤看可好？」

　　馮嬤嬤聽月晗這麼說，並沒有直接點出是潘姨娘陷害人，也算是給潘姨娘留了一點面子，忙點頭笑道：「姑娘既然這麼說了，姨娘和老奴哪裡會不給面子。」

　　說著，她已經換了一副臉色，滿臉嚴厲的看向那兩個粗使婆子：「還不快把那髒了的點心收拾了！」

　　兩個粗使婆子唯唯諾諾的退下去，秀荷這才像是垂死的人終於得了生機一樣，攤在地上「哇哇」的大哭起來。

　　潘姨娘不服氣的還要開口，冷不丁手上一疼，緊跟著馮嬤嬤有意無意的一眼掃過來，潘姨娘只能把話咽回肚子裡。

　　「都散了吧。」馮嬤嬤淡聲吩咐：「秀荷也別哭了，弄得花貓一樣成什麼樣子，下去洗洗臉，再來伺候老太太。」

　　秀荷抽噎著，給月晗磕了一個頭，這才腳步有些踉蹌的退了下去。

　　其他僕婦見狀，知趣的紛紛散去，一向不多話的沉香，這一次猶豫一下，主動走到月晗跟前：「姑娘，奴婢送您去給老太太請安吧。」

　　月晗微微點頭，轉身向著榮暉院走去。沉香跟在她身後，一直到快上正房台階的時候，才小小聲地快速說了一句：「謝謝晗姑娘回護秀荷。」

　　月晗淺淺一笑，就走了進去。

　　院子裡，馮嬤嬤嚴厲的瞪著潘姨娘。

　　潘姨娘先是心虛的低下頭，隨即又不甘心的嘟噥：「嬤嬤，您幹嘛幫著那個黃毛丫頭……」

　　馮嬤嬤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我幫她？！我要不看在你是我一手調教出來，又在老太太跟前侍奉了多年的份上，就撒手不管，讓晗姑娘把剛才的事原原本本和老太太說一遍，看老太太還會不會這麼信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