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攻心計

　　瑞景堂正房裡，寧安侯太夫人面色潮紅的躺在黃花梨雕百子如意的睡床上，半睡半醒，但是，即使是朦朦朧朧閉著眼睛，她蒼老的手依舊緊緊握著一隻纖細嬌美的手腕。

　　那隻手腕的主人，赫然正是蒙面錦衣衛遍尋不見的月晗，只見這會兒她也伏在床邊，似乎迷迷糊糊睡著了。

　　「吱呀。」隨著一聲輕輕的推門聲，寧安侯太夫人的大丫鬟清芷端著一碗藥，臉上用手帕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走進來。

　　月晗聞聲立刻醒了過來，看向清芷，清芷也滿是同情的看著月晗：也不知道太夫人心裡怎麼想的，自從突然發病之後，竟然賴住了晗姑娘，非要晗姑娘一直侍奉在床前。

　　連續幾天不眠不休的侍疾，已經讓月晗原本清麗的俏臉又小了一圈，但是月晗的一雙眼睛，卻依然燦若晨星，縱然帶著淡淡的倦意，卻不掩清亮。

　　清芷眼裡的同情之色，自然也清晰的落在月晗眼裡，月晗只能在心裡苦笑：寧安侯太夫人疑心病太重，先是生怕自己病倒後，二兒媳穆劉氏會趁機搶班奪權，所以堅持留下一向懦弱的穆曹氏打理府中事務，自己則拽著二太太穆劉氏一起臥病在床；另一方面，寧安侯太夫人又生怕月晗會有欺瞞她的地方，所以自從開始發病之後，就死活把月晗留在身邊，那意思也很明白：你要是治不好這瘧疾，那咱們就一塊死！

　　對於這樣一位酷肖謝老太太、精明自私的老夫人，月晗只能按她的要求，留在瑞景堂。不過，這份不信任落在外人眼裡，卻成了寧安侯太夫人難得的親近，前幾天謝知鳳看到月晗的時候，那眼裡嫉妒的綠光幾乎能躥出火來；直到這兩天，月晗有意識放出風聲，僕婦們開始瘋傳寧安侯太夫人得的是瘧疾，謝知鳳對月晗的態度，才從嫉妒轉為幸災樂禍……

　　「晗姑娘，老夫人該吃藥了。」清芷輕聲開口。

　　月晗點點頭，那藥是她寫好了藥方後，寧安侯太夫人假託古方的名義，吩咐清芷熬的，寧安侯府百年望族，府裡邊並不缺藥材，所以這些天來，寧安侯太夫人儘管偶爾也會畏寒發熱，但是其實瘧疾一直控制的很好。

　　月晗側開身讓開一塊位置，清芷就端著藥碗坐到床前，一邊用銀勺攪動著滾燙的藥汁，一邊輕聲喚道：「老夫人，老夫人，該吃藥了。」

　　寧安侯太夫人緩緩醒過來，醒來的第一眼，先看向月晗坐的方向。

　　月晗安靜如同一朵水蓮花，靜靜坐在那裡，寧安侯太夫人看了一會兒，自己潛意識裡竟然不自覺有些慚愧了：這個小姑娘也不過才十三四歲，面對她的提防，也不知道是年紀太小沒看出來；還是過於安雅，竟然從沒有提過抗議，和她一起擔著「瘧疾逼君」的天大干係！

　　清芷把藥攪得稍微涼些了，就客氣的對月晗笑著道：「晗姑娘，麻煩您扶老夫人坐起來吧。」

　　月晗輕輕頷首，然後從寧安侯太夫人蒼老的手裡抽出自己的右手腕，把寧安侯太夫人扶起來坐好，又在她身後塞好幾個軟墊子。

　　清芷又歉意的看一眼月晗：「晗姑娘，麻煩您先給老夫人試藥。」

　　月晗剛要去接那銀勺，沒想到就聽到寧安侯太夫人蒼老的聲音：「不用試了，我直接喝就好。」

　　月晗不由怔了一下：自從開始用她的藥方煎藥，寧安侯太夫人每次喝藥之前，都要先讓她喝兩口，顯然是怕她在藥裡做手腳。今天這是怎麼回事？這老太太怎麼突然轉性了？

　　或許是感受到月晗的怔忪，寧安侯太夫人掩飾的咳嗽一聲：「這藥我一直喝著，效果挺好，你一個年輕姑娘家，總嘗藥汁，對身子不好。」

　　說著，寧安侯太夫人就自己伸手接過藥碗，屏住氣，將那一大碗湯藥「咕咚咕咚」都喝了下去。

　　清芷和月晗都密切的注視著寧安侯太夫人的動作，一待她喝完藥，就立刻一個接過空藥碗、遞上茶水漱口；一個端著各色蜜餞，讓寧安侯太夫人度口。

　　清芷等寧安侯太夫人吃了兩口酸甜的釀梅子，臉上神情也舒展開了，她才試探著說道：「老夫人，既然您喝著這藥效果挺好，要不要也賞給清芬和清芫一碗？」

　　她一邊說，一邊偷覷寧安侯太夫人的臉色，見太夫人臉色似乎僵了一僵，她不由心裡哆嗦一下，但是，想想那被關在耳房裡，抽搐的厲害的清芬和清芫，清芷還是壯著膽子，又加了一句：「奴婢方才遠遠去瞧了她倆一眼，看到她們很不好，清芬抽搐的厲害，已經把嘴唇都咬爛了，清芫裹著被子也一直發抖，臉燒得通紅……」

　　為了這場罹患瘧疾的病演的逼真，現在闔府上下，只有月晗、寧安侯太夫人、寧安侯夫人穆曹氏和二太太穆劉氏知道事情首尾，其他人卻都被蒙在鼓裡。所以清芷看到自己的兩個姐妹這會兒受罪，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行了。」寧安侯太夫人一開口，清芷忙住了嘴：「奴婢知錯了。」

　　寧安侯太夫人揉揉眉頭，又看看月晗，沉吟道：「這幾日應該差不多了，再等等看，過了明日，應該就能喝藥了。」

　　清芷也不敢問寧安侯太夫人為什麼要過了明天，才讓清芬、清芫喝藥，連月晗也忍不住小聲道：「太夫人，其實給兩位姐姐藥量減半，效果也能不錯。」

　　寧安侯太夫人卻固執的搖搖頭：「這事兒我自有主意，你們倆不用多說了。」

　　見寧安侯太夫人已經下了決斷，清芷也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忙提起另外一件事來：「老夫人，方才二太太院子裡出了一點事情：劉姑娘不知道從哪兒得的消息，懷疑二太太得了瘧疾，就收拾了包袱要逃跑，後來被錦衣衛攔住，又被大夫人給追回來了……」

　　她說到這裡，還怕寧安侯太夫人會生氣，卻沒想到太夫人聽得一臉喜色，連月晗清麗的臉上都先是一陣意外，隨即也露出淡淡的輕鬆神色。

　　「知道了。」寧安侯太夫人和月晗對視一眼：因為怕錦衣衛和皇上會懷疑她們裝病要挾朝廷，所以她們只能故布疑陣，一方面一點點透露信息，引得錦衣衛懷疑、追查；另一方面又故布疑陣，故意讓寧安侯夫人穆曹氏一再否認府中有人得瘧疾的消息。

　　沒想到那幫錦衣衛真如月晗先前預料的一樣，兇悍冷酷有餘，在偵緝方面的能力卻不算強，一連拖了七八天，竟然還沒有得出「寧安侯太夫人和二太太罹患瘧疾」的消息，這讓她們好一陣鬱悶。

　　而現在，劉宛兒的大鬧，堪稱神來之筆，有了她這麼一鬧騰，錦衣衛要是還不抓緊查探的話，那可真就是豬腦子了……

　　想到這裡，寧安侯太夫人心裡一陣激動，但面上還是強抑住喜色，淡淡道：「清芷先下去吧。」

　　等清芷告退之後，寧安侯太夫人才皺眉看向月晗：「那兩個丫頭要是病的不夠真，錦衣衛悄悄查看的時候，發現了端倪怎麼辦？！你不要一時心軟！」

　　月晗輕聲道：「太夫人，再拖下去，我怕她們以後即使治好了這病，也會元氣大傷。」

　　寧安侯太夫人卻擺擺手：「也不差這一兩天。」

　　顯然，寧安侯太夫人對自己的身體金貴的緊，但是，拿手下丫鬟使用起苦肉計來，卻是一點都不心疼。

　　月晗柔聲但堅持的開口：「太夫人，劉宛兒大鬧這一場之後，只怕錦衣衛一定會快速查探清芬和清芫的病情了，過了今晚，她們的使命就算告一段落，應該就能給她們服藥了。不然的話。」

　　月晗頓了頓，聲音清泠的開口：「損傷身體元氣是一方面；再則，按照朝廷的法度，只怕她們身為奴婢得了這個病，不能快速好起來的話，就會被送到深山之中自生自滅。」

　　寧安侯太夫人本想說不必太在意，但看到月晗清麗的臉上一片鄭重，她只好改口道：「好吧，就按你說的辦。」

　　這邊月晗和寧安侯太夫人討價還價的功夫，那豬哥臉的錦衣衛已經快手快腳的完成了對兩個患病丫鬟的查探，一臉凝重的去找蒙面錦衣衛彙報情況了：「千戶大人，事情真的不妙！」

　　那豬哥臉錦衣衛臉上閃過一抹罕見的驚慌：「屬下方才摸到那兩個丫鬟的耳房去查探了，她們倆都是口唇，指甲發紺，顏面蒼白，而且全身發抖、牙齒打顫，其中一個丫鬟仗著個頭高一些，把她們兩個人的兩床被子、兩床褥子都裹到了自己身上，結果還是一直在發抖；另外一個丫鬟則一直抽搐，已經不省人事了……」

　　說到這裡，那個錦衣衛大著膽子抬頭看看蒙面錦衣衛，低聲道：「千戶大人，屬下以前在西北軍中執行任務的時候，見過得了瘧疾的士兵，他們初期發作的時候，就是這個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