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本,經過昨晚不同於以往的歡愛之後,刀兒應該覺得無比歡欣,因為修羅昨晚的驕寵,讓她覺得自己很可能得到他的愛。
她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或許就不再是自己單相思,甚至於可以讓他忘記慕容姐姐,轉而愛她了!
然而,今早一起身,她就覺得無比的心慌意亂,彷彿有天大的壞事就要發生,不,直覺告訴她,壞事已經發生了。
她匆匆地下炕床,突然間覺得心神俱碎,嗆人的熱淚盈上眼眶,而她還搞不清楚原因之際,淚水已經撲簌簌地掉下來。
修羅不知道何時出門的,刀兒急著尋他,卻苦不見人影,她急忙地套上衣裳,慌慌地奔出門去。
一路上,無法抑制的淚水滾落她的雙頰,心疼得就像要裂開一樣。
不!千萬不要發生任何意外呀!
「鬼剎,你在哪裡……」
她哭著尋他,依著直覺奔入一座她從未到過的小跨院兒裏——
*********
不能教刀兒看見!
修羅近乎驚慌地盯著炕上婦人蒼白的容顏,微笑的臉容猶在,然而卻已經在昨夜醜時撒手人寰。
「大人,一進府將人扶出的時候,就發現她已經——」突通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失職,臉色難看。
可是,突通卻意外發現修羅的臉色近乎慘白,大掌緊握成拳,盯著孝嬤嬤的遺容不發一語。
就算死,我也要和嬤嬤死在一塊兒。
刀兒那日的話如利箭般射進修羅的心。
不!他不能讓刀兒知道她的孝嬤嬤已經死了!
刹那間,修羅已經下了決定,冷魅的眸光一黯,冷聲地吩咐道:「突通,你們進府一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屬下進府時候天色還早,除了大門口的侍衛,沒有人看見我們進府,」突通恭敬地稟道。
「後事就交給你去處理,不准讓任何人知道。」修羅話聲方歇,身形一震,看見刀兒小臉滿是淚痕地站在廉幕後。
「刀兒?」他愕然。
刀兒顫巍巍地咬著唇走進來,她雙手抱著自已,無助旁惶的小臉瞧了修羅一眼,然後轉頭凝視著安躺在炕上的孝嬤嬤。
再轉眼,她看著修羅的眼光中閃爍著隱隱的恨意,「你答應過我不殺嬤嬤的,你騙人……你騙人!」
面對她的指控,修羅感到胸口一窒,沒來由的感到煩躁憤怒,「我沒有殺她!」
他的否認,刀兒不相信,恨意猶在淚瞳中閃爍,她咬著牙,轉首盯著孝嬤嬤,無助的神情教人悲憐。
她走到炕邊,跪了下來,小手包握住孝嬤嬤圓潤卻冰冷的手,「嬤嬤……是刀兒啊!嬤嬤……」淚水迷濛了視線,她忙不迭地拭去,「刀兒在這裏,嬤嬤,妳醒一醒呀!看看刀兒好不好?嬤嬤——」
修羅黯眸凝著她瘦弱的背影,心彷彿被人重重地一擊,他想抱住她,卻害怕見到她眸中的恨意。
害怕?從來無所懼的鬼剎修羅,此刻竟然感到不知所措,只想為眼前令他心疼的女子做些事。
只要不再悲傷,只要她不再流淚,耗盡他的心神都無妨,然而她卻不知他的心思,強烈地恨著他!
「嬤嬤,是刀兒不乖,是刀兒天真,嬤嬤醒來罵刀兒呀!不知羞恥,胡亂勾搭上男人,刀兒是個淫穢的壞女孩!嬤嬤,妳聽到了嗎?快點醒來罵刀兒不知檢點,妳快睜開眼睛看看刀兒呀……」
修羅聽見她的呼喊,心中百感交集。
「嬤嬤、嬤嬤!妳聽見刀兒的聲音了嗎?快點醒過來呀!嬤嬤……是刀兒在叫妳,妳聽見了嗎?」
刀兒激動地撲在孝嬤嬤的身上,咬著牙將淚水不斷地拭去,突然間,一個孝嬤嬤到死都還緊捉著的小包袱掉了下來。
她慢慢地伸手拿過包袱,解開布巾,淚眼凝視著布巾中的東西,滿腔的淚水潰防決堤。
「嬤嬤……」布巾中的東西都是她最喜歡的,其中又有一個小袋子,刀兒慢慢抽開袋繩,糖香味飄散出來。
是糖火燒!
從小她就喜歡嬤嬤親手做的糖火燒,百吃不膩,她總是吵著要嬤嬤常做,當作零嘴吃著玩。
刀兒哽咽,拿出一顆糖火燒,和著淚水咬了一口,糖香味在嘴裏漫開,卻被淚水的鹹濕和成了悲傷的味道。
「嬤嬤……嬤嬤!」刀兒大聲呼喊,手裏捉著孝嬤嬤為她帶來的東西,盈抱滿懷,然而心中卻是極度空虛。
修羅心憐地瞅著她顫抖的背影,伸出的大手頓在半空中,向來無所不能的他,頓時不知所措。
突然,一陣黑暗襲擊了刀兒,她身子一軟,往後倒去,眼見就要跌在地上,被修羅的長臂給扶住。
「刀兒!」他擔憂地呼喊,抱住她虛弱的身子,忘情地擁住她,心不禁狠狠地揪疼。
他要如何讓她相信孝嬤嬤的死並不是出自於他的授命?要如何讓她相信他不會如此傷害她!
「嬤嬤……」刀兒夢裏囈語,猶是悲淚不絕,依依不捨。
*********
「嬤嬤……」
聽見刀兒一聲嚶嚀,修羅忍不住勾起微笑,急切地看著她的眼眸緩緩地睜開,從迷濛到清晰,空洞變恨意。
她用眸光訴說著對他的怒意。
「刀兒,不准恨我。」修羅的心震了一下,猶持住冷靜的語氣,淡淡地對地說道。
她的眸光如刀,無情地刺入他的心口。刀兒,人如其名,梗在他的心中,一失手就反刃了他。
「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嬤嬤!」刀兒把小臉背對著他,淚水又不由自主地淌下。
對修羅的愛,刀兒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不應該發生,然而她卻願用一生交換他一次的真心對待。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再說一次,我沒有殺她,妳究竟要不要相信?」修羅驕傲的自尊無法容忍自己對一個女子如此低聲下氣。
「你走開!」刀兒將臉埋在錦被中,悶聲地大喊,絲毫不想聽他解釋。
眼見為憑,教她如何不相信?
他甚至於要瞞著她處理孝嬤嬤的後事,不讓她知道!
修羅咬牙,暗暗地生著怒氣,卻隱著不發,他氣衝衝地站起身,步出門去,再這樣僵持下去,他會失去控制!
一出院門,就見到斷魂優閒地晃來,見到一臉陰沉的修羅,冷不防地退後了兩步。
多年生死相交,斷魂深知此時的修羅不能惹。
「斷魂,滾回你的將軍府去!」
修羅正愁找不到人發洩一肚子的怒氣,斷魂正好當了替死鬼。
斷魂壞壞地一笑,「怎麼?被誰拔了虎鬚,看起來似乎讓你痛得跳腳,說出來,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
只要他們聯手,天皇老子他們都可以幹掉,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不過他們的主子挺厲害的,希望不是他惹了修羅,否則兩邊都是兄弟,斷魂不知道該往哪邊靠。
「囉嗦!」修羅掌風如刀,砍向斷魂的胸口。
斷魂悠哉地避開,不痛不癢地一笑,「能讓你這樣左右為難,敢情是遇上了棘手的人物?」
「她竟然不相信我!」只要一想到刀兒充滿恨意的眸光,修羅就感到急躁心疼,卻只能對自己生悶氣。
「他?她?是女人?」斷魂不敢置信地嗤笑了聲。
修羅悶哼了聲,不回答他的問題。
斷魂觀看他不定的神色,突然間,他以正經的口吻說道:「兄弟,我想你是在劫難逃了!」
修羅冷魅的眸光狠狠地瞪著他,「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在劫難逃了?」
斷魂縱了聳肩,「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愛上那個女娃了,再猜一猜,我想那個女娃就是你從奔雲寨擄來的,是不?」
修羅的反應激動,陰美俊冷的臉龐透出森寒,「我不可能愛上她,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就在否認愛刀兒的同時,修羅的心隱隱地翻騰了下。
「喔?那敢情好,既然你不愛她,事情就好辦,咱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玩女人了,拿她來玩玩如何?」
兩男一女,他們曾經以最殘忍的方法玩弄一個青樓名妓,讓她從此淪入欲望的深淵,再無從前的驕傲,只能俯首於男人的淫威之下,聽說她之後就像個沒有男人便活不下去的蕩娃。
斷魂心裏己經隱約知道修羅對那女子的真心,只是說著玩,要激出他的真心話而已。
然而,修羅的眸子先是閃過幽冷的光芒,面無表情,然後薄唇緩緩地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斷魂見狀,收起了玩笑心情,心中暗叫糟了! 他踩到老虎尾巴了!
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間,修羅的身子已經騰飛到斷魂面前,鷹爪一扣,就要撕裂斷魂的頸脈。
斷魂迅速地抽身而退,一眨眼就飛出了十丈開外,他的聲音遠遠地揚起,「兄弟,咱們師拜同門,要是打起來,可能打個十天十夜都分不出勝負,所以我們還是不要打了,但是兄弟我一句老實話,你已經愛慘了那女娃。無可救藥了,趁早告訴她,否則一錯再錯,誰都救不了你了。」
修羅聞言一怔,頎長的身形佇立在偌大的院落中,久久不語。
他真的愛上刀兒了嗎?
愛她嗎?不,從來沒有人能教他動心。
修羅告訴自己,混亂的心情只是一時的迷惑。
只耍時間一過,就會消失無蹤。
*********
匆匆已經過了十天,孝嬤嬤早已入土為安,墓地是修羅命風水師相中的吉地,一切喪葬都是突通經手,受修羅之命。
雖然如此,刀兒仍舊無法接受修羅的解釋,內心又掙紮不已,愛他、恨他,一念之間,痛苦萬分。
她換上素白的衣裳,為孝嬤嬤守喪戴孝,淚早已哭盡,她神色木然,坐在花廳中,望著窗外漸濃的秋色。
修羅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他的手中端著一盤點心,飄散著糖香味兒,刀兒咬著牙,無語凝咽。
「我已經想不出來其他的食物能教妳有所反應了。吃吧!我不准妳餓死自己。」修羅將糖火燒放她面前的桌上。
這些日子,她憔悴得教他心碎。
刀兒別開小臉,冷笑道:「怕我餓死自己?你也會有害怕的一天?我不希罕,你省省吧!」
「你——」修羅被她氣得牙癢癢的。
「不,你應該不是怕我餓死,而是怕我的肚子裏若有你的子嗣,才會心疼是吧!你從來就不愛我,你只愛慕容姐姐一人不是嗎?你為了她,甚至想要借刀殺人、毀了奔雲寨!」刀兒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慕容冰心!是誰告訴妳的?」
刀兒被落地的巨響嚇了一跳,卻只是淡淡地說道:「我說中了你的心事,是不?為什麼當初不殺了我一刀了事!」
「妳想死?」修羅的心一震。
刀兒黯然一笑,「活著繼續任你玩弄嗎?我好傻,以為你總有一天會愛我,會娶我為妻。」
修羅眸光閃過一絲異色,「咱們成親吧!妳不是口口聲聲要我娶妳嗎?妳不是想對你的孝嬤嬤有個交代嗎?那我們就成親吧!」
是狂了,是瘋了,他無所謂。
刀兒被他冷漠的態度揪疼了心,淚水盈眶,一顆顆悲傷地滾落雙頰,「不是這樣的……我想要你與我成親,但不是這樣的……」
修羅聞言一惱,一把擒住她的纖腕,「我都已經要娶妳了,妳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不是這樣的……」刀兒哽咽,大大的眼睛盈滿了悲傷。
修羅聞言,臉色陰沉,突然大手一揮,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落地,殘酷地勾起冷笑道:「好,很好,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就算妳的肚子裏已經有了我的骨肉又怎樣? 天底下有多少個女人巴不得替我生孩子,我又何必心疼?成親一事,就當妳聽錯了,況且我也只是隨口說說。」語畢,他負氣轉身離去,唯有緊繃的身軀洩漏出怒意。他的求親竟然被她棄若敝屣,該死!
刀兒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亂成一團。
與他成親是她長久以來的渴望,卻被他說得有如兒戲,如同施捨一般。
她要的不是這樣得來的名分啊!
刀兒下意識地撫著頸上的金項圈,手指隨著精細的紋路輕畫著,淚珠子因傷心而滾了下來。
就在她獨自舔舐傷悲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海陵的聲音,「刀兒姑娘,突通大人有些話想要對姑娘說明白。」
刀兒愣了一下,轉頭看見海陵將突通帶了進門。
原本沒有修羅的命令,男人是不能隨意親近她,看來眼前這情況是海陵自作主張,將突通帶進廂房裏,而他的神情看起來真誠且急切。
突通歉意地看了刀兒一眼,深吸了口氣,才緩緩地說道:「刀兒姑娘,你實在是錯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