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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替》第5章
  (五)

  聽到「是愛情吧」這四個字之時,何修懿的全身猛烈地抖了下。

  時間彷彿都凝固了,一秒一秒緩緩流逝。片場燈光宛如是海浪一般的能輕輕流動的東西,流瀉在何修懿身上,溫柔地將他擁抱在其中,燈光中跳動的細小塵埃也像是隨風跳躍的精靈。

  過去一切疑問瞬間有了解釋。

  左然為什麼硬要換掉柳揚庭……為什麼不捨得抽他耳光……為什麼拍激情戲……有反應。

  左然又說:「我還以為,永遠無法再見到了。」這五年中,何修懿演的唯二兩部戲,他反反覆覆看了上百遍,以至於可以講的出,何修懿的每一段劇情出現在幾分幾秒——動作是什麼樣子的,神態是什麼樣子的,也背得出每句台詞。看得越是仔細,他便越是喜歡。左然還保存了全部關於何修懿的新聞,同樣感到,這個人真的值得他念念不忘。

  整整五年,他沒有一天不曾想到何修懿。其實,所謂「臨近絕望」,並非撕心裂肺痛徹心扉,而是一種很平凡、很平凡的寂寥。

  他有時會夢見何修懿「復出」了,每次夢醒之後,都要恍惚好幾分鐘,才能披衣起床,開始「他的一天」。到了後來,即使明知是夢,他也渴望能在夜晚追尋他喜歡的人的蹤跡。

  「左然……」何修懿不敢看左然那雙眸子,「抱歉,我不知道你懷著這樣的心思……」

  「現在你知道了。」

  「我……沒想過那方面的事情……」

  「以後可以想想。」

  「……」何修懿不知道應當如何拒絕——這種感情太過沉重,輕率不得。他張了張嘴:「左然,對不起……」

  「別講。」左然突然伸手,將食指和中指輕輕按在何修懿嘴唇上,「吊著我吧。」

  「……」

  「假如無法接受,那便吊著我吧。」

  「……」

  「對我來講,是一樣的。」或者,吊著更好……因為他不可能愛上其他什麼人了。

  「左然……」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何修懿都有點彆扭。

  幸虧,左然自從那番告白之後,一切表現幾乎都與剛相識時一樣。

  那個人,依然是冷漠的,與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

  只有在拍攝「二人分別」那場時,左影帝的表現,讓李導評價說「我都跟著心悸、胸悶、呼吸困難。」

  而何修懿,很奇怪地,在知道了左然的深情後,不但沒有到處躲藏,反而有點希望接近對方。

  他也不太清楚,當一個人失去了極親密的人,是否會本能地想要「製造」出新的極親密的人。

  他的母親去世連一年都不到,他總是覺得自己周圍空落落的。至於父親……何修懿明顯感覺到,在父親有了女友後,對自己的關注便幾乎消失不見了。何修懿也希望在自己拍戲時能有個人陪伴他六十歲的父親,只是父親很喜歡他四十歲的女友,似乎沒有多少時間搭理他了。

  失去了一個家的何修懿,可恥地、卑鄙地貪戀著左然的情誼。

  ……

  《家族》這部戲的倒數第二鏡是在一座墓碑前,與倒數第一鏡一起,恰好是整部電影的結尾。

  何修懿被特效化妝師化成了一位老者。

  影片時間跨度長達七十年。到了最後,「宋至」已是年近九十的老人了。

  他在七十年中,經歷了很多事——他和他妻子在文革中離婚了。他們二人從始至終感情不深,於是他的妻子,為了自身前途,舉報她丈夫有「反革命」的言論。宋至被「批鬥」了,勉強捱了過去。他恨他妻子,更恨他自己。雖然婚後幾十年中,他竭盡全力地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他心裡很清楚,女人天生便能感覺出男人愛不愛她。妻子舉報他的前晚,曾讓他講一講他的感情經歷,然而宋至一言不發,回過頭看,那其實是妻子給的最後警告,因為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被舉報了。

  離婚之後,宋至一直在找沈炎。他知道,分手之後,沈炎去抗日了——沈炎曾說,亂世當中,每個人的命運都與國運相連,但抗戰勝利後,沈炎卻消失了。宋至時常去查烈士們的名單,可是從來都沒有找到過沈炎。

  電影結尾,在文革結束後二十年的某天,宋至突然找到了沈炎的墳墓。「沈炎」還活著的希望,持續到影片的結尾,突然「嘩啦」一聲破碎——那座烈士墓碑最上方的照片,的確就是沈炎的臉孔,不會有錯。宋至之所以一直未能找到沈炎,是因為沈炎參軍時用了假名字。

  那座墓碑上面寫著烈士名字:【沈至炎】。

  一瞬間,宋至便明白了,沈炎用假名字,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得知他死的消息。

  而沈炎給自己取假名字,還是將「至」字放在了中間,被「沈」和「炎」二字溫柔保護著。

  再看一看犧牲日期:1945年6月,熱遼戰役。

  再過兩個月,日本便投降了。

  宋至在沈炎的墓上嚎啕大哭。

  旁邊他的孫女天真地問:「爺爺,這是誰呀?」

  何修懿只覺得,心臟被刺穿了,血淌在胸腔腹腔之間的膈膜上,帶得五臟六腑都疼痛起來,而且還是沒完沒了地疼,全身到處都是鮮血淋漓。

  一片荒涼之中,他薄薄的影子趴伏在墓碑前,眼淚奔湧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墳前的荒草上。

  在悲愴的氣氛當中,竟有歌聲飄了過來,那是一群學生,在看見烈士墓碑時嬉嬉鬧鬧地唱起了《松花江上》,1935年沈炎曾經教宋至唱過的歌。

  何修懿覺得自己能明白宋至的心情——倘若早知是這結局,當初在那亂世之中,我一定會扣著你的手指陪你去北平,在你的身邊護著你。

  你那麼好,那麼好,可是我當時不知道。

  大約一分鐘後,何修懿聽見李朝隱導演用喇叭大聲喊了一句:「卡!」

  「……」何修懿閉了一閉眼,而後再次睜開,從「墓碑」前爬了起來,身子晃了兩晃。

  李朝隱又是叫:「修懿,太精彩了!」換掉柳揚庭,果然沒換錯。

  「……」何修懿定了一下神,「謝謝。」

  「各方準備一下,拍攝最後一鏡!」

  「……」何修懿走到了一座帳篷旁邊,面對帳篷,大口喘息,似要吐出一切悲傷、懊悔、自責。

  他還沉浸在「沈炎早死了」的情緒當中,抽離不出來。

  何修懿依稀地感到,他正置身一座小島,海水洶湧漲潮,即將淹沒這座小島,而他自己,也將隨之沉入海底。

  何修懿察覺出,左然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抬起頭,看著左然,勉強笑了一下,極力裝作正常。

  只是,他的眼神依然還在戲裡。

  左然沉默地看了何修懿好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伸手將何修懿攬進了他懷裡:「別難過了,都是故事。」

  「……」

  「『宋至』是你演的一個角色,你還好好地站在這裡呢……同樣,『沈炎』是我演的一個角色,我也好好地站在這裡啊。」

  「……」

  「修懿,你看看我。」

  「……」何修懿抬起頭,看見穿著戲服的左然帶著笑,正注視著自己。

  左然幾乎從來不笑,此時唇角微勾,何修懿竟看得呆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沈炎」依然如故,何修懿的憋悶,莫名地便少了幾分。

  他很清楚戲外戲裡並不相同,但「沈炎」在笑,他無端輕鬆了些。

  「好了好了。」左然又將何修懿摟在了懷裡,並且親吻了下何修懿的額頭:「我在這呢,永遠不走,不論發生什麼,一輩子陪著你。」

  「……」

  「一輩子愛著你。」

  「……」

  也許還是因為移情作用,何修懿依稀覺得這是《家族》的另一結局,他迷迷糊糊地伸出雙手回抱住了左然,輕輕嗅著他熟悉的味道。

  安心許多。

  ……

  最後一鏡是場吻戲。

  也是整部戲的結尾。

  在電影中,從陵園中走出來的「宋至」,呆呆地看著遠方的一對同性情侶。

  而後,在他的頭腦中,那對正接吻的情侶,變成了他們倆年輕時的模樣。

  緊跟著昏黃色調中接吻的沈炎、宋至,片尾的字幕緩緩地升起。

  可能是由於方才「失去沈炎」的強烈悲傷,何修懿在最後一鏡當中吻得特別投入。

  「沈炎」還在這裡,左然還在這裡。

  他要確認對方沒走,他無法控制住渴望。

  於是,左然剛一撬開何修懿的雙唇,何修懿便立即纏上對方舌尖,兩個人的舌尖互相推動、糾纏。

  又是過了片刻,左然捲住了何修懿的舌,並描繪著它的形狀,有時舔到內側底部,有時又去滑到外側頂部,有時畫圈,有時輕吮。

  左然還探尋了何修懿的上頜以及粘膜,何修懿覺得自己口中每一寸都被碰觸過。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左然一手緊摟著何修懿的腰,另一隻手摸著對方的臉、耳朵、脖頸,頭髮,同時口中重舔重壓,無比霸道,何修懿覺得呼吸全被俘獲了,喘氣都有一些困難,只能被動地跟隨著左然略有一些狂熱的節奏,全身上下很熱,似要燃燒一般。

  他們兩人,都帶著點私心。

  時隔一月,再次聽見左然的告白後,尤其是看見左然的笑後,何修懿竟有了點極為隱秘的心動。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順從了慾望。

  反正,等到殺青,他可鄙的心思便會被掩蓋在借口之下了。

  兩個人忘我地吻了好一會兒,李朝隱導演才再次大聲喊:「卡!完成!」

  整個片場掌聲雷動,所有人都在鼓著掌。

  最後一鏡,就意味著,十個月的辛苦拍攝,終於是告一段落了。

  何修懿看見劇務飛快地跑來,將手裡的一捧花塞給了自己,接著又將另一捧花塞給了對面的左然。

  何修懿說:「謝謝。」

  左然極為公事公辦地也說了一句「謝謝」,而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花,臉上恢復了往日的淡漠。

  「呃……」何修懿剛說了一個「呃」字,便看見左然面無表情地,將他花束裡所有的紅玫瑰一朵一朵地拔出來,又不由分說地一朵一朵地插在自己正捧著的花束裡。

  何修懿對著自己無端多出了幾朵紅玫瑰的花束:「呃……」

  左然拔出了最後一朵紅玫瑰,同時也是最大最艷的一朵,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接著小心地插在了何修懿花束的正中間。

  何修懿:「……」

  左然說:「我馬上就要去下一個片場了。」接戲時,他並沒有想到會遇到何修懿。

  「……嗯。」

  「那麼,殺青宴上見了。」

  「……嗯。」

  ……

  之後,除了殺青宴上大家一起聚過一次,何修懿便沒有怎麼再見過左然了——左然一直都在國外拍下部戲。

  不過,何修懿每天都會收到左然的微信。

  左然講的基本都是拍戲時遇到的趣事,並且在聊天的最後對著何修懿道晚安。

  左然其他所有消息都用文字,只有「晚安,好夢」,每次都是語音。

  至於劇組的其他人,何修懿聯繫得不多。

  他就等著影片後期完成,跟隨劇組一起宣傳、參展。

  因此,在李朝隱導演心急火燎地問「你幹了什麼」的時候,何修懿一臉地茫然。

  「……?」何修懿用微信語音問李朝隱,「發生什麼事了?」

  李朝隱兩邊太陽穴突突直跳:「你不知道?!左然又作起妖來了!!!」

  「……作妖?」

  「就耍大牌。」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品——左影帝在業內口碑一向很好,沒有想到,這僅有的兩次「耍大牌」,全被他趕上了,一個都沒落!而且,兩次,全耍上了天際!!!

  何修懿疑惑道:「……他耍什麼大牌?」

  李朝隱心很累,道:「左然爭番位。」

  「左然爭番位?」何修懿更納悶了,「他肯定是男一,還能爭到哪去?」

  左影帝不當男一,誰來當?他和誰爭?

  「是啊,」李朝隱說,「他非要當男二。」

  何修懿:「…………」

  「他說,宋至的戲份更重要,他沒有道理當男一。」

  李朝隱不明白,國外國內各種影帝拿了變的左然,為何想當男二。

  為何……非要以影帝的身份,給何修懿作配。

  讓他怎麼跟投資商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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