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尤爾的一席話，讓整艘飛船都一片寂靜。

徹底剿滅肖克利斯家族，留下王的另一個至親，從而讓他們九大家族有機會將王養育成人？這副景像實在是太美了，美得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怦然心動。

“那麼王究竟該由誰來養育？”有人迫不及待地就開始了新一階段的討論，“難道由你們埃絲汀家族嗎？”

“這是個值得探討的話題，但是現在還太早了。”尤爾說，“還是等到消滅完肖克利斯之後再說吧。這個利益是我們共同的，至於利益究竟該如何分配，這應該是我們達成勝利之後的事情。”

“確實是太早了。”另有一個紫色翎羽的斯蓋星人表示，“是什麼讓你們如此有信心，圍繞一個天方夜譚就開始談利益分配了？”

“天方夜譚？”

“難道不是嗎？”那個紫色翎羽的家伙繼續說，“如果消滅了肖克利斯家族，你們打算如何對待那個被你們所留下的王的另一個至親？囚禁他嗎？將他與王一起囚禁？”

“怎麼可能，當然是與他合作……”

“他憑什麼和我們合作？我們殺了他的伴侶！”

面對這種質問，尤爾只是低笑了兩聲，“好了，貝克-昆克，我明白你的疑慮了。你以為地球人和我們一樣，也會因為一個死去的伴侶而不死不休嗎？”

紫色翎羽的昆克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雙眼之中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字：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尤爾站起了身，指尖輕彈，讓四周的屏幕上顯示出他這段時間入侵地球網絡而取得的信息，自信地笑道，“地球人，並不絕對忠誠於愛情。”

屏幕上顯示出了許多照片，有楊霄的也有簡昊明的。在這些照片的另一邊，是簡昊明此人一生的經歷，清清楚楚，包括他那二十七任前男友。

飛船內一片寂靜，只有一個人忍不住呢喃出聲，“難以置信……”

但在沉默的外表之下，他們所有人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都在計算著究竟該怎麼利用這次機會。

尤爾看了一眼時間，再次做出一個操作。飛船的炮口再次射出一道能量波，轟中了他們所瞄准的城市。

“這樣不會誤傷王嗎？”有人因此而反應過來。

“放心吧，這只是一個威懾。”尤爾說，“地球方面已經回應說他們不會插手我們的鬥爭，我只是在督促他們趕快將目標趕出他們的城市。”

雖然他們更想讓地球直接將林希一家交出來，但是如果逼得太狠，地球方面孤注一擲魚死網破的話，他們雖然不畏懼，但還是不太希望看到這種情況。現在這種互相妥協的結果，各方都很滿意。

“等到目標孤立無援之後，我們就能出手了。”尤爾說著偏過頭，看向一直站在角落的人影，“西蒙先生，到時候還請你為我們指明方向。”

名為西蒙的人躬身向他們行了一禮，藍色的長發從耳邊滑落，露出耳朵尖上白色的翎羽。白色，代表著“知者”一族的身份，代表著他們是直屬於王的一族，代表著他們能感知到王的所在。

剛剛射出的那道能量波已經與地球的光膜重重相撞，留下比以前更加劇烈的震動。

“我會離開的。”林希的聲音合著這種震動，傳到了網絡的另一端，“但是既然他們的目標只是我，我的後代和伴侶是否可以……”

“希林……”張海苦澀地嘆道，“你以為他們的目標真的只是你嗎？”

林希一愣。

張海敲了敲鍵盤，屏幕上顯示出了一張世界地圖，地圖上被標示出深淺不同的顏色，“仔細看看他們這幾次攻擊的強度吧，並不均勻。他們的重點明顯地集中在你們現在所站著的這塊地方上。”

“這說明他們能監測到我們的位置。”林希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嗎？你再仔細看看吧。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攻擊，那時候你才剛剛從z國出發，但是他們的攻擊已經集中在c國了。”張海苦笑道，“實際上，根據我們的推測，你甚至根本不是他們真正的目標。你們身後的那兩個才是。”

林希回過頭，看向楊霄和簡昊明。

攻擊的重點竟然不是林希而是他們兩個？為什麼？是針對他們兩個人，還是只針對他們其中的一個？

“所以真的很抱歉……”張海還在那裡表達著他的歉意。

“我明白了。”林希卻說，“那麼我和我的兒子先離開，明遠和簡昊明留下。如果他們的攻擊重點因此而變化，就表示明遠和簡昊明是可以受到你們的庇護的，對嗎？”

張海抖了抖嘴唇。

“如果攻擊的重點並沒有變化，他們只是兩個地球人，你們完全可以輕易地再驅逐他們。”林希說。

話都到了這個地步，張海終於沒再說什麼，而是堅定地點了點頭。當然他現在只是一個傳話人，根本沒有權利同意這件事，但他與林希相交數十載，在對方最危急的時候卻什麼都做不了，現在擔下這事又算得了什麼？

“謝謝。”林希朝張海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邊朝著邊境的方向走去，邊伸出一只手。

楊霄跑過去，握住那只手，與林希一起漸行漸遠，連一句言語也沒有留下。

“霄霄！”簡昊明想要去追，卻被楊明遠抓住手臂，牢牢地拖住了。

“楊叔，你真的就這樣看著他們走嗎？”簡昊明完全無法理解，“眼睜睜看著他們面對那一切？我們卻躲在這裡！”

楊明遠笑著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看到楊明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要不是因為簡昊明心裡一直對他留著一份尊重與親近，這個時候都想罵人了。但無論簡昊明怎麼掙扎，楊明遠始終緊緊地鉗制住了他的那條手臂，用的力氣大得嚇人。仿佛如果不用這麼大的氣力，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抖動。

簡昊明這才發現，在楊明遠微笑的外表之下，其實也壓抑著說不出的痛苦。

“我們可以不顧及我們自己，但是不能不顧及你們的孩子。”楊明遠說。

簡昊明深吸了一口氣。楊明遠的表現終於讓他也冷靜了下來。但是他並不想要這樣，他想要出去陪著楊霄，不管最後是什麼結果也好，他想要陪著楊霄走到最後。可是他卻只能躲在這裡？

“等著吧。”楊明遠和他說，“我們現在只能等著。”

等待一個小時之後對方的再一次轟擊，就像是等待一個審判。

簡昊明終於徹底認同了這個決定，不再做出任何掙扎，但楊明遠卻依舊抓著他的胳膊，抓得發疼。

“楊叔？”簡昊明發覺楊明遠好像比他剛才所以為的還要不對勁。

楊明遠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放開了他的胳膊，“抱歉……昊明，抱歉。”但是剛剛一放開，他果然就開始發抖，渾身都在發抖。楊明遠抖著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根煙，抖著點燃，然後意識到簡昊明還在身邊，連忙又跑遠了幾步，縮在個角落，叼著煙狠命吸著。

簡昊明走過去，站在上風處。楊明遠伸出一只手擋在臉側，避免煙味飄過去。

過了很久，楊明遠忽然說，“我從來不知道他曾經遇到過那些事情。”

簡昊明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這指的應該是之前電視中那段慘烈的錄像。那是林希的過去，是楊明遠無法參與到的過去。簡昊明能體會到楊明遠的心情，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只低聲應了一聲。

“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楊明遠說完這一句，又狠狠抽了幾口煙。

他和林希相識六十五年，相愛五十年，但對方那些最凄慘最艱難的歲月，他卻全都錯過了。自從認識了林希以來，楊明遠似乎時常都會這麼憎恨著自己，憎恨自己曾經給對方帶去過那樣的傷痛，更憎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憎恨自己完全無法給對方帶去一丁點的保護。

然後楊明遠沉默了很久，簡昊明陪著他一起沉默著。

許久後，簡昊明說，“至少你陪著他走過了一路。”

楊明遠笑。

“至少從他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未來一直都有你。”簡昊明繼續說。

楊明遠愣了一下，愣得連煙都忘了抽，睜著眼睛對著忽明忽暗地煙頭看了許久，然後忽然一笑。他竟然好像真的有點被安慰到了。

就在此時，地面又是猛烈地一震，楊明遠手中的煙頭掉到了地上。

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他們所等待的審判到了。

“實在很抱歉。”網絡的另一端再次出現了一個人臉，不再是張海，而是聯合國所派出的另一個代表。

林希和楊霄都已經在外面，c國卻又一次遭到了最集中的攻擊。

楊明遠起了身，用腳底狠狠碾滅煙頭。他的心裡很復雜，一方面因為簡昊明和孩子無法受到保護而痛苦不堪，另一方面又因為自己可以和林希與楊霄會合而高興不已。

相比之下，簡昊明卻是很純粹地松了口氣，“好了，我們快去找他們吧。”

楊明遠點了點頭，扶著簡昊明一起向外走去。

因為他們都是地球人，腳程有限，c國特地派了一輛車相送。

坐在車內，楊明遠忽然問，“昊明，你怕死嗎？”

“怎麼？”簡昊明一愣。

“我就不怕，我一點都不怕，說實話，其實我早就不想活了。”楊明遠仰著頭，長長呼出一口氣，“我之所以到現在還活在這個世上，只是因為兩個人，一個希希，一個霄霄。”

說完，楊明遠又看著簡昊明笑，“但霄霄現在已經有你了。”