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1

　　程媽走了之後，成成一個人癱坐在沙發上，心像是死了一般。他抬頭看了一下表，離程寒瀧下班還有兩個小時。等到程寒瀧下班，他又該怎麼面對程寒瀧，種種的問題擺在面前，成成感覺汗滴已經順著自己的額頭流下。

　　復古的大洋鐘在旁邊一聲一聲地敲著，成成在沙發上整整坐了兩個小時，面無表情，連哭都哭不出來。忽然，手機響了，成成麻木地按下按鈕，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了過來。

　　“成成，你考得這麼好也得請客吧？現在班裡的人都等著你請客呢……”

　　長久的一段沉默，成成才反應過來，順口“嗯”了幾聲，直到掛了電話，成成都不知道對方是誰。

　　緩緩地走到鏡子前面，成成看到裡面的人兩個眼睛腫的像大桃子，臉潮紅的，而且頭髮也變得亂糟糟。成成忽然間很厭惡裡面的自己，沒有主見，沒有勇氣，甚至連自己的真實想法，都不敢去承認。

　　成成在程寒瀧回家前的最後一刻，離開了家門。已經是傍晚了，街上的路燈都已經開了，因為沒有全黑的緣故，路燈的光顯得無比暗淡。成成望著周圍的一切，心裡更加的煩躁了。

　　順著這條街一直往一個方向走。走著走著天就黑了，成成關掉了手機，他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但是還是忍不住去做了。心裡有一點兒小小的怨恨和委屈，忽然間想聽聽程寒瀧罵自己，緊張自己的話。

　　來到一個大橋上，成成低頭觀望著底下的水面。黑夜裡的河水顯得很可怕，似乎掉下去就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成成屏住呼吸，手抱著橋頭的立柱往下探望。

　　要是，我就這樣從這個橋上跳下去，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程寒瀧會像電視裡面演的一樣，及時沖過來把我從水裡救起麼？是不是這樣程媽就會放棄自己的決定？但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生活就是生活，永遠不會沿著自己想要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如果我死了，程寒瀧會怎麼樣？很小的時候，成成就考慮過這個問題，那時候他覺得程寒瀧也就會在他的旁邊傷心一陣便不會再去想他了；後來他到南京，那段時間他有想過死，但是那個時候，他覺得程寒瀧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直到真的相處了，成成才發現程寒瀧根本就不是從前自己的認識的那個人，他有血有肉，懂得關心和包容，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也許程寒瀧會難過一輩子。

　　想到這裡，成成自嘲地笑了一下，想得真多，都想到那麼不著邊際的事了，他的眼睛離開了水面，不再去自尋煩惱。

　　繁華的都市，夜景更是迷人。成成找了一塊地，用手拍了拍上面的土就坐下了。晚上雖然氣溫會降低，但是畢竟還是六月份，街道上行人車輛又這麼多，總會讓人覺得沉悶。成成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呆呆地望著路邊的行人。

　　行人都是步履匆匆，沒有人願意在這麼熱的天氣下還一直在外面待著。成成的眼睛看著一個又一個的腳步從自己身邊經過，心漸漸開始感覺到疼痛。

　　每一對，每一個家庭，都是一男一女，或者再加上一個孩子組成。見過這麼多人牽著手，互相倚靠著從自己身邊經過，都沒有見到一對同性可以這樣明目張膽地在路上宣告他們之間的愛情。

　　難道這就是現實麼？男女相配，結婚生子，如果不這樣，就是違背道德，被世人所唾棄。所以這樣的人只能活在地下，連真實的感情都要隱瞞，強迫自己去遵守正常的人類發展規律。

　　“為什麼我要是男的？為什麼我要愛上自己的哥哥，為什麼……”成成把手指插進自己的頭髮，抱著腿在路邊無聲地低泣。心裡太難受了，他真的不想，不想讓程寒瀧觸碰別的人，哪怕只是牽手他都會很難受。

　　以前從沒想過程寒瀧會和自己在一起，那個時候吳玉和程寒瀧怎麼樣親密，成成都能夠人手。可是現在，成成也有了自己的小私心，也會難受，會吃醋，他也想讓程寒瀧心裡只想著自己。現在他真的怕，怕有一天在這個街上走著的兩個人會是程寒瀧和一個女子。

　　成成攥起拳頭，一拳頭打向地面，鑽心的疼痛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短暫有了一絲釋然。成成抬起手，發現骨頭突出的地方已經掉了皮，流出血來，本來是白嫩細長的一隻手，現在卻有了瑕疵。

　　待到街上已經沒有一個人，成成沿著馬路開始往回走。他走著走著，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來之前的路，路口太多，而且起初自己走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注意。成成掏了掏口袋，發現自己出來的匆忙，竟然只有五塊錢放在口袋裡，他歎了口氣，拿出手機。

　　手機一開機，鋪天蓋地的短信就顯示出來，很多是未接電話提醒，都來自程寒瀧一個人。上面還有很多短信，成成一條一條地打開來看。

　　“你去哪了？怎麼又關機了？你想讓我急死麼？”

　　“成成，看到短信趕緊回我一個電話，現在我和媽都急死了。”

　　“成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能回個電話麼？”

　　“成成，你別嚇我，我真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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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成眼睛漲的生疼，他拿起電話，剛要撥程寒瀧的號碼，卻發現程寒瀧正好也在朝這邊打過來。

　　“喂，哥……”

　　“你去哪了？你不知道我會著急啊？”程寒瀧的怒吼通過話筒傳過來，成成攥著手機，手不停地顫抖，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聽到這邊的沉默，程寒瀧的火漸漸熄了，剩下的只有無奈和心痛。

　　“成成，別嚇我了好麼？我剛才真的……算了，你在哪？我接你回家。”

　　“哥，我不想回家，我想在別人家住一晚，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程寒瀧急了，“不行，我不允許，你趕緊給我回來。”

　　“不！！”成成大聲喊了出來，他捂住自己的嘴，沒讓哭泣聲被程寒瀧聽到，不想回家，不想見到自己的媽媽，不想見到程寒瀧，不想讓自己連一個決定都做不出來。

　　程寒瀧那邊傳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成成害怕，害怕程寒瀧就這樣掛掉。也害怕程寒瀧會繼續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兩個人就這樣的沉默了許久，程寒瀧終於說了最後一句話。

　　“成成，你到了別人家，記得給我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成成嗯了一聲，趕緊將電話按掉，心頭的痛得不到安撫和舒緩，成成沿著馬路跑了起來，大晚上的路上靜得嚇人，成成卻在放肆地奔跑著，汗水濕透了衣襟，直到成成感覺自己的呼吸已經處於崩潰邊緣，他才喘著氣跪倒在路邊。

　　“必須讓你哥有一個孩子，自己的親生孩子。”

　　成成的腦子裡無法忘卻這句話，他恨自己，恨自己如此自私，竟然連程寒瀧的一個孩子都不能接受。從地上爬起來，成成又開始漫無目的地走，走到一個很安靜的地方，他撥通了程寒瀧的電話。

　　“哥，我到了同學家，我睡了……”

　　“你沒騙我？你同學了？”

　　“他已經睡了，哥，你不相信我……”

　　“沒有……”

　　成成在北京城走了一夜，從天黑走到天亮。程寒瀧在屋子的陽臺站了一夜，從天黑等到天亮。直到成成的身影出現在樓下，程寒瀧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一夜的折磨，想到過去，想到現在，想到未來，程寒瀧第一次害怕成成會主動離開自己。

　　成成上了樓，程寒瀧為他開門，成成眼睛已經去腫，只是臉色是蠟黃的。他朝程寒瀧笑了一下，表情是輕鬆的，程寒瀧摸摸他的臉，溫柔地問道：“睡得好麼？”

　　成成點點頭，“你呢？哥……”

　　程寒瀧也點點頭，他在成成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成成仰起臉對著他笑，和他說：“哥，吃早飯了麼？沒吃我去給你做，給你做一頓好吃的。”

　　程寒瀧點點頭，成成高興地走進廚房，動作麻利地做起來，程寒瀧在旁邊看著。忽然，成成手上的一抹腥紅讓程寒瀧心裡一顫，他走到成成的面前，抬起他的手看了看，成成的整個左手已經腫得像個包子。程寒瀧又氣又心疼地問道：“怎麼弄的？”

　　“摔的。”成成故作輕鬆地收回手，繼續在那裡忙來忙去。

　　程寒瀧走了過來，雙手把他固定在牆上，成成覺得鼻子有點酸，別過頭不看他。程寒瀧硬是把他的臉扭了回來，問道：“為什麼說謊？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

　　成成搖搖頭，咬著嘴唇沒有說話，過了很久，程寒瀧臉色凝重地說：“成成，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成成吸了一口氣，看著程寒瀧的臉說道：“好，我先給你做早飯，等吃飽了我們就好好談，成麼？我肚子都疼了，有點餓了呢！嘻嘻……”成成拍了拍肚子，對程寒瀧嬉皮笑臉，程寒瀧卻看得無比心酸，他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成成的心在這一刻離自己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