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受夠了!我真的、真的受夠了!」
一沖進「靈異事件研究室」的大門,裴心樂就忍不住大叫,然後就發現裏頭根本就沒有半個人理她。
這大概是因為她最近動不動就鬼叫個不停,大夥兒習以為常了,當然就懶得再搭理她了,更何況現在屋子裏頭就只有梁又憐一個人。
所謂的「靈異事件研究室」其實就像個同好會,是她們四個小女子在高中時期組成的小團體,真正具有靈異體質的人其實只有梁又憐一個人,她和梁小冬與董小宛只不過是湊湊熱鬧,對於梁又憐說的一些古古怪怪的事情,她們就當成是聽天方夜譚,打發時間。
「又怎麼了?」梁又憐反正閑著無聊,所以決定過來開口問問。
「他羞辱我,他明明知道最後結果一定會是那樣,但他竟然還眼睜睜地看我出醜!」說著,裴心樂又大叫了起來,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又是那個姓邵的?」加上今天算起來,她大概已經聽過那位「邵先生」的事蹟一千零一次了!
就在這短短的七天之內。
「對,我裴心樂這輩子還沒倒楣到會招惹第二個煞星。」
粱又憐笑著搖頭,「可是,根據我這幾天占卜的結果,你們應該不是仇人,而是情人才對。」
「情人?我跟他?!真是見鬼了,我怎麼可能跟他這個男人是情人?又不是倒楣八輩子了!」
梁又憐微微一笑,「不是這輩子,是上輩子的事情,但是,你們深愛著彼此,你跟他約好了下輩子還要再在一起。」
「哪有可能?你不要越說越扯了喲!我跟他絕對不是一對戀人,我們一定是仇人,要不是我殺了他家祖宗八代,就一定是他滅了我家九族,要不然,我們絕對不會一見面就吵架!」
不只吵架,他還害她丟了工作,欠債金額高達新臺幣三十萬,而且債權人就是他!雖然他後來又給了她一份新的工作,但她心裏還是很討厭他。
「你們的八字確實相克。」
「你看吧!」
「但是你們之間非常有緣分。」
「孽緣嘛!我知道。」
「不,卦象顯示你們有可能還會在一起。」
「拜託!我裴心樂才沒那麼倒楣好不好?我已經決定把錢還清之後,就再也跟他「田有溝,水有流」了。」最後一句話,裴心樂是用台語說的。
「那是什麼意思?」梁又憐是很標準的臺北小孩。
「哎呀!就是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就是了啦!」她擺了擺手,一副只要她肯努力,很快就會「海闊天空」的樂天表情。
「事情要是真如你所願就好羅!」
「你不要咒我喔!」裴心樂很認真地瞪圓美眸。
「我說過,你們很有緣分,既然是命中註定,你想逃都逃不掉。」
「我偏就不信,我裴心樂才沒那麼倒楣,註定要跟邵天闕那個男人一輩子脫不了幹係。」
這時,剛好進門聽到後半段的梁小冬興匆匆地湊了過來,「樂兒,你別太鐵齒喲!又憐的預言從來沒有不准的時候,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她說小宛和封清揚會結婚,我們都不相信,結果他們過沒多久就結婚了,還有我的小說不會得獎她也說中了,還有我家的狗會生五隻小狗,她也說得一隻都不差,所以她說你跟那個姓邵的會在一起,就一定沒錯。」
「我和那個姓邵的事情和你家小狗不一樣。」她氣呼呼地送給梁小冬一個白眼,不高興自己跟邵天闕扯上關係。
「但她說中小宛和封清揚的事,你總沒有意見吧!」梁小冬立刻提出最佳的明證。
「他們……他們不一樣呀!封清揚和小宛從孩提時代就認識了,他們會結婚也很正常呀!」反正她就是打算嘴硬到底就是了。
「可是姓封的從小就仗勢自己聰明又厲害,以欺負小宛為樂,這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沒聽過打是情、罵是愛嗎?封清揚欺負小宛,是因為他很喜歡她,既然是喜歡,他們當然會在一起羅!」像這種一加一等於二的問題,哪裡還需要任何質疑呢?
「那你就篤定那個姓邵的欺負你,不是因為喜歡你嗎?」梁小冬雙手抱胸,一副跟好友杠上的架式。
「梁小冬,你是小說寫多了,滿腦子都是愛情病毒嗎?」裴心樂覺得只要扯上邵天闕的字眼,都令她覺得刺耳,「我不跟你們瞎說了,反正我不信就是不信,我先走了,再見。」
「不送。」兩位梁氏堂姊妹揮了揮手,果然是一點都不挽留。
看著好友氣呼呼地走掉,粱又憐輕輕地歎了口氣:「其實,命運之所以令人害怕,不是因為凡事都註定好了,而是上天安排好的邂逅機會,一旦錯過就不再重來。」
「你是說……?」梁小冬對於這方面的資質本來就很鈍,總覺得明明就是堂姊妹,為什麼就差那麼多?!
「他們兩人上輩子太愛對方了,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情感動了上天,天意讓他們相遇,卻偏偏給了他們最不合適彼此的生辰八字,他們能否實現上輩子給彼此的承諾,還是一個未知數。」
「他們上輩子既然那麼深愛著彼此,如果這輩子不能再續前緣的話,不是很令人遺憾嗎?」
「是很令人遺憾,但這就要看他們之間的情分夠不夠深了。」說到這裏,梁又憐忽然話鋒一轉,看向自己的堂妹,「對了,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來這裏?不是聽說你要閉關修行嗎?」
「呃……我是想問,我這部作品會不會……」
「不會。」
「不會?什麼叫做「不會」?」
「「不會」的意思就是如果你要送去參賽絕對會落選,送去出版社絕對不會錄取,免費送給盜版商複印,他們也會嫌浪費紙張而不採用。」
「有那麼慘嗎?」梁小冬才正想抗議她把話說得太狠,只見她這位神秘的堂姊一轉頭,像個鬼魂般飄呀飄地蕩進了裏頭,懶得再理她。
梁小冬一個人站在廳裏搔了搔頭,心想什麼「機會」和「命運」,又不是在玩「大富翁」的遊戲!
唉……果然是她資質比較駑鈍的關係嗎?說到底她還是不懂……
那天又憐跟她所說的話,一直徘徊在她的腦裏裏,想忘也忘不掉。
裴心樂不知道自己到底上輩子跟邵天闕結下了什麼孽緣,才會與他見一次面之後,就再也與他脫不了關係。
這幾天,她一個大學時代的男同學透過女同學的介紹,取得了與她聯絡的方法,裴心樂想了好久,才想起他的名字叫做于宣堂。
不能怪她記憶不好,才畢業沒多久就把同學的名字忘光了,而是她跟這位同學本來就不熟。
他去年考上了研究所,現在正要開始準備明年的論文,知道她在「邵氏」的關係企業工作,他想要從她這裏知道一些有關募股收購集團的相關事情,但約出來聊了幾次,他才發現裴心樂根本就是生手,對內部的作業一點都不懂。
他猜想她應該是公司裏的最不起眼的倒茶小妹,所以才會什麼都不懂吧!裴心樂完全不想糾正他,她可是堂堂的總裁特助,因為她不想對別人承認自己跟邵天闕很熟稔,所以決定啥都不說。
雖然邵天闕每天總是有辦法把她留到吃晚餐,但要是她堅持有個人私事的話,他也絕對不會強留她太晚。
一到跟于宣堂約定的餐廳門口,就看見他帶著一束鮮花正在等她。
有沒有搞錯?這男人拿著那束花到底想送誰呀?
裴心樂小嘴念念有詞,心想那花最好不是要送她的,她向來覺得拿著一束花在大街上走來走去很丟臉。
「心樂,這花送你。」于宣堂完全沒發現她一臉錯愕,還一臉喜孜孜地問道:「這紅玫瑰是我親自一朵一朵挑的喔!好不好看?」
「好看。」
她勉強扯出一抹笑靨,心想他這個大男人也真是龜毛,想去年和梁又憐一起畢業的時候,她根本就是丟了五百塊大洋給花店老闆,教他隨便挑個十來朵的花綁在一起,跟又憐說這叫做「十全十美」,不想承認她根本連挑花的心思都懶得花。
後來梁小冬很不給面子地問她,那花是不是去給人家偷摘的,還被她狠狠地瞪了一下。
她的不浪漫、不體貼、不細心,在一群死黨之中已經不是新聞了,每次梁小冬總是損她,說虧她右後肩上還有一枚酷似花朵的胎記,那麼美的圖騰印在她的身上,簡直就是浪費。
「還不能進去坐嗎?」她在餐廳門口站了半天,終於不耐煩地問。
「還不可以啦!這家店的東西很好吃,所以客人一直都很多,我訂了七點的位子,你再等一等嘛!」
「喔。」她悶悶地出聲,心想現在才六點半,要她再拿著這束花站半個小時,她真的覺得很受不了。
要是跟邵天闕在一起的話,她大概已經在喝著最愛的粉紅香檳了!
想到跟他一起進餐,她不由得想起那天發生的好笑事情。
那天,她跟他一進餐廳,就拿出了一碗泡面,請侍者為她倒開水,存心就是不讓邵天闕請客。
起初,他有點錯愕,隨即要侍者到外面幫他買一碗同樣的泡面,結果,那天晚上,那家高級餐廳裏面完全彌漫著他們兩人的泡面味。
可憐的大廚都快要恨死他們了!
但誰教邵天闕跟那俱樂部的老闆是好朋友,大廚根本就是敢怒不敢言,到最後他們竟然還免費獲得大廚贈送的兩顆鹵蛋。
那個大廚果然跟她是一掛的,知道泡面加鹵蛋好吃。
「心樂,你在想什麼?剛才服務生過來說我們可以進去了。」於宣堂納悶地看著她吃吃地傻笑,心裏不解。
「喔,我知道了。」裴心樂這才回神過來,跟他在服務生的帶領之下進入店內,兩人進入了一間隔間包廂。
其實,她現在根本就不想吃這頓飯,心想就算回去跟邵天闕吃泡面都好,要不是于宣堂堅持要感謝她這些日子來提供他論文的資訊,她真想跟他說現在就想回去了!
吃了幾道菜之後,忽然,包廂的燈黯淡了下來,于宣堂一臉凝重的模樣,害她以為他要開始說鬼故事。
「心樂,我想……我好象……喜歡上……你了。」
「咦?」她很不給面子地發出了疑問聲,刹那間把于宣堂好不容易製造出來的浪漫氣氛給破壞掉了。
不,在她心裏其實是「鬼怪」的氣氛才對。
「請你答應跟我交往好嗎?」
這時,在她的腦海中浮現了邵天闕的臉,她心裏有一種直覺,那就是如果她答應于宣堂追求的話,他將會感到非常不悅。
但她轉念一想,她為什麼要管他會不會高興呢?
哼!她就不信又憐的預言無法破解,說她會跟邵天闕那個男人在一起,還說他們前輩子是戀人,她偏偏就不信!
「好,我答應你。」
「真的?你真的肯答應我嗎?」他不信地瞪大眼睛。
「對,反正我也不討厭你,跟你交往看看應該會不錯吧?」她抿起嫩唇,露出微笑,看著面前的男人高興地笑了起來,她心裏卻感到有點鬱悶。
如果,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換成了邵天闕,那她的胸口是不是就不會感到窒息呢?悶悶的,像是快要反胃般不舒服。
最後,她將自己的這個反應歸咎於這家店的菜不夠新鮮……
交了男朋友之後,裴心樂感到比較安心了,總覺得有了名正言順的另一半之後,她可以不必再在意又憐的話,也可以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必陪邵天闕工作到那麼晚,如此一來可以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什麼與他「前世今生」、「再續前緣」的事情,她都可以當成是耳邊風般聽聽就算了!
「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聽她念完了他明天的行事曆,邵天闕依照慣例地問她。
「泡面事件」過後,他發現她有自己的個性,並不是一古腦兒地給她貴又好吃的東西就能夠令她滿意,所以,他開始懂得詢問她的意見。
「吃鴨肉羹。」
「鴨肉羹?」他微微地擰起眉心,一時片刻有點反應不過來,但隨即聳肩笑笑,「聽起來好象挺不錯的樣子。」
「我又不是要跟你吃,我是要跟我男朋友去吃。」她撇了撇柔嫩的嘴角,覺得他簡直就是自作多情。
「男朋友?」他的眉心蹙得更緊,這次看起來顯得嚴肅而且陰沉。
裴心樂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暗暗地吞了口唾液,搶白道:「對,你有意見嗎?難不成你的員工沒有跟異性交往的權利?我已經快要滿二十三歲了,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只是……有點訝異而已。」他淡淡地說道,凝肅的神情透出了一絲不知所措,「你愛他嗎?」
「誰?」她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男朋友,你愛他嗎?」他微微一笑,抬眸直瞅著她。
「我……廢話,如果我不喜歡他的話,為什麼要跟他交往呢?他說要帶我去見他的父母,說要儘快把我娶回家,聽起來就很有誠意對不對?」她語氣之中顯得有些得意洋洋。
但是她的語氣除了得意之外,她意外地感到有點心虛,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來而已。
她為什麼要感到心虛呢?被人家問到愛不愛自己的男朋友,她為什麼要覺得有說謊的罪惡感呢?
「他把你娶回家要做什麼?他為什麼要把你娶回家呢?」滯留在他唇畔的最後一絲笑痕消失了,只剩下面無表情的鐵青顏色。
「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因為……」一時之間,她被他這個問題給弄得無言以對。
她知道他並不是在刁難她,這聽起來就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但她卻腸枯思竭,找不到一個令自己也感到合理滿意的答案。
「他是因為要疼你愛你嗎?他有說是為了一輩子要憐你、寵你,才要把你娶回家的嗎?」
「他……他沒說,可是,想當然一定是這樣才對,要不然他為什麼要開口向我求婚呢?」她越說越心虛,最後乾脆向他尋求解答。
他不置一詞,抬起深邃的眼眸直定定地瞅著她,他的神情仿佛告訴她「這個問題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
裴心樂有時候都覺得很神奇,她一向不相信什麼眼睛會說話的講法,畢竟她以前在揣度別人的心意時,總沒有一次是對的,但她卻總是看得懂邵天闕眼眸深處的含意。
公司裏上上下下的人都覺得他很深沉難測,包括跟在他身邊好多年的康赫,有時候都會猜錯上司的心思,但她就不會!
他就算一句話都不說,她也能猜出他的心意。
他那雙深沉的眸子,仿佛從好久、好久以前,她就已經懂得,但越是能懂,她的心裏就越感到慌亂。
都是又憐啦!
什麼話不好說,偏偏說出那種「前世今生」的鬼話,害她現在每次看到邵天闕,心裏就會覺得古怪。
「你出去吧!記得,沒把工作做完之前,不許你提早下班。」
「我知道。」她語氣很沖地說,轉頭匆匆地跑了出去。
邵天闕眯細黑眸,定定地瞅著她的背影,他大掌握起了拳頭,有力的筋絡隱約泛白,但饒是如此,依舊無法稍緩他胸口翻騰的思緒。
想著她屬於另一個男人,這天底下只怕再也沒有另一件事情,能夠比她屬於另一個男人更令他心情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