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年,她在這老宅邸生下兒子,雖然已經是深秋時分,但是,院子裏的大片樹木仍舊是蔥蔥蔥鬱鬱,讓人就像置身在森林一般,所以,她給兒子取了一個單名,叫「森」。
如今,二十四個年頭過去,孩子們長大了,他們逐漸老去,但是,院子裏的樹木卻越來越茁壯。
唐熙恩站在開啓的和式拉門前,望看長廊之外,在盛夏時分的這一刻,感覺就像她小時候一樣,被綿延不絕的溫暖綠意給包圍。
恍惚的一瞬間,她仿佛回到兒時,隻是被翻修過的痕跡,與她兒時的記憶不盡相同,那一絲似有若無的疏離,讓她很快地回過神,雖然還不緻於格格不入,但終究……是不同了。
「捨不得了?」唐厲風不知道何時出現,走到愛妻的身後,與她一同望著窗外那片綠色的濃萌,年近六十的他,依然高大,隻是不若年輕時強壯,兩鬢己經添了明顯的灰白色,讓他嚴肅的外表多了幾分沉靜,「是你不讓我教訓那個臭小子,我知道你疼他,可是,再讓他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後隻怕會把整個唐氏的基業都連根拔起。」
唐熙恩轉過身,仰首笑視看丈夫,今年剛好滿五十歲的她,保養十分得宜,隻有在笑起來的時候,可以隱約瞧見眼角淺淺的笑紋,卻不顯老,反而在她美賈的臉蛋上多添了幾分成熟韻味。
「大哥你怎麽不反過來想?如果不是森兒自作主張翻修了這座老宅子,我們現在怎麽可能會站在這塊土地上呢?他是我兒子,我信他你瞧,這屋裏該在的東西都在,就像我這幾年想念爹地和媽咪一樣,每次想起來,記憶都會改變一點點,但是我對他們的思念和感覺,卻是一點都沒變,森兒是明白這一點的,他有分寸的,你是他父親,就給他多一點鼓勵,好不?」
唐厲風明顯的頓了一頓,然後輕歎了口氣,泛起苦笑,「真希望我能像你一樣對他有信心。」
「隻要大哥願意,一定可以的。」唐熙恩伸出雙手,拍拍丈夫的臉龐,想要透過這舉動,分給他一點信心,好抹掉他眸底那一抹難去的憂色。
唐厲風笑而不答,常聽人說「母子連心」,倒是很少聽人說過「父子連心」,這大概就是爲什麽他的愛妻對自已的兒子信心滿滿,而他這位父親卻總是憂心忡忡,猜不透他的兒子究竟心裏有什麽打算!
他不是不想對自己的兒子抱持信心,但是,在他聽手下回報「那件事情」之後,實在沒辦法像妻子一樣放心。
身爲「唐家守護神」,這幾十年來,他對付過不少敵人,這一路過來,他從來沒有手軟退怯過。
但,他不確定面對親生兒子,是否也能夠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曾經拿這句話來形容唐家,再貼切不過。
但,那是曾經。
如今將同樣的這句話拿來形容新一代的唐家,隻怕有人要不認同。
有人戲稱今天的唐家有所謂的「太子黨」以及「王爺黨」,太子顧名思義,指的是唐厲風的兒子唐森,也是唯一一位繼承了唐勁血統的後代,是毫無疑問的唐家商業帝國繼承人。
而所謂的王爺指的則是老二唐堯風的大兒子,唐牧遠。
在唐家的新生代之中,他的年紀最長,足比唐森大了近五歲,無論是外表或能力,以及在唐家新一代之間的人緣,都十分之好,從法律系畢業之後,這幾年來,唐家集團贏了不少官司訴訟,其中,他居功不小。
而且,比起一直與自己父親唱反調的唐森,唐牧遠與大伯的感情反而更似父子,唐厲風幾度對這位侄子託付重任,讓人們議論紛紛,揣測不斷,但總歸是血濃于水,料想唐厲風不可能輕易就放棄讓親生兒子繼承的念頭。
不過,相較于外人的揣測與議論,在唐家之中反倒是一片風平浪靜,幾個堂兄弟確實各有比較親近的一方,但他們倒不覺得會有所謂的「黨爭」之虞,而且就算是真有其事,他們也不敢鬧上檯面,在他們大伯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人敢留然行動,落下分裂唐家的口實。
一年一度的家族聚台,不過才短短幾天,原本甯靜廣闊的大宅子,開始有了止不住的人聲笑語,除了唐厲風六兄弟以及他們的伴侶之外,還有他們所生的兒女,總計九男一女,如此明顯的陰盛陽衰,在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惹得他們幾個男人打從心底發出歎息。
回想唐森出生之後的第二年,一共有四家傳出喜訊,年初時,老三家生了大兒子唐雲征,老四家也生了兒子唐爾謙。
到了年底,一大家子原本盼看能有個女孩,卻沒料到,老五家也生了兒子,取名唐放歌,最後一個希望是老六,卻沒料到也是兒子,取名唐冬讓。
後來,一連又出了唐靖遠與唐雲衣,老二家才生了唐結夏,在她之後,就隻有在三年之後,老四再生了二兒子唐行謙。
而夏安熙與唐勁正好在那一年相繼撒手人寰,那年,是有著歡喜,卻還有更多悲傷的一年。
「大伯。」
十三歲的唐行謙嗓甜如密,蝶兒似地飛撲到他大伯的身邊,雖然身高隻勃強及到唐厲風的肩膀,五官頗有唐鈞風的影子,有幾分混血兒的味道。
「行謙,才多久沒看到你,又長高了。」唐厲風任由小家夥拉住大掌,並肩著一起走過彼岸花叢。
在濃得化不開的綠蔭之中,盛開的變化,宛如燃燒的火焰,此刻陪在唐厲風身邊的人,還有唐熙恩,以及唐堯風幾個兄弟。唐鈞風伸手揉了揉小兒子的頭發,對他大哥說道:「這一年是長高了不少,不過還沒變嗓,可惜了他這副天使似的嗓子,他媽咪可愛聽他用這聲音向她撒嬌,等到開始變嗓之後,就再也聽不見了。」
「可是媽咪也說,如果我到二十歲還是這副童音,她才真正要擔心。」唐謙轉頭對父親說完,又回頭看著他大伯,「大伯也愛聽行謙說話嗎?」
「愛,愛聽。」唐厲風不忍心掃晚輩的興,笑道。「你現在是咱們家家唯一一個還沒變聲的男人,僅此唯一,能不可貴嗎?」
「那我就多跟大伯說話,讓大伯可以多聽我說話。」
「那伯母呢?」唐熙恩帶著一點吃醋的語氣,笑問。
「熙恩伯母愛聽,我就說。」小家夥從善如流,甜說道。
「那二伯和三伯就不喊了嗎?」唐堯風爲自已與身後的三弟說道。
「二伯。」唐行謙甜絲絲地朝看他二伯一笑,然後是三伯,「三伯。」
「鈞風。」唐厲風莞爾,與幾個兄弟相視,搖頭道。「你這兒子今天怕不隻是偷吃了一壇蜜,簡直就是剛從蜜缸子撈上來的吧!」
「大哥還沒發現他的意圖嗎?」唐鈞風拍了兒子的額頭一下,對他這謅媚的小鬼又好笑又無奈。
「握?」唐厲風挑起眉梢,願聞其詳。
「大哥忘了嗎?這小家夥每年不都要來那麽一次?他在替自已的生日禮物看想!」唐鈞風搖頭笑歎,翡翠般的綠眼迸出笑意,「我們每年的聚會都剛好在他生日之前,不過,今年清況不同,他在家裏發出宣言,說要趁自已還沒變聲之前,讓他這副討人喜歡的聲音發揮最大的作用,要討到有生以來最豐盛的生日禮物,怕自已變聲之後,就沒那麽無往不利了。」
聞言,衆人哈哈大笑,唐行謙倒是一臉不以爲意,就算被說臉皮厚也沒關系,反正,臉皮厚到子彈打不穿,才能不死拿更多好處。
自從他聽結夏堂姊說過「無賴」的定義與好處之後,他就決定自已也要朝「無賴」之路邁進。
幾個大人當然不知道兩個晚輩的「異想天開」,隻覺得小孩子做什麽事清都顯得可愛討喜。
「大哥」
唐鈞風的嗓音倏地一沉,他的眼色向來銳利,注意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熟悉身影穿過了另一條小徑,直往車庫方向走去。
唐厲風幾個兄弟的警覺心也在這一瞬間被提起,他們直往那個人的方向望去,在他的身影消沒在樹籬之前,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幾倆兄弟的神青不約而同地泛過一抹嚴肅。
這人的名字叫周防,挺額高鼻,模樣稱得上是端正,他的小平頭,以及總是不修邊幅的胡碴子,是他這個人的招牌特色。
而他另一項爲衆人周知的特點,則是—隻要有利可圖,沒有他不能出賣的人,哪怕是至親的父母也不例外。
所以,他遊走黑白兩道,卻是黑白兩道的人都不齒他的做事的風格。
而像這樣的人,唐森卻與他來往,究竟是爲什麽?
「魏管家。」
唐厲風喚來了在不遠之外,與幾名女傭正在張要下午茶點的管家。
「在。」魏管家跑了過來。
「那個人經常在這裏出入嗎?」唐厲風沉聲問。
魏管家點頭,雖然沒見到那人的樣子,但是身爲管家,這宅子裏所發生的一切,都難逃他的掌握。
「自從森少爺住進來,那位周先生來過幾次,不過自從結夏小姐放暑假,與靜初小姐住到這裏之後,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來訪。」
「嗯。」唐厲風額首,揚手示意管家可以離去。
站在他身旁的唐熙恩默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大哥,那人有什麽問題嗎?森兒與這個人交往,有什麽不對嗎?」
「不,沒有不對,這人我也不熟,見了覺得眼生,不知道我們兒子什麽時候認識這個人,隨口問問而已。」
唐熙恩沒再開口,隻是望著丈夫的柔軟眸色多了一絲不信任。
「你別瞎操心,沒事。」唐厲風微笑,拉起妻子的手,神情顯得十分溫柔,但那雙含著笑的銳利眼眸藏著堅決。
因爲,他的心裏很篤定,在這天底下,無論是誰,凡是想要傷害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寶貝,都必定要付出慘痛代價。
無論是誰。
唐家一年一度的聚會,終於在今天宣告人員全數到齊。
占地不小的宅院,在二、三十人的占據之不,還是顯得寬敞,但是對於已經慣於一個人獨占這地盤的唐森,感覺卻是擁擠到極點。
尤其是唐冬讓那家夥明明隻小他兩歲,卻像個小孩子一樣討看要跟他睡在一間房,令他感覺更加不耐煩。
在所有的堂兄弟之中,唐冬讓和唐放歌與他最親近,而唐雲征與唐爾謙則與唐牧遠比較熱絡,唐雲征繼承了父親唐允風清楚的頭腦,而唐爾謙則頗有乃父唐鈞風之風,十分的能言善道,很懂得善用人脈,有他們兩個人的幫助,唐牧遠這幾年在唐氏的表現受到很多人的矚目。
相較之不,與唐森親近的唐放歌與唐冬讓,並沒有太過出色的表現,對於玩樂,倒是樣樣在行。
不過,唐森其實不討厭這一年一度的家族聚合,這聚會,就像是每年一度參加一場熱鬧的夏令營,成員則是隻有他們唐家的親人。
隻要唐靖遠那家夥不要老是喜歡針對他,他其實是不討厭的。
不過就是幾天吵人的熱鬧,忍一忍,就過去了!
「結夏小姐,請你不要爲難我們,你手上的那個盤子,森少爺盼咐沒有他的交代,不讓任何人使用,請你把盤子交給我們,讓我們放回原來的位置吧!」一名女傭站在唐結夏身後,心急地說道。
唐結夏笑著搖頭,站在料理台前,把剛切好的水果擺在一隻很有中國古典風味的紅釉圓盤上,葡萄萄、芒果、風梨、蘋果與奇異果,幾種顔色的水果顯得五彩繽紛,讓盤上隱約露出的花紋顯得別有一番風味。
這時,一向戀兄疼妹的唐靖遠聽到「森少爺」這幾個字,立刻被挑動敏感的神經,嗤笑道。「不過就是一個盤子,他唐森有那麽小氣嗎?讓我們借用一下,不會少掉他一塊肉吧!」
「可是」女傭還是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生怕被唐森少爺知道,她承擔不了後果。
「放心。」唐結夏最後將半串的葡萄擺上去,轉頭對女僕說道。「我這盤水果是要給森哥哥吃的,他看我準備得那麽用心,一定不會罵我的。」
「什麽?」唐靖遠鬼叫,「弄了半天,你那盤水果原來不是要孝敬我或大哥或是爸媽,而是唐森那個臭家夥嗎?」
「二哥,森哥哥才不是臭家夥,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比起來,你還比他臭呢!」說完,她雙手捧起盤子,轉頭往餐廳門口走去。
「喂!我是不是比他臭,不是重點好嗎?」唐靖遠想想不對,「而且,我怎麽可能比他臭?!」
鏘!
打斷他話語的,是盤子破碎的聲音,瓷盤碎在磨石子地上的響聲,清亮也刺耳,在這空間中久久不絕。
在場的每個人都愣住了。
唐結夏低頭看著一地的碎片與汁液四濺的水果切塊,心口緊緊的,深處有些泛涼,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手滑了,她隻是想空出一隻手,把位置有些跑掉的葡萄給調整回來,怎麽知道?!
「森少爺。」女僕的喊聲有些驚慌。
唐結夏擡起頭,看見唐森就站在餐廳門口,他的目光先在她的臉上停了一瞬,然後落在一地的狼藉上頭。
「不關她的事!」唐結夏想也不想,就先開口爲女僕脫罪,「她跟我說了,你不讓人用這盤子的。」
「是誰,讓你把這個盤子拿出來用的?」
唐森擡起眸光,低沉的嗓音明顯的一頓,那一刹那間的空白,教唐結夏以爲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會在那一刹那間停止。
「我想用就用了啊!」她的聲音透出一絲慌顫,「就一個盤子,不過就一個盤子……我賠你咧!我可以賠的。」
「用什麽賠?用二叔和二嬸的錢?」
「我有自己的零用錢!」她急忙忙地說道。
「說到底,那還不是你父母的錢?」
「是?!」她一時語塞,否認不了他的說法。
這時,唐靖遠就算再不想跟唐森說話,也終於忍不住開口嗆道。「不過就是一個盤子,是能值多少錢?」
「兩百萬。」唐森轉首,看著最不討自己喜歡的堂兄弟。
「什麽?」兩兄妹一起叫出聲。
不是因爲他們很窮,他們畢竟是唐家人,兩百萬不算是大數目,但是,一個小小的盤子要兩百萬,聽起來還是令他們覺得咋舌。
「這是明朝的古董,因爲傳世的數量稀少,再加上保存很好,在幾個月前,我以兩百萬的價錢買下來。」
「古董?」唐靖遠簡直不敢置信,「唐森,你有病啊!明朝的盤子你拿來裝吃的,就不怕有陳年的細菌在裏頭嗎?」
「我讓人用高科技的儀器,做過消毒殺菌的程式,認真說起來,這盤子搞不好比你那張嘴巴還要幹淨。」
唐森微笑,話才說完,就很滿意對方的臉色變了一變。
「好!就算值兩百萬台幣,你拿的不也是大伯的錢去買的嗎?」唐靖遠笑哼了聲,想這個教目,用的也該是唐森自己的「零用錢」。
「確實,本錢不是我自己的錢,但也不是我父親給的,爺爺在臨終之前,給了我們每個人一筆錢當作成年禮,我相信你應該也拿到了才對,每個人拿到的數目都一樣,但是,最後能剩多少,就各憑本事了,不巧,從二十歲至今四年,我已經用那筆錢賺了幾倍回來,本錢原封不動現在我所用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的包括整修這棟宅子的錢,一分一毫,都是我賺到的。」
話落,唐森擡起頭,看著唐靖遠,唇畔的淺笑,冷淡中帶著一絲還以顔色的嫩諷。
唐靖遠咬牙切齒,卻是無話可說,他確實也拿到爺爺遺留下來的那筆錢,不過,拿到現在己經過了一年,他卻不知道該拿來做什麽利用才好。
一直以來,人家都說唐森長得像爺爺,他也這麽覺得,對於這一點,他打從心裏感到不爽快,他不服氣,憑什麽唐森一出生就占盡了好處?!
所以,他不否認唐森與爺爺長得神似,但是爺爺的神清不怒而成,總是教人望而生畏,而唐森則是教人看了就討厭的討厭鬼!
當然,他也不想承認,在能力上,唐森也像他的親爺爺,聽說,蘭年唐家一度遇到破産危機時,是爺爺出面化解了危機。
唐森懶得再理他們,蹲下身,檢拾看一地的碎片,唐結夏要幫忙,卻被他揚手給擋上。
唐結夏隻能乖乖聽話,站在一旁,一動也不敢動,看著他把所有的碎片都檢起來,以最大片的碎片盛裝一些小碎片,然後站起身,轉身就要離開餐廳。
「你拿著那堆破碎片做什麽?」唐靖遠喊住他,指著一邊的櫃子,「垃圾桶在這裏!」
唐森站定,回過頭,「我沒你們兄妹那麽豪氣,兩百萬的盤子扔進垃圾桶會不心疼,這個盤子我會找認識的老師傅修複。」
「能修嗎?」唐結夏一顆心被提至了喉嚨,美眸眨了兩下,心想如果隻是修理的錢,那她一定出得起。
「當然可以。」他轉眸笑視著唐結夏,但是那笑,卻冷淡得僅止在唇畔,「不過,無論老師傅的技藝再好,這盤子也不會是原來的那隻了。」
在他的話裏,擺明瞭有刺,饒是遲鈍如唐結夏,也能夠聽得出來,但是她隻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心緊得難受,目送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從那日之後,一連兩天,孩子們之間的氣氛,詭異的沉靜。
最初的不尋常,來自於恍惚不語的唐結夏,然後,像是瘟疫蔓延般,就連唐牧遠幾個人都開始話不多,像是知道了什麽,卻刻意的沉默,在長輩們面前依然是淡笑風生,但話到了唐森面前,就像是被澆了盆冷水般,再熱鬧的氣氛都會戛然而上,教人自討沒趣。
雖然有唐行謙居中笑鬧,但他年紀還小,根本就於事無補,唐厲風等人的心裏都明白,隻是故意視而不見,並非不明白這些孩子們的感情並不和諧,隻是在他們這些長輩面前粉飾太平罷了!
「聽說,前幾天結夏打破了你收藏的盤子?」
盛夏,綠蔭,藍天與白雲,映著庭院另一端開得火紅的彼岸花。
涼爽的午後,唐厲風長沉的嗓音震碎了微風吹拂的平靜,他坐在柔軟的單人椅上,平擡起目光,看著遠離他幾個位置而坐的親生兒子。
他並非不想與兒子親近,隻是不知道從問時開始,在他們父子之間就多出了一段無論如何也拉近不了的距離。
此刻,在他們身邊除了唐熙恩之外,還有唐結夏和唐靖遠,以及一向就與唐森親近的唐放歌與唐冬讓,一開始他們不太明白大伯父邀請喝午茶的目的,不過現在知道了。
唐森轉眸,分別掃了唐結夏與唐靖遠一眼,隻見唐結夏慌忙地搖頭,急欲向他澄清自已絕對不是告密者,而唐靖遠則是回以不屑的一瞥,一副他唐靖遠才不是那和會打小報告的卑鄙小人。
「你不必看他們,不是靖遠和結夏告訴我的。」唐厲風直視著兒子,沉聲道。「是我要傭人坦白說出來那天發生的事。」
聞言,唐森半斂眸,回過頭,再度揚起目光,與父親的視線正對,淡然的就像是在注視著一個陌生人。
「她是打破了又如問呢?你該去問她才對,怎麽反倒問起我了?」唐森微笑,示意唐放歌遞過青瓷描金糖罐,一連挾了幾顆褐色糖塊到自已的紅茶裏,當他挾到第四顆時,眼角餘光瞥見唐放歌欲言又上,似乎替他擔心起這杯將會過甜的紅茶該如何入口?!
他輕笑了聲,挾到第五顆之後,終於罷手,將糖罐遞回給唐放歌,明顯地看見他松了口氣。
他沒好氣地瞟了這好兄弟一眼,端杯子,以銀勺攪動著紅茶,在他攪動時,喀啦喀啦地響著。
唐厲風聽著那有些刺耳的碰撞聲,不自覺地輕庵起眉心,不以爲兒子是突然變成了愛吃糖的螞蟻,知道他這舉動是故意的。
「我會問你,是希望你不要計較,不過是隻盤子,有必要傷了親人之間的感情嗎?更問況,結夏一定不是故意的,就算你那盤子價值不菲,但不知者無罪,有必要讓她一連兩天吃睡不下嗎?依我說,你就算了吧!再與她計較,就顯得你器量太小了。」
聞言,唐森頓了半晌,停下攪拌的動作,刺耳的喀啦聲也停了下來,一舞的沉默,教在場的唐放歌等人心頭都提吊了下。
他看著父親嚴峻的臉龐,而對方也同時看著他這一瞬間,他們的思緒不約而同地回到過去的片段。
他不想承認,但是,習慣性地搜集古董,喜歡把玩的愛好,來自于小時侯在父親身邊的見聞,自己總是喜歡趁父親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書房,把玩他的收藏品。
如今回想,就算是最後一次進去,也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最後,他沒動聲色,隻是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是,父親大人怎麽說,我也隻能怎麽辦了。」
唐厲風耽了兒子一眼,就算聽出他語氣之中的諷刺味道,但正巧唐堯風幾個兄弟剛好都往這個方向走過來,在這場面上,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話,隻能當作沒聽出來。
居中的唐熙恩看了丈夫一眼,最後柔軟的目光停在兒子沉默不語的臉龐上,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隻有一聲輕歎逸出唇間。
而唐結夏則是自始至終都把視線放在唐森身上,她知道大伯是在爲她說話,可是,她也知道唐森很不高興,明明錯的人是她,但卻讓他被父親責罵,這教她心裏覺得好害怕。
怕他真的生氣了,就怕從今以後,她再如何死皮救臉,他都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