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程寒瀧拿出鑰匙，開了門，把燈打開。家裡，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好像更大了。

　　程寒瀧默默地走過客廳，走向廚房，這裡再也沒有人忙來忙去了，切菜板子上的那根黃瓜已經蔫了，但是每個鍋都是光亮如新，好像從來沒有人動過。打開冰箱，程寒瀧的心頓時像被撕裂了一般，冰箱裡都是一些做好了的飯菜，擺了滿滿幾層，下面還有一些速凍餃子，包子麵條，都是成成留下的，他走之前為程寒瀧做的最後一頓飯。

　　程寒瀧顫抖著手把它們全部拿了出來，放到微波爐裡面熱，有的菜已經明顯變色了，但是程寒瀧不管。他又從冰箱下麵拿出速凍麵條，放到微波爐裡解凍。看著那麵條在微波爐裡轉動，程寒瀧想起成成第一次為他做飯的場景，那時候他做的就是炸醬麵，自己還沒有鍋高就站在凳子上做，臉上沾滿了醬，還有那粗粗的黃瓜條。

　　“我可以給你做啊，我老看媽媽做飯，我可能也會了。”

　　“媽媽每次?麵條，都多?一點放進冰箱裡，下次還能吃一頓，我就給拿出來了，下次我再親手給你?。”

　　“得了吧你！你還沒面硬呢！面?你還差不多。”

　　………………

　　這個對白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可是如今人已經不在了。

　　程寒瀧還記得成成喜歡做各種各樣的鹵配著炸醬麵吃，那時候的冰箱裡面都是這種東西，後來自己說吃膩了，成成受傷的表情現在還記憶猶新。後來冰箱裡就換了其他的東西。

　　滿滿一桌子的菜，程寒瀧望著它們笑了，他低下頭來吃，味道不是很好，已經放了兩個星期了。但是只要是成成為他做的，他都願意吃。那些日子自己去吳玉家住是多麼無知啊！放著這麼好的飯不吃偏要去吃速食。

　　但段時間你也是給我做好飯擺著滿滿一個冰箱麼？那段時間你是不是也像我今天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等在這麼大的一間屋子裡，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乾杯，成成，我今天有話對你說，說過了以後我就不進來和你說了。”程寒瀧舉著酒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你這麼做真不地道，我恨你，你告訴我，你憑什麼說走就走？玩累了就回來吧，為什麼還不回來？你是在懲罰我是麼？懲罰我當初也不回家，留你一個人在家裡。你懲罰我不夠關心你，不懂你的心。”程寒瀧又使勁喝了一大杯酒。

　　“可我告訴你，我什麼都懂，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你才是不懂我的人，你寵壞了我，讓我根本無法去離開你。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麼重要。現在你走了，就像把我生生撕裂成兩半，所有我的一切現在都沒有了。”

　　喝著喝著，程寒瀧覺得自己想吐，就跑到衛生間大口大口地吐，馬桶裡充斥著酒水的味道和飯菜的餿味。程寒瀧吐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又回到桌子前繼續喝，“成成你知道麼？媽給我的那串項鍊其實一直我都留著，我只是不喜歡戴，覺得很幼稚，但是從今天起我就把它戴上，直到找到你的那一天起。成成，哥從來都沒有怪你，你救不了吳玉那是你自己不夠強，但我相信你一定盡力了。那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會原諒你呢？吳玉是哥的女朋友，但我不是為了她活著啊！在我眼裡，十個，二十個她都比不上你在我心裡的位置。我怎麼會為了她而放棄你？你為什麼這麼傻……”

　　沒說多久，程寒瀧又覺得想吐，又跑到衛生間裡去吐。吐完回來吃，直到最後桌子上的飯菜都被吃光。

　　程寒瀧回到臥室，找到洗乾淨的衣服，去浴室裡洗澡。洗好了澡他就準備在家裡睡覺。他不想回去，不想掃吳玉的興，他知道，吳玉一定穿的漂漂亮亮在等等他。只可惜，他沒有心情，他只想躺在這裡好好地睡一下。

　　躺在這張床上，程寒瀧感覺到一種侵蝕內心的孤獨，黑暗中的自己是無比脆弱。那種脆弱不像是程媽離開的那一天的鬱悶和傷心，也不是成成自己因故晚回那一天的焦急和擔憂，而是一種被奪了生活希望的無所適從，就好像是一個人被扔到一個毒蛇堆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咬死。多希望明天起來，這一切只是一個夢，儘管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發現這是現實，但是頭一天晚上仍然願意把這當成是一場夢。

　　成成，當你在前些日子面對著一張床，一個屋，一個人時，你又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

　第二天早上程寒瀧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他以為來的是吳玉，正想解釋，結果衝進來的是于小同。

　　“成成走了是麼？”于小同進門就咬著牙問。

　　程寒瀧沒有說話，結果于小同的拳頭就打了過來，程寒瀧攥住她的手，感覺她的力氣真是不小，攥著都有一點疼。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成成？”于小同的眼淚流了出來，這是她第一次當著男生的面流眼淚。

　　“是因為他喜歡你，還是因為沒有保護好你的心肝？你說啊！”于小同撕扯著程寒瀧的衣領子。“你還叫人麼你？先前你拋下他去和吳玉過你的二人世界。你知道他一個人是怎麼過的麼？我以為你只是不喜歡表達自己，沒想到你他媽這麼冷血！十幾年的感情難道還不如一個老娘們兒的臭貞潔麼？”

　　“你懂什麼，你知道我心裡的苦麼？成成丟了我比誰都難過。”程寒瀧低沉著嗓子說，語氣很平緩，卻含著無限苦澀。

　　于小同根本不管他那套，一個人往成成的臥室裡跑。

　　“你幹什麼，你別動成成的東西。”程寒瀧緊跟了過去。

　　“這裡有一件成成的東西麼？所有的不都是你的麼？”于小同在各個櫃子裡仔細翻找。程寒瀧過來制止她，“你到底要幹什麼？”

　　“幹什麼？今兒我豁出去了，你不是難過麼，你不是關心他麼？那我讓你瞧瞧你有多關心他。”于小同終於在床底下發現了那個箱子，上面已經落了很多灰，但是不會錯，藍色印花，成成有一次說漏了嘴，讓于小同知道他收藏東西的事。

　　“自己看吧，我可不看，看了我難受。”于小同把箱子拉到程寒瀧面前，就摔門而出，留下程寒瀧一個人面對著那個箱子。

　　箱子上帶著鎖，程寒瀧直接拿一些工具把它強制性敲開了。打開那個箱子，程寒瀧望著裡面密密麻麻的東西，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最後眼淚一滴滴掉到裡面，偽裝了太久的堅強終於在這一刻支離破碎。

　　程寒瀧捧著那一個個他曾經扔掉的而卻被成成收集的東西，哭得像個小孩子。他展開卷著的那幅畫，上面是他的頭像，旁邊畫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兒，下麵寫著一行字，祝哥哥20歲生日快樂，弟弟：成成。

　　程寒瀧記得那次生日是他和吳玉，吳振一起過的。成成一定是認為這個禮物送不出手才會自己留著，程寒瀧仿佛看到了成成伏在桌子上一邊畫一邊想的專注樣子，還有最後無法送出去的黯然表情。

　　程寒瀧給成成第一次在本子上寫批語，上面的字已經隨著時間的流失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程寒瀧和他一起去打球穿的網球襪，裝著兩個人大頭貼的錢包，還有記錄著程寒瀧和成成發的所有的短信的小本子……

　　還有已經被自己讓你扔掉到垃圾桶的旱冰鞋，上面貼著一張紙條：“我和哥哥的第一次相遇。”

　　太多太多讓人傷心的記憶，都在這一刻被清清楚楚地翻出來。原本是一個讓人感到無比幸福的小天地，卻因為昔日的有心人已經不在，變成了一種生不如死的悔恨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