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宴無好宴

　　聽了謝知蘭的哭訴，知道謝老太太有心用她把謝知鳳悄悄換回顏山城後，月晗晚上去用膳的時候，果然發現一些蹊蹺。

　　因為這一天是謝老太太剛進侯府，所以侯府特意開了兩桌，女眷這一桌上，寧安侯太夫人、謝老太太、穆曹氏、穆劉氏、月晗、謝知蘭甚至還有久不露面的曹芳雅團團坐了一桌；屏風之外，寧安侯穆世平則帶著弟弟穆世清、穆文澤等幾個子侄陪遠道而來的謝月昇一塊坐下，算是為她們接風。

　　當酒至半酣的時候，謝老太太忽然笑著看向坐在下手的謝知蘭：「蘭丫頭，你去外面囑咐一聲，讓昇哥兒別喝多了酒！」

　　謝知蘭聞言，臉色頓時一白，下午從月晗的清萌館回去後，謝老太太就特意吩咐她換了一身粉色繡菡萏花開的裙子，把纖腰束的盈盈一握，又讓她描眉撲粉，修飾的明媚動人，當時她就覺得不是好兆頭，這會兒聽到謝老太太讓她去外面男席上傳話，分明是為了叫人相看的……

　　但是謝老太太的威嚴之下，謝知蘭哪敢說不，一雙大眼睛慌亂的閃動一下，只能答應了一聲「是」，但卻磨磨蹭蹭的起身特別慢。

　　月晗暗嘆一聲，笑著站起來道：「蘭妹妹坐吧，我去吩咐昇哥兒一聲就是。」

　　謝老太太卻擺擺手：「你不用去，蘭丫頭剛跟著我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的舅舅、表兄們，正好也出去給他舅舅們請個安，敬杯酒。」

　　話已至此，月晗只好重新坐下，謝知蘭也不敢再磨嘰，只好不情不願的往外走，坐在上首的寧安侯太夫人只當沒看出這其中的貓膩，還是笑著和二兒媳穆劉氏說話，而曹芳雅卻若有所思的望望謝知蘭，又看一眼月晗，嘴角泛起一絲嘲諷的笑。

　　眼看著知蘭繞過屏風走出去，女眷這一桌雖然還在談笑，但眾人聲音都不約而同小了許多，顯然大家都分了三分心神去留心外面的動靜。

　　屏風外，知蘭的聲音嬌嫩惹人垂憐：「民女知蘭拜見侯爺，拜見二老爺，拜見各位……表兄，祖母命蘭兒出來敬酒，恭祝侯爺，二老爺和各位表兄事事順遂，仕途通達……」

　　聽著知蘭嬌滴滴的聲音，坐在女眷席上的穆曹氏突然酸溜溜的開口：「九姨母真是禮數周全，蘭丫頭也真是禮數周到，聽聽這嬌滴滴的聲音，不說外頭爺們兒怎麼樣，我聽著都酥了半邊身子。」

　　說著她掩口一笑：「可惜我這邊沒有庶出的孩子，不然非得跟九姨母討了蘭丫頭回來當兒媳婦不可！喲，對了，弟妹你不妨給文羽結下這門親事！」

　　正在陪著寧安侯太夫人說話的穆劉氏聽了，頓時柳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開口：「大嫂說的是，我倒是挺喜歡蘭丫頭這孩子的，只可惜文羽的娘雖然死得早，但是她那時候已經求了我和老爺，把她妹妹家的女兒許配給文羽了。」

　　說著穆劉氏看向坐在上首的寧安侯太夫人：「娘，您也知道，二老爺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西北練兵，我留在京裡操持家務，就一直只有文羽的姨娘余氏跟著伺候老爺，西北苦寒之地，余氏身子弱扛不住，結果早早就去了，臨死之前就這麼一點要求，於情於理，我和老爺都不能不答應她！」

　　太夫人輕輕頷首，溫言道：「我知道你一直把文羽當成親生的看待，很好。」

　　穆曹氏聞言，臉上頓時一紅。其實庶子的親事，就應該是老爺和夫人做主，哪裡容得下一個姨娘去插話？可是穆劉氏這麼說了，太夫人非但不訓斥她，反而誇穆劉氏大度不欺負庶子。這誇穆劉氏，可不就是不動聲色扇了她的臉？

　　更何況，以前的穆劉氏哪裡敢稱呼太夫人「娘」？都是稱呼「老太太」，最親近也不過是一聲恭恭敬敬的「母親」，這會兒卻能親親熱熱喊聲娘，就是傻子也知道，這侯府的風向真的要變了……

　　看到穆曹氏討了個沒趣的樣子，謝老太太一直冷眼旁觀，笑吟吟的頗為得意：她又不是傻子，方才自然聽的出來，穆曹氏是生怕她想把知蘭跟侯府長房的少爺結親，這才忙不迭的往外推，哼！你欺負了我大孫女兒，現在又笑話知蘭是庶出的，難不成真當我老婆子的臉這麼好打不成？！

　　當下，謝老太太按捺住心裡怒火，笑著向穆曹氏道：「我聽說令兄曾在禮部任過職？」

　　穆曹氏聽謝老太太主動提到她的兄長，剛剛失落了一地的自尊心總算撿了一點回來：「九姨母說的是，妾身的長兄，也就是芳雅的爹爹，曾經官拜禮部儀制清吏司郎中，十分受尚書大人的賞識，只是後來家母年事已高，我兄長十分孝敬，這才自請回到揚州任職。」

　　謝老太太衝她微微一笑，又打量一下坐在下首的曹芳雅，轉頭笑著對寧安侯太夫人道：「久聞儀制清吏司專門負責各種祭祀、禮儀，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連曹郎中只在那裡待過幾年，回家後都能把自家女兒薰陶的知書達理，毫不輕狂。」

　　月晗本來在喝茶水，聞聲差點嗆著了。謝老太太罵人也不帶髒字，這哪裡是誇曹芳雅，分明是嘲諷穆曹氏既不知書達理，而且還舉止輕狂啊！

　　強忍著笑，月晗掃一眼穆曹氏和曹芳雅，果然看到兩個人的臉都漲得通紅，偏偏謝老太太一直笑吟吟的，又是尊長，再借她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公然回嘴。

　　就在女眷席面上一片尷尬的時候，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寧安侯穆世平、二老爺穆世清帶著穆文澤、穆文康等眾人都繞了過來，穆世平手裡拿著一個夜光酒杯，穆世清則執壺，一眾人都彎下腰去，穆世平笑著開口道：「看到蘭丫頭出去敬酒，我才覺出怠慢來，九姨母第一次來京城，怎麼說也應該受侄兒侄孫們一拜，喝杯酒的。」

　　說著，穆世清執壺倒酒，穆世平則將酒進獻到謝老太太身前：「請九姨母滿飲此杯。」

　　這還是謝老太太第一次見到寧安侯穆世平，不由細細打量他，只見他雖然年過四旬，但是卻依舊遺傳了自家母親的好相貌，頗為俊秀，而且一舉一動都有大家之風，世代勳貴家薰陶出來的氣質，倒是讓人眼前一亮，一時間，謝老太太原本因為謝知鳳，而對他生出的怨恨之心倒是淡了不少。

　　眼見穆世平以侯爺之尊，親自給自己敬酒，謝老太太沉吟一下，接過酒果然滿滿喝了，穆世平和穆世清兄弟又勸了兩杯，這才笑著退回屏風之後繼續去喝酒了。

　　有了男人們來打岔，女人們也不好再吵起來，又說了一會兒話，謝老太太就藉口不勝酒力起身告辭了。

　　一見謝老太太起身，月晗和謝知蘭自然要趕緊去一左一右攙扶了，再由僕婦們抬了肩輿來，打好了燈籠，這才一路好生護送著，回到暫居的清舒齋。

　　等到服侍著謝老太太換上家常衣裳，又梳洗過，月晗剛要告辭，謝老太太卻靠在床頭，隨意的擺擺手：「知蘭你帶著她們都下去吧，我好久沒見晗丫頭了，和她說會兒話。」

　　謝知蘭今晚自從被強行命令敬酒之後，就一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蔫的，這會兒見謝老太太轟自己，顯然是要跟月晗私下談她的事，也不敢再留下，只好可憐巴巴的向月晗施個「拜託拜託」的眼色，就帶著眾僕婦下去了。

　　屋子裡一時只剩下月晗和謝老太太兩個人。

　　謝老太太這才抬起眼皮看看月晗，然後突然厲聲開口道：「跪下！」

　　月晗二話不說，立刻拎起裙擺跪下了。

　　謝老太太從床上坐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瞪著月晗，恨聲道：「好！好！我一向覺得你是個好的，所以放著知蘭這個親生孫女不栽培，反倒好好栽培你，又給你和知鳳一塊進京的機會！可你呢？！你是怎麼報答我的？！」

　　月晗跪在地上，既不生氣也不求饒，就是安安靜靜的聽著謝老太太疾言厲色的訓斥。

　　謝老太太想想那如今木偶泥雕一般的謝知鳳，就氣得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繼續喝斥道：「你非但沒有好好幫著知鳳，反倒讓她上了寧安侯身邊，弄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不說，還把我謝家的臉面都丟得一乾二淨！你自己說，你可對得起我？！對得起文兒這些年對你們母子的照顧？！」

　　「老太太請息怒。」聽謝老太太提起自己的母親和弟弟，月晗脊背微微一挺，語調清泠的開口了：「老太太最是明察秋毫，我和大姐姐各是什麼樣的性子，老太太最清楚，如果大姐姐真是我害的，那她今日為何不向老太太您告狀？」

　　謝老太太被她一噎，緩了口氣，才有些強詞奪理的繼續道：「那我不管，就算她有錯在先，你身為妹妹，也應該勸著她，而不是放任她不管！就算她性子拗了些傲了些，你說一遍兩遍不聽，難道你重複上十遍八遍的話，她還不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